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魔龙的鳞片许多都被撕裂了，隐隐约约有细线似的血水从她的身上流了出来。
凤北仪整只鸟都跌到了沙滩上，就在他震惊的这点时间里，这沙滩上的沙子，已经被酆司司的鲜血，染出了一小滩的红色。
凤北仪肉眼可见的紧张了起来。
“你……你……”
他心里明白，眼前的这条魔龙，是个坏人。
她不仅捉了自己，还威胁他的娘亲，还……还要杀了所有的仙族。
自己刚才攻击她，说不定等她醒过来，就会把自己也关在那个黑漆漆的铁笼子里了。
杀……杀了她。
凤北仪对自己说道。
况且，自己涅槃之时，就是她，害死自己的。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可是她能杀自己一次，难保就不会杀第二次。
凤北仪抿了抿唇，不知不觉间，身边已经积蓄起力量，白色的焰火上下翻飞，只要他一个念头出来，立刻就会扑到酆司司的身上，将她燃烧成灰烬。
感受到身边的温度节节攀高。
酆司司的眼皮动了动。
就在凤北仪身上的火焰燃烧的最汹涌的时候，忽然间，又一下子熄灭了。
不能杀。
凤北仪纠结的皱起了眉头来。
他不是傻子，刚才在那个漩涡里，他很清楚的看到了，这条龙是为了救他，才扑进去的。
而且，若不是为了护住他，这人，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他要是趁着这人受伤，杀了她。自己不也就成了更坏的人了吗？
要不等下次吧，他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这次，就先……
“你……你醒醒。”
凤北仪用翅膀轻轻的拍了拍那人的身体。
酆司司纹丝不动，仿佛已经陷入了昏迷当中。
凤北仪左右看了看，又用翅膀推了推，见还是叫不醒她，只好无奈之下，变成了人形。他俯下身体，抱住巨龙的脑袋，试图拖着她往前走。
然而凤北仪用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将龙头抱起来，反而自己闪了一下，一屁股蹲坐回了沙滩。
凤北仪郁闷的看着眼前巨大的龙头，气呼呼的瘪了瘪嘴，有点想哭。
“你好沉。”
他说完这话，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呆呆的看了酆司司一会儿后，凤北仪歪了歪脑袋，忽然间凑近了酆司司，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龙角。
噗通……
噗通……
凤北仪的心口莫名的跳的快了些。
酆司司的龙角跟麋鹿的角很是相似，只不过颜色浓黑如墨，看起来更加威风凛凛。
凤北仪戳完后觉得不过瘾，手指又悄悄的伸了过去，五指并拢，握住龙角摩挲了几下。
“好漂亮啊。”
凤北仪毫不掩饰的惊叹道。
他说完，又继续这摸摸那碰碰的，拿着龙角玩了起来。
殊不知，他玩的开心，酆司司却一直遭受着痛苦的折磨。从他靠近龙角的那一刻，酆司司脖颈上逆鳞的位置，就一直在烧灼着她的神经。
酆司司陡然睁开了眼睛。
此时的凤北仪还在捉着她的龙角，四目相对，彼此都是一愣。
“啊……”
凤北仪发出一声惊呼，连忙将手藏到了背后。
“是你龙角脏了，我帮你弄干净。”
“漂亮吗？”
酆司司幽深的龙目里一派复杂之色。
“漂亮。”
凤北仪不好意思的脸红了。
酆司司轻笑一声，收了龙角，变回人形，从沙滩上站起了身来。
她这一变幻模样，原本的伤势被红衣遮掩，神态又是这样的平静无波，便一点都看不出受过伤的模样来了。
凤北仪紧张的看着她。
“走吧。我们回去了。”
酆司司轻轻的道。
“我不回去。”
凤北仪咬了咬唇，眼泪汪汪的偏转了视线，不敢看酆司司的眼睛。
“你是不是，要把我关起来。就像，就像刚才那个人一样。”
果然是少了魂魄的人，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酆司司耐心的回答他：“没有的事。”
“那你要怎么惩罚我？”
凤北仪一双精致的桃花眼里已经盛满了泪水。
“我没想罚你。”
“你骗人。阿姐说你是坏人，坏人，不都喜欢做坏事的吗？”
凤北仪越说越害怕，忍不住豆大的眼泪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酆司司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
若他真的不过是拿来要挟凤凰一族的也就罢了，偏偏，酆司司在他身上，看到了许多关于盛招摇的影子，心里已经有几分怀疑他的身份。
如今，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对他说，更何况是发火。
说起来，他如今的模样，倒是跟刚认识盛招摇的时候。个性极为相似。
“你阿姐说我是坏人？”
酆司司凤眸意味深长的挑了起来，在心里狠狠的给凤南羽又记了一笔。
“嗯？”
凤北仪大惊失色：“没有，没有……”
他的后背一时间被汗水湿透了，双腿发软，摇摇欲坠。
这人，会不会因此记恨上阿姐？
“好了。我说了，不会罚你。我们快走吧，先回魔域。”
凤北仪不敢再反抗她，抬了抬腿，然后可怜巴巴的仰起头来。
“走不动了……”
“怎么了？”
“腿软……”
凤北仪眸子仍旧湿漉漉的，跟只无助的小猫崽似的，垂下了脑袋。
“来吧。我背你。”
酆司司二话不说，在他面前蹲下了身子。
凤北仪也没拒绝，乖乖的上了她的后背。就这样，酆司司一路背着他，往沙滩外走去。
“我阿姐，没说你坏话。”
凤北仪实在没忍住，替凤南羽开脱。
酆司司冷哼一声：“嗯。”
“你别生气。”
“好。”
过了好一会儿，凤北仪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小心翼翼的道。
“谢谢你救我。”
“哦？一句谢谢就没了？”
“那怎么谢你啊。”
“叫声阿姐来听听。”
酆司司轻笑道，她知道以这小白凤凰对她阿姐的依赖程度，这个称呼，定然是不会轻易叫给别人听得。
因而故意为难他。
谁知，背上的人迟疑了一会儿，居然轻声的贴在她的耳边，颤巍巍的开了口。
“阿……阿姐。”
酆司司手指骤然抽紧，身体一颤。
冷艳如霜的一双凤眸里，蓦然盛满了泪水。
酆司司出了这片沙滩后，便消失在了原地，待她的身影再次出现，已经是一盏茶后，出现的地方换成了镜河的河畔。
令她没想到的是，凤南羽居然跟九婴并肩而立，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仪儿。”
凤南羽眼尖，这两人出现后，立刻就发现了她背上的人，立刻朝着酆司司跑了过去。
“阿姐。”
凤北仪开心的笑了起来，一下子从酆司司的背上跳下来，迎着凤南羽而去。
酆司司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的表情，不知不觉间变得难看。
她努力将视线从两姐弟的身上移开，看向九婴。
“师尊，你没事吧。”
“没事。”
九婴也正在看向亲密的姐弟二人，闻言温柔的摇了摇头。
酆司司眉峰微皱，她看到了九婴脖颈上几点深红的痕迹，眼风不动声色的恶狠狠的扫了凤南羽一眼。
她哪里能不知道，那些痕迹，意味着什么。
“魔神大人，既然人已经换回来了，我是不是可以带我弟弟离开了。”
凤南羽检查过弟弟浑身上下，发现他精神尚好，身上也没有什么受伤的痕迹后，不冷不热的跟酆司司询问。
“哼。大殿下随意从我的魔域中带人离开，可是我没把我放在眼里。如今以为只要把人送回来，这事就结了吗？”
酆司司一脸冷漠的道。
“你不也从梧桐海把我弟弟带走了？我告诉你，我弟弟身体孱弱，从来没离开过我与母亲身边。你这样，何尝不是对我凤凰一族的挑衅。今日是我弟弟无事，若他出了事，便是倾我全族之力，也要跟魔神您，讨个说法出来。”
“讨个说法？大皇女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先撩者贱吗？”
“你……”
凤南羽怒不可遏的向前走了一步，就见她身边的凤北仪忽然间拉住了她的衣袖，弱弱的道：“阿姐，这时，确是你的不对了。”
凤北仪这才知道，原来这头坏龙把他从梧桐海带走，竟是因为自家阿姐先把别人家的人先带走了缘故。
凤南羽抬头一看，不仅弟弟，就连九婴也是一副不赞同她的模样，正皱着眉看着自己。
凤南羽气的咬牙切齿：“他是我夫郎，我……我怎么不能带他走。”
“嗯？”
酆司司轻描淡写的看了九婴一眼。
九婴亦是淡淡的摇了摇头：“没有的事。”
“阿姐，你，你快跟人道歉。”
凤北仪扯着她的衣袖，摇了两下，软软的提醒她道。
“我道歉？”
凤南羽不可置信，手指指着自己，气的说不出话来。
“我为何道歉，难不成，九婴自己能生出一只凤凰来吗？”
“小凤凰？”
凤北仪歪了歪脑袋，疑惑的道：“它的娘亲不是她吗？”
凤北仪指着酆司司道：“小凤凰亲口告诉我的。”
“你是它娘亲？”
凤南羽呆愣住了。
“当然。”
一条龙跟一条蛇怎么可能生出凤凰来？
凤南羽心头的火气骤然升起，心里明白，这是酆司司不知道搞了什么鬼，就这样把她女儿给抢走了。
想到自家夫郎带不走，女儿又错认了别人做娘亲。凤南羽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
“酆司司，我跟你拼了。”
凤南羽的掌心骤然燃烧起熊熊的火焰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愈燃愈烈。
而后，忽然间被一只手伸过来，扑灭了。
凤南羽气急败坏的抬眸，只见凤北仪不赞同的看着她，抿着唇。
“阿姐，你怎么了？我们快回家吧，娘亲还在等我们呢。”
“殿下，您该回了。”
九婴眉眼温柔的提醒她道。
凤南羽看着九婴的眼睛，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九婴他，从未承认过，自己是她的夫郎。亦从未想过，要随她回梧桐海。
凤南羽一时间心灰意冷，好不容易才打起精神来，她强迫自己冷静。
“好，我们走。不过，魔神大人，我先前说过的话，依旧算数。你随时可以去梧桐海找我，我等你消息。”
酆司司原本不想让凤南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离开，但看到她身边的凤北仪，目光中流露出来的担忧，也是忍不住心头一软。
凤南羽是他的阿姐。
难不成，她还能真的对对方动手吗？
酆司司闻言冷冷的道：“当然，梧桐海，我自然是会去的。”
只不过，去的目的是什么，却是不得而知了。
两拨人就此的分别。
凤南羽依依不舍的回头看了九婴一眼，九婴察觉到她的目光，抿了抿唇，将视线挪到了一边。
而凤北仪，走了几步，也忽然悄悄的回头，偷看了酆司司一眼。四目相对，又猛地转过头来，一颗心砰砰的急速跳了起来。
“小凤凰，再见。”
酆司司笑眯眯的喊道。
“再……再见。”
凤北仪在心里小声地说。
此时，他并不知道，酆司司这句异常珍重的再见，意味着什么。
眼见的两人越走越远，直到身影完全都看不见了，酆司司的神色才一下子冷淡了下来。
她看着凤北仪他们离去的方向，眸光变得异常的深沉而又复杂。
“司司？”
九婴见她的眼神如此奇怪，不由的疑惑的道：“怎么了？”
酆司司收回目光，同九婴一起，转头往九幽城的方向走去。
边走边道：“师尊，不知道你对凤南羽的这个弟弟，了解多少。”
“凤北仪？”
九婴心里的疑惑更重了些，但还是认真的回道：“我在梧桐海时，并没有见过他。当时，据说他下界涅槃历劫，失了踪迹。”
“师尊说什么？涅槃？历劫？”
酆司司的脚步停了下来：“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对……对不起”
“因着凤凰一族早已隐世不出, 我与狰宁先前便很少给你提及关于她们这一族的事。”
九婴跟着酆司司的步伐停了下来，温声的道：“先前我曾跟尊上说过，凤凰一族成年之时，需经历涅槃之苦, 而所谓的涅槃, 其实便是神魂下界历劫。”
“神魂下界……”
酆司司确实是第一次听说过这个说法, 她只知道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但到底怎么个涅槃法, 却并不知晓。
“凤凰一族每个人需经历的劫难各不相同，有的是情劫, 有的是贫苦劫, 也有病劫等等。但最终都会归于死亡而回归本体。若将要历的劫难平安度过，自是修为大成。反之, 则痛病缠身，命不久矣。那凤北仪……”
九婴悠悠的叹了口气，其实他也是刚刚才从凤南羽的口中得到的消息。
“据说, 他涅槃时失了仙骨和魂魄，导致归来之时, 修为也失了十之八九, 人更是浑浑噩噩的，仿佛回到了幼时。凤凰族的人自觉是他涅槃时没有看顾好他, 自觉对他亏欠良多, 凤王跟大皇女，简直把他放在心尖尖上一般疼爱。你这次将他掳了过来，可算是在凤凰族掀起了轩然大波, 估计全族都被吓得不轻。”
“师尊！”
酆司司的凤眸中渐渐的蒙上了一层湿润的水色, 忍不住喊了他一句。
“招摇的魂魄, 我翻遍了镜河，鬼城，又无数次去了人间，遍寻不到。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也许……”
酆司司的呼吸急促，无法自控的激动起来。
九婴看到她紧张中带着期盼的眼神，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明白了酆司司的意思。
他的眸光不由的轻轻一颤，立刻陷进了沉思之中。不多时，九婴才冷静的开口，跟她分析。
“不无可能。我记得，当初你说过，是招摇用心头血，破开天枢的封印。”
“是。”
酆司司眼中的希望又多了一分。
“凤凰族的心头血，里面就有凤凰火的存在。”
九婴说到这里，脑海中他当初刺伤凤南羽的情景，又浮现了出来。他赶紧摇了摇头，试图将心头溢满的愧疚感，狠狠的压下去。
“就算是涅槃，他的神魂里，总会残留着凤凰族的痕迹。当初，我们只沉浸在尊上离开天枢的惊喜之中，竟从未仔细的分辨，这其中的玄机。其次，招摇是不怕小凤凰身上的火焰的。我突然想起来，好像整个魔域，唯有你我，还有招摇，可以直接靠近葳蕤。”
九婴越说越觉得酆司司的猜测可能是真的。
“招摇死后，魂魄没了踪迹。可凤北仪却神魂归位，回到了梧桐海。这其中，时间线，也是对的上的。可惜，我没有问凤南羽，凤北仪究竟是哪日涅槃归来的。”
“我去问。”
酆司司转头就要离开。
“司司。”
九婴急忙拉住她的衣袖，自从盛招摇死后，九婴还是第一次从酆司司的脸上，看到类似于喜悦这样的情绪。
他虽说也觉得凤北仪与盛招摇之间，存在一定的关联。但毕竟无法确定。
于是小心翼翼的提醒她道：“司司，就算时间对的上，也不能就确定他们是一个人。还是要从长计议，若真不是，你也别过于失望，我们再找，就是了。”
“他是。师尊——”
酆司司回过头来，急切的道：“我与他相处这几日，他的说话的语气，表情，跟小动作，跟招摇幼时几乎一模一样。面对他，无数次我都恍惚以为，是招摇回来了。而且，虽然两个人长相不太一样，可那双眼睛，却并无不同。这几日来，因着我并不晓得涅槃便是要历劫这点，一直告诉自己，不可能是他，不敢跟他过于亲近，可现在……”
酆司司下定决心：“师尊，我要去一趟梧桐海。”
九婴的手指慢慢的松开了。
他很清楚酆司司此时的感受。
这么多年，酆司司踏平了仙界，折服了人间，甚至马上就要成为天下共主。可九婴从未看她笑过，她总是一袭红衣，不是在打仗，就是四处寻找盛招摇的踪迹，再不然，就是化作原形沉进罗刹海里，陪着他的棺木，一睡就是好久。日日失魂落魄，犹如行尸走肉，一点生气都没有。
也只有最近，他才能从她身上，看到几丝鲜活的表情。
“去吧。师尊支持你去验证心里的猜测，若他真是，便把人带回来。”
九婴温柔的笑了起来，第一次越了规矩，摸了摸酆司司的头顶。
“嗯。”
酆司司忍住眼眶里的泪意：“我已想到验证的方法，师尊，我很快就会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