灶台上两个同样的铁盆里,一个只装着玉米面和杂粮面团,另一个里面却还多了菜叶子、红薯块甚至还放了两个囫囵鸡蛋进去。
要是不说,还以为第二个盆里装得才是给人吃的。
“什么日子啊,给喂得这么好?”李招娣一边团着手里的窝窝头,一边瞧着夏瑶那只盆里的东西,“你周伯给你贴钱了?”
“没,酸菜刚断奶,多喂点粮食,长得肉多。”
夏瑶将手洗净,从盆里捞出一块面团,像李招娣一样做成了窝窝头的形状。
李招娣撇撇嘴,“又是翠花又是酸菜,你这名儿起的哎。”
拿来一张篦子把团好的窝窝头放上去,余光瞥了眼夏瑶手边的那些……嚯!每一个都比自己做出来的大了一圈啊!
李招娣:“你这团得比猪崽儿的头还要大,它吃一天都吃不完啊。”
夏瑶淡淡道:“还有翠花、大黑它们呢。”
“那也不用这么多吧?”李招娣又掂量着铁盆里的面团,“这么多窝窝,它们得吃到啥子时候?”
什么?太多?夏瑶还担心不够呢。
这些窝窝头是要喂翠花它们不假,但剩下的她准备都带上山给幺幺送去。
知恩要图报,昨天晚上要不是幺幺挡在自己前面护着,那些狼早把自己吃得骨头都不剩了,所以也该给它好好犒劳它一下!
夏瑶记得熊猫是杂食类动物,幺幺偷溜进村子时,把翠花的食槽舔了个干干净净,想来应该是喜欢吃这类粗粮面的,索性做些窝窝头给它拿去。
“对了,我小慧姐身子咋样了?”夏瑶转移话题道。
李招娣:“说是感染了啥子病毒,从野鸡身上传的。”
小慧住在城里的家属院里,家属院不比乡下村子,每家都能有个院子,几十户人平常活动的地方就那么大一点。
听说院子里有人经常往外地卖野味,那些抓来的野味就被他关在门外的笼子里,小慧家离得很近,天天和这些野外的动物接触,一不小心就染上了病。
还好病得不是特别重,多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完全恢复。
“现在的人真是的,吃啥子野味呦,”李招娣嗤之以鼻道,“鸡鸭还不够他们吃吗?非得吃个鲜,吃出病来还得折腾。”
要说城里人吃野味也不是什么新鲜事,野兔野鸡这些已经算不上什么了,什么鹿肉、麂子才叫个鲜。
有求就有取,乡下会有人冲着那份钱冒险去山里放陷阱、打猎,不过大多数还是老老实实的庄稼人,不屑赚这份黑心钱。
为了点钱,伤了住在山里的神仙?那子孙们可是会遭报应的。
因此,对神明充满敬畏的庄稼人很少会动这些歪心思。
把团好的窝窝头放进蒸屉后,李招娣又说:“过两天你不是进城卖蜂蜜和竹筐?顺便也去看看你小慧姐吧。你小时候小慧待你不错,也该去看看她。”
夏瑶点点头:“成,我刚好给她带点蜂蜜去。”
带着翠花它们在村外的山坡上跑了几圈,又领着老黄牛它们转了一会,这才领上自己浩浩荡荡的“鸭子军团”往山坳的方向走。
幺幺昨天进村子把翠花它们气得不轻,以防它们会打起来,所以还是不要见面得好。
鸭子们就不一样了,兴许是第一次见面时幺幺给它们留了个好印象吧,就拿她给幺幺洗澡来说吧,鸭子们当时还来帮它啄了啄身上的泥呢。
担心幺幺会等不及,又害怕幺幺会离开山坳去别的山头,一路上夏瑶走得飞快,急得身后那几只腿脚慢的鸭子不得不呼扇着翅膀加快速度。
白天不比晚上能见度那么低,夏瑶站在高处俯瞰可以看到山坳的大部分地方。
还好昨天给幺幺找的新家位置不错,树木葱郁山路又崎岖,不管站在哪里都看不到它的家,一定程度上来讲,隐蔽的地方对它也是一种保护。
“幺幺?!”
夏瑶冲着山坳大声地叫喊道。
声音在山林间回响,惊起了不少的飞鸟。
“幺幺!胖娃儿!”
夏瑶又叫了一声。
声音刚落没多久,就看到山下的那几块巨石旁边探出了两个黑色的小蘑菇,几秒钟后它又白又圆的大脑瓜也露了出来。
眯缝着眼睛,惬意地吧唧着嘴巴,看样子是刚从睡梦中被喊醒。
舔了舔流在石头上的蜂蜜,它美滋滋地摇了摇脑瓜。
嘿,还挺会享受呢!
“哎?”
过了好半天,等它在山上找到夏瑶的身影时,才轻飘飘地回了她一声。
带着鸭子们来到那块巨石下面,看到附近散落着不少的笋叶和碎竹子,再看看石头下面那一片绿油油的“青团”,看来上午它在这吃了一顿很丰盛的自助餐嘛。
竹叶蘸蜂蜜,嗯,是吃货没错了。
“哎?哎?”
幺幺好像闻到了美食的味道,来了一个失败的鲤鱼打挺,好不容易从仰躺换成了半躺的姿势,又憋着劲儿努力了半天,才换成了爬行的姿势朝夏瑶走了过来。
左右……左右……
幺幺朝她跑来时几乎是蹦着的,身子往左,屁股就往右边晃,身子朝右,屁股就甩到了左边,还有它那两个小耳朵,也跟着它的脚步“哒哒哒”地前后摇晃着。
原来胖宝宝高兴的时候,是这么个走路姿势呀。
幺幺径直地走向她身后的竹筐,一个劲儿地耸动鼻子。
“好了好了,别急,都是给你带的。”
竹筐里不止有蒸好的窝窝头,还有几根她来时在路上砍的嫩竹。温热的窝窝头放在下面,温度熏蒸着上面的竹子,掀开布就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
“嗯!嗯!嗯!”
看到筐里装着的都是好吃的,可把幺幺高兴坏了,哼声也比刚才高亢了几分。
夏瑶从筐里拿出一个温热的窝窝头放在它手里,幺幺像得了个金元宝一样,乐不可支地躺在地上蹬着腿,双掌捧着窝窝头嗅个不停,嘴角开心地疯狂上扬。
夏瑶没猜错,它真的很爱吃这样的杂粮窝窝头。
跟窝窝头玩了好一会,幺幺这才调整姿势。像小孩子一样坐在地上,半弯着腿准备好好享受手里的美味。
夏瑶做的窝窝头料放得很足,每个差不多都有半斤重。
吧唧吧唧……
幺幺咬下一口慢吞吞地嚼着,好不自在,碎渣偶尔顺着嘴角掉下来,它还会抬起手用手臂接住,等嘴里的吃完后再吃胳膊上的碎渣。
“嘎嘎?嘎嘎?”
不知道是窝窝头太香,还是幺幺吃窝窝头的声音太诱人,在四处闲逛的鸭子们一个个也凑了过来。
你挨着我、我挤着你,很快就站成了一排,齐刷刷地一起围观幺幺吃饭。
可惜它们还不太熟,对幺幺多少还有一点顾忌,要不指不定还会趴在幺幺身上看它吃呢。
被许多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幺幺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吃窝窝头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看看手里的窝窝头,又看看它们那一双双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幺幺犹豫了一会,把积了不少窝窝头碎渣的手伸过去,抖了抖。
哗啦啦……
窝窝头的碎渣掉了一地。
鸭子们像是得到信号了一样,一股脑地挤了上去。
嘴喙敲击着石面发出“哒哒哒”的声音,没一会的功夫,那些窝窝头的碎渣就被吃了个干干净净。
这时,它们再次抬起头,这次,它们的目光不在幺幺身上,而是盯着它手里那半个没吃完的窝窝头。
看看窝窝头,又看看幺幺,几秒钟后,鸭子军团胆子最大的勇士出击了。
“嘎!”
它一个飞跳,朝着幺幺的左掌就扑了过去,咬到窝头后又是一个鹞子翻身,外加脚底抹油……幺幺的巴掌还没落在它身上呢,它就跑出了一米多远。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勇士也接连冲了过去……
“哎?哎!哎!”
从惊讶、到疑惑再到愤怒,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里,幺幺的叫声就变了三个音调。
巴掌大小的窝窝头啊,它才吃了两口就没有啦!连渣渣都没给自己剩下!
幺幺不是没拦过,可它哪里防得住那么多张嘴?这边刚推开一只鸭子,下一秒就又从另一个方向探过来个脖子……
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巴掌,再看看那些得逞的鸭子强盗,幺幺委屈极了,来回扭动着身子发出“嘤嘤嘤”的声音。
哼了好一会,它才可怜巴巴地往夏瑶这挪了挪屁股,一头靠在她的大腿上。
“嗷……嗯……哼!”
唉!瞧给孩子气的,又开始骂脏话了。
夏瑶摸了摸它的头,从竹筐里又拿出了一个窝窝头给它,温声安慰它道:“不气了不气了,窝窝头还多着呢,吃完了还有。”
这次,幺幺接过窝窝头后,二话不说就藏在了怀里,捂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再被它们抢走。
面对周围鸭子强盗那些饥饿的眼神,幺幺不再心软,而是龇牙咧嘴地发出“呜呜”声恐吓它们。
我黑化啦!哼!都是你们逼我的!
幺幺很喜欢夏瑶做的窝窝头,既然这样,她打算以后经常给它喂些粗粮辅食。
多了些谷物和蔬菜,总比只吃竹子的营养来得全面。
明天就是十五了,进城去看小慧姐的时候,正好去集上多买些便宜的粗面回来。
“夏瑶!大陈!”
夏瑶和陈老大拉着平板车刚出村子没多远,就看到王二姨抱着一只竹筐慌里慌张地赶来上来,手臂上还挂着一只篮子。
筐里装着一只被五花大绑的老母鸡,王二姨养了快三年了,油光水滑的少说也有八九斤,篮子里是晒干的菌子和竹笋,最上面还放着一双她亲手纳的黑布鞋。
“帮我把这东西带给小慧吧,”王二姨依依不舍地看了眼老母鸡,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布包,揭开一层又一层后把里面的几块钱也塞到了夏瑶手里,“这点钱也给她带去,告诉她别太省,该花花,省得让城里的公婆瞧不上咱乡下人。”
嘴硬心软,好像是长青村每个妇女都有的特性。
王二姨和小慧这些年关系一直不好,夏瑶觉得有一半的关系是因为这四个字。
王二姨分明关心女儿关心得不行,为了给她补身子,什么好东西都愿意给她,可就是不肯为当年逼她找个城里对象的事认错。见了面也是个火爆性子,关心的话非要拌着火辣辣的语气说出口。
王小慧跟她的脾气一模一样,憋着一口气常年不肯回家,该寄的东西可一点都没少,每每有人进城赶集,她总能叫人给王二姨捎些东西。
这次进城,王二姨之所以不跟着,怕也是不想见面就吵,闹得不愉快吧。
夏瑶收下了钱,点点头道:“放心,我指定送到小慧姐手里,告诉她你想她了。”
“谁想她了,”王二姨嫌弃地翻了个白眼,那张嘴巴简直比钢筋还硬,“死丫头多少年都不回来,我会想她?”
夏瑶和陈老大相视一笑,顺着她的话说:“是是是,我们晓得了,你一点都不想她。”只是放不下她罢了。
今天来赶集市上卖东西的人不少,两人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一处摆摊的地方。
把东西摆好后,夏瑶便带上王二姨托付的东西去了王小慧的家。
王小慧嫁得不错,她男人是工厂的高级技术员,一个月的工资有二百多块,只是经常要去附近的城市出差学习。
公公婆婆也是体面的城里人,有工作和住房,不需要他们小两口养活。
有这样的夫家,王小慧本可以在家专心带娃,过着如鱼得水的惬意日子,但她骨子里那股向上的冲劲儿让她片刻都闲不下来,不仅找了份纺织女工的工作,业余还会去夜校读书充实自己。
积极向上,这也是长青村每个女人的特性。
假若换一本小说,王小慧说不定也能当个励志的女主角呢。
快到中午了,来到王小慧住的家属院时,家家户户的窗户都飘出不同的饭菜香。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打闹,欢乐的笑声是童年特有的颜色。
顺着楼梯往上走,夏瑶闻到了一股腥臭的味道,隐约还夹杂一丝淡淡的骚味……不像是家禽家畜身上的味道。
走到王小慧家门口,她看到了旁边那一户门口的铁笼子,那难闻的味道就是从笼子里散发出来的。
笼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只有生锈的铁丝上挂着一些动物的毛发,以及一些禽类的断羽。
里面的动物去哪了?
“铛铛!”
“小慧姐?我是夏瑶,二姨让我来给你送点东西。”
夏瑶敲了敲门,里面的人应了一声后,很快就赶过来打开了门。
“夏瑶来了啊,”王小慧正在厨房炒菜,开门时手里攥着锅铲,没说两句话就快步又跑回了厨房,“快坐快坐!我菜马上就炒好了,中午正好在家吃。”
王小慧家不算小,七八十平的面积被分割成了两室一厅,装修和家具一看就没少花钱。
她两岁大的儿子正坐在沙发上玩玩具,看到陌生的姨姨来也不怕生,一边挥着手里的积木一边口齿不清地叫着“好,好”。
把东西放在地上后,夏瑶坐在了一旁的小沙发上。
看得出来那孩子很喜欢自己,自打自己进门后他就一直盯着自己笑,来回换着手上的积木似乎是想和她一起玩。
“抱,抱抱!”
孩子主动朝她这边挪了挪小屁股,软萌的声音快把她的心都叫化了。
“乖,还是你玩吧,我手上脏,就不碰你了。”
夏瑶笑眼盈盈地回应着他,同时又下意识偷偷朝相反的方向躲了躲。
她喜欢一切动物的幼崽,也愿意和任何动物的幼崽接触,除了小孩子。
之前她就不爱和孩子相处,别说逗他们玩了,跟他们靠得近一点都会无比紧张,他们笑得越开心,她就越感到疲惫,完全没有半点被治愈的感觉,反而觉得是被消耗了能量。
在这个年代,他们把这种行为叫腼腆、怕生,但实际上就是“社恐”。
像她这样典型的i人,只有跟动物相处才会最放松自在。
一两分钟后,王小慧端着一盘炒好的菜走了出来,把菜放桌子上后,顺手拿起一只苹果在围裙上擦了擦,二话不说塞到了夏瑶怀里。
“咱姐俩也有好几年没见了吧?”坐回到孩子身边,王小慧一边把地上的玩具捡起来一边说道,“上次见你好像是我出嫁那天,那时候你才十几岁,现在咋样,嫁人了没?”
说是几年没见,但王小慧一点表现出半点的生疏,反而像是天天见面的姐妹,热络地聊着家常话。
可能这就是“社牛”吧……
“还没,”夏瑶搓着手里的那只苹果,转移话题道,“大宝呢?他怎么没在家。”
王小慧:“他去上幼儿园了,一会隔壁的葛叔帮我接他回来。”
夏瑶又说:“小慧姐,这葛叔到底是干啥的?听说你病了就是他弄的那些野生动物传染的。”
“给饭店卖野味的。”
提起葛叔,王小慧那叫一个赞不绝口:“他人真是不错,特别喜欢孩子!知道我平常忙,总是帮我接大宝上下学。知道是自己抓的野鸡给我染上病的,又是塞钱又是道歉,还二话不说把它们都弄走了,你来时也看到了吧,外面的笼子都空了。”
从她的描述中,夏瑶可以看出这位“葛叔”是个很热心肠的人,脾气不错、待人友善,还喜欢孩子。
可是夏瑶只认准了一件事:他贩卖野生动物。
所以哪怕王小慧把他夸得像花一样,夏瑶也依旧无动于衷。
“小慧姐,你知道卖野味是犯法的吧?”夏瑶淡淡地反问道。
提起法律,王小慧为难地叹了一口气,“可我总不能去举报他,把他送去蹲篱笆啊?他年龄大了,没儿没女的,这……”
都说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反过来,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也不为过。
没有子女,没有工作,甚至隔壁住的房子都是租的。
这样可怜的人,王小慧实在是不忍心送他去蹲篱笆,更何况他对自家还不错,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夏瑶:“话也不能这么说。”
在她看来,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能因为他做了一些好事,就抹平他做的那些缺德事。
可以同情,但不能选择包庇!
“嘘。”
门外,传来了一连串欢快的脚步声。
“这件事以后再说,他们回来了。”
“嘭嘭嘭!”
王小慧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敲响,还听到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叫喊声:“妈妈!我和葛爷爷回来啦!”
打开门,穿着一身花衣裳的奶团子牵着一位和善的中年男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奶团子的手里有一只用草编织的蚂蚱,奔跑时上下摇晃,看着逼真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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