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数月的满心期待,他和皇后的长子平安降生,胎毛浓密,皮肤通红,眼睛还闭着,那小的可怜的手指已经知道父皇在哪里了。
年轻的他当即激动地为长子取了小名寿哥儿,不求长子日后能文能武,只想长子他长寿安康。
这是一个父亲对自己的孩子最朴素的期待。
“父皇,如今王妃有孕,儿臣即将身为人父,开心之余却也想到了四弟。四弟的年岁比我和大哥小上许多,可能在家事上处置还不娴熟。四弟小时候性子就急躁一些,父皇您也是知道的。”贤妃在向景王妃传授怀孕的经验,这边景王也没有闲着,他试探着朝平帝提起了睿王。
平帝还在想着年幼时的长子喜欢坐在他的膝头上,眼睛中不由自主流露出一股温情。
景王看在眼中,却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说起睿王更为起劲儿,“不瞒父皇,昨日儿臣才和四弟喝过一次酒,四弟酒后痛哭,说他对不起父皇的期待,儿臣听在耳中也颇为心酸。”
“兄弟如同手足,即便过往略有不睦,但眼睁睁看着四弟如此痛苦颓废,什么都不做,儿臣实难心安。赣地偏远,父皇,您万万三思啊。”
说到这里,景王脸上闪过几分不忍,拱手为睿王陈情,做足了兄长友爱的姿态。
此时,贤妃和景王妃交谈的声音已经停了,独留景王一人在说话。
贤妃半垂着头,盯着手中精致的勺子,唇角微微抿着。像是在无奈儿子过于宽仁大量,也像是有话难以启齿,只等着平帝的反应。
但等了许久,平帝一直没有开口,贤妃抬起头,看到儿子使来的眼色,终于开口说道,“睿王到底年轻了一些,不过太子殿下身为……”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平帝忽然凝眸,抬了一下手。
掌印太监王英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脚步略微急促地走到平帝的面前,附耳轻声说了一句话。
下一刻,贤妃和景王、景王妃就看到平帝骤然起身,大踏步地往殿外走去,王英跟在他的身后,从头到尾两人没有看向他们一眼。
人影消失的一瞬间,贤妃的脸色难看极了,景王也呼吸不稳,而景王妃则是用手摸着自己的小腹,急忙低下了头。
“王大监突然前来,定是前朝出了大事吧。”景王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同自己的母妃说道。
平帝回到乾清宫,亲自召见了一个东厂的百户并一个说话都微微颤抖的小太监。
“一五一十地将你们看到的听到的全部说给皇爷听,每一个细节都不要省略。”王英的目光凌厉,扫过戴百户和小太监如同雷霆压身。
“三四岁的年纪……丹凤眼,皮肤白嫩,身长约莫到人的大腿……穿着学堂小童的衣服,头上梳着两个小包包…”
“和柱国公的孙子从同一个学堂出来,乖乖地被裴少将军抱着,坐进了马车。”
“在柱国公府待了大半个时辰,又被裴少将军抱着递给一个太监。有护卫跟着,行事十分谨慎……”
“学堂在南城,一个不起眼的巷子里面,周围住的全是平民百姓。夫子是一个三十岁的举人,姓胡,为人启蒙。”
戴百户和小太监被挥退,平帝一个人一言不发地坐在龙椅上,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
王英伴在他的身旁,也一句话都不说。
“你说,那孩子也长着一双丹凤眼,皮肤也雪白,会不会和寿哥儿年幼时生得一样?”许久,平帝从龙椅上起身,语气复杂地说了一句话。
王英依旧未开口。
平帝便向殿外走去,越走越快,眉眼间浮上几分怒火,“他怎么忍心?让朕的孙儿无名无分生活在宫外。”
王英跟在他身后,用眼神示意宫人将御辇抬了过来。
而平帝坐在御辇上直奔清宁宫,一路上夜风微凉,可到了清宁宫下了御辇,他心中的怒意也烧的更盛。
他一手带大的长子瞒着他孙儿的存在竟然瞒了三四年!反了天了!
庄徽抬脚从清宁宫的东配殿出来,刚进正殿的殿门,迎面便被一本书砸了过来,他皱着眉头五指张开抓住,看了一眼,书名是孝经。
“逆子,你可有话和朕说?”平帝满脸皆是怒意。
他居然还敢躲?为人子的孝道他是一个字都没学到!
“儿臣不孝,父皇说过很多次了。”庄徽撩了撩眼皮,没有被平帝脸上的怒火吓住。
“父皇深夜前来,究竟所为何事?儿臣正准备就寝。”相反,他的态度冷淡,可以说颇为不耐烦。
平帝气极反笑,正要开口说出他孙儿的存在训斥这不孝的逆子,突然间又想到柱国公和淑妃,话头拐了一个弯儿,“礼部送来的选秀单子看了吗?朕为了你这个逆子操碎了心,你呢?可问过一次?”
庄徽淡淡看了他一眼,反问,“父皇深夜前来就是为了问儿臣这个?”
平帝冷冷看着他,不说话。
“父皇既然觉得操碎了心,明日可以和礼部说选秀停掉,这样心思就不必费了。”庄徽将那本孝经放在桌上,云淡风轻地说道。
“逆子!你是在耍为父不成?”他的话一出口,平帝就气炸了,胸膛不停地起伏,颌下的胡须都在晃动。
王英见此,连忙递过去一杯温茶,让他息怒,同时眼神也在暗示庄徽,勿要再惹怒皇爷。
庄徽浑然不觉地坐了下来,薄唇轻启,却是漫不经心地说起了另外的事情,“父皇几次三番搁置就藩一事,不也是在耍儿臣?”
话音落下的时候,王英的心都险些停了跳动,咬着牙强笑道,“小爷这是说的什么?”
提起就藩,满宫的人都心惊肉跳。
不过让王英出乎意料的是,平帝并未因为这句话发火,而是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逆子,所以你一直因为这个对朕不满?”
“父皇说错了,是你在不满儿臣。”闻言,庄徽轻笑了一声,隐带嘲弄。
上辈子他就已经看清,他和平帝之间的父子亲情早就慢慢地消磨掉了,或许他母后的病就是一个开始。
也注定因为他的母后,他们之间的裂痕无法再得到修补。
从景王开始,他的几个弟弟早就到了就藩的年纪,可至今一个不落,人全在京城。
“你在因为这个怨朕?当年你未成婚留嗣又跑到朕的面前……罢了罢了,朕也不想再与你这个逆子多说。王英,我们回宫。”平帝有些失望地闭了下眼睛,不再看庄徽一下,起身便走。
庄徽神色如常,只在扬鞭声再次响起的时候,目光略过那个孝字……
“皇爷,小爷那都是气话,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出了清宁宫,王英赶紧出言安抚平帝。
平帝摇了摇头,“朕知道,他的心里从来都在怨朕。快要二十年了,这怨气恐怕越来越多。”
提起二十年前,王英识趣地闭上了嘴巴。那个时候,有一件事绝对不能提。
“不过他再怨朕也是朕的长子,大魏的储君,朕不能任由他胡作非为。东宫既然有子,如何能流落在宫外?”
“还与裴家扯上了关系……”
沐南安如愿地躺在阿娘的怀中睡了一夜,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也被阿娘抱着穿上了衣服,他小声地哼哼唧唧,整个人娇气的不行。
“要阿娘送宝贝安安去学堂。”他吃完了早膳,小手拽着沐离的衣袖不松开。
沐离用手掌擦了擦他的嘴巴,看了一眼绿萝,哼了一声,“坏安安,绿萝对你那么好,你不要你的萝姨了?”
绿萝也适时露出一副失落的表情。
沐南安瞅见了,小脸直往沐离的怀中钻,瓮声瓮气地道,“要萝姨,但就要阿娘送安安,安安昨夜哄阿娘睡觉了。”
“阿娘做噩梦,眼睛都吓红了呢。”
闻言,绿萝立刻狐疑地看向自家郡主,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好,阿娘送你。但是你得保证,以后凡事都要第一个和阿娘说。不然阿娘会伤心的,昨夜阿娘就是因为伤心才做噩梦,眼睛才红的。”沐离没看绿萝,讪讪地将人从自己的怀里揪了出来。
沐南安仰着白嫩的小脸,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
哄阿娘睡觉,他很有成就感的。
一刻钟后,两人坐上了马车,往南城的胡家学堂去。
一夜过去,沐离的情绪已经能在小哭包的面前很好地掩饰,她故作好奇地问起昨日去裴家小哭包都做了什么。
“安安摸了小马,小马叫起来昂昂昂。”沐南安弯着眼睛,和阿娘说起黑胖子的那只小马,语气罕见的活泼。
“小马的眼睫毛好长,碰安安的手心,痒痒的。”提起小马,他就有说不完的话,反而对裴家人比如黑胖子他二哥,一个字都没提。
“爹爹还说,等安安大一岁,送给安安一只小马,矮脚的!”顺便,他很有心机地在沐离面前提自己的爹爹一句。
小小年纪,心眼也是很多了。
“哼,哪里用他送。等你再大一岁,南疆的马任你挑选。”沐离嗤之以鼻,再过一年,她肯定带着小哭包在南疆了,大魏太子尽会骗人。
说着,她抱着人下了马车,然后牵起了他的一只小手。
两人同往来的人随意打了个招呼,走进胡家学堂所在的巷子。
不远处,注视着他们的戴百户眯了眯眼睛,心中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
似乎,这个少年看起来也有些面熟。但他又可以肯定,这人不是宫里的太监……
“果然很像。”东厂督公常大红穿着寻常的百姓衣服,和戴百户坐在一起,嘴中喃喃出声。
不会认错的,只要见过太子殿下和这个孩子,一眼就能肯定他们的父子关系。
下午皇爷出宫见到小皇孙定然欣喜万分,东厂算是立了一个大功劳!
“这次你做的不错。”心神一定,常大红飞快地在脑海中盘算着将来,难得朝戴百户露出一个和煦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戴百户:我怎么看谁都眼熟……
常大红:好小子,马上给你升职!感谢在2022-10-30 02:49:45~2022-10-31 03:4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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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爹爹一样。◎
沐离牵着小哭包的手走进学堂后, 第一次没有离去,而是环顾四周,寻了一个最角落的空位置坐下。
她之前和胡先生说好的嘛, 她有时要和这些小童一起听胡先生讲学。
五两银子都付了, 左右今天那位太子也不出宫。
满堂皆是年幼的小童,最大的也只有八九岁, 她这一坐下, 可就是最显眼的一个了。
小童们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都偷偷摸摸地往身后看,他们没见过这么大年纪的哥哥也来启蒙。
对的, 这个人还是越南安的兄长。他们兄弟两个都长的好好看啊,皮肤是白白的, 嘴巴是红红的,眼睛也又大又黑!
其实若不是裴文望暗中用拳头警告他们不准靠近越南安, 只冲着越南安的相貌, 他们也想和他做朋友。
裴文望可真霸道, 还总吃越南安的饭, 但他们都打不过他!所以, 只能敢怒不敢言了。
不得不说, 今天的小霸王也很嚣张,自己拎着不小的膳盒走进学堂,扬着下巴看也不看其他人, 一只胖手先将自己的小桌子和白包子的推在一起, 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白包子,昨天我娘送来的烤羊腿好吃吧?我娘听说我有了朋友, 今天特意让人做了好多好吃的!我爹都不敢拦!”裴文望把那个硕大的膳盒摆在上面, 显摆地用手掀开一个小缝儿, 想让自己的好朋友看一看。
昨天让白包子看了小马,后来全家人都知道他交到朋友了,小胖子为此很是得意了一段时间。
今天二哥来送他,神神秘秘地半路就离开了,小胖子的兴致还是一样的高昂。
不过,他第一个和自己的好朋友说话,白包子却不搭理他,而是频频往一个方向看去。
裴文望有些不高兴地也朝着那个方向看去,然后……他看到白包子的美人娘亲在朝他眨眼睛。
裴文望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结结巴巴地说道,“白包子,我知道那不是你的兄长,是你的娘亲,对不对?二哥都和我说了。”
“是阿娘,安安的阿娘。和你二哥没关系。”沐南安一听到黑胖子提起他二哥,小脸瞬间绷紧,眼睛警惕地朝外看去。
没有看到人,他小小呼出一口气。
“你放心,二哥今天都没送我。不过,你阿娘怎么也在这里呀?”裴文望的小眼神一直往角落里瞟,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不会是因为从前那一次他捏白包子的脸,白包子的美人娘亲不放心要亲自盯着他吧?
裴文望有些紧张,他真的没有再捏过白包子的脸了。
“阿娘要学习,圣人说学习是没有止境的!”沐南安鼓着小脸,握着拳头,很郑重地说道。
闻言,裴文望小胖子煞有其事地点头,但实则他咽了咽口水,却是有些害怕,白包子的娘亲都要学习,那他们岂不是要学习好多好多年?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寒来暑往……”胡家学堂,小童们跟着朗诵的声音比往日洪亮,也比往日有精神。
沐离手托着腮,看着前面的小人摇头晃脑捧着书的模样,笑弯了眼睛。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会甜甜地喊她阿娘,会依赖地抱着她的手臂睡觉,她怎么可能愿意忘记他遗弃他呢?
如果有人意欲抹除他的存在,不管那人是谁,她都不会原谅的……
沐离垂下眼帘,挺翘的眼睫毛颤了颤。
她的心里,已经做好了一个决定。
“宇宙洪荒……寒来暑往……”抬起头,她也跟着学堂的小童们大声地念了起来。
学堂诡异地静了一瞬,紧跟着读书的声音更大了,直冲人的天灵盖。
胡先生轻轻咳了一声,静静走过去,伸手把门窗给关上了。
他看了一眼角落里灵秀的少年,心下赞许,这少年和他的幼弟一样是个认真耐心的好苗子,方才还不好意思地向他请教《孙子》上的内容。
胡先生挑了几条诸如以退为进、声东击西、反其道而行之等为少年讲解了一遍,发现他嘴中喃喃着牢记,心里别提有多么熨帖了。
这般刻苦学习,年纪虽然有些大了,但好好教导一番,将来未必不能有所成就。考个秀才举人应当不成问题。
清宁宫里,庄徽依循皇太子的惯例,先去了早朝,而后又在偏殿聆听大学士的讲学。
今日恰巧,为他讲学的人正是太子太傅,沈知雪的父亲。
往前,庄徽年幼的时候便受沈太傅教导,师生两人的关系一直融洽。沈知雪未嫁给睿王之前,庄徽还未娶太子妃,京城人就纷纷猜测他是在等沈家女。
只可惜太、祖定下的规矩在,注定沈知雪成不了太子妃,沈太傅若愿意放弃手中的实权还好说,但……后来正如众人所想,沈知雪非但没有入东宫,反而嫁给了小周后的亲子睿王。
这对师生的关系在外人的眼中就变得微妙起来。
不过只有庄徽和沈太傅他们两人知道,从来一切都和沈知雪无关,他们越行越远的根源在于两人的政见。
沈太傅是书香世家出身,一路实打实的由童生到秀才,再到举人进士,后来进入文华阁,几十年来,他最看重的是世家的权力、文臣官僚的权力。
他不喜庶民百姓更不喜武将功勋,也借着教导太子的机会潜移默化地将自己的主张传授给庄徽。
然而,沈太傅没有达成自己的所想。他发现年幼的太子有自己的坚持,也有自己的思想,而这一切和他所希望的完全相悖。
庄徽想让知识下行到平民之中,想让固化的阶层流动起来,想让权力不要集中到少数人的手中。同时,他对文臣和对武将的态度没有任何区别,相反,在朝堂上,他多次帮一些武将说话,向平帝建议削减军中文臣的话语权。
沈太傅看清相处多年的学生不能为自己影响之后,果断地答应了小周后的求亲,将女儿沈知雪嫁给了睿王。
“太傅,请。”庄徽朝沈太傅颔首,含笑行了一个对老师的礼。
动作优雅从容。
沈太傅没有避开,而是在庄徽行过礼后深深躬身作揖,这是臣子对储君的礼,“殿下,请坐。”
他看着庄徽不慌不忙地敛袖屈身,内心发出一声叹息,单是仪态,睿王和太子相比就差远了。满朝大臣眼中的太子,正是一块翡玉,温润生辉,睿王急躁而暴怒,如何能及?
“今日,由臣为殿下讲解……”庄徽坐下后,沈太傅站着拿起了一本史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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