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都在京城，两个老爷子见面时偶尔会带上他们，似乎是四五岁时，明明只大他六岁的叶旋非要顺着辈分让他喊姑姑，他不肯，她便见一次说一次。
萧墨晔想起那事，看了眼叶筱锦也笑了，“心甘情愿。”
叶旋看着两人牵着一起的手，神色忽然变得认真，“你既跟着筱宝叫我一声姑姑，就得答应姑姑，这辈子都好好护着她，这辈子也只护她。”
萧家男人不纳妾，但她也担心上面那位打着宠爱萧墨晔的名号给他塞女人，总要提前敲打下。
“我会的。”答得快又坚定。
叶旋从小就和他相识，自是信他的承诺，装了会长辈，她也就不打扰他们小两口相聚，简单叙了会话，就将他们打发去休息了。
“四娘放心，侄女婿对侄女的感情不浅，定不会负她的。”将叶筱锦两人送到门口的程焕转身对叶旋说道，都是男人，他懂萧墨晔看叶筱锦的眼神，那是一个男人深爱一个女人时才有的。
“嗯，我信。”叶旋伸手去迎程焕的手，手牵在一起后，才道，“焕哥，我有些紧张，有些害怕。”
“不怕，有焕哥在。”程焕知道她这是亲乡情怯了，忙安抚道。
叶旋就真的被安抚到了，这个男人不会飞檐走壁，不会扛刀持剑，但是他给了她依靠，给了她生命的支撑。
她准备去杀姚洪山时，是将他打晕雇了马车送他回江南的，却不料他醒来后又跑了回来。
知道她杀了姚洪山后被人追杀，他就满城一寸一寸地找她，发现重伤的她，平日里走路都斯文的人背着她一路狂奔，硬是躲过了姚府那些死士，把她藏到了他用石头一点点挖出来的山洞里。
她想起年少时，她不知羞地跟家人说，她长大了要嫁大英雄，娘和哥哥们笑话她不知羞，只有父亲哈哈笑着应和她说，我的旋儿只有大英雄才配得上。
在她心里焕哥就是她的大英雄，只是不知父亲认不认同？喜不喜他？
另外一边的两人，进了屋也只温情片刻以解思念之情，就开始各自说分开这段时日自己做的事情。
刀疤并没有逃回基地，他们赶到基地时，那边只剩十几个还没开始训练的小孩子，和几十个训练了还没出师的半大孩子以及看守他们的人。
那些看守他们的人，都被萧墨晔杀了，基地被毁，孩子们都带回了山里。
“那些半大的孩子留给你，你给他们喝点忘情水，我让人再带去练练就能用了，小的那批我带走。”萧墨晔道。
“好。”她现在确实不适合养那么多小孩子，交给萧墨晔养得像秋五他们那样也挺好。
“我答应了祖父，到时偷偷带他来赣北府住几天。”叶筱锦也把自己在京城做的事情跟萧墨晔一一细说了。
“祖父一定会很高兴。”若是有金雕带着在空间就能赶路，确实累不着叶筱锦，萧墨晔也就不反对了。
“岳父的下落，我会派人去找，也会让张睿在明处多注意些。”他心里似乎有了些方向，先前已经派了人在查那人，与锦儿有过密接触的他都需得查明才能安心。
山里今日起了大风，温度彻底降下来了。
几人从空间出来时，都不由打了个冷战，心里却是暖的，他们回家了。
两个男人各自抱紧了自己的妻子，往不远处的木屋走去。
叶筱锦走路腿疼的事情被萧墨晔发现之后，他再没让她下过地，而叶旋是伤重下不了地。
正在练功的孩子们眼尖先看见了他们，素央一句“爹娘”把在湖边慢走的三个老人惊得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过来。
见到伤重的叶旋，大家忍着情绪帮程焕把人放在床上安置好。
亲人见面，少不了一场眼泪的洗礼。
素央更是哭得鼻涕泡儿都冒出来了嚎着就要往她娘身上扑，被叶旋嫌弃地扭转了她脸的方向对着了程焕，程焕熟练地把女儿搂进怀里任她的眼泪鼻涕擦在自己身上。
眼里有丝无奈，四娘明明最是喜爱素央，却总是一副严母模样刀子嘴豆腐心。
叶旋此时自己也是小女儿，瞧着老了许多的父亲，一汪泪水滚下来，人躺着床上双手朝老父亲面前一伸，期待着那久违的怀抱。
叶家没有抱孙不抱子的规矩，她小的时候，懒床不肯起，便是这样被父亲掐着腋下抱起来的，她玩累了不肯走路时，也是这样投进父亲的怀抱的。
叶家的老来女，她的前半生是在父母兄长们用爱调制的蜜里长大的。
叶鸿俯身下去轻轻抱了抱幺女，满脸歉意，“爹爹食言了，没能保护好你。”
“这不是爹爹的错。”叶旋被父亲抱着，无比的满足，一颗心似是终于安定了。
知道女儿身上有伤，叶鸿也只敢轻轻抱一下便放开了，坐在她床边，给她抹去眼泪，想着以前程元青说的女儿几度走在鬼门关，老人的声音颤得厉害，“爹爹没用，让你受了那么多苦，知道你活着也没能去找你，你娘泉下有知该来拧爹爹耳朵了。”
“娘会理解爹爹的，爹爹是好爹爹。”尽管从筱宝嘴里听到父亲为了筱宝而放弃找她和大哥的事情，她也从没怀疑过父亲对她的疼爱。
她更心疼从前那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如今佝偻了背，她理解的，父亲的苦她如今是能理解的。
叶鸿替女儿一下一下擦着眼角，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他自觉心中有愧，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只盼着女儿将来一切都好。
程焕将哭嚎的女儿哄住，才看向一边站住红了眼眶的程元青，哑着嗓子叫了句，“爹。”
程元青哼了一声，这没良心的现在才看到他这老爹吗？脚却往儿子身边迈了过去，将儿子的手拉过来给他把脉，他刚可看得仔细，儿子抱着儿媳时，腿脚走路明显是有异样的，儿媳父女团聚他不好打扰，先给自家的臭小子看看身体吧。
叶筱锦安静的在一旁看着这团聚的画面，待他们哭得差不多了，准备要开口说事时，忙拉着萧墨晔的袖子，示意他快走，她可不想爷爷过来找她秋后算账。
胡明他们的情况已经听萧墨晔说过了，她得亲眼看看心里才踏实。
看起来胡明确实没有一蹶不振，听说还很积极地配合治疗，但他眼里的颓靡没有藏好，叶筱锦不擅长安慰人，便把去皇宫对三公主做的事情和对姚丞相做的事情跟他说了。
“胡明，报仇不一定要用刀剑，便是你如今只剩一只手，也能做许多，终有一日我们要将她做的事情大白于天下，让胡家村和我叶家的冤魂得以安息。”
颓靡的眼神渐渐生出一些光彩，他在宫中多年知道常人夜潜皇宫九死一生还不一定成功，可叶筱锦不仅进去了，还将三公主暴打一顿抹去了她的记忆，这样的人告诉他仇终有一日能报，他该信的。
可他如今只剩一只手，能在这场报仇的征途中做些什么呢？
叶筱锦接着说，“我打算开一家镖局，明面上用来运输押运，私下里方便我们收集信息形成我们的信息网，这个镖局想让你来负责。”
人有事忙起来才能真正地振作起来。
她心里的设想是类似于现代的物流运输公司，放在这个时代大概就是镖局了，这个想法她有了许久，人，钱，消息收集都是她想要的，镖局最适合。
“我能行吗？”胡明看了看自己的断臂。
“你才几岁时就能护着自己的弟妹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管理一个镖局对你来说算什么？我会让叶一给你的副手，俗话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他一定会用心配合你这个兄长的。”
“他知道？”胡明眼中惊愕。
“除了知秋，他们三个都知道，进来吧。”叶筱锦对着门外喊道，果然三兄弟都在门外。
“你昏迷的时候，我在心里承诺了你，若是你这次熬过来了，我便让知秋认你这个兄长，他们三个自是也要认得。”
“世子妃就不怕我带着兄弟们反水？”胡明不解地问。
叶筱锦看着他，“你们还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合作伙伴吗？”
胡明沉默，她说的不是主子，是合作伙伴，她一直给他们足够的人权，给他们尊重，普天之下，还有谁比她待属下更好？没有的。
“我待人好时，也希望别人回报我好，可我也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遇到的都是以好报好的人。
若有一日你们真的反了水，那后果也是我能承受的，可你们能承受吗？就像水湾村的事情，离开时我心里会难受，可损失更大的不是他们吗？”
这话直白又有底气，胡明忙单膝跪地行礼，眼里光芒大盛，“属下胡明誓死效忠姑娘，永不背叛。”
他表忠心叶筱锦自然不拦着他，待礼毕才示意叶一扶起他。
叶筱锦知道，这次胡明是真的从心里认定要跟着她了，也是真的会振作起来了。
叶一二三早就把自己归为是叶筱锦的人，知道胡明是他们的兄长且为他们做了许多，他们感激他也可以为了他付出自己的生命，但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有种胡明真正是自己人的感觉。
三人彼此对视，眼神交流，走到胡明面前跪下给他磕了个头，齐齐喊道，“兄长。”
第165章 初定路线
说好的是让知秋认哥哥的，结果让三兄弟先认上了，叶筱锦也没拉了知秋，命人将知秋喊了来。
怎么相认的事情由他们自家兄妹去说，这样容易鼻子发酸的场面她今天已经经历过两回了，不能再经历了。
萧墨晔将人一路抱回房间，放在竹沙发上，“你歇会，晚点带你去看那群半大的小子。”
叶筱锦坐定后，从空间拿出舆图，“你那张也拿出来看看，把咱们选定的路线对比一下。”
萧墨晔从怀里拿出两张舆图，有一份舆图被血浸染了一半，叶筱锦知道那是胡明带来的那张。
“他怕舆图被那些人发现由此想到你要做的事，给你带来麻烦，以断臂为代价逃出去将舆图藏在了村中的大树洞中，他在护着你。”萧墨晔中肯地说。
叶筱锦接过舆图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下，旋即扬唇，“我看的人不会错。”
萧墨晔将倒好的水递到她唇边，也跟着笑道，“嗯，确实很不错。”
他替她有这样忠心的下属高兴，也愿意为了他们的忠心做出些回报，“父王军中有位军医，曾替一位将军装过假臂，虽不那么灵活，但也比没有强许多，我已经去信请他前来一趟。”
“你？”他这个举动让叶筱锦有些意外，他与胡明并没有交集。
萧墨晔眸色温和，“他护着你，我感激他。”
叶筱锦的心尖一软，捏了捏他的手指，无声感谢这个贴心的男人。
两张舆图铺开，两人头挨着头一起看，令人惊喜的是关于从翼城引水到赣宁县这边，两人设计的路线，思路几乎是一样的，只是萧墨晔那张上面加了许多明确的标注，让人看起来心底思路更清晰。
叶筱锦指着萧墨晔那张舆图上的一个点道，“这里我先前还不太确定，打算等见了叶一问清楚实际情况再定，看你这里标注是问过叶一了吗？”
“对，他说这里的土质疏松树木也不多，若是如此便不适合通水，时间一长旁边的泥土容易被水带走，堵塞下流处。”萧墨晔解释道。
叶筱锦又指着另一处，“这里是念夏的村子，当初她就是靠着山涧里渗出来的水活了下来。
那渗水处，地面有个不浅的凹坑，是水滴长年累月滴下来形成的，由此可推断那水量一直是那样，平日里不多，干旱了也不见少，一直滴滴答答地滴着。
我便猜想，这里应是有常年不变水位的水源，或是深渊或是暗河，只是那时不知道这水源是从我们屋前的这湖流过去的还是从别处流来的，不敢轻易动。
看你在这处标注的暗河，那可以确定念夏村子里的那山涧水是从这暗河渗出的，只是不知这暗河来处是哪里？”
萧墨晔指着靠近翼城的一处，接着她的话道，“这条暗河应是与此处的相连接，经由连绵群山底下，你再看这里隐约可见一处水潭，这个之前我没在意，你今儿提醒我才发现，我这就去喊叶一来，若真是如此，这条引水之路比我们想象的要简单许多。”
叶筱锦也很惊喜两人的舆图放在一起对比看，能发现这些之前没发现的点。
若是暗河从翼城一路直接通到这边，那他们只需炸通两头便可，叶筱锦有些兴奋，“他应该还在胡明那边，我们一起过去，顺便让胡明他们把赣宁县舆图也解说一下。”
两人到胡明房间时，三人果然还在。
见他们有正事要忙，叶二叶三退了出去也去忙自己的事了。
听说是问舆图的事情，叶一请示叶筱锦可否将与他同去的十人全部叫来，地形是大家一起勘探的，他怕他一人记不详细误了叶筱锦的事，一点也没有想一人贪功劳的念头。
叶筱锦自然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地形都交由他们去勘测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没必要瞒着他们，对有心人也瞒不住。
心里却也有些犯嘀咕，叶一他们三个当初是不是被她灌多了忘情水，太老实了些。
把人都叫来后，地方有限，萧墨晔直接提议大家在地上围成一圈而坐，两张舆图放在圈中央，他自己也不拘小节地坐在了地上，坐下之前先给叶筱锦拿了把高脚椅子让她坐着，大着肚子坐低会窝着不舒服。
叶筱锦是带着纸笔来的，大家把脑子里经过的地貌山川再回忆一遍，你一句我一句地补充，尽可能的详细，她及时记下来，原先不确定的地方更明确了。
同样的方式，把胡明的那张图纸也复盘了一遍。
大致思路便定了下来，先把念夏村子里的那座山炸开，让水流出来，而后沿着暗河一路往翼城疏通。
念夏村子通水后，再根据胡明那张地形图分别把水引向周边，直到赣宁县全部通水，再发射向周边县，甚至是鄂南和随州两地。
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工程，年轻的随从们因着自己能为这样的大事出一份力而眸光灼灼。
方案初定，现在就等着与张睿商量具体实施计划。
回到自己房间后，萧墨晔拿过那份沾血的舆图，坐于桌前，沾墨提笔，“我拓印一份出来，这份就存着。”
先前他急着要去接叶筱锦，直接带着沾血的就上路了。
叶筱锦颔首，“张睿那边你去说吗？”
萧墨晔继续手上的活，回他，“去信让他过来，前期你做了那么多，他总该来现场看看。”
旋即萧墨晔想起什么，问道，“你说你在姚府也用了这个炸药？到时这边炸山会不会让人发现是同一种东西？”
“嗯，放了一个，屋里浇了许多油，大火一烧，很难找到痕迹，我爷爷手里有天下最厉害的武器这个传说你听过吗？爷爷让到时把事情按在他头上。”
“既是要按在爷爷头上，那就光明正大地按。”萧墨晔停了笔，正色道，“这个功绩太大，把翼城的水引到这边来，不只是解决这边三州的旱情，到雨水季节也是解救了翼城的水灾，这样的功绩只换张睿一个知府的位置不划算，就让天下百姓都知道，为大胤征战多年的叶鸿老将军，辞官后还为了旱灾地区的百姓尽数献出了当年无意中所得的至宝。”
叶筱锦点头，倒是与她先前让肖铭在京城重提叶家功绩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此事除了民间，朝堂也得有人说话才行，“鄂南知府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大概已经派人前往京城核实了。”萧墨晔冷笑。
等皇后和四皇子知道府里的侧妃并不是什么知府之女，而是知府府上的一个婢女，会不会将姚淮山拖出来鞭尸。
叶筱锦心里叹了口气，核实了又能如何，伤害已经造成了，芙蓉的人生已经毁了啊，有多粗心的爹娘连自己的孩子被调包了都不知道，还是在他们眼里前途胜过一切。
“一介知府之女原是坐不上侧妃这个位置，皇后之所以为四皇子纳郭家的女儿，是因为郭知府的夫人乃越国公的女儿。”
萧墨晔看出她情绪的低落，一边绘制舆图一边转移话题，“越国公骁勇善战，膝下五子也个个熟读兵书，祖父曾感叹越国公府五子皆为将帅之才，但自从皇上不理事后，他便主动卸了兵权，带着一家老小种地地种地，做营生的做营生，半点不再过问朝政，可越国公的威望一直在。
皇后一心想将越国公拉入自己的阵营，这才有了郭知府的女儿入四皇子府的事情。”
“现下朝中基本由她说了算，为何还要设法拉拢越国公？”叶筱锦不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