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怎么了?脾气这么大?”
她嘀咕了两声,却也没多想,只以为他是因为他妈妈摔伤所以心里不高兴。
石雅真还有别的事要忙,确认小侄儿到校后就转过方向走了。
所以她没看见,在她离开后,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
那是石子林的眼睛,仔细看时会发现,他的瞳孔黑得仿佛望不见底。
站在学校里的他,正在不舒服地抓着右手。
那是他刚才去推石雅真的那只手,本来是想让她和车一起倒下。
早高峰,车流量大,她要是倒了一定会被撞。
但石子林的手才刚搭上去用一点儿力气,就突然又痒又痛,只能收回来。
“我怎么这么倒霉?”
他小声嘟囔着,不情不愿地朝教学楼的方向走。
石子林不想上学。
本来以为让那个女人摔断腿以后,他就能不来学校,没想到还是被送来了。
“为什么不想上学?”
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奇怪的是他却并不觉得突兀。
那是一个穿着学校保洁服的人,手里拿着扫帚,一脸好奇,看上去没有任何攻击力。
这么年轻却跑来打扫卫生?
石子林撇了撇嘴,心里很嫌弃。
没出息。
他以后绝对不这样。
“关你什么事?”
云安摸出一包卡片。
卡片是咚咚买的,据说是现在小学生最热衷于收集的套卡。
上面还有他的一点儿对孩子的亲和力加持。
石子林看见卡包后果然变了态度,一把抢过。
“所有人都不喜欢读书,读书没用,赚不到钱也找不到好工作。”
这是他从别人那里听来的,网上也有很多人这么说。
他也这么觉得。
不过那些大人都是笨蛋,明明没用的、浪费时间的事情却还要逼着他们做。
不来上学、不做作业还要骂他。
石子林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今天小姨没受伤,明天肯定还会送他来学校。
学校的保安也是个笨蛋,可以随便让他进来,但要是他出去就会被拦住问这问那,然后给他的老师或者爸妈打电话,到时候他又要被骂。
烦死了。
云安了然。
读书无用论在网上一直很有市场,总有人拿那些不读书也能做大老板,和那些读了书却只能给老板打工或者找不到工作的情况举例。
很多人信那一套。
说来也奇怪,如果有人跳出来说,因为这块田里种的水稻有一穗坏了,里面没有长出能吃的大米,所以大家都不要种水稻了,因为种了也长不出大米,一定会被所有人骂他是个蠢货是个神经病,可要是把种水稻换成读书,很多人却又觉得他说得很对,很有道理。
本来就觉得学习苦学习累,想在家里看电视玩手机的小孩儿更是容易被动摇。
云安在公司的时候,就看过不止一个哭着闹着不去上学的小孩儿,倒在地上撒泼打滚的也不少。
所以面前这个小孩儿这么说,她也没觉得很惊讶。
真正让她过来搭话的原因是他一直在挠手。
之前那个叫胡余的垃圾,被她加过很多次鳞粉,她太清楚鳞粉被触发后的效果了。
一看石子林的动作就知道他是碰到了那个。
云安很好奇,一个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在上学路上是动了什么心思才会沾到玉腰姐妹的鳞粉。
身边的小男孩儿已经拆开卡包开始看,很投入。
她随口问了一下他的情况,他这次很配合地告诉了她他的名字,以及在哪个班。
连他妈妈骨折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说完还抱怨了一句:“她都站不起来了为什么还要让我来上学?”
在石子林说出这话的时候,耳机里传来松羲的声音。
“确认。”
失控的情绪显露,躲藏起来的积秽显露踪迹。
上次它们挑的是带孩子的母亲、外婆、奶奶。
这一次,被选中的是长帆小学的学生。
云安拿出松羲给的东西,不动声色地贴在石子林背后。
那个像符一样的东西在贴上去后很快消失,显露踪迹的积秽被困在那里。
它不能再往外传递任何信息,也不能再继续控制石子林的情绪。
他被放大的怒会随着时间一点点平复。
不会打草惊蛇引起这所学校里其他积秽的注意。
“不愧是小羲羲。”
这种神奇的东西都能做出来,帮大忙啦。
还有那个暂时让云安家政全员不自动净化积秽气息的符,也很有用。
只是因为天地大变后多出各种限制,再加上积秽一直在进化的原因,饶是天才除妖师做的锁秽符,也有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缺点——只能用在的确身染积秽的人身上。
如果那个人没有积秽,锁秽符的力量没办法和积秽抵消,就会被其他积秽察觉。
没错,一开始只会复制各种思想,完全不知道变通的积秽,现在已经因为共享技能,进化到能给他们挖坑了。
这也是为什么管理局确认长帆小学有大问题,却不敢直接把这里围了或者让学生们全部停课的原因。
积秽是不讲理的东西,溜得也快,而且现在还很懂得隐藏。
要是他们打草惊蛇引起积秽们的注意,它们一溜烟跑了,又要花费很多时间去寻找搜寻。
那个过程中很有可能会有人像黎莺一样被吞噬气运,昏迷不醒。
甚至丧命。
管理局不能也不会拿鲜活的生命去冒险。
所以积秽克星云安来了。
现在,她和她的小伙伴们穿着保洁员的工作服,散落在长帆小学的各个角落。
最危险异常的区域由她来,其他区域由绸春他们来。
松羲负责判断,确定有积秽后向同伴发信号,同伴把锁秽符贴上去。
当然,贴的时候不能被人发现。
不然积秽也就发现了。
好在保洁员的身份很好用,不管出现在什么地方都不会引人怀疑。
大部分小学生,特别是低年级的孩子的防备心也没那么重,看见他们是学校里的工作人员后,他们上前主动交谈的时候,多少会答两句话而不是直接跑开,让他们有机会靠近。
受普通积秽影响的小孩儿表现比较明显,说话逻辑不通,或者脾气明显不正常。
绸春他们很快就能确认。
大只积秽在的地方会麻烦一些。
像石子林,看上去说话问题不是很大,也看不到积秽的影子。
只有在原本不属于他的恶意展露时,才会露出端倪。
得一个一个试。
云安在线上表格里勾掉名单上石子林的名字,表明他已经被贴符,不用再重复试探。
这样很慢,效率低,但够保险。
她和队友们一个一个排着,不急不缓。
一个小学的人数不会特别多,孩子们又会集中在一个个班级里面上课,更好观察,最迟晚上放学之前就能排查完毕。
到时候他们可以把学校里的积秽一网打尽。
但云安没料到,她会在危险的天台遇到一群孩子。
真的是孩子,不过二三年级的模样。
他们没发现她。
这里的孩子有男孩儿也有女孩儿,围成一个圈坐着在说话。
“我今天要死,我要让他们后悔不给我买玩具!”
“他们不让我玩手机,我说不给我我就去死,他们还笑我觉得我在说假话,今天我就死给他们看!”
“我要看电视,不想做家务,我要反抗要自由!”
他们说着从网上学来的话,眉飞色舞地约定待会儿一起从顶楼跳下去,要“惊呆所有人”,让所有人后悔曾经那么对他们。
云安听得皱眉,立刻在群里发了信息。
一个个被障眼法遮掩的大蘑菇在楼下长出,铺成一片厚厚的软垫。
绸春的藤蔓从楼下顺着墙壁攀沿而上,在天台外围扩展开一片网。
原本看上去没有任何阻挡的区域,现在如果有人不小心跳过去,会发现会被什么东西挡住。
做好万全的保护后,云安才拿着扫把走出来。
一起出现的还有她身上那些彩虹一样的光芒。
曾经,她借这些丝线去过黎莺的意识世界。
现在,也能用这些丝线把别人拉入她的意识世界。
在孩子们发现有人来的一瞬间,他们面前的景色闪了一下。
但一心想着要让爸妈、朋友、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后悔的他们没注意到。
“快跳,不然她会去告诉老师,到时候我们的计划就失败了!”
云安意识世界的天台之上, 没有人拦住这些一心要用生命去报复、去反抗的孩子们。
他们成功了。
失重感传来的那一刻,有人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
后悔的情绪蔓延。
可是他们已经抓不住什么,脚下已经没有了能让他们立足的结实地面。
不过瞬间, 对他们而言却好像拉长了。
也有孩子在笑。
他们想象着爸妈得知他们真的死了以后大哭的样子, 觉得心里特别开心, 特别解气。
不让他们看电视, 不让他们玩手机打游戏,逼着他们上学、写作业, 现在知道害怕了吧?
哼, 晚了!
某种得意洋洋的情绪充斥着他们的内心,让他们对坠落一点儿都不恐惧。
不曾明白什么叫做死亡, 只把这当做一种报复手段的他们,对那两个字没有任何的敬畏。
他们只知道, 网上说,所有爸妈都怕自己的孩子受伤,怕孩子出事。
如果孩子出事了, 父母会特别特别难过, 特别特别痛苦。
他们就是要处处管着他们, 这个不让他们做,那个不让他们做的人痛苦!
越痛苦越好!
那样以后就没有人管他们了,他们想干什么干什么。
可以一直看电视,看到天很黑了很黑了都不用去睡觉。
可以玩手机, 玩到手机没电了还可以换个充满电的继续玩。
可以不去上学,不写作业, 可以早上睡懒觉, 不想吃饭就不吃。
那是多好多好的未来啊。
一声声巨响, 一声声尖叫后, 孩子们期盼的未来并没有来。
来的是流淌的鲜血,失去生机的身体,以及哭到晕厥的父母亲人。
以及让他们不愿意再回忆的剧痛。
原来死亡那么那么痛。
他们后悔了,他们不想死了。
可是,他们只能眼睁睁地听着死亡的宣判,听着震天的哭喊。
那个让他们痛恨的,要用生命去报复的母亲或者父亲,病倒了。
那个之前处处管着他们的家,破了,散了。
“他们”变成了灰,被放进冰冷的坟墓之中。
他们的名字渐渐的不再被人提及,他们想做的不想做的事情,此刻都无法再完成。
孩子们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发生,阻止不了。
原来,死亡不是用来争取看电视自由、睡懒觉自由、玩手机自由的好办法。
原来,死亡是这样的。
好像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过他们。
一切的好与坏都和他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一时间,原本喊着口号要惩罚家人的孩子们都哭了。
“妈妈,以后我再也不偷吃冰淇淋了呜呜呜……”
他会去天台,是因为昨天他偷偷吃了五个冰淇淋后被妈妈发现挨了打,还被拉去医院扎了针。
他很生气,觉得妈妈对他不好,所以就来了。
网上说,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
还是个小学生的他不是特别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听见了视频里的说法,那就是如果他要死了,妈妈就会为之前的事情向他道歉,并且答应让他随便吃冰淇淋。
他想让妈妈道歉,想吃冰淇淋,想以后随便做什么都没人管。
但是现在,他不想偷吃冰淇淋了。
他想回家。
以后再吃冰淇淋,他会好好和妈妈说,让妈妈同意。
妈妈要是不同意,就去找爸爸。
他不死了。
他不想死了。
有人开了头,其他的孩子也都哭了起来。
他们在手机上看视频,看那些“你要是不给我玩游戏我就去死”的话,也说那些话,可那天真的走上天台,是被一股膨开的情绪推着催着。
那个情绪让他们急切地想要争取自由,想要用性命去威胁去报复。
如今,那股情绪散了,他们后悔了。
云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孩子和三观已经成形的成年人不一样,他们许多人还不懂得怎么去辨别网络是纷杂的信息,不明白不管是书本上的还是网络上的东西,都不能全信,都需要加以自己的思考再去做出判断。
他们看见那些嚷嚷着“读书没用”的话,就相信了读书真的没用,是在浪费时间。
他们听见那些“爸妈应该无条件地爱孩子,应该给孩子百分之百的信任和自由”的话,就认为只要父母不顺着他们,不让他们打游戏、吃冰淇淋,就是错的,就要报复要反击。
他们相信着他们想相信的一切,并且被那些言论推着更相信他们做的都是对的。
在那样的认知里,死亡是他们最锋利最好用的武器,可以帮他们达成一切目的。
这个认知,就算解决掉他们身上的积秽,也没办法完全消除。
所以云安把他们拽进了这个复刻版的现实世界,更深刻地让他们认识到了什么叫做死亡,而不是把这当做一个绝对不能谈论的、避之不及的话题。
她知道,这么做不一定能让这些孩子以后都不会再做如此极端的事情,但至少,他们了解了什么是死亡,也许不会再随便把宝贵的生命拿来随便使用。
意识世界散去。
天台上,孩子们睁开眼睛。
他们还保持着要朝天台边缘跑的动作,但在此刻纷纷收住了脚步。
跌坐在地,哇哇大哭。
“妈妈……呜呜呜……妈妈……”
云安以工作人员的身份,把他们都带下天台,并告知了他们的班主任。
很快,天台这边的门就被再度加固,确保不会再有孩子随便打开。
那些锁秽符也都落在了这些孩子身上。
“唉,我们明明只是一个家政公司来的,怎么现在接的工作越来越不家政了?”
下楼后,云安向松羲感慨了一句。
松羲抬手替她整理了微乱的头发,温声道:“扫除心上的尘埃,也是清洁。”
且,这是只有云安家政才能完成的清洁。
积秽横行之下,这样的清洁弥足珍贵。
不可或缺。
“好吧,我接受你的安慰了。”
云安抱着西瓜杯吨吨吨喝了小半杯水。
拉人进意识世界而且要确保感受真实符合逻辑,并且不伤害到他们,挺累人的。
先休息一下下。
松羲从随身的袋子里拿出两个桃子给她。
现在已经不是吃脆桃的季节,但管理局那边还有美味的桃子。
是之前酿桃花酒的那个妖怪种在管理局的桃子树结的果子。
那棵长在窗边的桃树看上去不是很大,但果子却是很多,味道也很好。
云安一口一口地啃完了其中一个,另一个分给了松羲。
“你也吃,很甜的。”
“好。”
松羲接过桃子,站在她身边一起吃。
食物的美味冲走了繁杂的思绪,云安把桃核种进泥土里,再次精神奕奕地投入到工作中。
靠谱的同伴已经把大部分学生都过了一遍,贴出了许多张锁秽符。
只剩下少量不好分辨容易出现错漏的,需要云安再去看看。
他们负责打辅助。
云安照着表格里的名字,一个个地排。
虽然他们的情绪也受到了一些影响,但那只是积秽气息,很快就能消除。
尽管气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在如今的情形下,的确算幸运。
排查暂停在一个小礼堂里。
这里和许多学校的礼堂一样,一般会在特殊节日或者开学典礼时使用。
下面是一大片空地,方便学生老师们带着小板凳就坐。
上面是一个大舞台。
今天学校没有活动,这里没有开灯,只有一点儿天光从外面漏进来,显得很黑很昏沉。
但舞台上有人。
是云安在找的那个六年级的学生,卢春羽。
因为网络的发达,现在的六年级学生和许多年前的六年级学生已经不一样。
他们知道很多事情,也有了更多对于这个世界的看法。
现在是放学时间,孩子们都已经背上书包朝外走。
只有卢春羽一个人在这儿。
他穿着校服,脚上是一双芭蕾舞鞋,立着绷紧的脚尖,跳跃,旋转。
优美又有力。
卢春羽跳得很投入,没有注意到空荡荡的小礼堂里来了观众。
云安站在舞台之下,没有出声,静静欣赏。
他跳的是《吉赛尔》女主角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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