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们太不公平了，我怕他们在地下都不能安息，我想光明正大地替家人报仇，让恶人为他们做过的恶行付出应有的代价。”
感受到袖子被人抓住，叶筱锦转眸看向妇人，见她眼里蓄着泪光，抿唇看着自己。
叶筱锦扯了扯唇角，笑得凄凉，“你认同我的说法是不是？死去的人一定不愿意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所以，他们不会怪我到现在还没给他们报仇的，是不是？可我好几次做梦都梦见他们责怪我。
还有我娘，我都不知道她在哪里，是活着还是不在了，活着的话现在过得好不好？她有没有等着我去找她，这种时刻我都觉得自己好无用。”
语气越发低落下去，叶筱锦此时在这个陌生妇人面前，没有掩藏自己的软弱，她是真的觉得自己挺无用的。
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她道，“他们为了权势杀我家人，我就要让他们从权势的顶端跌落地狱，他们为了财帛害我家人，我就想让他们尝尝一贫如洗的滋味。
可这过程不好熬，你呢？你熬了多少年？十年？二十年？”
她转头看向妇人，妇人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用嘴型无声地焦急地说着，“报……仇……报……仇……”
“你也是家人被他们杀了吗？”
妇人点头。
“也是姚丞相下令的？”
妇人摇头。
叶筱锦不知她这摇头是不知，还是不是，正欲问时，见妇人左右手各握拳碰在一起。
叶筱锦猜到，“你看见是姚二和人一起杀的？”
妇人拼命点头，而后捂着嘴哭得泣不成声。
姚二只是个下人，能让他和人一起动手的怕也是得了姚景山的命令，只是眼前妇人并不清楚这些。
“你认出姚二是杀你家人的人，所以才尾随他，想杀他，却被他抓了。”
继续点头。
“你家还有别的什么人吗？需要我去给你找吗？”
妇人点头，甚至眼里都带着些欣喜，可旋即又摇头，叶筱锦再问话她却是什么都不说了。
但是，她再也不肯在这院子里留下了，起先是试探着拉着叶筱锦的衣袖，见她似乎没生气，便就拉着她的衣袖不松手，似是打算她走到哪里跟到哪里的样子。
叶筱锦允了。
她不想错过任何有可能扳倒姚景山他们的证据。
于是，王府不少人就看到他们的世子妃被一个中年妇人拉着衣袖，亦步亦趋地跟着。
叶筱锦直接回了院子，常嬷嬷听说她没睡觉，便带着孩子回了墨竹院。
那妇人跟着叶筱锦到了墨竹院，似是知道了她在哪里就不担心找不到她似的，松了手。
见到两个孩子，脸上神情变得温和，目光一直落在两个孩子身上，却也没触手去碰，只眸光柔和地不远不近地看着。
叶筱锦见此，猜想这妇人大概也是有过孩子的，应是看到团团圆圆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只不过，不知眼下她的孩子在哪里。
让常嬷嬷给她在墨竹院安排了个房间，那妇人便在王府住了下来。
晚霞映红了半边天时，萧墨晔和大吉一同回来，带来了姚家的消息。
姚家按照看好的时辰，起灵，抬着棺木热热闹闹的到了姚家祖坟，却是鬼打墙般怎么都找不到入口。
姚丞相是要给姚世安风光大葬的，为了彰显他姚家在京城得人心有名望，故而花银子买通人沿路设了祭台，让人在姚世安的送葬队伍经过时，烧纸点香烛跪拜送灵。
因着这番安排再加上萧墨晔底下的人刻意带动，最后跟着送葬队伍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竟也不嫌远地一路跟着到了姚家祖地。
没想到到了祖地找不到入口，棺木又不能半道放下，只能抬着棺木在原地打转，本就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抬棺的人走了一路，又打了半天的转，渐渐体力不支。
萧墨晔的人趁机打了几个石子，抬棺的人手一松，姚世安的棺木就那样重重砸在了姚家祖地外。
慢慢地看热闹的人群中就传出了，姚家人作恶多端，姚世安不配受这一路的香火，连姚家先祖都看不过眼不让姚世安入祖坟。
随着看热闹的人回城，姚家为官不仁，欺凌百姓导致姚家长子入葬进不了祖坟，棺木摔在地上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后来又演化成姚家欺凌百姓都是皇后助纣为虐，也有一种传言说姚家做的这些坏事本就是替皇后和四皇子做的，有人起头，就有胆大的直接说出四皇子的恶行。
四皇子那日中毒后虽被及时解毒，但身体到底是受了罪，在府中养着，姚世安的葬礼他打发了身边的随从前去。
随从回来气愤地将路上听得的传言悉数学给四皇子听，气得四皇子当时就带着人去了茶楼把几个正在谈论此事的人打得几乎就剩一口气。
幸得蔡逸明带着大理寺的人及时赶到，没让他直接把人打死。
四皇子从前不被皇上喜欢一直有些自卑和怨念，皇后掌权后他彻底翻盘，暴露本性，视人命为草芥又遗传了姚家人的好色的劣根性，在京城没少作恶，可有皇后兜底和洗白，也只有受害人和知情人才知他本性。
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把人往死里打，京城百姓算是见识到了这位皇家子的恶劣，更加证实了先前那些人揭露的关于四皇子的罪行的真实性。
虽然百姓们震慑于他的身份不敢再明面上议论，但背地里四皇子残暴不仁的名声也算是传开了。
有些悲观主义的学子，已经在开始忧心大胤的未来了。
皇上拢共四个皇子，大皇子残，二皇子没了，三皇子爱好吃喝玩乐常年游历在外，只有一个四皇子，又是皇后嫡子，最有可能继承大统，可这样的人能做好一个君王吗？
总之，这一日的京城尤其热闹。
姚丞相身为父亲是不能去给儿子送葬的，他在家中听得仆从汇报姚世安送葬队伍的声势浩大，心里丧子的悲痛都被这份“民心”给消散了不少，他姚家在他手上达到了鼎盛，在大胤朝有着别的家族无法比拟的荣光。
可还没自得太久，就见随从脚步踉跄地来报祖地入口发生的事和百姓的议论，还有四皇子打人惊动了大理寺的事情都讲了一遍，姚丞相急火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去皇宫送信的小鸟儿也来汇报，皇后气得摔了好多东西，命人将四皇子抓回府反思，再又看到她写的纸条，皇后眼睛都要喷火了。
叶筱锦静静听着大吉和小鸟儿的汇报，面色无波无澜，这才哪到哪。
吃过晚饭，夫妻俩带着孩子去了老王爷的院子。
萧墨辰和萧娅也被通知过去帮忙，他们要将姚家祖坟里带来的东西登记造册，整理好今晚就送出去。
城外已经准备了许多马车，就等这边数好了从暗道运出去装上马车送往边境。
院子里灯火通明，暗卫在院外把守，除了萧家几个主子，还有就是暗营火部统领肖焱带着一百暗营卫帮忙。
叶筱锦知道肖焱便是萧墨晔的替身，他外出离京时都是他在京城假扮他。
仔细打量了几眼，确实身型轮廓和萧墨晔有些相似，她有些佩服爷爷，当初是怎么找到这么五百个孤儿给萧墨晔的。
这么一想，便又多看了肖焱几眼，加上她的仿妆术的话，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了。
“不许盯着别的男人看。”萧墨晔的声音从耳边沉沉传来，还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噗嗤。”还没等叶筱锦说什么，萧娅先笑出了声，“嫂嫂，好酸，你闻到了吗？”
“嗯，满屋子都酸。”难得的大哥萧墨辰也接了话。
萧墨晔在萧娅脑门上弹了下，“小丫头，敢笑话你二哥。”
萧娅抓起大哥的手，大哥很配合地回弹了萧墨晔的脑门，萧娅得逞，对着萧墨晔做了个鬼脸。
萧墨晔气笑，伸手就要去抓萧娅，被大哥阻拦，三人就闹了起来。
老王爷刚数好的银子不知被谁一脚踢乱，气得老王爷大骂，“你们这些王八瘪犊孙子，害得本王忘记数了多少了。”
叶筱锦被老王爷的话逗得笑出了声，骂孙子王八岂不是同样骂了自己。
萧墨晔也不抓萧娅了，眼眸晶亮地蹲到她面前，“心情好些没？”
随着他的话问出口，另外三人也都转头看向她，眼里是和萧墨晔一样的关切。
叶筱锦心里一软，他们定是知道自己审问姚二后心情沉郁，才这般闹着想让她开心些。
她何其有幸！
叶筱锦眼底笑意加深，“我没事。”
萧娅闻言挤到她面前来，挠挠头，“嫂嫂，那明日我们去街上逛逛吧，回京来这些日子我还没在街上逛过，想给团团圆圆准备些礼物。”
叶筱锦略一思忖，应了好，明日她做些伪装便是，孩子是不能带去的，“祖父，明日请您帮忙看着孩子。”
老王爷暂停了数银子的动作，用毛笔在纸上记下数量，才道，“孩子交给我没问题，你怕是得做点修饰。
明日我会派一百府兵往赣北府方向去接应你的队伍，等快到京城时，你带着孩子回到队伍中，跟随队伍一起入王府大门。
到时你这镇南王世子妃的身份就算过了明路了，你的名字年前已经上了萧家族谱，只是有一事，本王还得问过你，先前说好，等找到你父母再重办婚事，那这孩子的百日宴该如何？”
叶筱锦先前没想过这个问题，孩子的百日宴是一定要办的，这是对孩子长命百岁的祈愿，且她也听王奶奶说过，事关孩子的一些礼俗必定是要有始有终才好。
先前在赣北府办了洗三礼，那这百日宴，还有后面的周岁都是不好断的。
她明白老王爷的顾虑，若孩子百日宴都办了，日后再回过头来补办父母的婚事总是有些不太好看的。
其实她对补办婚礼并没有什么执念，在她看来水湾村的那场婚事虽简单却是爷爷见证的。
他们婚后感情和睦，孩子都已经有三个了，只要两个人的心在一起，有没有盛大的婚礼她并不在意，念及此，她道，“祖父，婚事就不补办了，孩子的百日宴正常办就成。”
“不行，我答应了爷爷，必定要三媒六聘地迎娶你的，这也是我想要的。”萧墨晔急声反对，他对当初自己的草率行为一直很后悔。
那时自己心里对锦儿有怨气，就想用仓促儿戏般的婚事来羞辱她。
可后来他心悦锦儿，就十分后悔当初幼稚的行为，心里一直惦记着要给她补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叶筱锦大致知道他的想法，但她还是摇头，温声道，“爷爷当时担心你会不负责，担心大家会看轻了我，可事实上你和祖父、父王、母妃、大哥、娅娅，你们都对我很好不是吗？
母妃大老远把她的嫁妆从边境送去了赣北府，我就当那是王府给我的聘礼了，孩子都三个了，我也不想折腾了。”
老王爷闻言，看着她，“可到底是礼仪不全，你不怕将来京城有人拿这事挤兑你？”
叶筱锦笑，“祖父，镇南王府会因为他们取笑我，就看轻我吗？”
“自是不会，你是我萧家上了族谱名正言顺的世子妃。”老王爷回地斩钉截铁。
“那就是了，祖父，孩子的事情我不想耽搁，补办婚礼的事情就此作罢吧。”况且，爹爹什么时候能醒，娘什么时候能找到未可知。
老王爷一时沉默，他倒是赞成萧墨晔补办婚礼的事情，可三个孩子的百日宴也是要办的。
萧墨晔有些委屈，“可我都没正经穿过喜服，我想认认真真风风光光迎你进镇南王府的大门。”
“找个折中的法子，让嫂嫂到了京城换上嫁衣，二哥穿着喜服带着花轿去城门口接？”萧娅眼珠子一转，试探着说道。
“可行。”老王爷眼前一亮，看向叶筱锦。
萧墨晔不甚满意这个主意，他想要的婚礼是那种提前准备几个月，事事周全，给她最大的体面。
但他知道叶筱锦既然决定了不补办婚礼，那是真的就不办了，在孩子的事情面前，他们的事情只能靠边站。
他选择退而求其次，问道，“娅娅说的这样行吗？”
看着他神情委屈中夹杂着期盼，叶筱锦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若是这样能让他高兴点的话，那就这样吧。
老王爷道，“那让府中绣娘先把萧娅的嫁衣停了，给你们赶制一套出来。”
萧娅想都没想到，“好，明日我就去跟她们说。”
叶筱锦想要拒绝，古代的一件嫁衣都是提前几个月缝制的，她这一打岔怕是会耽误萧娅的嫁衣进度。
萧墨晔摇头，“不必，我让肖铭去调些绣娘过来，现在成衣铺子里卖的大多是针织品和包包。”他们先前各处搜罗来的绣娘反而闲置下来了。
“手艺如何？”叶筱锦突然有了想法，她这几日正在想，她这个嫂嫂送什么给萧娅做添妆。
珠宝首饰她空间有许多，金银也不少，可是这些都是死物，用一些就少一些。
她想弄个营生送给萧娅，可以源源不断给萧娅带来收入的，无论什么时代，女子都得有银子傍身日子才好过。
她眼下的生意原材料几乎都与她系统有关，不好拿来送萧娅。
若是她开家成衣铺子，自己先设计一些款式，带动生意了，届时再带出来几个有设计天分的绣娘，铺子不愁生意不好，也无需她再参与，萧娅派个得力的管事管着就行。
越想越觉得可行，正好明日出去看看铺子。
萧墨晔看她那神情就猜到她又想做些什么营生了，笑道，“都是肖铭他们各处网罗来的，大多签了死契，手艺极好。”
其余人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哑谜，老王爷见叶筱锦心情似乎不错，就要打发他们回去休息，本也不是真的要他们过来帮忙的，有暗营那些人就足够了。
昨晚一夜没睡，白日又忙了一日，萧墨晔几个晚辈也就顺从地回去休息了。
翌日，一家人一起吃的早饭，萧家两兄弟各自忙去，英国公夫妇和老王爷接管了团团和圆圆。
萧娅拉着叶筱锦出门了，萧娅虽是出门不多，可参加过宫宴难免被人认出，到时跟她一起的叶筱锦就不难被人猜出，为了省麻烦，萧娅也坚持让叶筱锦替她易容。
两人一路买，一路逛，但凡是团圆两个孩子用得到的东西，萧娅都抢着付了银子，回到王府后老王爷给了她不少贴己银子。
叶筱锦也不跟她争，途经珍宝阁时，拉着萧娅进去了。
她记得肖铭说过，这珍宝阁是姚家生意最好的之一，里面的匠人都是宫里出去的，里面的首饰自是不差的。
她要给萧娅多选些头面首饰。
却不想，在这里又看到了秦无殇。
第287章 非正常人
秦无殇正与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说着什么，似有所感般朝门口看来，眼神落在进门的叶筱锦身上，眸光冷厉，停留几个呼吸后又转开了。
叶筱锦对自己的仿妆术很有信心，但她总觉得秦无殇认出她来了。
她在珍宝阁里面逛着的时候，能感受到他的视线有意无意落在自己身上。
若是秦无殇有她娘的消息并且愿意主动提及，先前他在叶家蹭饭时有无数次机会告诉她。
能在京城再遇到秦无殇，对叶筱锦来说是惊喜，可她不觉得此时自己上赶着找他，会得偿所愿。
忽略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叶筱锦认真替萧娅挑着首饰。
萧娅只当这些东西都是叶筱锦自己给自己选的，还帮忙选了些，见她大大小小挑了十几套，在心里咂舌嫂嫂真豪气。
莫名觉得在物质上二哥有些配不上嫂嫂。
叶筱锦不知道因为自己多买了些珠宝首饰，自己的男人就被他亲妹妹嫌弃了，她付了银子，身后跟着的暗营卫上前从珍宝阁伙计手中接过打包好的东西。
一行人要走出珍宝阁时，叶筱锦回头看了一眼，秦无殇望向她的视线没来得及收回，两人对个正着，叶筱锦十分确定，秦无殇认出她了。
秦无殇不知抽的什么风，唇角缓缓漾起一抹笑容，右眼轻眨，给了她一个媚眼。
叶筱锦，“……”
她觉得对秦无殇就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衡量他，心思难测，情绪幻变。
出了珍宝阁，叶筱锦和萧娅进了一家规模比较大的成衣铺子。
里面的成衣看起来也还不错的样子，叶筱锦挨个看了一遍，她知道这个时代的富贵人家很少在铺子里买成衣，都是请人定做或买了布料由家里的绣娘来裁做。
但若款式新颖，材质好，手艺好，按照高级定制的规格做出的成衣，未必不好卖，做了这一年多生意，她现在还是有这个信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