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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难养(摧山白)


“母亲去前,您分明答应过她,会替我好好掌眼一门婚事!”
“唉,你说就说吧,提你娘干什么。”冯延宁连声叹气,“行吧,那你就说一说你看中的是哪家的姑娘?”
“不论是谁,父亲都会答应吗?”冯玉竹道。
不知为何,冯延宁被这么一问,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异样来。
“你先说,是谁?”冯延宁追问。
冯玉竹字正腔圆答道:“是国公府的表小姐,方云蕊,我冯玉竹愿娶她为正妻!”

一个两个的, 都吵着闹着要娶那个什么表小姐方氏,怎么那方氏是什么祸世妖姬不成?
冯延宁顿时沉下脸来,他居高临下看着长子, 质问道:“是不是她存心勾引你们?”
冯玉竹一愣,不知自己好端端求娶, 为何父亲忽然来了这样一句?只是这“勾引”二字, 说得未免太难听了。
“绝没有!”冯玉竹道,“我与弟弟都是在相国寺偶遇的她,她并未上前跟我们说过话。”
听了长子的解释,冯延宁狐疑的眼神渐渐消了, 追问道:“那你倒是说说, 为何你兄弟二人同时看上一女子?这女子就是许给了谁, 这家里也会不得安宁。这样的事,我凭什么要答应?”
他方才对上李氏时的模样可谓唯唯诺诺, 转眼对上自己的长子反倒顺顺利利铺展出威严来。
“父亲明鉴!”冯玉竹眉眼一沉, 跪直了身子恳切道,“弟弟根本不是喜欢她,只是被母亲撺掇着要她而已!”
“啪”一巴掌, 随着这句话落在冯玉竹脸上。
“你敢妄议你的母亲?”冯延宁厉声骂了一句。
冯玉竹被这一巴掌打得眼前一黑,却没有因此倒下去, 他跪得□□, 少年人的身骨又硬,生生挨了这一下还要分辩:“本来就是!母亲要她,不过是看她容易得,想和国公府结亲罢了!既然只是想结亲, 那为何娶她的人不能是我?至少我是真心想娶她的!”
这个素来乖巧的长子,竟然能在他面前反驳出这么些话来, 看来是当真喜欢人家的姑娘了。
冯延宁冷笑一声,却是无话,因为冯玉竹三言两语,的确说中了李氏的心事,他想,就连冯玉竹都能看出李氏在想什么,难道国公府的人会看不出吗?
什么祸患女子,这要是娶到家里头来,还不反了天了?
“此事绝无可能!”冯延宁道。
“父亲!”冯玉竹有些急了,“您为何总是偏袒弟弟!难道就是因为我没有母亲吗?”
“混账!”冯延宁作势又要再打,却见冯玉竹避也不避,伸出去的手终究是慢了下来,他看着冯玉竹道,“你死了这条心吧,国公府的这条线,我不会给你搭,也不会给你弟弟搭。”
“为...为什么?”冯玉竹俨然不信。
“为什么?”冯延宁冷着脸道,“因为人家看不上我们!你们一个两个的又不是什么出息人物,凭什么到人家跟前去提亲?你给我滚出去读书!这次贡院放榜你若榜上无名,我先打折你一条腿!”
“小小年纪想什么亲事。”
冯玉竹从屋里出来时,仍听见父亲在屋里念叨谩骂着,他心绪淤塞难开,可心性却愈发坚定了,这次他无论如何都要拿到秀才之名,无论如何都要娶到自己的钟情女子。
然后早日做官,从这恶心的冯家分离出去,和她一辈子和和美美生活在一起。
“马上就要过年了!”
梅雪堂的姑娘院子里,楚玥试了自己一件又一件的新衣裳,穿给方云蕊看,高兴地问:“我阿姐的婚期也要近了,你帮我看看,那天我穿哪一件?”
方云蕊有些心不在焉,她随手指了楚玥身上这件,道:“这件就很好。”
“是吧!我也觉得这件好!”楚玥丝毫没有发觉方云蕊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只顾着高高兴兴把自己的衣服又收了回去。
“婚期在哪一日啊?”方云蕊问。
楚玥道:“廿九,那日全府的都会参与,你来梅雪堂和我一起吧。”
“廿九?”方云蕊算着日子,惊讶道,“那不是在年前就嫁了?大姐姐今年不与我们一起过年了吗?”
楚玥点点头,“估计是的,不过回门那日也能回来的,到时候就能再见,顺便听听新姐夫家究竟好不好。”
方云蕊点了点头,忽然觉得周遭一切变得不真实起来,她与楚姒不算亲近,就算这些日子她与楚玥关系变得好了,可楚姒忙着学为人妇之后的那些东西,很少和她们一起说话了。
可就算关系不亲近,那也是她在国公府看了三年的大姐姐,如今她要嫁了,方云蕊直觉不舍。
“唉。”楚玥突然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双喜临门呢。”
“什么双喜临门?”方云蕊不解,“你又听到什么消息?”
“不是什么大事,我哥今年参加贡院的考试,若榜上有名,那他就是秀才了!日后也不必日日被我娘骂无用。”楚玥道,“你知道吗?我爹这辈子也没考上个秀才。”
方云蕊知道国公爷和老夫人成亲定下来的时候,家中已薄有资产,三个儿子都没有受过什么苦,属于是蜜罐里泡大的,不知上进也是常事。
“秀才很难考吗?”方云蕊问。
楚玥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是人人都说很难,不过长兄却是十四那年刚出府读书就中了的。”
楚岚十四便是秀才了?方云蕊讶异,很快又觉得理所当然,他那样天资非凡的,探花都能不用功读书轻易考上了,何况是个秀才?
“什么时候放榜呀?”方云蕊问。
“也就是后日!到时候我娘定是会亲去看的,我拉你一起去看!”
方云蕊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呢,一时心动,点头应下了。
放榜之日,梅雪堂特地雇了辆十分低调的马车,跟在了楚平后头。柳氏背着儿子跟着去看榜,方云蕊和楚玥也在马车上。
好不容易打压,那庶子楚江滚去军营了,这个时候楚平若再不上进,何时能撑起三房的天来?柳氏对自己薄情寡义的丈夫早就没什么指望了,只盼着儿子能有出息。
那二房的楚岚,十四便是秀才,二十一岁探花,这都出息成什么样子了,她不奢求楚平能与之比肩,就是实在也不能太差了。
三人坐在马车上,跟在楚平后头,在贡院外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了马车。
柳氏正瞧着楚平的动静,却见楚平只看了两眼,转身便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柳氏一愣,“他,他这是要去哪儿?”
本来还以为楚平是见了什么熟人上前打招呼的,谁承想走了之后就没见他再回来过,等柳氏反应过来的时候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这孽障定然是跟着刘家那小子去鬼混了!”柳氏气得脸色发白,看了眼楚玥道,“你去瞧瞧你哥究竟考没考上。”
因着是秀才,且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了,站在贡院前看的人并不是很多,楚玥拉着方云蕊一道去了,在那为数不多的两排名字里开始寻找起楚平的所在。
方云蕊也细细帮着找,直到在第二排看见三个字后她微微一愣——冯玉竹?这人,不就是冯家那个什么没了亲娘的嫡子吗?
听说他在家里过得并不如意,多受继母打压,方云蕊虽不认识他,却也实实在在为冯玉竹考上秀才这件事高兴了一把。
这一旦成了秀才,那就是有身份的人了,以后再做什么,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没着没落的。
“云蕊,我找了半天,没看见我哥的名字,你看见了吗?”楚玥这时问她。
方云蕊摇了摇头,“我没看见,看了两遍也没有,看来是真没有了。”
楚玥吐了吐舌头,道:“我娘这真是要气死了,我哥今年都是第三回 考秀才了,你说他是真的蠢笨如猪,还是对学习不上心呢?”
方云蕊说不出话来,毕竟她没见过秀才的考卷是怎么样的,就也难以评价高低。
“那咱们回去罢。”方云蕊道,心中默默想着,三房是没法双喜临门咯。
同样的消息也传去了冯家,冯玉竹托自己的小厮去看,他等在自己的书房里,焦灼得来回踱着步子。
也不知道事情成了没有......
终于,小厮雀跃地从外面跑进来,高兴道:“公子!考上啦!有你的名字,第二排第一个就是你的名字!”
冯玉竹听见这个,心才顿时放了下来。
今日休沐,他依稀记得上回父亲说等下次休沐就去国公府拜见,下午的时候父亲刚出了门,距离此时还不过一刻。
现在追还来得及!
冯玉竹忙道:“你快去备马车!咱们去荣国公府!”
小厮哪里不知道公子的心思,连忙出了门笑着道:“是!是!”
冯玉竹听着那轻快的脚步声出去,他正要回屋换一件衣服去,就听那脚步声戛然而止,而后便听见一声威严的“跪下”!
是李氏。
冯玉竹面上的喜色瞬间被冲淡,他立刻来到院子里,便看见自己的小厮正被两人摁倒在地,而李氏则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笑着看他。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冯玉竹藏于袖中的手紧紧捏了下,道:“只是出去一趟,母亲。”
“出去一趟?”李氏笑了笑,“我看不是出去一趟,是要去荣国公府罢?”
冯玉竹一怔,李氏怎会知道此事?难道是父亲?
“你爹早就把你那点心思告诉我了。”李氏眼神不屑地看着他,“我告诉你,今日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出冯家的门!”
一时之间,积压多年的委屈和愤怒好似在此刻迸发出来,冯玉竹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是她占了自己母亲的位置,是她的儿子分去了父亲的宠爱,也是她处处打压他不让他好好读书,他能考上秀才是多么的不易!
现在她又要来挡他的姻缘路。
“为什么!”冯玉竹冷声道,“你不过是想和荣国公府搭个线不是么?那这个人是我又能怎样?我娶她和弟弟娶有什么分别!?”
“你娶?”李氏嗤了一声,“你和我们冯家是一条心么?不如趁早告诉你,玉竹啊,小虎才是这个家的嫡子,唯一的嫡子,你明白么?”
将来分家产的时候,那也只有小虎有资格分得,冯玉竹凭什么?
李氏就是要打压他,她恨不得赶紧将这个别人家的孽障赶出冯家去,最好再也不要回来了!这样才不会干扰冯家以后的日子。
“不可能。”冯玉竹却道,“这冯家的家产,有一半都是我娘的嫁妆换来的,你们想私吞,绝无可能!”
“你个小贱种!”李氏徒然变了脸色,指挥家丁道,“你们给我看好了他!若是让他今日跑了,我拿你们是问!”
“你放开小青!”冯玉竹喝道。
李氏看他不过是强弩之末,院门和大门都被她堵得死死的,他还能到哪里去?便挥了挥手,让摁压住小青的人起开了。
冯玉竹面色变了变,瞪着李氏的背影直到离开,才转身进了屋。
“公子,这可怎么办啊?”小青连声叹气,却见冯玉竹丝毫不见萎靡,反而从柜子里拿出一身修身的劲衣换上了。
“公子......”小青不明所以。
“你忘了?”冯玉竹快速换好衣服,道,“咱们之前是怎么躲开她的耳目去外面上学的?”
小青先是愣了愣,随后恍然大悟道:“噢!那个!”
冯玉竹跟他比了个嘘声,道:“事不宜迟,咱们快走,别让那些人发现了!”
两人齐齐离开屋中去了后院。
冯延宁来到荣国公府已有两刻时间了,只是他的马车还停在国公府外,他坐在马车上迟迟不敢上前叫门。
听说上回李氏是生生被赶出来的,可他也没有亲眼所见,并不知晓荣国公究竟气到了什么程度,今日还能不能允他这一见,若是怎么也不允,那他岂非失了大面子?
只是也不好一直等在此处,思前想后,冯延宁终究是下了马车,对门外的家丁道了一声:“下官冯延宁,求见国公爷,还请通传一下,行个方便。”
“不方便。”家丁看了他一眼,淡淡回道,“冯家的人都不便。”
冯延宁脸色变了变,稍想一番,又从怀里摸出几块银子塞到人手中,继续道:“这......还请行个方便。”
家丁却看也不看,把银子重新给他丢回去,嘲道:“你打发叫花子呢!”
冯延宁面色一白,这才不得已又从怀中摸出足足二两银子来,又交到那人手中,这次不免低声下气了些,道:“我实在是有要事要见国公爷,还请小兄弟行行好吧。”
家丁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银子,看着他这才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道:“行,你等着吧。”
没多时,冯延宁在府外求见的消息就传到了荣国公耳中。
“他来干什么?”荣国公有些不耐,本不想应的,但又想到自己上回把她媳妇赶了出去,做得那般不留体面,这次要是再对他闭门不见,确实有些过了。
那好歹是冯氏的娘家人。
“行吧,你让他来。”荣国公招呼了一声。
得到允准,冯延宁便提着自己许多的礼物,千恩万谢地进来了,一进荣寿堂便赶紧给荣国公拜了拜,道:“国公爷,上回实在是内子不懂事,惹了国公爷不悦,还请国公爷见谅见谅!”
上次的事已经过去了,荣国公当时就消了气,再说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他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此刻见冯延宁上来便是认错,一直绷着的神情多少和颜悦色了几分,道:“行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冯延宁可算是松了口气。
见他还站着,荣国公就知道他还另外有事,便道:“想说什么就说吧,你也知道在我这儿端着,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这......”冯延宁立马开了口,“这还是我家儿子那婚事......国公爷,我们家孩子是真心......”
话没说完,荣国公就抬手止住他,毫不犹豫道:“你们家的亲事我不会应,冯玉虎是个什么脾性我不知,只他有个那样的娘亲,这件事便绝无可能,你回吧。”
冯延宁被噎了个严严实实,他见荣国公态度坚决,便知自己是不好再劝了,否则惹恼了荣国公那就得不偿失了。
只是刚要转身,冯延宁突然想起什么,回身道:“国公爷,您误会了,我是想给我家长子玉竹提亲的。”
“冯玉竹?”荣国公紧皱的眉头忽然一松,冯玉竹这孩子,他自然是有印象的,还知道他品性不错,至于这些年长成了如何一副性子,那就不得而知了。
“正是!正是!”冯延宁见荣国公犹豫,就知道这事儿有谱,别管是哪个儿子娶了,只要能和荣国公府攀上关系,那谁娶都成。
他进一步解释道:“玉竹那孩子,亲自来求了我,说想求娶府上的方云蕊为正妻,我实在推托不过,只能腆着脸来了。”
若是冯玉竹的话,那......荣国公看着冯延宁一脸心虚的模样,问道:“你两个儿子都想求娶?冯延宁,别以为我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
“国公爷真是冤枉我了!”冯延宁被荣国公这一威压,膝上一软竟然跪了下来,嘴上还不忘解释,“这件事我本来也是严词拒绝了的,骂他成何体统,可这孩子是个性子执拗的,非方姑娘不可,我也是为人父母,实在不忍看着儿子就这样错失了良人,这才......”
荣国公看着冯延宁那样子冷笑一声,问道:“那他可有什么身份?”
这......冯延宁顿时哑然,他今儿本就是来为冯玉虎提这门亲事,眼下完全是无计可施才换成了冯玉竹,冯玉竹他能有什么身份?他那秀才的榜何时放来着......
见冯延宁吞吞吐吐,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荣国公终于不耐烦了。
“行了,你走吧,这亲事也不必再议了,我不会允!”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冯延宁也只能讪讪起身,只是他还未站稳,就有一个身影不管不顾闯入了荣寿堂中,对着荣国公就直挺挺跪了下来。
“国公爷!我是真心想要求娶方姑娘为妻,求您成全我吧!”
荣国公与冯延宁定睛一看,竟是冯玉竹。
多年不见,这个孩子除了身量高出许多,瘦了许多之外,其余和荣国公印象中的模样也并无什么差别,他本觉得十分亲切,只是想着此事不能轻易松口,才严厉道:“你既什么也不是,就无法求娶。”
“我考上秀才了!”冯玉竹道,“贡院今日才放的榜!国公爷,我考上了秀才,能不能求您将方姑娘许配给我?”
荣国公道:“此事当真?”
“当真!”冯玉竹忙应,“贡院门口现在还贴着我的名字呢!您可以让人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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