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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怪谈拆迁办(撕枕犹眠)


只见墙壁的正中间,是三个手牵手的小人。最右边的一个,个子最高,看着是个成年女性;最左边的一个,个子稍矮,背着书包,穿着校服裙,留着短发;最中间的一个,看上去最小,留着双马尾,穿着白纱裙。
正和这屋里的小女孩装扮一样。
而如果它对应的正是那个小女孩的话……那旁边两个人,又是谁?
以及,又回到那个问题——为什么这个小孩的名字,是“许玲”?
许冥用力闭了闭眼,只觉那种不妙的预感又浮了上来,如同沉沉的鸦群笼罩在头顶,挥之不去,喧闹不已。
无论如何,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这个小孩会找到她,很可能并非是广撒网。她或许是认真的、非常长情地,想和她还有阿姨,上同一个户口本。
……这么一想,反而更加头皮发麻了。
心知这种时候,先找线索比瞎捉摸更要紧,许冥再在意也不敢在这问题上继续耽搁,奋力将思绪抽出,转头又是一阵翻找,没多久,果然便在地上的书堆里,又找见个东西。
那东西混在童书中,看着却像本本子。翻开来,前几页尽是蜡笔糊出的涂鸦,后面则是一些类似练字的痕迹,又往后连翻十几页,字迹逐渐规整,串连成句,用的笔也从蜡笔渐渐变为更方便书写的彩铅——瞧上去,倒像是日记。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书写者认知不够,写出的东西多十分简短,就一两句话,记录里也没有任何时间标识,有些话语,甚至有些含义不清、颠三倒四:
【胡伯伯不想当我爸爸。没关系,我也不是很想要爸爸。】
【想要妈妈。但她没来。我得自己找。还要找姐姐。】
【找到一个哥哥。不太好。想换。】
【田姐姐不喜欢我,我很伤心。我很喜欢她。我觉得她很适合当我妈妈。】
【但不能让她当妈妈。我不想让她再管我。】
【让田姐姐也当了哥哥。我留下了她,哥哥也更完美了,真好。】
【二楼的废物不能出门了。好生气。它不能再帮助我消化了。还好四楼的胡伯伯还在。他的进食速度很慢,不过没关系。他是老年人,我应该体谅他。】
【一楼的老头也还能用,他能自己找吃的。不过他好丑。我讨厌他。】
【试着下楼,又回来了。感应灯很讨厌,过不去。胡伯伯也没法帮我更多了。他好没用。】
【死老头!没用的垃圾!把四楼都堵上了,我都上不去!他都这样了,不如消失算了!】
【我真喜欢盼盼啊,她好适合当我妹妹。只要把脚砍掉一点就很完美。可我不想要她的妈妈,太傻了。她为什么要守着这么没有价值的妈妈呢?真烦。】
【找到了姐姐。又好像不是。我觉得这个不行。不如拿来吃。】
【新来的朋友可以当姐姐,会讲很有意思的故事。身体也很像。就是脸不适合。脸如果再像一点就好了。】
【也许我可以把之前丢掉的姐姐找回来,把她的脸送给现在的姐姐。那就很完美了。】
【啧。】
【能不能别笑。你笑起来就不像她了。】
一口气看到最后一行的许冥:“……”

再往后翻, 就没有记录了。
许冥缓缓将纸页又翻回来,盯着最后一行字,片刻后, 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某种意义上来说,雨菲你也是罪孽深重啊……许冥暗自想着, 轻轻合上本子, 眸光微动,面上却又浮上几分思索。
不管怎样, 至少有件事可以确定了。这个小孩依旧惧怕感应灯。可既然如此, 三楼那个被拆掉的感应灯又是怎么回事?
回想起之前在楼道里见过的白色菌丝, 以及坡海棠他们对四楼的描述,许冥微微一怔,旋即在心里敲了下自己的脑壳——这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破坏掉三楼感应灯和电表箱的白色菌丝, 并非是小女孩自己的能力,而应当是来自四楼,大概率是那个“胡伯伯”也产生了什么异变;而按照日记的记述, 现在的“胡伯伯”显然已处在某种无法掌控的状态中, 不仅不会再为小女孩提供帮助,反而将整个四楼都堵住,让她无法再上楼……
这无疑限制了许玲的活动范围。与此同时,没有胡伯伯的帮助,许玲也无法再获得对抗感应灯的资源,所以二楼和一楼也没法去;换言之,“胡伯伯”的变化, 变相限制了许玲的移动。
……就是不知道这是它故意为之, 还是纯粹失控后不分敌我的发疯。
不过这样一来,有些问题, 反而就变得简单了。
许冥原地思忖片刻,很快就有了思路,转身抓紧时间又在主卧内一番搜寻,却没再找到更多线索——只除了在一个书包里,摸到了一个套着粉色壳子的智能手机。能开机,却根本没法解锁。
想起自己过去一年内断断续续收到的短信,许冥有理由怀疑,这就是许玲的作案工具。她倒是有心将这东西直接打包带走,但想想邱雨菲还得待在屋里,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先将这事记在心里。
跟着又翻找一通,确认没有更多线索后,便直接转移到了无人的次卧内,从自己包里摸了纸笔,飞快写了张纸条,叠好后小心翼翼地解除了所在的模拟场景,伸手将之放到了房间的书架上。
——这个“家”里的次卧,原本是给“哥哥”睡的。不过因为现在邱雨菲更“受宠”,所以已经被许玲做主转给了邱雨菲。这也是许冥选择将纸条藏在这里的原因。
当然,出于谨慎,许冥和邱雨菲还给这种交流方式另加了两种保险——首先就是藏纸条的位置,过于明显肯定不行。正好这房间内有一个简易的小书架,里面排列着不少老书,两人便约定,专门将纸条贴在书架的下面,这样一来比较隐蔽,二来找起来也方便。
第二重保险,则是书写的方式。
根据邱雨菲的说法,那小女孩目前识字挺全,但明显没有接受过正统的九年制义务教育,许冥也记得401胡伯伯的日记里曾说过,这屋里的小孩一开始连字都不认识,还是他教的……
于是,许冥很快便拿了主意——之后的交流,都得用英文。
甭管标不标准,反正能看懂大概就行。都是低分飞过四六级的,基础表达能力还是有的。
再说,她就不信,胡伯伯除了识字,还能连带着英语一起教了!
许冥暗自琢磨着,趁着房间无人,迅速将纸条藏好。跟着便再次躲回了模拟场景中,才刚躲好,便听外面脚步声响起,脚步偏轻,落地声脆,正是穿着皮鞋的邱雨菲。
许冥登时松了口气,一面闲不住地四下翻找起来,一面等着邱雨菲进来翻纸条。没想过了一会儿,没听见邱雨菲进来的动静,反倒听见那小孩细细的嗓音再次响起——
“姐姐,我困了。你再来给我讲一讲杨朵朵的故事吧。”
门内的许冥:“……”
距离卧室只有一步之遥的邱雨菲:“……”
孩子,不知当不当说,但什么都听只会害了你,真的。
房间内的许冥无奈地拍了下额头,随即便听见邱雨菲略显僵硬的应答声。熟悉的脚步声很快远离,许冥估算了下,觉着这房间的模拟场景还能再撑好一会儿,便也没急着挪窝,而是继续在场景内走动起来,边翻找边继续等待。
……偏偏就在此时,她又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另一道脚步声,沉重滞涩,从远处一点点靠近,最终停在了次卧门外。
“……”正倒腾着床头柜的许冥动作一顿,当即警觉地望了过去。
这个时间,邱雨菲在讲故事,许玲在听她讲故事,那会出现在门口的只有一个“人”。问题是,它怎么会来……
不等许冥想明白这事,虚掩的房门已被轻轻推开。一道扭曲的人影缓缓走了进来。
果然是“哥哥”。
“哥哥”的手里还提着个袋子,一进门便熟练地打开了书桌抽屉,开始往袋子里装东西。许冥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来收拾东西的。
一想也是,毕竟这里原本是它的房间,肯定多少有些私人物品。既然房间易主,那这些东西自然也得带走。
再看它拿走的东西,无非就是些碎布料、扎成束的头发、折断的口红之类的小物。有些许冥之前搜索时翻到过,有些则是见都没见过,可见藏得有多隐蔽。
许冥不知它收集这些东西做什么,只在旁边默默看着,同时挪动着脚步,慢慢往房间门的方向靠去,随时做好出门转移的准备。
反正收拾东西就收拾东西吧,别收到书架这边来就行……许冥暗自想着,一手已经按在了虚掩的门上。不想这时,还真见那“哥哥”站起了身——转身朝着书架走来。
许冥:“……”
行、行吧。毕竟这里是它的房间,它有书放在这儿也说得过去。对方应该也只是拿了书就走,只要别在书架上摸来摸去,问题应该就不……
“嘶啦!”
许冥:“…………”
望着被对方一下扯下的小纸条,她忍不住再次拍了下额头。
不是,你是打算把整个书架都打包带走吗?没事你往下面摸什么摸……
冷静、冷静。不要自乱阵脚。别忘了你那张纸条可是英语写的,这家伙可未必能看懂……
“Open the gate for me now……”
尚在思索,房间内的“哥哥”已经对着纸条念出了声,发音还挺标准,就是念得特别慢,“as quickly as you can……”
念到这儿,它忽然顿了下,语气带上了几分微小的困惑:“……怪谈拆迁办?”
许冥:“……”
一个用作身份证明的落款而已,倒也不用那么一本正经地念出来。
配合前面的塑料英语,让人莫名觉得有些羞耻。
不过话说回来……
望着下方还在低头读着纸条的“哥哥”,许冥心中忽然窜起些许微渺的期待。
有打翻水杯和汤碗的案例在前,现在又能准确识别纸条上的英语……这是否说明,眼前的“哥哥”,确实还保有些许清醒的神智?
若是这样的话,那如果能和它达成共识,接下去的事无疑会便利许多。等于多发展一个内应,邱雨菲在301室,也能得到更多照应……
远的不提,就说近的。或许不用等邱雨菲回来,她就能在“哥哥”的帮助下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许冥思绪飞转,目光紧盯着下方的身影,密切关注着对方的动静。对方却像是傻了一样,只定定站在原地,盯着手里的纸张看个没完,片刻后,却将纸条往桌上一放,低头又没事人儿一样地整理起手边的袋子。
许冥:……?
这又是几个意思?是不想搭理?还是……根本没看懂?
许冥一时吃不准对方的态度。不料下一秒,对方又做出了一个更令她诧异的动作。
只见它从那个袋子里,拿出了一把刀。
那种推式的美工刀,看上去已经很旧了。许冥看着它将生锈的刀刃推出来,以研究的目光打量着,不由蹙了蹙眉;紧跟着,又见对方陆续又从袋子里拿出不少东西,多是些旧书,还有一些衣服布料,整整齐齐地铺在了书桌上。
接着,就见对方把右手放到自己铺好的“桌垫”上,同时左手再次拿起那把美工刀——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破肉声响,一根食指,被美工刀用力剁了下来!
“……!”
许冥本能地掩了下嘴,后背被惊出一身冷汗!
光切下一根食指,似乎还不够,那“哥哥”拿着刀,原地思索片刻,又再次抬手,又是几声破肉声响,连带着小指和中指也被切了下来。
那手指显然已经和活人的器官大不相同,被切下后径直滚落在地,发出一声硬邦邦的脆响;切口处则是一片发黑的组织,有诡异的黑色液体迸出,溅得“桌垫”上到处都是。
切口处很快干涸,那“哥哥”连着切下三根手指,似是也终于满足,放下刀将滚落在地的手指一一捡起,并排放在手掌里端详片刻,又从中拿起一根,对着指根处,直接啃咬起来。
“……”许冥本就有些被它吓到,见状更是不由自主地倒吸口气,头皮发麻的同时,脑袋更是飘满无数问号。
而还没等她想通对方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又见那“哥哥”把桌上所有的东西都往袋子里一扫,带着那三根被切下来的手指,慢悠悠地出去了。
许冥迟疑地站在门边,正见它带着手指,转身往主卧的方向走去。敲门进屋,门并未关严,片刻后,许玲的声音从门缝里飘出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怎么又把自己的手指弄掉了?跟你说了多少次,这不是能吃的东西……什么不小心切掉的,怎么可能!
“小指和拇指还能再拼回去,食指……食指被咬烂成这个样子,怎么拼?
“干脆别要了,丢了吧。等下次遇到合适的手指,我再给你拼一个。
“不过哥哥,这种不文明的事,下次就不要再做了。你是家里最大的人,不可以做这种不成熟的事情……
“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很听话,会打扫卫生,还不怕灯,而且我好不容易才把你调到勉强还行的样子……我不想因为这种事就把你换掉。好吗,哥哥?”
“……”
“哥哥”似乎回应了一句,但声音很低,许冥没听到。只听到许玲又“嗯”了一声:“弄脏了很多东西吗?那你把那些都拿出去丢了吧。右臂留下,我帮你把手指缝回去……这样没法用钥匙?那门别关不就好了。为什么这也要问我呢?你才是哥哥呀!”
说到最后,许玲的语气里已经明显带上了几分不耐烦。不知为什么,许冥总觉得她仿佛下一秒就会再迸出一句“记住你的身份”。
另一边,主卧内的交流终于结束。“哥哥”拖着它的大袋子慢慢走了出来,整条右臂,已然不见。
它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呆滞无神的表情,拖着袋子来到客厅,又找了个垃圾袋,将那些被黑色液体溅到的旧书旧衣服全部掏出来,转而塞进了垃圾袋里,又慢吞吞地起身,视线若有似无地往周围一扫,跟着便往大门走去。
“如果你在,跟着我。”许冥听到它轻轻说了一句。面上没有任何变化。
似乎是在对自己说话。
许冥正在找机会往客厅转移,闻言一时顿住,一时不知该不该回答。对方却已经自顾自地往前,跟着便打开了大门。
它走了出去,门却并未关上。根据之前听到的内容,应当是因为缺少右臂,无法使用钥匙,所以暂时获得了不关门的资格。
许冥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转身又给邱雨菲留下两条信息后,便赶紧挪到客厅,又借由客厅的模拟场景,一路挪到了门边。
切换回现实之中,蹑手蹑脚地推门而出,门外已经不见“哥哥”的身影。
对面302的门前,却多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团。
那纸团不仅显眼,而且十分眼熟。许冥一眼就看出,用的正是自己给邱雨菲写的纸条。
她小心地摸上前,捡起那纸团。将其打开,果不其然,里面还包着另一个东西。
一截僵硬的、指根处被啃得破破烂烂的,却还保留着完整指纹的手指。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
又数分钟后,302客厅内。
那截手指被纸张托着,十分妥帖地放在餐桌上,餐桌旁,则分别是一脸严肃的许冥、一脸茫然的盼盼,以及暂时没脸的坡海棠。
……据说是因为弄丢了盼盼的手臂后,被盼盼责备得颜面无光。索性便把自己整张脸都搓掉了,以表达自己的歉意和羞愧。
不过许冥琢磨着,它可能只是单纯觉得换上这种非常规的造型更不容易被骂而已。毕竟盼盼看着莽,其实胆子挺小,换这种吓人的造型,别说骂了,她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盼盼这会儿的脸色依旧难看,还沉浸在自己突然残疾的冲击中,对许冥的讲述也听得一知半解;倒是真·没皮没脸的坡海棠,闻言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目光看向了同样放在桌上的金属盒:
“你该不是说,对面那个‘哥哥’其实是……”
“她那个哥哥是拼接款。”许冥想起这事就觉得脊背发凉,甚至有些隐隐的冒火,不过语气上还是努力保持了冷静,“我怀疑其中一部分,正是来自302的住户。”
也就是那个被楼长请来看住301的帮手,胡伯伯随记中所称的“田女士”。
盼盼听到这儿,终于跟上了节奏,脸色随即一变:“可是,田阿姨是女的啊?为什么会是‘哥哥’……”
“具体逻辑我也搞不懂。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因为那个身体原本被赋予的身份就是‘哥哥’。”许冥试图解释,“最开始被当作哥哥的,应当是住在402的‘园丁’……盼盼你应该知道?是一个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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