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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主她为何那样(女尊)(道玄)


她将身上的玄色披风解下来,笼罩在裴饮雪的肩头。虽然他已经增添衣服,但等了太久,衣衫都已经冻透了。反而薛玉霄的披风还带着她的身体余温,暂且留住一丝暖意。
裴饮雪抗拒:“我不冷的,你穿好……”
“别动。”薛玉霄蹙起眉,带着一丝罕见的强硬态度,“我让你在家等我回来,怎么跑到这里,已经不是夏天了,不怕被冻坏了吗?”
裴饮雪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眼神如春冰微融,有一种极为隐秘的喜悦和缱绻,他没有反驳,低声道:“我错了,你别生气。”
薛玉霄又是一愣,她立即发觉自己的态度有些过了,话语中隐约有些火气,便马上调整心绪,放缓语调:“……我没有怪你,我只是……”
她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为好,便干脆掠过这个话题,抓着他的手搓了搓。
裴饮雪的手指被她揉红了一片,她的掌心将指节来回揉搓,恢复温度。薛玉霄抓着他的手握紧,指间练武拉弓磨出来的薄茧覆盖在裴郎的指节上。
她已非当日的纨绔女郎,这双手能提笔写字、安定天下,亦能上马拉弓,镇疆拓土。薄茧摩挲在他薄薄的手背上,这种微妙的剐蹭和痒意,几乎令人所有心神都被牵引着灼烫起来。
秋风凛凛,他的心却卷起一簇火焰。
“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调理,要是引发了什么病症,马上就到冬天……”
薛玉霄无奈的低声念叨,话语未半,裴饮雪不仅没听进去,反而忽然问她:“怎么孤身前来?”
薛玉霄答:“听到你的笛声,知道你站在夜风里,就舍弃她们,快马赶过来了。”
裴饮雪不由微微一笑:“舍弃她们,朝着我跑过来了?”
薛玉霄顿觉尴尬,她本想辩解两句,可是想不出个名义,便道:“……一群军府女郎又冻不坏,我要是慢悠悠地过来,你还要吹多久?”
裴饮雪又问:“以她们的速度,还有多久会赶来?”
薛玉霄估算了一下大军的行进速度,说:“若不纵马疾驰,怎么也得两刻钟。”
裴饮雪颔首,目光停住在她脸上,忽然道:“你脸上好像脏了一块儿。”
“有吗?”薛玉霄毫不怀疑,凑过去让他擦,“披星戴月地赶路,风尘仆仆,顾不得形象和得体了。”
裴饮雪伸手捧住她的颊侧,指腹轻轻地抵着薛玉霄的脸庞。他的手指冰凉柔软,用一种很轻很轻的力道擦拭肌肤。薛玉霄怀疑他根本没擦掉,便道:“别怕用力,这样怎么……”擦得掉。
他靠近过来,气息如薄雾般扫过面颊,忽然有一个轻吻,水波浮动般落在脸上。
薛玉霄一怔。
“……有点灰。”他看起来又一心一意地专注起来了,“我给你吹掉了。”
薛玉霄:“……你其实一直当我是瞎子的,对吧?”
裴饮雪假装没听见,叹气道:“这是官道,我们这样拉拉扯扯,恐怕一会儿让人看见笑话。”
薛玉霄指了指漆黑一片,没半个人影的道路。
裴饮雪从容改之:“让鬼见了笑话。”
薛玉霄:“……”
行。裴郎既然这么说了,还能怎么办呢?
她将踏雪乌骓拉过来,扶着裴饮雪上马,将他笼罩在身前,又吩咐侍从们一会儿接应军府的众人,不必担心她。
脱离了队伍单独前行,回去的速度快上数倍。踏雪乌骓认识道路,根本不需要太多掌控,自己就能找回薛园。
因此,薛玉霄并不用太费心,她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裴饮雪的耳垂上。
裴郎身上的衣衫都被夜风吹透了,摸着一片寒冷。他的耳垂却泛着一种很微妙的薄红,从霜白中晕出淡淡的红意。薛玉霄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凑过去,气息扫在泛红的耳根上。
“……你为什么亲了我一下?”她问。
声音太近了。
相思之情消退,面对她的紧张与胆怯便故态复萌。不知道是话语的原因、还是她近在咫尺的气息,裴饮雪浑身都僵硬起来,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薛玉霄又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句话虽然简单,却带着一股沉重的力道,简直将裴饮雪整个人打翻在地。
他有些后悔刚才的莽撞了——可那一刻他实在忍不住。薛玉霄就这么乖乖地凑过来,眼眸乌黑,一副纯然信任的样子。面对这么认真可爱的神情,裴饮雪从“只是想摸一摸”,很快就叛变到了,“亲一下也没关系”。
薛玉霄听到他喉结滚动的声音,好像很难开口。
“我……”裴饮雪顿了顿,道,“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让我亲一下,难道很为难你吗?”
他这招反客为主把薛玉霄说懵了,反应了几秒:“啊?为难倒是……不为难。”
“既然不为难。”裴饮雪背对着她说,“那就不要反抗了。”
薛玉霄:“嘶,为什么这句话听起来特别像在糊弄我?”
“我没有。”裴饮雪目不斜视,拒不承认。
两人抵达薛园,薛玉霄翻身下马,半抱着把裴郎接下来。
裴饮雪的脸皮都在之前用尽了,现在被她碰一下都觉得浑身发烫,隔着披风衣物不敢乱动。
两人进入主院,薛玉霄解下佩甲,抽出战袍的腰带,突然想起什么,贴身取出一个干净的手帕,犹豫道:“铜镜虽然带回来了,但是……”
她解开手帕,里面放着半面铜镜的碎片。
裴饮雪看着碎片怔了一下,心道,你都回来了,我还在乎镜子做什么?但他表面却未如此说,而是伸手抚摸碎片,叹道:“还好是它碎了,要是你受什么伤,我真要大哭一场。”
薛玉霄道:“你心性坚忍,并不软弱,真的会哭吗?”
裴饮雪看着她道:“我见你归来时,已是忍了又忍,才没落下泪来,你反而说这么无情的话。”
薛玉霄忍不住凑过去:“哪里要哭了,我看看?”
裴饮雪低头为她解开衣衫,不给她看:“此次捷报频传,你今朝归来,一定已经摆平了地方贼匪事,可以□□得赏,再度升迁了。”
薛玉霄却道:“我宁愿谢馥别胡乱给我升迁,朝廷里明升暗降的法子多着呢,她只要赏我一些金银田产,让我能推行农具、让佃户们精耕细作就够了。”
裴饮雪脱下她身上的朱衣,手伸进里衣边缘,仔细地解开衣带:“她这样有违道义,皇室也是士族的一部分。士族最讲究磊落高洁,她至少表面上不会为难你的。”
这衣带系得很紧,有些难解,他的手指贴着薛玉霄的腰,掌心缓缓贴上去。
薛玉霄并未察觉:“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托付你每月前往大菩提寺,跟四殿下询问长兄的消息,可有结果?”
裴饮雪看了她一眼,说:“四殿下心思难测,谨慎多疑,他说只有你去,他才会如实相告。”
薛玉霄点头:“也算意料之中。”
“是啊,只有你去。”裴饮雪叹了口气,“七公子在你身边如何?你可有受什么伤,被他诊治,于是坦诚相见?”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薛玉霄无奈道:“他只给芙蓉娘诊治了一番。我并未受伤。”
“我知道你没有受伤。”裴饮雪替她更衣,也观察得差不多了,“只是怕你没有受伤,但还会跟他坦诚相见罢了。”
薛玉霄:“……”
又阴阳怪气,这张嘴怎么就这么坏啊?
她欲辩无言,目光缓缓滑落下来,看着他解衣带的手:“你摸得差不多了吗?”
裴饮雪立即抽回手,手指缩进袖子里,转身背对着她,突然被呛到一般咳得惊天动地。
薛玉霄:“……我就说这样会冻着你。还剑,去让人给你主子熬点驱寒汤药。”
“是。”
裴饮雪被她盯着,不好说没有,只得深更半夜还喝了一盏苦药。
他喝完不久,薛玉霄沐浴洗漱完毕,湿发半干地披在背上,水珠将薄衣浸透。
屋里已经烧着暖炉,室内暖香馥郁。薛玉霄懒得晾头发,擦得差不多就熄灯上床。
她多日不在,裴饮雪重新铺好了被褥。多时征战在外,回家的感觉几乎立刻将薛玉霄包裹住,她的精神得到了非常彻底地放松,很快就昏昏欲睡。
不巧,后半夜有雨声,这似乎是今年最后一场秋雨。
没有打雷,雨声非常绵密,细如珠串地打在芭蕉叶上。薛玉霄听得反而心烦,她从黑暗中睁眼,忽然感觉到被角一颤,一个人蹑手蹑脚、轻轻地从旁边的被窝挤了进来。
薛玉霄默默地看着他。
裴饮雪还不知道自己就被注视着,他甚至都没敢看薛玉霄的脸,慢吞吞地、很小心地凑到她怀里,把自己的枕头跟她的叠在一起,只占据了被子一个小小的边缘。
薛玉霄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将锦被拉过去,给他掖了掖被角。
裴饮雪立即呆住,他闭上眼装死,感觉她把被子拢到自己身后,压好被角,才躺回原位,这期间,薛玉霄的呼吸声简直像是凌迟的刀片,一下一下落在他身上,如同一种温柔的审判。
他一动不动,认真成为了一具没有感情的尸体。
薛玉霄的气息就在耳畔,她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不知道这个聪明脑袋里转了什么内容,忽然道:“怎么,我被子里比较暖和?”
裴饮雪决定今天就当个聋子。
她反而不依不饶,轻声一笑:“我说怎么有时候睡着睡着,我会不老实地把你拉过来……裴小郎君,我们到底谁不老实呀?”
外面的雨声更大了。
聋子当不下去,只好破罐子破摔。裴饮雪睁开眼,很坚定道:“你。”
薛玉霄被噎住:“……为什么是我?”
“就是你。”他转过身,“每日在外面招蜂引蝶,跟小郎君们和言细语的说话。你这么漂亮,又很温柔,他们会动心也是常事。你还跟崔七睡在一起……”
前半段还勉强可以听,后面越听越奇怪,薛玉霄赶紧叫住:“不是,你这不是造谣吗?从哪儿听来的?”
裴饮雪说:“我梦到的。”
薛玉霄:“……你还梦到什么了?”
“梦到……你跟七公子脾性相仿,日久生情,你决定娶他做正君……”他的声音渐渐轻微,“然后就再也不理我了。”
他把头埋进被子里,声音变得很闷:“我还梦到你被王珩倒追,王丞相上门重新议亲,你们门当户对,青梅竹马……你有了他,就让我搬出去,让我离你远一点。”
薛玉霄手足无措,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始安慰。
“还梦到过你受伤。”他的声音跟檐外风雨交织在一起,“……梦到你的衣服上染着血,插着羽箭,我在后面追你,喊你的名字,可是你一直都不停下来,然后你钻进一片蒹葭丛中,就此消失。”
他停下声音,不再说了。
薛玉霄的心变得无比静寂,她能想象到那个画面,想象铺天盖地翻滚如海的蒹葭,随着秋风起伏摇晃。世事翻滚如浪涛,一个人很容易迷失进去,被卷入乱世的水底。
她伸手戳了戳裴饮雪的肩膀,产生了一点方才逗弄他的愧疚:“我们……明天换个被子吧。既然你怕冷,那就,就不要分开睡了。”
裴饮雪不说话,只是慢慢地转回来。他沉沉的呼吸,呼吸声里几乎带着一点沙哑和抽泣过的余音。薛玉霄抬手触摸到他的眼角,感觉那里湿润润的,像是被水浸透过一样。
“……裴郎。”她低声唤了一句。
裴饮雪点了点头,像一只想贴贴又过分矜持的猫一样,保持着最后一点傲娇的体面,一声不吭地窝在她身边。
薛玉霄倒是飞驰回家,洗漱更衣,立刻睡进了温暖的被窝里,但这边以常速行军的诸位军府娘子们,却赶上了今年最后这场肝肠寸断的秋雨。
雨幕如帘。
李芙蓉的伤臂被包扎着,疤痕未愈。但她精神很好,还有功夫跟人拌嘴:“你看你的好姐妹,听见玉人吹笛,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虽然马上就入京了,但众人还是在京郊田庄上暂避歇脚。很多军士都受了伤,冒雨行军可能会引起外伤感染,反正已经得胜,将军体恤下情,十分宽容。
李清愁百无聊赖地在她身边揪草根儿,罕见地觉得她的话有几分道理:“啧,还出生入死的交情呢,让小郎君勾跑了。女人果然就没有不好色的。”
李芙蓉瞥了她一眼:“你这人怎么狠起来把自己都骂进去?”
李清愁叹了口气,略显忧愁地自言自语道:“那我的小意怎么不来接我呢?袁氏看得这么紧么……”
李芙蓉:“……骂得好。”说着起身走开,一脸耻与之为伍的表情。
晚来天欲雪(1)

当夜,两位将军入宫,向皇帝回禀战报。
宁州平定的消息一夜间传遍京兆,阖京的有志之士无不称赞,战事的细节率先传入王丞相手中。
王秀接到凤阁夤夜递来的战报,在灯下看了半晌,视线不由得望向园外——绵密秋雨声里,一缕隐约琴声似有还无。
王珩还没有睡。
一旁侍从道:“丞相,明日以战功赏赐,面见诸位有功之臣,薛三娘子谋略周密,计策非凡,当为首功。”
王秀沉默片刻,道:“恨其为芝兰玉树,不生于吾家庭阶之上。”
“大人,谁知道她会变成如今这样呢?”侍从劝慰说,“昔日凶厉恶名也不是凭空捏造,只能说是世事难测。只是……今日几位族老又派人来问,说丞相膝下无女,待珩公子出嫁,这家中的产业……”
王秀瞥了她一眼,侍从立即住口,低头将族老的信件奉上。
王氏起源于琅琊,郡望极盛,在家族故地有店铺、良田、荫户,上下几百人口,为一等士族。家族积累甚巨,足够其他的王氏族人富庶阔绰地生活。
王秀身为百官之首,加一品司徒职衔,裁决民政、执掌朝纲,自然在京兆也有一大笔资产。只是她素来低调,从不显露。没想到远在琅琊的族老,居然千里迢迢来京探望,还督促起她的传家之事了。
“无非是怕我将财产全给了儿媳。”她没有拆信一看,而是随手将信纸放在灯火上,看着火苗舔舐上纸张,燃起一簇热烈的灯焰,“我膝下未嫁的只有珩儿,他若成亲,我必陪送田地店铺,再厚重的陪送也不过是一副嫁妆罢了。老家的人就这么急不可待地想让我从旁支里挑选养女,以继财产,真是……令人作呕。”
她鲜少用这么直白的字眼。
侍从知道王丞相其实是很欣赏薛三娘的,暗地里称赞的次数也不少,只是两家婚约已退,不可转圜,真是无奈之举。
“大人,”她小心道,“咱们园子这么厚的一份礼,财帛动人心,就算是改口再续世交,将公子许给都尉为正君,也未尝不可啊。”
王秀冷冰冰地看她一眼:“金银财帛?拿这个动薛泽姝的心?你在与我讲笑话么。”
侍从面色顿变,低首不语。
“薛氏难道缺钱到将独女的婚姻拿来交易?你们这位司空大人脑子里只想着怎么给女儿出气,恨不得让我舍下老脸上门恳求,才算遂了她的心意。”
王秀看得透彻。她倒不是真抛不下面子,只是一个世家大族之主,很难做出这样“出尔反尔”的决定。薛玉霄虽好,可传闻中她对那位裴家侧君极好,以珩儿的才情,最好是能得一知己女郎琴瑟和鸣,王秀不愿意让他将心思花在后宅争斗上。
此事就此搁置,王秀烧了信件,派人将王氏族老劝返,护送回琅琊。
次日清晨,秋雨初停,为犒赏军府,特开大朝会。
薛玉霄着都尉锦衣,朝服上用精细至极的金线绣出一头灿金花豹,作为武官标识,立在将军身后。
她所在的距离离皇位不远不近,皇帝戴着冕旒遮盖面容,但两人的视线却出乎意料、甚至有些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方。薛玉霄只望了她一眼,便收敛视线,以防看起来太过不敬。
谢馥倒是毫无遮掩意。她的目光穿过冕旒,越过萧将军身侧,在薛玉霄周身盘桓许久。她神色淡淡,支着下颔静听奏报——这些奏报其实她已经听过了,今日只是走个流程。
“若论英勇无匹,浴血而战,自然是两位李家女郎并列为首。但纵观大局,运筹帷幄,身具将帅之才,薛都尉当仁不让。”
萧妙不吝赞许。
众人听得纷纷点头。
“薛娘应为首功啊。”在这件事上,桓成凤跟萧妙的意见完全一致。她拉不下脸像萧妙这样明晃晃地拉拢,眼神里却流露出爱才之意,“请陛下依照军功旧例而赐。”
两人昨夜已经跟谢馥见过面,这些话皇帝听过一遍。有什么震惊诧异、或者其他复杂妒忌之情,也早就在昨夜发泄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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