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谁?”——顾大根、秋娘以及许多从宁都来的百姓心中惊疑。
想到刚刚射杀的匈奴敌人,他们顿时握紧了武器,身体紧绷,这是在一路上形成的习惯。
人马距离越近,那股血腥味就越浓,让人不由身上发抖,牙齿都在打颤,这是杀了多少人才有这么多血?
“是见雷将军!”有眼神好的兵卒喜悦地惊呼出来。
顾璋:薛见雷怎么从南城门这个方向进来?
不过刹那,顾璋了然,原来不是没有小虫子,而是全都被薛见雷这家伙抢先斩杀了!
很快,他的面庞也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们一行人入城之后,厚重结实的城门,又在许多兵卒的合力推动下,一点点关闭了。
薛见雷入城后也停下了马,他朝着秋娘的方向行了礼:“且安心休息,待休息好后,我军设宴感谢诸位不吝钱粮,伸手相助。”
因为停下来,他的面貌和衣服都清晰的被看到,这一件件血染的衣裳,血渍斑驳,应该只有很少是身上的伤口,大多都是从不同方向喷洒上去的,一层叠一层,十分浓郁,看起来尤为可怖。
宁都百姓:“……”
怎么办?感觉背上凉飕飕的。
杀神给他们行礼!娘诶,他们还能活过今晚吗?
答案是还能。
当晚,洗漱好休息过的押粮队百姓,就被迎到了城内一座宽阔的露天场地。
这会儿正是秋日,天气凉爽。
露天吹着最舒服的小凉风,场地内架起一簇簇火堆,火堆上炙烤着一只只肥美的羔羊,还有桌上摆着的满当当的酒水。
虽然不是什么上好的酒水,但是真的是好大一缸,有人立之高!
宁都百姓:!
他们好像是来送粮食的,不是都要吃不上饭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肉可以吃,闻起来好香啊!
这当然是在匈奴犹豫撤兵的时候,放出去一个个虚假烟雾弹后,从匈奴大军身上,狠狠咬下来的一块肉。
这是豪爽的刚赤府将士和民众们,能凑出来最丰盛的晚宴。
为表示谢意和重视,薛将军还亲自到场。
宁都百姓:!
好吓人,他们的腿怎么好像在打颤?
薛将军动了动嘴角,似乎是想要笑,表现得和煦一点,但可能因为长时间不笑,严肃绷着脸,这个表情有些怪异,牵动着侧脸上的疤痕,更显恐怖。
宁都百姓:!!
麻麻诶,他们马上回家来不来得及?
这里怎么都是一尊尊这么恐怖的煞神!
薛将军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虽然匈奴大军后撤,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反扑,又或者有什么别的阴谋。
战局未定,他这个做主将的,还要亲自盯着,以防出现问题。
薛将军离开后,留下了大儿子薛见雷来主持。
这份及时赶到的粮草,可谓大恩,若单独让哪个人来招待,似乎都没法表出足够的感谢,而见雷将军不仅在百姓口中威名赫赫,更有薛将军儿子这层身份,可代表薛将军己身。
这双重下来,就很拿得出手了。
薛见雷站起来,先朝着大家道歉,说军中禁酒,所以只能以茶代酒,还希望诸位见谅。
而后朝众人敬了杯“酒”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军粮草告急,又面匈奴大军虎视眈眈,多亏了有宁都百姓慷慨解囊,区区薄酒,聊表谢意。”
“请!”
顾璋很给面子地举杯,众人都看着他,也都举杯:“客气了,客气了!”喝完擦擦额头上的汗。
顾璋发现,薛见雷这厮,今天几乎收敛了一切傲气和气势,姿态也不能说摆得很低,但是谁都能看出他的诚意,言语间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感激。
于是慢慢的,原本拘谨的、有些害怕的大伙,都慢慢放开来。
纷纷开始喝酒、吃肉。
酒过三巡,微醺状态下,更是胆子大了,好奇的问起了边关的情况。
“这肉可真带劲,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羊肉。”
“边关是不是羊肉很多?”
“我看刚赤的人都结实得很,是都这么有力气吗?”
即使是这些随口一问,薛见雷也都不露出一丝厌烦神色,而是认真回答。
顾璋惊呆了!
他觉得这会儿薛见雷,简直跟个五讲四美的乖书生一样。
在前来他们这儿敬酒的时候,对他爹娘更是跟好脾气的晚辈似的。
怎么不对他这么好声好气?
这分明有他一份功劳!
不过抓着空隙,顾璋也问到了更多细节。
比如运送粮食的队伍,主要是宁都府三家最大的镖局,还有好几家小镖局,然后是各个村子里的出的青壮年,都是家里壮劳力多,少一个不耽误农事的。
最后还有一批训练有素的衙役。
顾璋正打听着路上的情况,忽然不知道是谁开了个头,现场喝得有点开心的宁都百姓们,开始吹起牛来。
吹牛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些人不吹自己,而是吹他!
有人举着羊腿,登高呼喝:“虽然是给边关送的粮食,但是我们可都是冲着小农神大人的面子!”
“对——要是你们敢欺负咱们宁都的小大人,那那那……肯定让你们好看!”这人喝得有点晕乎乎的。
顾璋囧然。
“粮食产量啊?”被问到的汉子站起来,腰杆挺得特别直,下巴都高扬,端着酒水碗举高:“我们的麦粒,有这么大!”
碗口大小的麦粒,这就是亩产4、5石的宁都吗!
没见过故而完全无法想象的刚赤府兵卒、百姓们,脑子里顿时浮现出碗口大小麦粒的场面,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嘶——”
在一众惊讶崇拜的目光下,喝点了小酒的人更飘了,扯着嗓子喊:“我们的麦田,金黄色的!田里的麦穗,比人还高!每亩收割后堆起来,跟金山一模一样!”
顾璋喝的茶水一口喷出来:“咳!咳咳!额咳咳!”
他怎么不知道!
他这个正主都不知道!
“难怪你们喊顾大人小农神!”
“哇——”
“怪不得一亩地能收那么多粮食,原来是这样。”
随着阵阵粗犷的惊呼,数不清的锃亮目光都扭头看向顾璋,仿佛他真是神祇一样!
顾璋:!!!
他有异能的时候,也不敢这么随口胡造!
顾璋试图解释:“别听这群酒鬼的,都喝醉了。”
“我没醉!”
“这点酒怎么会醉?我胡老汉一口唾沫一个钉,绝对不说胡话!”
刚赤百姓纷纷点头:“顾大人你就别谦虚了。”然后以一种“我们都懂”的眼神,笑得和煦地看顾璋。
顾璋噎住。
没救了!
等明天酒醒了之后,应该就澄清了吧?
这场招待感谢的酒宴,一直持续到很晚。
同时,田钱粮官带着兵,将所有的粮食,分为粗粮、细粮、陈粮……分别检查然后入库。
军队得了苦盼已久的粮食,大喜!
送粮食来的百姓们,吃好喝好,成就感和虚荣心同时被满足,不知道多舒坦!
可谓宾主尽欢。
等到第二天,顾璋本以为夸张的流言会因为酒醒而平息。
没曾想,那些人醒来之后,面对询问,还有一双双羡慕得发光的眼神,抹不开面子,腰杆子一挺,硬着头皮:“没错!”
至此,满城风雨,人人都说顾大人曾种出碗口大的麦粒,金山一样的麦穗。
顾璋:?
他恨吹牛!
顾璋头顶冒烟地跑了一趟军营,勒索了一批麦子过来:“我要处理一下,然后作为明年的良种。”
田丰都好奇地问:“是要处理成那种碗口大小的麦粒吗?”
顾璋指着一袋麦子,没好气地说道:“你看这像是碗口大小吗?亏你还是个读书人。”
田丰:“那么好的肯定要留在宁都作种,怎么会带来。”
顾璋拳头捏紧,给田丰啪啪两拳,造出一对乌黑熊猫眼。
“眼睛不要可以丢了,还有,把钱还我!”
他的钱,可不能便宜了这个见到什么都要薅干净的周扒皮!
顾璋拉了合适的粮食,先放在府城粮仓里存起来,打算等明年播种之前,小小地“处理”一下。
把粮食清点好之后,军中也飞快向朝廷,八百里加急送了战况、收到粮食的情况。
京城文武百官,此刻都还沉浸在前些日子收到宁都知府消息的余韵中。
简直震惊朝野!
竟然有人能得民心到如此地步?
宁都知府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们这么多人都为之焦头烂额的事情,被顾瑶光的爹娘做到了?
真的筹集到了粮草,要给边关送去?
据说是秋府君主事,一个女人,竟然如此厉害?
宁都知府是没有途径发八百里加急的信函的,尽管他用了最快的法子,等消息到京城的时候,送粮食的队伍早就火急火燎地出发,走出了好大一截了,明盛帝想派兵去护送,都不知道人在哪里!
明盛帝几乎是立刻朝各个府城下了令,保证一路畅通,又同时给边关发了信函,其中的时间差,简直让人心急如焚。
更别说秋娘和顾大根,加上一群百姓,根本没有给朝廷发消息的自觉,脑子里都是“我去救儿子!”“我去给小农神送粮食。”
主打一个:民间团队,风骚走位,皇帝是谁?
要是完全没消息吧,可能也还好,不会如此心急,可偏偏时不时会从各地官员,驻兵那儿传来一条消息!
“皇上,粮草到我们这儿啦,很多!我们已经安全护送粮草入了下个府城!”
这是报喜+暗搓搓表功的,粮草没在我的地方出事,我给好好地送出去了,接力棒交到下一府手上!
谁也不敢打粮草的主意,怕有个闪失,背上通敌叛国的锅,再加上秋娘和宁都百姓都护得紧,于是他们只知道“很多”,没有具体数量。
这可不急死人吗?
还有镖局里老手带着队伍抄近路,绕过了某个城池,直直冲着边关而去的。
那城池颤颤悠悠打报告:“没看到啊,我日日守在城门口,还派衙役沿着官路打探,真的没看到队伍的踪影。”
这官员吓得以为自己这儿出了岔子,然后又多思多忧,觉得会不会有人把责任扣在他头上?
折子写得那叫一个惶恐不安。
送入京城之后,简直把文武百官心都吓掉了。
这一封封折子入京,不但半点没平息担忧,让京中知道粮草情况,反而让所有人心都悬起来。
明盛帝更是气极,直接把折子摔了。都护送了,不知道一路护送到边关去吗?怎么还一副功德圆满的语气?
可后面再补发圣旨,人也追不上了,甚至粮草都不知去向。
仔细算算,往后一段路,竟然都没有合适的驻兵了,从京城派兵的话,还不知他们走的是那条路,追上说不定粮队都快到边关了。
简直气得肝疼!
这样心悬着,百官都辗转反侧,日夜难眠,一边加紧速度筹集粮草继续往边关送,一边关注着这只滑不溜的,神出鬼没的民间送粮队的情况。
宁都百姓为顾璋捐赠的粮草,到底有多少?减去一路消耗之后,到了边关还能剩多少?
有没有顺利抵达?能不能赶在粮草耗尽,匈奴开战前赶到?
路上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一个妇人主事,真的能行吗?
在满朝官员心急如焚之时,来自边关八百里加急的军情,终于快马扬鞭进入京城。
八百里加急的军情, 一连数日出现在京城。
再佐以粮草在凌云山被山洪淹没,皇帝一怒一下发落数人的消息,百姓怎么会没有察觉?
看到又有马蹄从京城街面疾驰飞踏而过, 百姓心中戚戚然,面带忧色,驻足议论。
“最近八百里加急的军情越来越多了。”
“前几年一年都看不到一次,上次这么紧急的军情,好像还是当今刚刚登基那两年。”
“匈奴这是休养生息,卷土重来, 又想来犯?”
“薛将军镇守边关,定能狠狠打回去, 可偏偏粮草在凌云山给埋了,唉, 千万要是好消息啊。”
在百姓担忧的议论声里, 军情以最快的速度, 一层层送上,直接送到了今日未散的早朝上。
匈奴大军已退。
宁都百姓捐赠的粮草,已经平安送入军营中, 损耗虽多,但余下竟也能支撑过整个秋!
数量竟然如此庞大, 宁都百姓竟如此慷慨,顾璋在宁都府得民心之程度, 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想。
“天佑我大宣!”
“恭喜皇上,此患已解!有了足够的粮草,区区匈奴, 不足为惧。”
明盛帝也是大喜,一向严正的面容都出现喜色, 大笑道:“天赐我瑶光煌煌,其才冲霄,其运贯鸿,实乃朕之幸事,大宣之幸事!”
听到明盛帝此言,许多官员只觉得头皮发麻,心中震荡。
如此毫不吝惜的夸赞,是何等盛大之沛光?
不出意外,这话必然随着帝王起居录、史书等无数篇章,连同此事一起记录,载着文人墨客的载誉,流传后世,惊艳千古。
未及弱冠,就让帝王交口称赞,得此子,是帝王之幸,是天下之幸!
二十岁不到的少年,怎么所做桩桩件件,都如此骇然,真是……真是让人艳羡啊!
不仅是他本身,其父顾大司农、其母秋府君,其根顾氏一族,宁都百姓,都能在史书中留下重重的一笔,让人感怀,让人称道。
文臣武将,能走上朝堂的,谁不有一番青史留名的豪情?
如今一农户、一未读过书的女子都有如此威名豪气,想想实在是心中酸涩,谁人不羡慕?
不过都是经过事的,只是不免感慨一番,很快就平复了情绪,纷纷恭贺起来。
明盛帝眉宇间皆露出喜色,连连下了许多破格封赏,还未到考评之时,便直接官升一级,升至四品!其父封安平侯,其母封安定郡君,可掌兵三百,其妻诰命,更有数不清的华贵布料,古玩珍宝……
此举连护爱顾璋的许多重官,都有些惊讶。
可如今谁能说出点阻拦的话来?此情此景,还是不要扫兴的好,而且扪心自问,他们心中何尝不觉得,如此大功,应当如此!
赏罚分明、重用能臣,对还未长成的少年官员颇有几分爱护,又不失历练,这是明君之像,何尝不是他们的幸事?
谁知,等下了朝,明盛帝一身明黄龙袍站在玉照殿外,负手而立,遥望边关的方向,面色有些愧色,他叹道:“那些日子,瑶光日日入宫请求,想顶了刚赤府知府缺,朕还说他胡闹。”
他漆黑眸中满是旁人看不懂的深思,良久才道:“瑶光如此聪慧,只怕那时,就看出匈奴恐有异动。”
苏公公不敢接这话,只上前搀着他:“皇上,今日外头风大,不如入歇息,喝杯御湖龙井暖暖身子?”
被苏公公这一提醒,明盛帝又叹道:“朕记得偶有几次有事要议,瑶光便在殿外站了许久,实乃朕之过。”
苏公公神色有异。
周围站岗的英武侍卫也嘴角抽抽。
他们脑海里浮现顾璋在外头吃着随身荷包里的小零食、喝着不知什么制作看起来就冰冰凉凉的水,还兴致勃勃和他们小声聊天的场景。
苏公公只恨不得去把他家主子摇醒,皇上你忘了吗?每次来顾小状元都要美美的吃一顿,欢快得嘴角都沾上酱汁,满足得笑得不知多讨喜。
还是忘了入宫几次,讨走您喜欢的砚台、折扇、环佩,说是要攒钱讨媳妇……之后又暗搓搓说您小气,然后气得您说:“臭小子就是个貔貅,还说朕小气!”
明盛帝显然是不记得了,滤镜一带,这会儿只剩下心疼,他的小状元受苦了,如今在边关多危险。
他对苏公公道:“你去朕的私库挑些,就按瑶光平日喜欢的风格挑……”又担忧道,“当日离京也没觉得有危险,瑶光都没带多少护卫,朕便谴100精兵,随身护他周全才好。”
苏公公:?
皇上,你忘了吗!
前些日子你才笑着跟奴才炫耀,说顾小状元武艺不俗,居然能打败薛见雷将军。
苏公公面皮抽了抽,拘着笑容道:“皇上说的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这样的好消息,当然要昭告天下,以平民忧!
百姓得知后,惊得嘴巴能塞下拳头。
“这得是多富裕。”
“我的粮食要换了粗粮,再省着吃,哪里舍得给人平白拿这么多?听说最多的农户,一户捐了两亩地,近10石的粮食。”
“唉,怎么舍不得?别说一整个府城了,你想想,如果咱们村来了个大人物,他十分厉害,带着咱们村家家吃饱饭,手里有余钱,家里盖了比现在好几倍的大房子,若那人有需要,你会袖手旁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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