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木与晚香玉(宴清窈)

这个地方她来过，不过是跟陆聿珩一起。
在二楼包厢里，他把她拢在怀里，一边做弄她，一边慢条斯理点菜。
她记得他精致白皙的喉结，还有喉结上那一颗不怎么明显的痣。
在美国五年，她都没怎么记起陆聿珩，不过回国三个月，她却频频想起他。
也许是因为这座城市，有太多回忆。
“应绮这个贱人，又蹭上热搜了！”连青青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打断黎徵的思绪，她点了几道性价比高的菜，把菜单重新递给文翘，温和问：“又怎么了？”
连青青指着手机屏幕，“应影后拍照背景是骊山陆公馆，网友猜测是否好事将近？”
文翘看了眼，看见背景照片上那座琼花馆，酸溜溜道：“背景确实在骊山。都去见家长了，说不准真的好事将近了，不得不说，应绮挺有手段啊，原来陆先生喜欢娇纵的？”
连青青瘪了瘪嘴，不屑道：“人家应影后在咱们面前是趾高气昂的大小姐，在陆三爷那里，或许是楚楚可怜的小白花呢？最烦她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说完，她又笑嘻嘻道：“文组长马上就要再次跟应影后合作，您可得小心喽。”
文翘脸色立刻有些僵硬。
她双手合十，闭眼祈祷：“愿应绮看在好事将近的份上不要再难为吾等社畜。”
黎徵进丰禾传媒时间短，并不清楚应绮跟他们之间的纠纷。
她也不感兴趣。
连青青脆生生道：“我觉得应绮比陆宝珠难缠多了，陆宝珠是娇纵跋扈，应绮是阴毒。”
“上一次跟她合作项目，她大半夜要吃木鱼小馄饨，好不容易跑了大半个城给她买了带过来，她委屈巴巴得哭了。”
“为什么哭？”黎徵抬起眼。
连青惟妙惟肖模仿，“我是不是很过分？我是不是不配当个女明星？呜呜……对不起对不起……”
文翘也笑起来，道：“她哭得梨花带雨，全摄像组的人都上去哄她，哄完之后这姐安心睡觉去了，馄饨一口没吃不说，第二天还买了个热搜——应绮的善心。”
“呕，她也不嫌恶心。”
连青青总结道：“陆宝珠是光明正大的使心机，应绮是使了心机不承认使心机，还要别人上去哄她安慰她是个善良的好女孩。”
黎徵安静听着，不予置评。
因为，她也是这样的人。
她每次使了心机不但不会认错，还会泪眼朦胧给陆聿珩哭诉，“三叔，我是不是个坏女孩？我一点也不值得你喜欢……”
陆聿珩当然会耐心哄她，“没有，徵徵很善良，你最讨人喜欢。”
黎徵想起过去的事情，轻轻抽了抽唇角。
她过去，确实挺不要脸的。
连青青又感慨，“陆三爷刚刚收购了百分之八十蓝血高奢品牌的股份，这下子，应绮真的是时尚圈的顶流了。”
文翘吃着牛排，她负责过高奢品牌推广，对这一行的了解更深。
她阴阳怪气道：“应绮要真能嫁给陆先生，别说是当时尚圈的顶流，她得直接是时尚圈的姑奶奶。前一阵子，她刚透露背后金主是陆聿珩，H牌总监就亲自拿了超级高定给她穿，还是全球首穿，金九银十，她一年连上两次顶刊，哪个大牌都没她这待遇。要真嫁给陆聿珩，那地位不得了了。”
文翘跟连青青讨论的热火朝天，黎徵一直没什么反应，连青青好奇，“宝贝，陆聿珩可是全A市女人的梦中情人，吊打一圈顶流男星的存在，你对他不感兴趣？”
黎徵轻轻眨了眨眼睛，含笑说：“应绮也是难得的大美女，其实跟陆先生挺配的。”
“那是你没见过陆先生长什么样。”连青青出席过一次酒会，刚好看见陆聿珩，她娇俏的眉眼透出一丝迷恋，“长得真是绝了，跟神仙一样，就那种高不可攀的感觉你看他一眼，动情又动心。”
黎徵没说话，只是淡淡笑着。
家宴结束，陆聿珩与发小会所包厢小聚，应绮陪在他身边，脸颊绯红，小声道：“我只是发了一张照片，没想到造成的反应这么大，我要不要立刻发声明澄清？”
她只在微博上发了一张站在陆宅沉楹馆前的照片，就在网上掀起惊涛骇浪。
#应绮见家长#的热搜也到了#爆#的地步。
照片发出后，她手机信息就没有停下过，都是恭喜祝贺她好事将近，一个考察她许久的高奢品牌终于定下她当全球代言人。
直接越过中国区代言人，给她最高title。
这都是因为身边这个男人。
“不用。”陆聿珩打掉一张牌，漫不经心看着牌面，“你本来就是我名义上的女朋友，有这样舆论很正常。”
应绮抿了抿唇。
“名义”上。
她多想摘掉这个帽子啊。
一场牌还没打完，李岩走过来，在陆聿珩耳边道：“陆总，Fibric集团重新拟定收购合同，丰禾传媒高层有些动摇。”
陆聿珩垂眸，修长白皙的指尖无意识捏着白釉瓷杯茶杯转动，“还是没有查到Fibric集团的幕后控股人。”
李岩道：“Fibric没有上市，背后股东的信息很难查，我们在那边安排的人说，Fibric真正的大老板不是顾尧野，而且不在美国。”
“继续加价。”陆聿珩眼眸幽暗，语气却很温和，“我希望可以在六月二十四号之前收到投资部的好消息。”
听到六月二十四号这个日期，连清珏微微一怔。
作为发小，他是黎徵跟陆聿珩感情的见证人，他当然知道这个日子代表什么。
牌局结束，他跟着陆聿珩走到地下车库，含笑问：“丰禾传媒是你送给徵徵的生日礼物？”
陆聿珩抬眸，微哂，“你挺会替她自作多情的。”
连清珏倒不恼，微微一笑，“我很能理解你的口是心非，毕竟，真正被逃婚的是你，而且，人家口口声声说，跟你在一起只是为了利用你报仇，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
连清珏似笑非笑道：“陆三，我希望你能继续心狠下去，要是最后你还是主动追黎徵，我都看不起你。”
陆聿珩并不受他的激将法。
司机拉开车门，陆聿珩站到车门前，淡淡道：“你的看起看不起跟我有什么关系？能让你说服连清荣把丰禾传媒卖给我？”
连清珏试探问:“看来你真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要是黎徵愿意回头，你还是会上赶着把她娶回来喽？”
陆聿珩似笑非笑，“这似乎跟你无关。”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丰禾传媒的办公室都是透明玻璃围成，黎徵眼神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回眸，就看到高明毅那一张威严精明的脸。
黎徵立刻站起身，恭声道：“高总。”
高明毅走过来，看了眼她电脑，笑道：“工作态度很积极，还没两天，策划案就快写完了，很值得表扬。”
黎徵抿唇敷衍笑了下。
高明毅回眼，直直看着她，语气有几分温和，“工资看了吗？”
黎徵微笑，“多了两万。”
高明毅垂眸俯视她，宽厚的手掌在她纤瘦的肩膀拍了拍，“这是给你的精神补偿费，陆宝珠那件事儿，你受委屈了。”
他的呼吸靠得太近，黎徵闻到他身上浑浊的烟草气息还有并不好闻的属于男人的热气。
黎徵屏住呼吸，并不抬眼，垂着纤长卷翘的睫毛，姿态很温顺，“多谢高总爱护。”
高明毅望着她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像白瓷一般莹润细腻，指腹无端发痒。
他声音压低，“今天晚上，我想跟你聚一聚，还是在四时春，你觉得呢？”
黎徵抿出一抹笑，“好的。”
高明毅对黎徵的识时务感到快慰，他提醒，“我希望到时候只见到你一个人。”
他不想看到搅局的连青青和其他同事。
黎徵点头，“肯定只有我一个人。”
高明毅笑了笑，又拍了拍黎徵肩膀，才走出办公室。
他走了之后，黎徵脸上的笑意消失得干干净净。
晚上七点钟，黎徵准时抵达四时春包厢。
来之前，她精心打扮一番。
墨绿色绸缎长裙勾勒出纤瘦窈窕的身材，玉白珍珠低挽住深栗色柔顺的长发，妆容浅淡，却极好将她艳美面容描绘凸显。
高明毅喉结滚动，眼神怔怔离不开。
他粗大的手掌不住在大腿摩挲，嗓音低哑带笑，“徵徵平日里还是太低调，要真打扮起来，说一句倾国倾城不为过。”
他的眼神留恋在黎徵的脸颊、身材上，如跗骨之蛆。
黎徵淡淡撩开耳边碎发，指尖通透如玉，笑意温和，“您过讲了。”
她越是清冷，高明毅的征服欲越强。
他道：“丰禾传媒最近在谈收购案，等收购一完成，我的位置还能往上挪一挪，以后副总这个位置，就交给你做。”
听到收购案几个字，黎徵眼底露出一些兴味，“高总属意让哪家公司收购咱们丰禾传媒呢？”
高明毅坐过来，伸手搂住黎徵纤瘦的肩头，温柔道：“我当然想让Fibric收购咱们丰禾传媒，Fibric对咱们公司的管理层更有人情味儿，人家直接说了，收购完成后，管理层原地不动，还要给我升官呢。”
他的手掌温度灼热，透过轻薄的丝绸布料，灼烧黎徵温凉的皮肤。
黎徵脊背有些僵硬，面上却没有明显的抵触姿态，“但中汇集团给的价格更好，不是吗？”
“呵。”高明毅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伸手稔住黎徵一缕芬芳的长发，刚想放在鼻尖闻一闻，包厢大门猛然被踹开。
“贱货！敢勾引我的男人！”
刺眼的光线从门外传进来，一个身材丰腴的中年女人大步走过来，一巴掌甩到黎徵脸上。
黎徵被扇得头一片，白皙柔嫩的脸颊瞬间红肿。
她立刻泪眼朦胧，“高总……”
高明毅反应过来，一把甩开中年女人，大吼，“你疯啦！”
祝存芳收手环胸，冷笑，“高明毅，你出轨还有理了？你要不要脸！”
高明毅扬声，“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出轨了？我跟她上床了吗？你别想一出是一出，随便污人清白，我只是跟下属谈心！”
“你个老王八蛋，你就别狡辩了，你的嘴都快贴人家脸上了，还说没出轨？！”
在他们吵得热闹的时候，黎徵慢吞吞走出门外，连青青站在走廊里等着她，一看她的脸，心疼得不行，“你这是什么鬼主意？伤敌八百自损八万！名声还要不要啦！”
黎徵到不在意，她微笑道：“宝贝儿，谢谢你及时叫来高夫人，不然我真的清白难保。”
她笑了下，淡淡道：“这个法子虽然损，但很有用。被高夫人捉奸一次，高明毅以后就再也不会私自约我出来了。”
连青青拍胸脯后怕，“还好高夫人一叫就来了，要不然，你真被那老狗糟蹋了！”
这倒不会。
她身手好着呢，虽然打不过陆聿珩，但收拾一个年至不惑的高明毅还是绰绰有余的。
隔壁包厢。
今天是连清珏生日，圈内的发小都过来给他庆生，陆聿珩坐在沙发上，修长双腿交叠，姿态清贵松散。
连清珏坐在他身边，笑道：“没想到丰禾传媒还挺有骨气的，你给这么高的价，都不松口。”
陆聿珩修长手指捏着酒杯，漫不经心，“Fibric捏了丰禾传媒的三寸，给足既得利益者的好处，这家公司倒是很聪明。”
连清珏道：“这种喜欢贿赂管理层的做法，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陆聿珩淡淡瞥他一眼，没说话。
连清珏笑起来，“这种做法像不像黎徵？她以前在高盛做过类似的收购案。”
“在聊什么呀？”一道娇俏的女声传来。
连清珏收声，淡笑，“没什么。”
应绮因为一个品牌宣传活动姗姗来迟，其实她没有必要来，连清珏也没有邀请她，但她太想跟陆聿珩相处了。
从上次分开，他们已经半个月没有见面了。
她来了之后，陆聿珩没有出声垂眸淡淡品酒。
应绮有些尴尬，主动提起话题，“刚刚我来的时候，隔壁包厢可热闹了，看样子是在捉奸，原配打上门，把小三的脸都扇肿了。”
陆聿珩对这些并不敢兴趣。
他眉眼清隽矜贵，站起身，淡淡道：“你们先聊，我去打牌。”
应绮瘪了瘪嘴，有些失落垂眼。
连清珏倒是饶有兴致问道：“你跟了聿珩半年了吧，他碰过你吗？”
应绮立刻脸颊绯红，却还是摇头，轻喃道：“他不要我。”
连清珏沉沉笑了下，道：“聿珩他把贞洁看得比天大，你要是真睡过他一次，他肯定会对你负责的。”他很耐心举例子，“他那位白月光就是下了□□爬上他的床，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微笑看着应绮，言尽于此。
应绮手心覆住心口，心跳不自觉便加速。
牌局过半，陆聿珩手气不大好，胜少输多，他把筹码推给李岩，让他替下自己，他转身走出包厢。
应绮望着他背影，看出几分孤寒清寂之感。
她心里发酸又泛甜，想小心翼翼跟过去，李岩叫住她，“应小姐，这一局您来。”
应绮抿了抿唇，只好坐在牌桌上，直勾勾看着陆聿珩离开。
陆聿珩从包厢出来时，高明毅刚刚跟祝存芳达成和解。
高明毅苦口婆心，“我真的跟她没什么，只是出来吃饭。黎徵在公司这个季度是业绩第一，我作为上司，只是过来犒劳她！”
“你张口小三闭口小三，人家小姑娘的名声都被你败光了！”
祝存芳似笑非笑，“高明毅，既然你坚信自己没出轨，要不要给我立份协议？你要是出轨，立刻净身出户，把家产全部留给我，你敢吗？”
“你要是敢，我就相信你没出轨。”
高明毅整了整领带，义正言辞，“你是我的结发妻子，我们要是真的离婚，我能亏待你？立协议，多生分！”
祝存芳扯了扯唇，提起包扭头就走。
黎徵还等在门外面。
祝存芳无声跟她眼神交汇。
黎徵轻轻颔首，不让人察觉。
过了会儿，高明毅把自己收拾得人模人样，重新走出门。
有连青青在，他没有上手碰黎徵，语气却越发柔和，“委屈你了。”
黎徵温顺道：“您才是真正的委屈。”
她轻柔的话语从红润的檀口吐出，眸光潋滟，“我们本来就没什么，是高太太误会您了。”
高明毅扯了扯唇，心底被她说得发堵。
什么误会？
他就是想要她!
他给连青青使眼色，连青青搂住黎徵的胳膊不放，“高总，您有话就直说，干什么还得掩人耳目啊？”
高明毅压下满腹怒气，温柔对黎徵道：“我对你的心你还不明白吗？你等我处理完家事，我立刻给你个名分，再不让你受委屈！”
黎徵撩了撩耳边碎发，白皙脸颊上的红肿清晰露出来。
她皮肤嫩，本来不怎么厉害的伤，此刻也显得触目惊心。
卷翘纤长的眼睫低垂，黎徵声音轻轻柔柔地，透着脆弱，“不是我想跟您划开界限，是您亲自在高太太面前跟我划开界限。您都护不住我，我哪里敢放心把自己交给您呢？”
她声音本来就是清甜，此刻又故作柔弱姿态，声音像小猫喵呜一样，挠的任心里痒痒的。
高明毅心底原本的那半分怒气全部烟消云散，只剩下满腔对美人的怜惜。
他恨不得现在就把黎徵搂在怀里好好哄一哄，他伸出宽厚粗糙的手掌，刚要触碰女人白皙如玉的脸颊，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道清沉低咳。
“高总。”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从阴暗处走出，他眉眼清隽矜贵，姿态松散优雅。
漆黑深邃的眸光淡淡从黎徵脸上扫过，唇角勾出淡淡笑意，他伸手随意指向黎徵，“这是你新得的佳人？”

陆聿珩本来是往走廊露台吹风，还没走到地方便目睹这么一场好戏。
原配抓小三的戏码当然不能使他停顿脚步，真正让他停下的是那个化成灰他也认得的女人。
几年不见，曾经她用在他身上的手段被她熟练得用在另外一个男人身上。
苦肉计也使得越发熟练，从前她可不忍心被别人扇耳光。
明明年岁渐长，手段却不及从前，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陆先生！”高明毅微微瞪大一贯精明的眼睛，语调高扬，姿态近乎谄媚，“您也是来这里消遣？真是太巧了！”
陆聿珩目光若有似无落在黎徵发顶，淡淡道：“是挺巧。”
“这位小姐很眼熟。”陆聿珩罕见笑了下，很是不避讳，“很像我的女友应绮。”
黎徵轻轻捏了下指骨。
她还有些不适应他称呼另外一个女人为“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