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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山有木兮木有枝(阡陌不交通)


黛玉笑道:“你这是什么话,贾家是我外祖家,好好的我做什么要与外祖母家断绝来往!”见紫鹃面露急色,方收了笑言,肃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外祖家养我六年,我本应回外祖母膝下已尽孝道。但我终究姓林,如今既有亲兄,长兄如父,我自当随着哥哥过活的。若我放着亲兄长不去靠反倒靠着外姓,这叫哥哥如何自处。他如今未及弱冠便身居高位,本就打眼,慢说哥哥待我处处周全,事事费心,就算有何不妥,只看父亲面上,我也不能叫他平白受人指摘。”又握着紫鹃的手拍了拍,说道:“你也不必忧心,你跟我一场,必不会叫你骨肉分离就是了。”
紫鹃闻言道:“那姑娘就舍得老太太和各位姑娘么?”还有宝玉。
黛玉低头默了一会子,继而说道:“曲终人散终有时,各位姐妹都不可能永远在贾家,何况我一外姓子人呢?不过是离得近时时走动着罢了。”声音清冷而坚定,不容半点转圜,紫鹃也只好作罢。
王氏办事果然妥当,第三日便有牙婆领着人来了。奇怪的是,兄妹俩挑选清楚后却并不使人进去学着伺候,而是让林忠先一步带去了京都。!

第4章 拜别亲友,兄妹进京
天气逐日转冷,黛玉素来体弱不敢多出门,文湙便寻来许多文人墨迹与妹妹赏玩,二人平日读读书写写字,间或商量各府节礼以及准备回京要带的各项物品以及土仪,守孝的日子倒也不嫌枯燥。等众人贺了新年,兄妹二人只去族长及一些长辈家里拜过年后便也不再出门,一心打点起行装了。
兄妹二人议定正月十八进京,仍旧是走水路。由于这次是举家搬迁,林家又是列候门第、累世书香,自然少不了珍藏古玩、文物典籍,这些都是要一一打点装船带走的,所以就连黛玉也不得不跟着连日忙碌。
这日黛玉正与紫鹃坐在罗汉床上核对各项物品的单子,忽听得丫鬟来报,说是船行来人了,要见姑娘。黛玉奇怪道:“船行来人也该是见哥哥啊,再说哥哥今日不就是往船行去了,怎么又会再差人来见我?”说着还是令人领进来。
紫鹃笑着站起身来一边把小几上各样簿子单子收好,一边笑着说道:“说不好是大爷打发回来传话的呢?”
不一时人来了,却是个十四五岁的年轻姑娘,柳眉秀目,高挑的个子,身边也还带着个丫鬟。
来人进来便蹲身行礼,黛玉一时没防备来的不是传话的婆子,赶忙罗汉床上下来还礼,并引客人上座。待紫鹃雪雁摆好茶果点心后方问道:“不知姑娘今日驾临寒舍所为何事?”
来人似乎有点不适应,摆弄着茶碗说道:“林姑娘别见笑,我是个粗人,学不来你们大家小姐这一套。我姓杨,小字丛云,今日冒昧前来只是想跟贵府大爷讨个话儿。”
黛玉道:“真是不巧,哥哥今日去了贵船行问行船路程去了,估摸着还有一会子才回来,姑娘何不直接回府问他?”
杨丛云说道:“就是因为知道他去了我家我才溜出来的,我爹听说他回了苏州,这几月都把我锁在家里不叫我找他,好容易有机会了,你需得替我带个话。”
黛玉闻言莞尔,真是个直肠子姑娘,说话都不打弯儿的,要不是深知哥哥为人,还真当他二人有什么呢。问道:“丛云姑娘有事请说,一定带到。”
“你帮我问问你哥哥,他到底把我哥哥拐哪里去了,怎么过年都不叫他回来。这也罢了,过不久就是我父亲四十岁的寿辰,你叫他一定把我哥哥叫回来,他要再不
回来,父子俩真要做一辈子的仇人了。”杨丛云说到。
原来是为父兄的事,也不知这对父子为了什么不和,如此不惜天缘。黛玉叹了一口气,敛容道:“丛云姑娘放心,一定带给哥哥这话。”
正事说完,杨丛云才有心思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姑娘:身量虽未长成,却已有弱柳扶风之态,更不提眉目似画,气质如兰,顿时便心生好感:“岑…不对,他如今改姓林了。林文湙不知撞了什么大运,平白多出个神仙似的妹子。”
黛玉被她这满目赞赏看得有些脸红,直道:“丛云姑娘过奖了,能得兄长照拂是我的福气才是。”
显然是开始适应了,杨丛云也不再拘束。凑近黛玉说道:“你可别看那小子一副老实相,其实最奸猾不过了。小时候专哄我和我哥哥犯事儿他看热闹,有一回过年,他哄我哥哥往夫子家锅里丢炮仗,害的我哥哥被父亲打的三天没下床。”旁边听到这话的紫鹃和雪雁等都笑的不行,这要不是自家大爷,简直想帮着骂一声刁钻。杨丛云接着说道:“可恨我哥哥最肯听他哄,从床上爬起来接着跟他屁股后头转。不过还好他这人还算讲义气,又有点本事护得住人,所以家里也就随着他们混了。”
黛玉笑道:“男孩子小时候大多是淘气的,只要不失了大面儿就好。”两人初次见面竟也聊得投机,只是杨丛云怕父亲知道她来了林府要骂,只得早早告辞。临走前又想起件事告诉黛玉:“听说你们后日就要进京,你也说说你哥哥叫他脾气收着点,前阵子他把岑家的人打了,如今人家吵着要告御史参他呢。想必京里达官贵人更多,别不小心惹了祸才好呢。”说着便走了。
黛玉很是吃惊,哥哥虽偶尔促狭了些,但也不像是会随便动手打人的啊,不知是为了什么缘故,还惹得御史来参。一时心神不定,直到晚膳时分文湙回来了才急问道:“今日听杨家的丛云姐姐说哥哥打了个人,都有御史要参哥哥了。”文湙笑骂道:“回来时听小武说下午她来了便知道那丫头没好事,感情儿是告我的状来了。妹妹不必忧心,只因那岑大富多次辱及先母,气不过才使人打了他一顿,并没有下重手,御史就是参了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听得他如此解释黛玉倒也释怀,她本就是个再孝顺不过的人了,若有人玷辱她的父母也是
气的要打人的,因笑说道:“杨家姐姐并不是要来告哥哥的状,只是托我告诉哥哥三月十七是杨老爷四十寿辰,叫哥哥请杨家公子回家一趟。”
文湙闻言也是叹息:“当年丛旭不肯接掌船行生意,说是一生只来往于一条水路,碌碌无为,想要去干一番’大事业’,就这样一走两年,杨叔气得不得了,说是不认这个儿子了。父子俩一犟就是两年了,丛旭也是该回家看看了。”兄妹叹息一阵便也各去休息了。
转眼便到了启程的日子,行礼头一天就搬到了船上。东西装了两船,随行下人一船,兄妹俩住了一船,是以这次进京足足包了四条大船才够。一早便有林深一家人来送,嘱咐兄妹二人多多保重,空闲了常回苏州看看。黛玉更是和伯娘王氏握着手不舍得撒开,各自眼眶都是红的。眼看日头高起,才在族长催促下依依惜别。
到了船上安顿好后,文湙看着黛玉的红眼眶刮脸笑道:“这么大了还哭鼻子,羞也不羞。”黛玉气的直跺脚,扯着文湙的袖子直说哥哥欺负人,闹了半天文湙才求饶道:“我错了妹妹,袖子要掉了。既是妹妹这样舍不得,等我们出了孝也某个苏州的缺,仍旧回来过活就是了。”黛玉才松了袖子说道:“哥哥可要说道做到才好。”说完便带着捂嘴笑的紫鹃、雪雁扭头走了。
才刚出正月,河上自然是冷的。黛玉虽然近来身体好了些,但仍旧不敢出来吹这样的冷风,每日还是缩在舱看书消遣。文湙怕妹妹闷,于是使人拿宣纸裁成四、五寸长宽大小,用自己惯用的炭笔简单画上滑稽好笑的小人。一张纸分割出四个小图组成个小故事,简单的小道理却又能令人捧腹大笑,直把个黛玉看得欲罢不能,只催促哥哥快画。文湙就每天画几个,等到所有小故事摞起来能订个小册子了,京都就到了。
等到了岸上,是文湙的管家叫陈礼的过来接。四十出头的样子,他原来是在水军里效力的,只是后来伤了腿退了下来,家里又没什么人在了,文湙看他写字算账还算在行,就留在身边管事了。此时他正带着人候在码头,看到文湙护着个带帷帽的姑娘走过来,连忙上前请安:“给大爷和姑娘请安了,旅途劳累,请大爷和姑娘赶紧上车回府歇着吧。”
文湙多次告诉他不必行礼,奈何他只是不听。文湙扶起陈礼道:“这一年
多家里辛苦你了,码头风大,你那伤腿怕又该不好了,怎么自己就过来接了,叫那几个小子过来就行了。”陈礼看向黛玉笑着说:“大爷叫人送回来的虎骨酒很是管用,老奴的腿伤已经好多了,去年一冬都没再发作过。今日是姑娘头一天回府,老奴怎好如此托大,就是爬也要爬过来。”
见此情形,黛玉当然知道这是哥哥身边得用的老人了,连忙说道:“陈叔何必如此客气,我有这么多人护着呢,你很应该听哥哥的话在家养着才是。”陈礼又恭敬说不敢云云,这你一言我一语的,再说下去怕是天要黑了。文湙赶忙打断他们的寒暄:“码头风冷,早知道你们有这么多唠的我们还不如不下船呢,还是赶紧回去吧。”黛玉无奈一笑,然天气确实冷,便由着哥哥扶着上了马车。
文湙一边又吩咐陈礼派辆马车将曾太医好生送回去,明日备份礼送去他府上谢他连月来的照顾。又叫打发人往荣国府送帖子:“就说今日天晚,我们兄妹又风尘仆仆,实在不好登门,明日必定过来请安。”陈礼应诺,自去吩咐人跑腿了。
新赐的侯府位于福寿街,原来是承安郡主的府邸。她原是上皇胞妹宁安大长公主的独女,上皇怜惜她年幼失怙,破例赏了封诰。只因后来跟着忠义亲王坏了事,被褫夺了封号,御赐的府邸田庄也一律被收回。这次文湙封爵来的突然,内务府报说新建的侯府一时不好选址,当今便把这一处府邸着人改了规制赐了他。
及至马车到了福寿街的安定侯府,新漆的大门威严肃穆,就连门上的铜钉都被打磨得光可鉴人。管事小厮们早已在门前等候迎接,但是马车并不在此处停下,而是直接从卸了门槛的中门驶到了二门,文湙才扶着妹妹下了马车。此处自是也有一溜婆子丫鬟候在这儿行礼问安的。一眼望去,丫鬟婆子是在苏州亲选的,自然认识,只是为首的两个嬷嬷看着眼生。黛玉询问得看向哥哥,文湙介绍到:“这两位一位姓戴,精通礼仪训导,上次采买的丫鬟婆子就是有劳她教导的。另一位姓关,最是擅长药膳养身。她们原本是皇后娘娘宫里得用的,我厚着脸皮将这侯府按制该赏下丫鬟仆役推了,求了皇后娘娘赏下两个老成的嬷嬷指点我们过日子,玉儿日后要好生敬着嬷嬷们。”
黛玉听了连忙行礼,只是不到一半就被两位嬷嬷一边一个扶
了起来,连称不敢,戴嬷嬷道:“侯爷真是折煞老奴了,伺候主子是奴才的本分,岂敢谈指点二字。”关嬷嬷也说道:“姑娘切莫如此,老奴哪受得起姑娘的礼,叫皇后娘娘知道老奴们如此托大,是要打板子的。”黛玉只好作罢。
文湙的住处选在了外院的松风堂,但头一天进府,怕妹妹初来乍到感觉不适,便随着众人先到黛玉的蔷薇院陪着用晚膳。
蔷薇院之所以名为蔷薇,就是靠着院墙边种了满架的蔷薇花。时以过立春,花藤上渥了一冬的烂叶子早就掉不剩了,倒是星星点点钻出几粒嫩芽来,衬着蜿蜒遒劲的花藤也煞是可爱。待行至主屋阶前,却见两旁各种着一株橘树,这个时节的树木大多是萧条的,这两棵绿意怏然的橘树便也难能可贵起来。文湙边走边笑:“这两棵树种的好,看着吉利,省的妹妹成日间伤春悲秋的。”黛玉嗔道:“我几时伤春悲秋了,哥哥你又乱编排人。”文湙道:“那你上次又念什么’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识香痕渍也无’的?听得我立刻写信回来告诉他们府里一棵竹子不许有。”气的黛玉直跺脚:“哥哥你怎能偷听人家说话。”再说这是父亲七七的时候去寺里做法事的时候念的。
兄妹两个笑笑闹闹进了堂屋,分左右坐下后,就有丫鬟过来上茶,略休息了一会子,戴嬷嬷便来请示府里各处的分派来:“苏州送来的姑娘和婆子们都大致学了两个月规矩,具体如何分派还请大爷和姑娘示下。”文湙放下茶盏道:“这些内院的事你们和妹妹看着办就行了,不用问过我。只是今日天色不早,妹妹舟车劳顿也是疲了,明日恐怕又不得空,过两天你们再商议吧。左右府里就我和妹妹,并不急在这一时。”戴嬷嬷应诺。黛玉又请嬷嬷指两个丫鬟替下紫鹃和雪雁,好让她们也得空去修整一下。于是戴嬷嬷便指了立春和惊蛰留下伺候用饭,余人各自下去安置不提。!

第5章 表弟问玉,表哥戏玉
荣国府之前接到贾琏来信后就去打听了这凭空冒出的安定候是个什么来路,这一查可就不得了。这小子原只是个寒门之子,靠着自身那点子才气赶着上皇退位前考上了状元,年纪轻轻便也能称得上是两朝元老。这也罢了,偏偏运气还好,不知怎么又入了当今的眼,得了个机会向陛下呈了新粮的种子。虽然新粮还在试种,少有人知道,但他却只在翰林院呆了短短一年便被提入了工部,再一年升到了工部主事,这样快的晋升速度不得不说是史无前例了。然而这还没完,前年冬鞑靼犯边,朝廷派他往青州押运兵械,你说他一文官处理完自己那摊子事儿老实缩着就好了,谁知他抄起刀子就冲进战场把鞑靼主将拓拔烈的脑袋给卸了,直接把战事拖到了来年春天,圣上一高兴直接命他留在青州参赞军务。更令人咂舌的是,鞑靼再次卷土重来的时候,又把三王子落他手里了。他的同年们这才刚出翰林院,他就连爵位都到手了,将来的平步青云可以想见。要不是出了林海临终认亲的事,这次鞑靼派使者和谈一事定也是由他来主理了。
突然得了这么个能干的外甥也不知是喜是忧,荣国府这边接到安定侯府的拜帖也没敢耽搁,立刻呈给了贾母,照例是鸳鸯念了给贾母听。贾母听罢,半晌没做声,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等看贾母面色不愉也不敢随意搭话。片刻才听贾母道:“这两个孩子,提前回京也不打声招呼,也没派人去接。这寒风朔月的,玉儿身子又弱,此时行船也不知受不受得住。”王熙凤连忙笑道:“年轻人不懂事,说风就是雨的,考虑事情不够周全也是有的。他们也不像我们有老祖宗时常提点着,可不就乱了章程吗。老祖宗要是实在担心外孙女儿,现下遣人去看看也是使得的。”贾母叹气道:“他们今天刚到,舟车劳顿,想必是乏了,再派人去岂不又折腾他们,明天要看多少不尽够的。”王夫人也笑道:“还是您老人家想的周全,再没人比您更知道心疼人了。”
刚说完就见他们的宝贝疙瘩贾宝玉风一样刮了进来,礼都没行周全就扑进贾母怀里问道:“祖母,听奴才们说林妹妹回来了,怎么没见她回府呢?”贾母摸着他玉盘一样的脸说到:“你妹妹今天累了,先家去了,递了信儿说明儿再来。”贾宝玉登时就急了:“回哪儿的家?这里不就是她家么,她还回哪儿去?”气的王
夫人脸都快变了:为了那刁钻的丫头亲娘都看不去眼里了,这是她哪门子家?王熙凤在一旁劝到:“你林妹妹前儿不是认回个哥哥么,他们又有自己的侯府,现下当然是回自己的府邸了。她都走了一年了,要见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你回去叫袭人伺候你泡个澡,舒舒服服睡一晚,明儿早起就能见到林妹妹了。”贾母也安慰道:“听你凤姐姐的,好生睡一觉妹妹就回来了。”贾宝玉又问:“扬州的姑丈已是仙逝了,妹妹回来了就不再走了是么?”在场所有人都想回他一句:说不好,贾链既不能从扬州带回半文银子,谁耐烦去管那小性儿容不得人的丫头呢。唯有贾母,看着孙子期盼的眼睛说道:“那是自然,她那个哥哥才认下不久,自然还是我们这里更亲近些。”贾宝玉听完这话才肯乖乖辞别众人下去休息。
次日一早,文湙果然护着妹妹来了荣国府,礼物在苏州就准备好了,昨晚直接原样从船上卸下来装车的。马车也是直接驶入中门,到了垂花门才有婆子打开帘子请黛玉下车。想起当年自己孤身进府却只能走角门,饶是黛玉也不得不想:虽说功名利禄如粪土,但若想活得尊重些,这些俗物还真是不可或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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