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隆德听了都好笑——当格格的,在奴才堆里经营这些名声有什么用,太子爷还能听奴才的?
不过是杨格格心大,处处把自个当侧福晋了,想提前谋个好名声,她总以为她这样的家世当侧福晋足足的,却没搞明白利害关系——只要太子爷不喜欢,还不是什么家世都白搭么?
家世好有什么用,谁的家世还能好得过太子爷?
太子爷要是看重家世的人,就不会晾着李侧福晋这么多年了。
他呢,一开始既收了杨格格的银子,但对程格格也周到,别人不愿意揽她的活,他就愿意,不管程格格要什么,是不是繁琐,他都想着法子叫人满意。
有一天他正炒菜呢,就听说杨格格养了只猫,吓得他差点把锅给摔了——哎呦喂,这杨格格可算摸着老虎屁股了!
就算万岁爷下了明旨谁也不许再提当年那只猫是怎么死的,但宫里的老人谁不清楚?只是都不敢说罢了!真不知谁给杨格格出的馊主意,那可太厉害了!
随后不禁大笑出声,就那赌局他起码能赢一百两!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敢搭理杨格格了,却让三宝是一天四五趟专往程格格那儿跑,哪怕程格格不在,也要给她身边得力的宫女、太监面前说说话混个脸熟。
其他几个掌勺太监还笑话他人老糊涂了,还捧着一格格,如今怎么着?
程格格每次点膳只找他,爱吃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也只有他会做,这两天连何保忠都来找他说话了。这程格格也是能耐,连太子爷也爱吃她的那些玩意儿,昨儿淳本殿就说今天午点要炸薯条,何保忠点了名要他亲自炸的,务必要和程格格那儿吃的味儿一模一样,他可天没亮就带三宝亲自去庆丰司套交情,哼哧哼哧背了一麻袋又大又圆乎的土豆回来。
现在其他几个掌勺太监,后悔得差点没把大腿拍断,跟在他后头那是一个郑爷爷长郑爷爷短的。
哼,他可没空搭理。
三宝听郑隆德这走着走着就一会儿冷笑一会儿磨牙的,茫然地仰起头问:“师傅您这是怎么了?吃坏肚子了还是?”
“你气死我得了,”郑隆德凶巴巴地瞪他,“笨成这样!以后师傅要是走了,你记着,只管一心一意伺候程格格,以后程格格要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时候,你也能跟着鸡犬升天,知道了?”
三宝呆了呆,低头嗯了一声,好半晌,又怯怯地去握郑隆德布满皱纹的手:“师傅,您别走,我不想升天,我离不开您。”
“没出息!”郑隆德老眼一热,扭过头去骂,却紧紧回握了徒弟瘦小的手。
一老一少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后罩房那头,添金也已抱着猫回来了。
添金是个手脚麻利的人,他知道程婉蕴挂着心,因此猫狗房的老太监给猫包扎完伤口,他就连忙把猫抱回来了,喜气洋洋地回来复命:“格格,猫狗房那边瞧过了,说那伤口像是狗咬的,但幸好没把骨头咬断,往后他们三天过来换一趟药,咱们平日里只管好吃好喝伺候着,十天半个月准好了。”
程婉蕴听了果然松了口气,觉着这趟雨没白淋。
仔细去瞧添金怀里的猫儿,它趴在人的臂弯里,不叫也不乱动,安静地用一双碧绿的眼睛看人。这猫头大而圆,耳朵大,猫门上还有M型的虎斑,虽然流浪了几日显得极瘦,但身上的毛擦干了,还是能看出它的被毛又长又密,背上是清晰的黄棕色虎斑纹,脖领和腹部都是白毛,摸上去手感又软又细腻。
“这是什么猫呀?”程婉蕴试探地伸手摸了摸猫的脑袋,那猫竟然微微仰起头蹭她手心,喉咙里还呼噜呼噜响,可她把惊着了——这也太乖了吧!
这猫看着那么大,结果是个自来熟的粘人精不成?还是知道自个是救它的人,才那么亲近?
添金笑着把猫往她手上递:“这猫和格格投缘,您抱着玩。”
程婉蕴抱上了,猫不重,她却有点僵着不敢动了。
她以前在程家的时候没养过猫,因为后母不喜欢,家里熊孩子也多,她自己没信心能养好;上辈子工作繁忙,出差十天半个月是常事,也只有眼馋的份,只敢养几条鱼聊慰寂寞罢了。
因此她只觉着这猫看起来特别好看,却认不出是什么猫。
“这猫可有来历。”添金显然早料到了程婉蕴可能会问,在猫狗房就打听清楚了,“这猫的爹妈是之前鄂国使臣进上来的,一共两只,一公一母,后来猫狗房就给配了种,这猫是那两只贡猫生的第二窝,叫什么西伯什么利亚猫。奴才见着它爹妈了,嗬,那么大!”
添金夸张地张开手臂比划:“所以咱们手上这只瞧着大,其实才刚满仨月,还是个小奶猫儿呢。所以奴才还要了些羊奶来,说是猫吃牛乳要拉肚,喝羊奶好些。”
程婉蕴没想到这猫还小,它看着有普通成年猫那么大呢。
碧桃蹲下来捧起那猫的尾巴,笑道:“格格您看,它尾巴像不像鸡毛掸子,又蓬松又大,可真漂亮。”
程婉蕴笑了:“以后你多喂它,让它帮你抹灰。”
青杏却有些担忧:“奴婢听说杨格格养这猫养得浑身都长疹子,咱们要不要给它洗干净再养?也不知道往后杨格格那边会不会来讨要……”
程婉蕴却知道杨格格可能是猫毛过敏,并不是猫的问题,而且这猫还受伤了,实在不适合洗澡,因此摇摇头:“就算要洗也该等它身上的伤好了再说,先拿个垫子,让它睡里边的梨花橱吧。”
猫显然也是精神不济,窝在垫子里很快睡着了。
程婉蕴刚安顿好猫净了手走出来,就听见门外头扑通扑通地下跪声:“太子爷千岁!”
她连忙也迎了出去。
太子爷进门时披着孔雀羽编成的蓑衣,踩着高高的木屐,袖子也绑了,程婉蕴蹲下去见礼的时候差点没笑出来,这位爷为了顿火锅,可太拼了。
胤礽正张开手让人伺候脱衣,没瞧见程婉蕴那忍得快要扭曲的脸,心思也还在外面——今儿是索额图、明珠一行人出发前往尼布楚的日子。
钦天监说今日大吉,结果人还没出京城,就给浇了个透心凉。
大伙都被这场雨打得有点蔫,结果明珠轻笑道:“春雨贵如油,这是吉兆。”他带着人在大雨中折柳、祭酒,索额图则领着军将杀了三牲,击鼓威喝如擂鼓,总算把士气拉了回来。
胤礽跟皇阿玛请了旨意,将叔公送到城门口,出城的路上他特意请明珠和索额图上车说话,又把身边的凌士晋介绍给两位大人。
明珠摇着扇子上下把凌士晋打量一眼,夸了句:“太子爷身边果然人才济济,您瞧,小小年纪就风仪不俗呢。”
索额图满眼写着嫌弃,他最讨厌这种书生模样的人。
胤礽也有些尴尬,凌士晋与他年岁相当,生得文弱,但又不算很通文墨,是典型的文不成武不就。但此去尼布楚,他需有自己的人随行,叔公不算,这等军国大事,他只会直奏皇阿玛,明珠更不必说了。他正需要凌士晋时时将每日和谈发生的事传回来,才能知道梦中之事是否真的会发生,亦或,梦里预示的结局是否能够改变。
凌士晋能力不足,但胜在忠心可靠。
索额图和明珠都不知道他有这样奇异的遭遇,还以为他想寻机提携凌家,凌家与赫舍里氏也关系匪浅,因此索额图略一思忖,便道:“既是太子爷的人,那便留在我身边做个校书吧。”
明珠但笑不语,但也没反对。
这事儿就算定了。
旌旗猎猎,马踏地摇,出使的队伍如雷霆席卷出城。
胤礽站在城楼上一直遥望着他们。
他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之后似乎又再也没有梦到过什么,但他真的希望他们此去平安顺利,希望他添上明珠这个变数,梦中的结局就能改变。
让明珠来分润这功劳又如何,党争、派系的得失,如何比得国土得失!
我大清国土,分毫不让外邦。
胤礽出神地想着,直到落了座才被香气吸引得回过神来。
炕桌上桌上摆满了各类河鲜、海鲜及牛羊肉,中间却是一只架在小泥炉上的砂锅,里头翻滚着浓稠雪白恍若牛乳的粥水。
胤礽从没吃过这样的锅子,不由问道:“这要怎么吃?”
连伺候用膳的小太监都说不出所以然来。
作为清宫粥底火锅第一人,程婉蕴只好先按耐住自己蠢蠢欲动的五脏六腑,起身先给太子爷盛上一小碗未涮过任何食材的纯白底粥:“太子爷,这粥底锅子是正宗的粤菜,说起来吃锅子就是吃个自在,但吃这粥底锅子却有讲究,讲究‘五碗粥’的吃法,就是涮菜也讲究起转承合,乱来不得。”
她将第一碗粥递到太子面前:“这第一碗,就得先吃上一碗干干净净的毋米粥,用米香开胃养胃。”
胤礽见她说得煞有介事,一边拿勺轻轻搅拌那瞧着素淡的粥,一边笑她:“若要说别的琴棋书画,我看你都没精神,只要一提到吃,就两眼放光呢。”
程婉蕴被他打趣得脸微红:“妾身就这么一个爱好,没法子。”
胤礽被她的坦然弄得差点噎了一口。
但这么一下口才发现,原来这纯白的粥底另有乾坤,不由将一碗粥都喝完了:“拿鸡汤熬的白粥?难为熬得那么清爽。”
程婉蕴笑道:“您尝出来了,这是拿上好的小母鸡剔骨和火腿一块儿熬上汤,撇干净油再放入擂过的碎米,用小火慢慢熬煮三四个时辰,直到连米都熬化与鸡汤融合一块儿,才算熬成了呢。”
胤礽起了兴趣:“那第二碗吃什么?”
程婉蕴让小太监将黄蚬子、鱼片、河虾拿过来:“第二碗是鲜粥,涮上鱼虾贝类,让鲜味融进粥水中,这样粥底又清又鲜,滋味更上一层。”
到了这一步太监就知道怎么涮了,程婉蕴连忙坐下来,自己也喝一碗白粥,或许她实在太迫不及待了,喝完就对上太子爷忍笑的眼神。
“民以食为天,能吃才是福呢。”程婉蕴丝毫不以为耻,在等第二碗粥的间隙,甚至兴致勃勃分享道,“爷,您前几日不是赏我一篓子水蜜桃?吃不完的我晒成了蜜桃干,和乌龙茶饼窖成了新茶,等会您拿回去尝尝,茶香里有果香,爽口回甘,正适合这种春夏交接的时候喝。”
胤礽见她说得这样好:“那也不用等回头了,用完膳便泡上一壶来。”
这时候第二碗粥好了,被粥水包裹住的虾仁、鱼片都比寻常吃的更鲜嫩,鱼虾本身的清甜完全被激发了出来。
“接下来,就可以涮肉了。”程婉蕴看太子吃得满意,便出声交代司膳太监,“现在加牛羊肉、猪肉,切记烫的时候快进快出,这样每一口肉才又嫩又滑。”
有了之前的海鲜打底,这肉类吃起来愈发鲜美。
涮完荤菜,最后才加入菌菇、时蔬,这更要把握火候,在蔬菜转熟的瞬间捞出,这样蔬菜不仅有之前河虾荤菜的肉香,又不失原本的爽脆,把一肚子肉菜的负担好好中和。
“东西都涮完了,才到第四碗,那最后一碗又怎么吃?”胤礽连喝四碗粥还意犹未尽,何保忠悄悄咽下口水的同时,不由庆幸这回他特意嘱咐叫膳房用的小碗,不然他这刚好没几天的屁股又不保。
“您看这锅里的粥底。”程婉蕴拉着胤礽起身。
原本洁白的粥水已微微泛黄,清爽米香也化作了浓香,河鲜、肉食、青蔬的滋味全融入这微微冒着泡的粥底之中,这就是最后一碗粥了。
“最后一碗和味粥。”
胤礽一口下去,香鲜爽滑各种滋味便回档在舌尖,果然和味至极,起转承合,最后的合果然不假,值得细细品味。
吃粥底锅子是一个漫长又惬意的过程。
吃完了锅子,这雨也没了方才的瓢泼之势,下得淅淅沥沥,雨丝绵软又轻薄,从窗子里望出去,檐下滴答不绝,四下里水汽弥漫,让大雨下的紫禁城少了些威严,更添了几分朦胧的柔婉。
他今儿也吃得饱,但却不觉着撑肚,深觉舒服。
胤礽惬意地坐在躺椅上,手握书卷默背今日师傅讲的章节,还预备将明日要学的篇章也一并背完。
今儿去尼布楚的使团已出发,皇阿玛又能抽出空来替他们批改作业了,因此得分外用功才行。
第22章 生气
程婉蕴也不敢打搅他,现在太子几乎都不回自个书房读书,于是她给他泡了壶蜜桃乌龙茶,再放上一盘曲奇饼干,就去在外间给木头娃娃涂色。
宫里的日子着实无聊,别说出毓庆宫了,她除了能去南花园散步,连淳本殿也去不得,活动区域只局限在后殿范围。
她不算那种不出门会死星人,但也有点宅不动了,便天天给自己找事情做。
昨个她又叫添金拿着她粗糙的“设计图”去了一趟造办处,先定制了木质的跳棋盘和木制球形棋子,还让那边的雕刻师傅按照她的画样雕了只胖虎和可妮兔,特意不让刷漆,打磨光滑就送回来。
以前她在公园看那些小孩子给石膏娃娃涂色就手痒,只是自己那么大个人了,一直没好意思挤在一群小学生中间去画。
如今可算能圆梦了。
跳棋还要等几天,但这种简单的木雕人家师傅半日就雕好了,手掌大小,把胖虎那呆萌的样子雕得活灵活现的。
青杏帮她将各色颜料一碟一碟摆满炕桌,又取来画笔,程婉蕴坐在炕上调了颜料,专心致志画起来。
等胤礽背完书出来,一只圆滚滚正舔尾巴的木雕老虎就递到他面前。
“……”胤礽拿起来左看右看,实不知该如何欣赏。
偏生眼前的人仿佛正摇着尾巴等待他夸奖的样子。
“嗯……”胤礽翻过来,还瞧见这底下用朱砂描出“好运”二字,一个“丑”字盘桓在口中,最终他咽了下去,艰难评价,“还算别致。”
“送给您了。”程婉蕴备受鼓舞,亲手交给何保忠,让他放进太子爷的书箱里,“这是转运虎,您正好属虎,平日写字还能拿来当镇纸。”
程婉蕴是相信玄学的,她一直觉着太子被废和他走霉运很有关系。
屁股决定立场,她以前看清穿剧是妥妥四爷党,现在却不妨碍她希望太子爷一辈子顺顺遂遂,毕竟被废了可能就吃不上粥底火锅了。
胤礽赏脸收下了,心里默默地想,还是收在自己屋子里摆摆就算了吧,若真带去上书房被兄弟们瞧见了,还不笑掉大牙?
但这蜜桃乌龙不错,他问做了几罐。
程婉蕴老实回答,蜜桃不多,拢共才得了三罐。
“茶不错。”胤礽面不改色顺走了三罐,另外还嫌弃她装茶的竹罐子寒酸,说另外给她找几套珐琅彩的、白瓷的,还有她最喜欢的天青色……汝窑。
“谢太子爷赏。”程婉蕴讪讪笑着,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真的没有最喜欢“天青色”,但回头看到墙上挂着的胤礽赐她的六个大字,又默默咽了下去。
算了就当她hin喜欢吧。
古代高中生胤礽晚上还要完成康熙和三个授课师傅布置的一堆课业,因此没留下做那春闺之事,临走前捏了捏她脸,特意吩咐何保忠给她再抬两篓子蜜桃,顺便拨两个太监帮她晒茶,“你得空再做些,我拿去送人。”
“……”做人果然不能嘚瑟,藏起来自己偷偷喝多好。
程婉蕴内心疯狂哔哔爱新觉罗·扒皮,实际上跪下谢恩的动作却越来越流畅。她悲哀地想,她怎么又变成了当年那个领导说有个重要项目交给你你要好好干,心里把领导自开天辟地以来的祖宗都骂了一遍却笑着说一定不负众望的那个社畜。
自作孽不可活,宽面条泪流不尽。
太监们将步撵抬过来了,胤礽正要穿上木屐离开,忽然听见一声猫叫。
他怔住,循声望去。
程婉蕴这间暖阁是有梨花橱的,猫叫声便是从里头传出来。
“你养了猫?”胤礽脸上的笑敛去了。
程婉蕴几乎是话音未落就发觉了他急转直下的情绪,那种冰凉中带着一丝怒气的口吻是她从来没听过的,吓得她几乎想立刻跪下请罪。
太子讨厌猫?没人告诉她呀!
“这是妾身今儿在南花园捡的。”太子爷既然过问了,青杏便立刻开了梨花橱,将猫抱了出来,程婉蕴觑着太子的脸色,小心翼翼回答道,“躺在木灌丛里,就剩一口气,妾身不忍心就抱回来了。”
太子走上前看猫,却一直没说话。
这果然还是身边没人的锅,程婉蕴心想,她身边不管是太监也好,宫女也好,就没有在宫里呆得超过五年的,对太子、对毓庆宫的事情都知道的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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