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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嫁(枯草藏烟)


因姜主君毫不遮掩地鼎力援助,建兴没法再装瞎,周氏也派了人过来。
作壁上观的世家们全在状况之外,各家私心里不断地琢磨回味,难不成姜氏想借东菏之事与周氏结盟?
待到建兴的使者前往江陵,世家几乎确定姜氏与周氏是眉来眼去地打情骂俏。
京都立储在即,周氏却尚未表态。
为保证自家所在的势力,不会突降周氏这样大的对手。支持宋二的王桓崔三家很快开展了动作。
与宋二在明面上掣肘的裴氏与郑氏也不甘落后。
接见裴氏使者时,姜佩兮心中感慨很多。或许裴岫压根不想管她,也一点都不想与东菏沾上瓜葛。
但在世家的竞争与权衡之下,哪怕是裴岫这种极致任性又专断的人也没多少选择的空间。
东菏、门利、临城,还有苑门,尽管四处都没研究出治此病的药方。
但好在四方砸过来的援助,成功控制住了疾疫扩散。情况没有往更糟的方向走去。
因母亲不喜欢她学这些,姜佩兮也不知道怎么调度全局,怎么统驭部下。
东菏的一切抉择,都是她磕磕绊绊的摸索。
姜佩兮回忆当初周七在这儿治水时做的事,琢磨记忆里阿姐对部下赏罚严明的种种举措。
她没有人可以商量。
东菏很热闹,来帮它渡过难关的好心人都聚在这儿。
这些来自四方的使者,无不审视姜佩兮的行径,揣测姜氏的意图。
深处漩涡中心的姜佩兮,不能和任何人表明自己的想法,也不能娇纵任性地耍脾气。
她需要维持世家贵女的体面与端庄,还需刻意装出统治者的心机与城府,甚至要弄出些高深莫测的神秘感来唬人。
她时常犹豫更笨拙地看着握在手中的权柄。
怀疑自己是否有这样的能耐。审问自己是否做出的每一个抉择都完美无缺,又或是在知晓无法顾及到方方面面后,她能够承担这不完美的后果。
姜佩兮于此处掌握到切实的权力,不会有人反驳她,也没有人敢要求她做什么。
可她没能从掌权中获得快感,她只觉得累。
姜佩兮不仅要在遍布眼线的府署中,不苟言笑地出演一个她所理解的完美权贵。
还要经常在街头的施粥与施药处露面。
因先前水灾时砸钱买到的好名声,东菏的百姓对这位小姜郡君印象极佳。
她的出现露面,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安抚人心。
这些繁琐的事务,让这位自幼优渥着被养在温室里贵女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心力交瘁。
但不管她如何着急,救命的药方始终研制不出来。
治疗疾疫的药方没有任何推进。
周朔的情况也一直不好。
疾疫并未对这个多遭苦难,却始终仁善宽厚的人有任何回馈式的怜悯。它平等地虐待着每一个没能保护好自己的人。
高烧,呕吐,暴瘦,皮肤大面积皲裂。
姜佩兮从不多问周朔的病情。
每日只从大夫那里确认周朔还活着,这个消息便能安抚住她,让她心无旁骛地开始一天的忙碌。
忙碌的间隙里,姜佩兮会不经意地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假若周朔就死在这儿了,她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
她总是能很快地回答自己。
姜佩兮很清醒,周朔没多稀罕。
自己的人生里没有他,并不会对她造成多大影响,也谈不上什么损失。
她可能会有些难过。
那么她会难过多久呢?姜佩兮问自己。
一时间她难以回答,并且觉得这是个很值待商榷的问题。
在确保周朔没死的前提下,姜佩兮刻意忽视着这个人,忽视他目前经受的病痛,连同他曾经的好。
忽视的原因很简单,只因记恨。
姜佩兮记恨周朔,记恨他不明不白、一而再的和离书。
她的耐心很浅,包容心极小。
周朔这种连着不商量就留和离书的行为,无疑消耗着她对他的在乎。
姜佩兮确然在考虑,等到东菏事情结束后,假若周朔没死,他们确实可以把和离搬上台面了。
她不可能总这样追来找他。
夜幕落下许久,姜佩兮才与管事们敲定明日将推进的章程。在回去用膳的路上,她恍若无聊一般问身后的侍女,“周司簿还活着吗?”
“还活着。”
“和死了的差别大吗?”
姜佩兮故意捡难听的话说,用这种刻薄来抵消憋在心中的闷火。
“有些区别。”
侍女跟在主子身后,情绪毫无波动,“周司簿这几日有清醒的时间,还能刻东西。而且听说刻了不少。”
姜佩兮出口就是讥讽,“命都快没了,还刻东西,怎么不把他的命刻进去?他刻什么了?”
“福牌。”
刚刚还轻松移动的脚步突然粘到地砖上,姜佩兮抬不动腿。
对于即将到来的疼痛,她倍感不安。
“他刻福牌?什么福牌?他为什么要刻福牌?”
这一连串的问题近乎是逼问。
侍女敏锐察觉到主子的情绪在失态的边缘,立刻伸手搀扶她,“姑娘哪不舒服吗?”
姜佩兮依着侍女缓了好一会,不断否认自己隐隐升起的合理猜测。
“去把他刻的福牌,拿过来,我要看。”
“是。”

屋内的烛火点得很足, 通堂明亮。
明亮的烛光晃进姜佩兮的眼睛,弄得她视线模糊,难以看清手里的东西。
只能一遍遍地用指腹去摸。
是康宁。
每一枚福牌都刻了“康宁”。
周朔刻了很多福牌, 如今离散地铺于姜佩兮的膝面,它们堆叠着挤在一起。
刻字的人大概手上没有劲。
落下的每笔都歪扭得不像样。
这些歪扭的笔划使它们像是被强行凑到一起, 牵强地拼成一个字。
这字写得太难看,连刚启蒙拿笔的小儿都比不过。
字的结构、笔划、轻重, 都糟透了。
这怎么可能是学古碑体的人写出来的字呢?
怎么可能是写字都不写连笔的周朔, 会刻出来的字呢?
今生的姜佩兮见过周朔的刻字, 他刻下的字分明和他写的字差不多。
都是一笔一划极尽工整。
周朔理应做出好看的福牌, 就像他在治寿送给她那枚一样。
他不可能把祈求神明保佑的福牌做得这么差。
可这确然是周朔亲手所刻。
福牌的右上角刻了“瑾瑶”,还有的刻着“姜璃”,而有些刻的是“吾妻”。
“瑾瑶康宁”的福牌有二十二枚,“姜璃康宁”的有九枚,“吾妻康宁”有六枚。
他刻出了三十七枚完整的福牌。
而更多的半成品则被遗弃,有糊涂着把字写错的, 有一笔歪得厉害没法挽救的, 还有被血浸透的。
尽管这些歪扭丑陋的刻字很难看,它们完全不能作为礼物赠人。
可靠在死亡边缘的病患只刻出了三十七枚。
他在做什么啊。姜佩兮想不明白。
患病染疾的是他。挣扎在生死线上, 正在经受着病痛折磨的也是他。
当下需要神明庇护,需要福牌庇佑的人明明是他。
可三十七枚福牌里, 他却没有一枚为自己所刻。
他不为自己求福, 却为健康平安的她向神佛祈愿。
祈愿她能够——康宁。
姜佩兮将福牌握进掌心, 毛糙的边缘膈得她手心疼。
疼得她鼻尖发酸,视线糊成一片, 眼眶也烫得厉害。
如今的东菏,什么都缺, 什么都紧张。
周朔这种莫名其妙刻福牌的行为,也没人当回事。
只是他既开了口,底下人总得去应付,但也没给他用什么好木材。
说这木料本来的计划是被拿去烧火。姜佩兮也完全信。
它太过粗糙,再配上周朔如今丑到极点的刻字。
这枚福牌诞生之时,简陋就是它的宿命。用它作为礼物送给见惯各种珍宝的姜瑾瑶,显然极不合适。
何况前世里姜佩兮收到的那枚福牌,上面只刻了“康宁”。
福牌没刻明赠予的对象,“瑾瑶”“姜璃”“吾妻”统统没有。
为避免被愧疚笼罩,姜佩兮一直用侥幸的心理说服自己,前世的东菏没发生疾疫,周朔也没有染病。
只有这种假设才能不让她陷入内疚与自责之中。
不然就要硬生生地承认,前世她对周朔的冷漠简直令人发指。
他们是夫妻。
丈夫遭了这么大的病,妻子却全然无知。
多么可笑。
这种可笑的事竟然就这么发生了。
就这么发生在姜佩兮的眼前。
直至此刻,姜佩兮才知道前世的周朔于天翮七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被遗弃在疾疫肆虐的东菏无人问津,建兴不管他,妻子更是不关心他。
在这陌生的异乡,他一个人熬着,从初晓的清晨熬到寂静的深夜,又从春花盛放熬到秋雨珊珊。
没有其他世家的援助,甚至连本家也对他视若无睹。没人知道他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在惨遭疾疫虐待的清醒片刻,他是否还惦念着乱作一团的东菏?又是否还记挂着与他同样在死亡边缘挣扎的生民?
无人知晓答案。
昏沉糊涂的间隙里,周朔是否会因无人关怀,又看不到出路而崩溃绝望?
约莫有吧,不然他怎么会送出那样拙劣的礼物。没有任何巧思,更与稀罕昂贵沾不上半点关系。
简陋的福牌,虔诚的祈愿,还有那颗千疮百孔却仍渴望着被爱的心。
在他回到建兴的那一天,被均数捧到她的眼前。
可那时的姜佩兮是何种态度呢?
因怨怼赌气而表露出极致的冷漠。她甚至不愿多看他一眼。
这是一场迟来的审判。姜佩兮意识到。
遭到审讯的人此刻手足无措,愧疚自责。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才能弥补她对丈夫造成的伤害。
做错了事,却无法补偿。
心口疼得阵阵发紧,难以呼吸。
此刻的姜佩兮迫切希望见到前世的周朔。
她想向他道歉,想认真地收好那枚福牌,不使它和婚书一样在不知不觉中丢失。
可姜佩兮又无比清楚,她再也看不到他了。
世上许多高山险谷都可以攀跃,那些苍茫的大漠江海也并非没有尽头。
持之以恒,总能跨越山海来相见。
可人与人一旦被这道名为“生死”的线隔开,无论如何挣扎,其结果都注定了苍白无力。
生命里怎么会有这样多的无可奈何?
她为什么会犯这样大的错?
该怎么办呢。姜佩兮问自己。
她给不出答案。
去往前生的法门姜佩兮找不到,面对今生的勇气更是没有。
无法否认,刻薄冷情的她在今生对周朔的那几次心软,是因为前世。
前世的他体贴从容,从不向她抱怨,他总是沉默地接受一切。被她的冷漠伤害后,就默默离开。
他调整好情绪,就又温和地来和她说话,装作先前什么都没发生。
迟来的思念与愧疚是姜佩兮所需承受的惩罚。
心肺都被无形的手攥住,她像是溺于水底,难以呼吸,模糊的视线里全是水光。
该去爱周朔吗,能去爱今生的他吗?
姜佩兮问自己。
她做不到。
她无法踩在前世周朔千疮百孔的心上,去爱今生的他。
承认爱今生,像是对前世他的背叛。
否认爱今生,又似乎会重蹈前世的覆辙。
今生与前世的记忆混杂着呈现在姜佩兮的眼前,他们身形样貌一模一样,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任何区别,他们的区别在哪里呢?
姜佩兮陷在恍惚里,对比两条因她的选择而蔓延开的不同人生线路的差异。
又在这种差异里去寻找周朔的不同,并试图将他们进行区分。
他们有区别吗,他们是一个人吗?
她重生以来给予周朔更多的关怀,对他构成影响了吗?
如果构成,为什么前世分明什么都没做的她,也得到了他的祝愿?
如果没构成……
怎么会没构成呢?
乱麻一般的思绪里,姜佩兮不由推测,是否无论她什么样,周朔都会在自己生命难以维系的时刻,雕刻这些替她祈福的福牌?
是否无论她怎么对他,周朔都会在自身危急的情况下,祈求远离灾地的她能够“康宁”?
康宁,健康安宁。
这个质朴到显得简陋小气的祝福,却是正在遭受病痛的他当下最渴望的状态。
他大概很难受吧。姜佩兮想。
不然那么多可以送到佛前的祝福语,他怎么就选了这个?
人往往只能站在自己的立场去思考事情,只能基于自己的阅历去审视事件,甚至于大放厥词地展开高高在上的点评,全然不怀疑他们自身的认知是否狭隘又或浅薄。
一阵风来,他感觉到寒冷,便认为天气已转凉。于是呼吁所有人都要穿上厚袄,以防受了寒气。
这似乎是关心与爱,代表着正义。
可假若有人不遵从他们的建议,甚至说出“风不冷”等语,他们便会陷入一种类乎于被挑衅的暴怒。
当自己的金科玉律不被他人遵守,他们便像是站在炮烙上跳脚的猴子,吱怪乱叫着大肆辱骂,痛斥他人的“不正确”。
这些人总是很自信,觉得自己所知就是真理,自己所想就是权威。
无人可以撼动。
可周朔不是这类人。
他总是那样的小心谨慎,生怕自己的关心与爱会成为他人的负担。
于是他谨小慎微地表达着他的爱意,甚至于不敢在赠予妻子的福牌上写明对象。
周朔已做好决定,如果他能活下来,这些丑陋的福牌将被全部焚毁。
他会再刻一枚干净的福牌,上面只有“康宁”。他会时刻畏慎细心,防止压抑在心底的爱慕与渴望泄出,变成困住妻子的枷锁。
至于他不能活下来,将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儿。
这也是个很好的结局,周朔想。
他想起那封不情愿的,被逼着写下的和离书。
情绪已从无措的委屈,化为对姜主君英明抉择的赞叹。
他当然不该耽误她。
侥幸遇到她,又蒙受她的关爱与同情,他早该知足了。
他的人生里遭遇过太多恶意,狡诈阴险的算计,鄙弃轻蔑的歧视,又或完全不把人当人的权贵。
庸碌又懦弱的他,在这个什么也看不清的世道里,寻找稀缺的“善”。
周朔在妻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极度渴望的善。
她在施予善意之时,从不期望任何回报。她只是想这么做,纯然感性,不带有任何功利性的目的。
她不在乎是否有回馈,他人是否日后会报恩。
她只是想这么做。
周朔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善意,更看到了她纯然普世的爱意。
爱意被平等地给予每一个人,无论他是何种身份,何种地位。
周朔在妻子的身上,找到了“善”,找到了能使自己在这世间获得喘息空间的“爱”。
爱一个人,不应当有任何的附加条件。
在决意倾付爱意之后,爱人者的所作所为皆是心甘情愿。
他不能期望相对等的回馈,甚至不应该期望回馈。否则爱意将变为勒索的工具。
强买强卖,在哪儿都是不道德的。
只要她好就行。周朔想。
无论她爱着谁,想与谁在一起。
都可以。
周朔承受着反复不断的高烧,像是被丢在火里烘烤,快被烤干。他被烤出了胆汁,不断呕吐。
身上已寻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全是裂口。
康宁,淳朴的祝愿。
却是他生命里最匮乏的祝福。
从没有人祝他“康宁”。
时至今日,他也不愿将这份祝福赠予自己。
他要把这份祝福送给他的所爱。

第125章
在来自四方大夫的努力下, 治疗的药方总算出现眉目。姜佩兮便给杨宜写信,请她带着苑门的大夫来进一步商讨。
大夫们商讨时,姜佩兮和杨宜也在旁边听。虽她们都不通医术, 但两位上位者的关切态度,也算给了从医者定心丸。
待到星月升起, 热络了一天的商讨才结束,姜佩兮与杨宜也才得空抽身。
寂静的长廊上, 劳碌几日的杨宜心神疲累, 不由话也多了起来。
她语气感慨, 似乎惋惜, “您很适合做主君。假若是郡君执掌姜氏,或许杨氏会效忠江陵。”
“我不适合。”
走在她身边的姜佩兮并不认同这种观点,并且分析起自己的弊端,“我做不到权衡利弊,行事也不谨慎,总是任性而为。”
“江陵落到我手上, 只会一日不如一日。”她说。
杨宜看向身侧清傲的贵女, “可您的仁德,我们这些小门户实在是期盼已久。”
“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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