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太子怎么说?”一回到王宫,南疆王就询问她大魏一行人何时启程离开南疆。
“京城那边还有点麻烦。”沐离顿了一下回了个模糊不清的答案,南疆王皱了皱眉头,告诉她越君已经见了段扶风。
“你的父君也希望这次合花节上你与段扶风结缘。离离,母亲再和你说一次,你的选择干系重大,想清楚。”
沐离嗯了一声,又说想让阿尔木古帮她做些事情。
“她是亲卫首领,这是调动亲卫营的王令,你拿去吧。”
沐离眼睛变圆,她的母亲南疆王向来重权,竟然会将亲卫营交给她,“母亲,你的病是真是假?”
原本确信母亲在装病的她有些不确定了,索性直接问出口。
“一半一半吧。”南疆王疲惫地闭上眼睛,摆摆手让她出去,重病是假的,心病却是真的。
沐离迟疑地走到殿门口,南疆王倏然出了声,语气黯沉,“昔年你的王祖母不只是有我一个女儿,越家与沐家同源,分离南疆之心已久。后来在合花节上我和你的父君结亲,他是越氏一族最出色的男子,于是王位落到了我的头上。”
“冉家的女儿当时与他互有情愫,也是我提前动用手段将冉春的母亲送到了蒲甘。”
沐离回过头,看着王座上仍然美丽的母亲,面容错愕。在外祖父对她的说辞中,她的父亲和母亲是自由生出了情感。
“我与你父君之间的是是非非不是一言两语就能理清的。当年是我算计他,所以今时他执着要将你的王兄沐拓扶上王位,不是因为他不爱你这个女儿,而是因为沐拓是男子。”
“母亲告诉我这些,是希望我不要埋怨父君吗?”沐离往下耷拉了脑袋,她其实隐隐约约想到了这些。父君想要王兄即位源于心中的不甘,她的外家越氏是南疆最负盛名的一个家族,同时也是唯一一个以男子为尊的家族。若父君当年没有和母亲结亲,那他今时今日便会是越氏的家主。
同样是先祖南疆王与大魏亲王的血脉,沐家若除,越氏立刻就会即位。
她没想到当中居然有父君对母亲的报复,还有那个冉春,怪不得能进入王宫。
“不,母亲告诉你这些,是要告诉你。身为南疆的王,你最先要维持的是南疆的利益,其余的一切都不重要。当然,在成为王者的过程中,你的手段也不必光明磊落。”
“段扶风代表了段家军中的权力,你和他结亲便有足够的能力与支持你王兄的越氏抗衡。如今你父君松口,对你而言更是一个好机会。至于段扶风,他的傲气不值一提,日后你有数不清的手段折下他的傲气。”南疆王的语气中带着残忍,她至今也不后悔曾经的算计。
若是没有当初的狠心,今日坐在王位上的人也不会是她,而不与越氏结亲,南疆也不会安稳。
“……母亲在接近父君之前有没有喜欢的男子?”沐离深吸一口气,问了一个让南疆王神色微变的问题。
“有。”南疆王沉默片刻后点了下头。
“我知道了。”沐离的心情瞬间跌到了谷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王殿。
“王何必与郡主说这些。”她走后,殿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是南婆。
“从前她被养的太天真了,寡人有些后悔。”南疆王捏了捏额角,腕间用翠羽编织成的手环格外鲜艳,“你之前说离离中毒一事确信与祭司殿有关?”
“错不了,若那人真是黎寒山的话。”南婆说出那个人的全名,南疆王幽幽叹了口气,神色愈发复杂。
她第一个喜欢的男子也叫黎寒山,她与越祈成亲后他就离开了南疆,不知所踪。后来他又回到了南疆,成为了一名祭司。她明明认出了他,却将这件事瞒的严严实实。
没想到南婆告诉她因为祭司送来的药,离离中毒失去了五年的记忆。
南疆王的心病又加重了一块。
“寡人会命暗卫私下去查,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离离。大魏太子那边,你也盯紧一些,若有异动尽快禀报给寡人。他肯松口让离离与段氏结亲,寡人也好回绝大魏皇帝的暗示。”
离离必须要是下一任的南疆女王!至于大魏皇帝暗示让离离做太子妃,再与太子诞下的公主做南疆女王的提议,太远了。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越君,南婆低低应了一声是,心中唏嘘不已。
郡主离开南疆之前,越君与王互相包容,不乏真情。偏偏如今成了这个模样……
沐离骤然得知父母隔阂的真相消沉不已,也不往庄徽那里跑了。连着几天不是与各地的土司见面联络感情,就是和阿尔木古一起排查王城中的蒲甘人。
沐南安见不到她的面郁闷极了,还有些害怕,担心阿娘不要他了。
他冲着爹爹发脾气,眼泪汪汪,“爹爹,我和绿萝姑姑还有凌姑姑出门,听到好多人说,阿娘马上就会和那个黑脸的男人在一起了。他第一次见面就不喜欢宝贝安安,以后阿娘会不会也不喜欢我了。爹爹,你怎么就讨好不了阿娘?我不想让阿娘找后爹,哪怕后爹是阿望的哥哥也不要是他!”
和段扶风比起来,裴文严简直都太好了。
裴文严得了小殿下的肯定,站在一边有些受宠若惊,想调侃两句看到太子殿下冷淡的神色果断闭上了嘴巴。
“安安不要伤心,我们这就去找你阿娘。”庄徽擦了擦小家伙的眼泪,命人准备车架。
“郡主今日宴请白族的土司,白族辖内盛产矿石。白族土司据说和段家的关系还不错。”裴文严将打听来的消息说出口,心道一个提供武器一个是军中将领,息息相关,关系肯定差不了。
“越氏势大,连南疆王都忌惮不已。如今他们一股脑地支持大王子,郡主要同白族土司打好关系。太子殿下何不再等等,想必郡主过不了多久就会过来看望小王子。”凌若兰在他之后也出了声,不同的是,她完全站在沐离这边考虑。
庄徽眯着眼睛看向她,凌若兰即便紧张也不敢退让,在她看来,太子殿下必然是不可能娶郡主为太子妃的。更何况,太子妃哪有南疆女王过的自在,她坚持交好段氏有利于郡主巩固势力。
太子殿下给不了实际的帮助,反而可能成为拖累。
南疆上层贵族的风向这几日她慢慢摸清楚了,南疆偏安一隅,大部分人不想卷入大魏的纷争中,郡主与太子殿下走得越近,她们的支持相比也会越低。
“你,不错。”好在,庄徽看了她两眼,并未为难她,只是让人将她拉开。
他的车架驶往沐离宴请白族土司的地方,到了地方无人敢拦。
白族土司是位爽朗识趣的中年女性,和沐离相谈甚欢的时候看到不请自来的大魏太子,立即起身行礼告辞。
“这块翠石送给小王子,小王子拿着玩。”
“土司慢走,改日我们再说呀。”
沐离笑眯眯地送走了人,回过头来看到庄徽有些心虚还有些生气,她是在干正事他怎么能直接闯进来。
“安安想你了。”庄徽冷着一张脸,锐利的目光看着她,看的她心虚胜过了生气。
“阿娘都不来看安安,是不是不要安安了?”沐南安委屈巴巴地抓住了她的衣服,他这些天见舅舅的次数都比阿娘多。
“当然不会不要安安,安安可是阿娘的心肝宝贝。”沐离垂下头,琉璃似的眼睛只敢看着小哭包一人,“阿娘是想这些天让安安和爹爹多相处,日后,你爹爹回去大魏,相见的时日就少了……”
庄徽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这句话表明她已经做出了选择。这些天躲着不敢见他,今日宴请和段氏相交甚密的白族土司……她想让段扶风做她的王夫。
庄徽怒极反笑,漫不经心地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明日就是南疆的合花节了吧?”
“嗯,是。”沐离依旧垂着头,声音很小,“太子殿下最好不要去,很容易被人误会冒犯。万一再有一个胆大包天的段扶眉,就不好了。”
“蛮荒之地衍生出的荒诞之举,孤没有兴趣。”
“沐郡主也要想清楚了。”
“明日的合花节,郡主已经和我约好了。太子殿下既然没有兴趣那就在行宫好好休息,若有事的话可以吩咐大王子。”突然出现的段扶风站在了沐离的身边,他扬着下巴,与庄徽平视。
第一次相见时的傲气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面对他的挑衅,庄徽不置一词,平静地看了一眼沉默的小郡主,点了下头,随后将目光收了回去。
“安安,和爹爹回去。”他将小家伙抱了起来。
“哼,安安只有一个爹爹,不喜欢你。”沐南安气的不轻,奶声奶气地朝着段扶风发脾气,而后在沐离看过去的时候立刻将脑袋埋进爹爹的怀里。
他不是坏孩子,他就是不想要后爹!
◎是孤对南疆太温和了。◎
庄徽带着小哭包一离开, 沐离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母亲有一句话说的对,无论如何她必须以南疆的利益为先。
大魏皇帝偏心眼, 小哭包受伤了都不舍得处罚自己的儿子, 庄徽在梦里还被废掉了,她怎么敢带着南疆莽头莽脑地卷进去。
更何况, 他又不可能来当她的王夫。既然没有可能, 她当然要忍痛划清界限, 合花节,合花节就和别的男人钻小树林……
“扶眉的伤势恢复的怎么样?段大将军没有责罚你吧。”沐离看着明日钻小树林的对象, 无精打采地问道。
“祭司送来了伤药,这几日她安静许多, 母亲也并未责罚我。”段扶风无意提起这些,一句话带过。
沐离一时无言, 两人便沉默了下来。
“要去溪谷吗?我记得以前你最爱在那里打猎, 成窝的野雉被你拔光了尾羽, 气的满山谷叨你。”段扶风提到了从前, 眼中闪过怀念, 十几岁的时候是最美好的一段日子。
“好啊。”沐离随口应下了, 她有话要问段扶风,明日还要和他钻小树林,去溪谷培养感情算是一个好选择吧。
她点了头, 段扶风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意兴风发,仿佛当日与她说要成为南疆大将军的那个少年。
沐离想起来, 便弯着唇也笑了。
溪谷距离王城不太远, 两人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到了。
花草、树木、山谷、溪水、突然出现的各种小动物, 熟悉而又生机盎然的场景让沐离彻底放松下来,她感受着拂面而来的山风,终于再次问出了一直耿耿于怀的往事。
“段扶风,那一次的合花节你为什么没有来呀?”没有等到人,沐离受到了好多人的嘲笑。
段扶风松开了头上的发辫,让每一丝风都吹过他的头发,转过头看她,英俊的脸庞带着几分自嘲,“因为那天的我看到了我的父亲,所以我怕了。”
他怕自己成为了王夫后变成一只没有斗志的鹰,永远不能再翱翔与天上,永远不会被母亲看在眼中。
“但现在,和那年的合花节依旧一样。”沐离抿了抿唇,不太开心,她想到了父亲越君,想到了母亲说的话。曾经,父君和段扶风是同样的人吧。
“那年我笃定不会失去你,可是现在,离离,我怕用手抓着,你也会飞走。”没有人知晓段扶风在得知她与魏太子生有一子时,内心汹涌而激烈的恐惧与慌张。
好在,她回来了南疆,也与魏太子之间断无可能。
山风吹着他的黑发,带来了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话。
沐离仰着脑袋,认真地与他四目相对,“那明日,你不要再让我一个人等了啊。”
合花节是南疆最为隆重的节日之一,这天几乎所有未婚的男女都会盛装打扮,采一朵最美丽的鲜花和自己看中的异性,互相约着到林中的最深处,落花遍地的地方做些生命中最快乐的事情。
当然也不是席天幕地,小小的木屋收拾的干干净净,只要铺上外衣,撒上驱虫的香粉,那会是人生中最别致的一次感受。
沐离一大早就被绿萝装扮一新,衣服比接待庄徽那日还要隆重美丽,衣料轻盈,透着粉□□白的肌肤。
“行宫那里没有异样吧?”她的心情十分微妙,有怅然,有期待,还有更多的慌张,因为她知道过了今日她和曾经肌肤相亲的那个人就彻底划清了关系。
再无可能。
绿萝摇摇头,“没有,太子殿下陪着小王子,和往常一样。”
“小王子哭闹了一会儿,被太子殿下哄着也好了。”绿萝也相当谨慎,就怕今日行宫中出现变故。
“哦。绿萝,那我们去落花林吧,到了地方你不用管我了。”今年的合花节绿萝也要参加,沐离知道她和护卫队的一个男子走的很近。
“不只是我,郡主,凌女郎也要同去呢。”绿萝笑的很暧昧,她没想到凌若兰居然这么快就能融入到南疆,而且看中的男子恰好是杨家的人。
越、段、杨、冉分别是南疆四大有权有势的家族,杨氏虽然比不上越氏与段氏,但论起底蕴不比另外两家差,阿尔木古就是杨家的人,杨是仿照汉人的名姓冠上的。
“她很聪明,又有学识,应该很快能在王城立足。将来,我也许可以重用她。”沐离深深吸了一口气,和绿萝一起去了落花林。
行宫中,得知沐郡主确实盛装参加了合花节,杨福宝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我的天啊,太子殿下都不远千里从京城陪着来了南疆,还纡尊降贵地当众向南疆王赔罪,郡主她转头就要和其他男子共度春宵,她怎么敢的啊!
庄徽的脸色很平静,平静地让他周围的人瑟瑟发抖,“孤对南疆是太温和了,才让她们都产生幻觉,觉得孤好说话。”
“殿下,依老奴看,南疆王估计是病糊涂了。”杨福宝的义父杨进昌前日从贵城赶到了南疆王城,自然而然取代了杨福宝的位置。
他赔着笑脸,心道太子殿下好不容易有了近身的女子,一条通天的大道就摆在南疆王室的面前,她们竟然如此不识趣。
“川贵两地涌入不少南疆人,大量购买铁器和私盐,引发诸多乱象。告诉南疆王,孤有意梳理两地,铁器和盐政等买卖暂时停了。”
“另,南疆为大魏属国,蒲甘却是境外之地。蒲甘人多次袭扰大魏边境,而南疆不仅容纳蒲甘人出入,还纵容蒲甘祸首之一与王宫逍遥,究竟意欲何为。”
“至于段家,昨夜该是乱成一团吧,派个人过去告诉段扶风,有人要借着段扶眉杀了他的母亲。”
“怎么选,看他自己。”庄徽的眼睛略微眯了一下,其中的冷厉肃杀犹如实质。
正如庄徽所说,在王城中人人欢欣合花节的时候,段家正陷入到一片混乱之中。
时间拨回到昨日,自觉伤势渐好的段大小姐不耐烦再憋在家中,趁着母亲段红莲和弟弟段扶风都不在,偷偷摸摸地带了两个人溜了出去寻欢作乐。
段扶风回到家中才发现她人不在,深知她德行,便派人到王城中有名的几个消遣地方去找。
这一找,出事了。王城中谁人不识得色心没处放的段大小姐,可是段扶眉溜出了府硬是没一个人看见过她。
亲卫营被南疆王交给了沐离,守卫王宫的重责暂时就交到了段大将军的手上。段扶眉溜出府,却找不见她的人影。段扶风知道事情不对劲,直接领了段家的护卫一起出去找人。
几乎一整个夜晚,王城中凡是能作乐的地方全部找遍也没发现段扶眉。段扶风一夜未眠,终于在清晨的时候将消息递给了身在王宫的母亲。
段大将军能调动的人比他要多,时间不等人,他已经确定姐姐段扶眉出事了。
“公子,合花节已经开始了,大小姐的安危虽然重要,可您今日不能忘记了和郡主的约定啊。再者,消息已经递给了大将军,府中的人也都出去寻找了,肯定很快就会有大小姐的消息。”段扶风身边的人比他还要急,今天是合花节,至关重要的一个日子,公子若失约,必然会失去郡主的。
“……准备热水,我要沐浴洗漱。”沉默了片刻后,段扶风开口吩咐。
昨日约好的,第二次了,他无论如何不能再失约。
沐浴、换上新衣、带上香料,他想到在落花林等着他的女子,脸上露出淡淡的一层笑意。
然后,在他临近出门的那刻,庄徽派过去的人到了。
“段大小姐被人暗中挟持,意在引诱段将军前往。他们在段大小姐所在的地方设了重重埋伏,怕是要让段将军送命。我家主人方才知道,立刻着我来告诉公子一声,速带人前去西城的荒山,否则段将军要性命不保。”
段扶风的身体一瞬间变得僵硬,薄唇抿地直直的。他现在去西城荒山,意味着要很晚才能赶到落花林,甚至很有可能他到的时候合花节的人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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