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接触了一年多，姚淑英也知道了我的想法，有一日她告诉我，她有办法让我见一见堂妹，只要那日我假扮成皇兄，她便能带我出宫……”
“所以，你听了她的话，给皇上下了毒？”萧墨晔不知自己此时是什么心情，他同情假皇帝的遭遇，也恼恨他毒害皇上。
“不是这样的。”陈公公不知何时拿着衣服进了殿，他替假皇帝解释道，“那毒妇骗了爷，她告诉爷，那只是让皇上昏迷几个时辰的药，爷没想过要害皇上，事后爷不配合她，她便给我和爷都下了毒，她用皇上和奴才的命要挟爷，爷才不得不冒充了皇上……”
皇上摆了摆手，“不必狡辩，是我自己蠢，也对兄长有了怨念才着了她的道。”
叶筱锦握紧萧墨晔的手，无声安抚，和他们先前猜测的差不多，皇后果真是拿真皇帝的命要挟假皇帝，只是她也没想到假皇帝是这样的情况，总算明白了，他为何让皇后代理朝政，一是被皇后要挟，二是他目不识丁，又与世隔绝，连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又怎么能处理国家政事。
“皇上中的是什么毒？”叶筱锦问假皇帝。
假皇帝摇头，“我不知，兄长每个月都需要喂一次解药，否则就会抽搐最后窒息而死。”
“那你现在为何又与皇后翻脸？不怕她不给你解药？”萧墨晔不解。
“你也看到了，我并不是做皇帝的料，而姚淑英的野心越来越大，我再任由她这样下去，这大胤就成了她的了，那我这十来年守着的意义又是什么，我相信这也不是兄长要看到的结果。
而且，我知道了四皇子的身世后，以此为要挟，从她手里一次性拿到了一年的解药，如今已经过去了半年，还有半年的时间。”
萧墨晔问，“那你想怎么做？”
假皇帝苦笑，“你是堂妹的儿子，你身上也留着一半楚家的血脉，这个位置落在你手里，总比落到那野种手里强，这个皇帝你来当。”
叶筱锦讶然，假皇帝竟不知萧墨晔是皇上的儿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萧墨晔好是因为母妃？
萧墨晔也很意外假皇帝竟不知他是皇家子，那，“你为何对我好？”
“你是堂妹的儿子，而且我听兄长夸过你很多次，他很喜欢你，他跟我说过他要好好护着你长大，我把他害了，就只能代替他护着你，只是我没本事，没护好你。”
萧墨晔看着说话挠头的假皇帝，心里突然一软，“你代替他坐到这个位置这么多年，也选过秀，为何不生一个自己的孩子？”
鬼老气哼出声，“他生个屁，先太后就不配为人母，生了他，又不把他当人看，不仅阻止他开智，不准他读书识字，不准他接触外面的世界，连他的身子都是从小就给毁了，如何生？
要老夫说，皇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明知这笨小子不懂男女之情，他吵着要与你母妃生活在一起，那只是因为你母妃是除了那哑奴外第一个对他好的人，他依赖她，皇上多点耐心教导他陪伴他，他对你母妃的执着又何尝不能放下？
可皇上就因为担心他破坏了你父王母妃的感情，怕镇南王府不能好好替他守着这江山，硬生生把这笨小子圈在这皇宫，圈了就圈了，好歹也让他过回正常人的生活，只让个比他好不了多少的小陈子陪着他，两个傻蛋一个比一个蠢，最终不就被人钻了空子。”
听到这里，叶筱锦明白了，王妃在萧墨晔很小的时候就被皇上下令随军，并不是因为赵韵的事情迁怒镇南王妃，而是怕假皇帝不管不顾地要与镇南王妃在一起，才将她调离了京城，想到王妃上次说的事情，叶筱锦斟酌问道，“您现在对母妃还有执着吗？”
镇南王妃可是因为担心这个，连女儿出嫁都不敢来京城的，甚至都做出了皇上强行要她来京就寻死的打算，叶筱锦必须弄清楚假皇帝现在的想法。
假皇帝看了鬼老一眼，见鬼老闭眼不看他，又看向老陈，老陈也低着头，假皇帝脸上竟有些羞赧道，“我，我从前不懂，现在，现在懂了，知道不能对妹妹有那种想法，但是她还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后有机会，我想去边境看看她。”
叶筱锦悄然舒了一口气，但也没全然信假皇帝这话，万一他还是有执着呢，所以她没也说出让王妃来京城的话，心里打定主意假皇帝的事情要告诉王妃，让她安心。
萧墨晔不知王妃的事情，他心里想的是另一桩事，“皇后以皇上的命相要挟，龙影卫不可以拿四皇子和三公主的命反要挟她吗？”
假皇帝苦笑，“没有龙影卫。”
第326章 帝王心思
萧墨晔和叶筱锦皆是神情愕然，这个答案太意外了，怎么可能没有龙影卫？那这些年假皇帝是怎么护着自己没被姚淑英弄死的？他们可不信姚淑英会手下留情。
鬼老给他们解惑的声音响起，“准确的说，龙影卫原是跟着开祖皇帝打江山的护卫队，护卫队为救开祖皇帝尽数战死，只剩我和鬼老二两人。
江山初定，开祖皇帝恐震慑力不够，才放出龙影卫的传言，为了砸实这个传言，开祖皇帝命我两人做了些看似神出鬼没的事情。
开祖皇帝驾崩时，将我二人留给了先帝，到了先帝那一代，江山稳固，他念及我两人年事已高，又是跟着他父皇打江山的，便替我二人择了一处地方安享晚年，只一条，若大胤江山有恙，我们两老胳膊还动得了，便得回宫尽职。
先帝去世，皇上登基，大胤眼看着越来越好，我们便松懈了对朝中事的关注，等皇后临政的事情传到我们耳中，这个笨小子已经被压着当了近一年的皇帝。
刚开始姚淑英根基不稳，不会动这小子，后来我和鬼老二回到皇宫，这笨小子觉得有了依靠不愿再被姚淑英摆布，那姚淑英就对他起了杀心，几番刺杀都被我们两个老头子反杀回去，又有龙影卫的传言在，她便对这小子有了忌惮，没敢轻易要了他的命，但我们两个近百岁老人，便是当年功夫再不赖，经历姚淑英的那几番刺杀也伤得不轻。
好在也糊弄住了她，我便和鬼老二轮番闭关疗伤，这样撑了几年，在这几年间，这笨小子也识得了一些字，直到去年，我们知道了皇上所中的毒出此西夏，鬼老二便前往西夏寻药，至今未归。”
“你们没想过寻求外援吗？”叶筱锦问。
假皇帝点头，“找过，我记得当初兄长说过，越国公和镇南王都是忠于大胤值得信任的，那时因为堂妹的事情我对镇南王有偏见，就将此事隐晦地告知了越国公，本是想求得越国公的帮助，不想，越国公选择了明哲保身，退隐朝堂。
在越国公那里受挫后，我便不敢轻易向人透露真相，万一对方不但不帮忙，反而拆穿我是假皇帝的身份，那我们就麻烦了。
直到子卿受伤，堂妹回京，我看到了希望，想把此事告知于她，让镇南王府帮忙救皇上……”
“哼，结果话没说完，人就被你吓跑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鬼老又是气哼一声。
假皇帝似是很习惯被鬼老怼，不但不生气，反而很是不好意思，“那时，我不是不懂嘛，还是您没教好。”
鬼老听到这话，气得瞪眼，“老夫还要怎么教，摊上你这个笨蛋，老夫都少活几年。”
眼看着鬼老有些喘粗气了，假皇帝忙上前替他顺着胸口，“您别气，是我笨，不过以后有聪明人，咱把这些破事交给这臭小子，等他事成，我带着您和老陈，鬼老二，咱四人出去游历山河去，我给您养老。”
鬼老睨了他一眼，“你甩手的倒是快，也不管人家要不要。”
假皇帝理所当然，“不要也得要啊，谁让他身体里流着一半楚家的血，我这没名没分的还守了十来年，余下的就该他了。”
萧墨晔，“……”
叶筱锦，“……”
皇后听到这话，会气死吧，她费尽心思想要的，这位像甩锅一样恨不得马上就让萧墨晔接下这个位置。
叶筱锦无奈看了眼萧墨晔，心里叹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刚刚鬼老说真皇帝对假皇帝不尽心，给他安排一个同样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陈公公，这未尝不是帝王心思。
否则太后去世到真皇帝出事，期间那么多年，真皇帝为何一直不按太后遗嘱，将假皇帝送出宫安养呢？
恐怕担心假皇帝破坏镇南王夫妇关系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不放心将一个与大胤皇帝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放出宫吧，隐患太大。
所以才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更放心，学的还是太后的招数，不给你启蒙开智，不让你知晓世间事通晓人情理，防止假皇帝生出不该有的野心。
可惜，千算万算没算到被姚淑英钻了空子，估计那会儿也是真皇帝正为和师父的关系所困而疏忽了冷宫这边。
总之，今晚了解的真相让叶筱锦对萧墨晔的这位亲生父亲留了个心眼。
在她思绪流转时，听得萧墨晔道，“我想把皇上带出宫，想办法为他解毒，等他醒来一切就回归正轨了。”
假皇帝急了，“你啥意思啊，你也不想要这个位置啊？”他有些无助地看向鬼老，“那我还得撑多久啊？我还想早些陪你出宫呢……”
鬼老抬手打断了假皇帝的话，看向萧墨晔，“若是没医治的可能，你打算怎么办？”
萧墨晔静默，以前以为是皇上性情大变，纵容皇后乱政，为了护住家人和帮叶筱锦报仇，他想过夺了那个位置。
后来知道皇帝是假的，真皇帝可能还活着，他便再也没有过那个念头，在他深藏的记忆里，那个伟岸的男人无所不能，只要他醒来，便能掌控回一切，姚后会倒，锦儿大仇会得报，镇南王府不会再被打压针对，他只需做好他的镇南王世子便可。
直到鬼老的这个问题，才让他不得不考虑这个刻意被他逃避的情况，若是真皇帝醒不过来了，他要看着大胤落到姚后手中吗？四皇子已经废了，依姚后对权势的贪恋，迟早会对假皇帝下手，从宗室扶持一个傀儡皇帝，或者自封女帝都有可能，毕竟大胤的朝臣和百姓多年前就接受了皇后临朝。
到那时，他的家人无人可活，大胤迟早也会走向灭亡，那不是他能接受的，萧墨晔抬眸迎向假皇帝的视线，“若到那时我会竭力争一争，可在此之前，我愿协助您坐稳这个位置。”
您为他守了这么多年，待他醒来将他的江山亲手还给他，以这份情换你一个自在未来，萧墨晔在心里默默说完这句话。
“可兄长什么时候能醒来呢，我实在是不懂要怎么处理这些国事。”假皇帝脸色有些愁苦，又指了指鬼老，“他们年纪大了，我想早些带他们出宫过两日安宁日子，这些年我拖累他们太多，鬼老二出去那么久，也不知他现在情况如何，子卿，你有办法帮忙找找吗？”
萧墨晔点了点头，应了他。
“萧世子，记得你今日承诺的话，”鬼老突然目光犀利的看着萧墨晔，“也请你记得这些年笨小子对你的维护，虽然大多时候他做得不够多不够好，可他在自身尚且难保的情况下还能护你如此，望你日后也能真心待他，咳咳……”鬼老一声咳嗽，嘴里溢出血来。
“您怎么了？可是旧伤又犯了？老陈，叫醒御医。”假皇帝以极快的速度到了鬼老面前，一边用手顺着他的胸口，一边吩咐陈公公。
鬼老摇头，“不必叫外人来，浪费老夫时间……”
“怎么能是浪费时间呢，您受伤了就得看医……您刚刚又受伤了？”假皇帝脸上有担忧有惶恐。
叶筱锦自空间拿出一粒治内伤的药，“这是治内伤的，您服下，您可是刚刚去火里寻我时受的伤？”
第327章 无忧
“不必浪费药了，老夫确实是因为去火里寻你被横梁砸中。”鬼老没有隐瞒受伤内情，他再次咳出血来，看出叶筱锦脸上的自责，他笑道，“便是没有今晚之事，老夫大限也已到了，但老夫还是希望你们能看在老夫今晚为你闯一趟火场的份上，答应老夫，善待这个笨小子，不论将来是皇上醒了，还是萧世子坐到那个位置，老夫要你们答应，护他周全，成全……成全他余生真正的活一回，如若可以的话，将他奉为长辈孝敬他老。”
叶筱锦心里突然发酸，眼里盈满了泪，她刚刚用意识喊了小幕上线，鬼老的期限就在今晚，“我答应您。”
不论是冲着鬼老今晚为救她而伤，还是假皇帝对萧墨晔这些年的维护，她都愿意余生尽自己最大能力护着假皇帝。
萧墨晔此时眼里也如被针扎般，他声音暗哑承诺道，“他本就是我亲人，余生我萧墨晔敬他，护他。”
在血缘上他是他的叔父，在感情上他做了他十来年的舅舅。
假皇帝听得他们那般说，竟如同一个孩子般哭起来，声音不敢放大，眼泪却是肆意，“鬼老头，你又乱说话，我不要别人护，有你，有鬼老二，有老陈就够了……”
鬼老抬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暗自运气冲开了胸口的一股憋闷，如同一个长辈哄晚辈的口吻，“不许闹脾气，听老夫说，老夫先前催着你将事情透露给他们，就是因为老夫知道时日不多，如今有他们帮你，老夫也能安心。
也不必派人去找鬼老二，他没去西夏寻药，而是身子撑到了极限，已经走了，我们怕你知道真相泄了底气才决定不告诉你。”
“呜呜……我早该猜到的，我早该猜到的，可我不敢问，那后殿的土包是不是就是他……呜呜……都是我连累你们，都是我连累的你们，你不能再有事了，鬼老二没了，要是你也没了，我怎么办，我还没孝敬你们。”
皇帝真就如同孩子哭闹时一般用袖子横着眼睛擦了一把泪，将叶筱锦手里的药拿了过去，固执地送到鬼老嘴边，“您吃。”
鬼老这次没拒绝，顺势张开嘴，将那药吞了，眼睛却是看着萧墨晔两人，“你们看着皇宫满地龌龊，却难得有他这般纯良的人，纯良的另一面也是傻，若没人护着，老夫死也不能安心。”
假皇帝半蹲在他面前，早已把往日里刻意装出来的深沉丢到脑后，哭得不能自己，鬼老将枯瘦的手指放在他的头上，“我同鬼老二本是道观里清修的道人，被你祖父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给忽悠的陪他打江山，做了他的护卫，活了这么多年，老夫也该下去找他算账了，他这挑儿媳妇的眼光实在不好，还有你这笨小子，下次投胎记得擦亮眼睛，选对好父母。
别说什么是你连累了我们，说句托大的话，与你在一起的这些年，老夫竟也体验了一把与儿孙相处的天伦之乐，往后你就跟着他们……”
声音慢慢变弱，到无，鬼老的手从假皇帝头顶滑落，老人依旧是盘坐于椅子上的姿势，面目祥和，唯有眼角一点湿润。
假皇帝跪于地上，压抑着哭的身子颤抖，陈公公也是流泪满面的扑通一声跪在了鬼老面前，整个屋子里蔓延着浓重的悲伤气息。
叶筱锦再也控制不住眼里的泪，她将脸埋在萧墨晔的胳膊上，任由眼泪横流。
她想到了前世自己得知爷爷去世时的悲伤绝望，如今地上跪着的人何尝不是同那时的她一样。
在假皇帝几十年的生命里，哑奴或许对他好过，但更多时候是例行公事，镇南王妃是他第一个朋友，可在镇南王妃那里他或许就是一个宫里的小太监，他们的相处并不是很长，而萧墨晔这边，假皇帝起初担心被他看出端倪刻意疏远，等他想与萧墨晔亲近时，萧墨晔因为误会而选择了疏远，再就是皇上和姚淑英，其中有多少真心，多少算计谁又知。
所有假皇帝接触到的人里，怕是只有鬼老和那位已经去世的鬼老二还有陈公公，才是真正用心对待过他的。
两个老人于他来说是救赎，是冰冷的世间里的一抹温暖，就如在现代时，爷爷于她一般。
任由两人哭了一会儿，萧墨晔上前将假皇帝扶起，“您别难受了，我们替老人换身干净衣裳吧。”
陈公公闻言，忙将自己刚刚拿来的衣裳奉上，想起什么，又抹了一把泪往殿外跑去，“老奴去打热水。”
萧墨晔和假皇帝一同给鬼老换好了干净衣裳，假皇帝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他问萧墨晔，“子卿，帮我把鬼老葬到宫外去，以我的名义替他立碑。”
“好，那您的名或者字是？”
“名？”假皇帝错愕之后，想起来天下人都是有名字的，他没有，堂妹戏称他小夜子，因为他总是夜里出现，兄长唤他弟弟，老陈叫他爷，鬼老他们骂他笨小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