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植说完就接收到陆青帆冷淡凌厉的眼神,俊颜瞬间涨得通红,再不插话了。
云曦却放心下来。
不错不错,于大人是自己人!
汇丰客栈发生了爆炸着火,从昨日至今都不曾再着人入住,案发地也由顺天府和其后赶来的都察院和大理寺差役们保护得极佳。
“荀府尹是个怕事的,经验确老道。”
于植接手时,案发地周围都被保护得极好、那些久住的学子们也被挪到了不远处的另外一家客栈,方便大理寺和刑部拆问一二。
店家才是最最头疼的,他们一个屋子爆炸着火,却惹得半个客栈都被烧透、连带隔壁的邻居都得重新修葺砖瓦,真真是一笔不小的银钱。
云曦一行从马车上下来时,就看到一个满面愁容的中年男子靠在客栈旁嗑瓜子,一地的瓜子花生皮昭示了他在此处蹲守许久了。
小青果骤然看到那中年大叔的战斗力,不禁喃喃道:“大叔口条不错。”
嗑瓜子嗑得好快!连旁边差役一直偷偷看他都没察觉。
云曦无奈道:“只怕是心中忧虑过甚,顾不得旁的了。”
“云姑娘所言甚是,此人……”
“此人便是汇丰客栈的掌柜,薛继仁。”陆青帆先于植一步告知云曦,随即便大步流星地走进客栈,临去前还不忘让云曦跟上。
云曦一脸古怪地小声道:“大人今儿怎么怪怪的?”
“害,小姐是没闻到那飘香的醋味啊?”青果也小声嘟哝了一句。
“什么醋味?”云曦迟钝地反问了一句。
于植忙不迭出声M.L.Z.L.打断:“云仵作当心脚下,那日不少人都以为是普通走水,来回扑火数次,客栈内都乱得很。”
说完,他再不敢跟云曦单独相处了,兀自走到前面为二人引路。
太尴尬了,可别提了吧求求了!
陆青帆来到被烧得灰黑的案发地,一股浓郁的硫粉味道仍旧弥漫在各处。
云曦则细致地开始东摸摸、西看看,嗅着秀气的鼻尖四处寻找,最终目光停在一处最为古怪的角落:那墙根处的黑色斑点呈放射状四散、最底处却还能稀奇看到墙皮的正常颜色。
此刻,陆青帆的注意力也被那古怪的墙根儿吸引了。
这次于植学聪明了,高低闭上嘴,坚决不再介入二人的默契寻踪。
“这是放置烟花的地方。”
陆青帆上前两步,手抹了一把在指尖捻开,淡淡地道:“红磷和硫粉的比例都不对。冷海,去工部找个擅长调制火药比例的匠人来。”
“是。”房檐上,冷海倒吊着现了个身就跑,临去前还不忘冲云曦挥了挥手。
云曦眉眼弯弯,算是打了招呼。
陆青帆冷眼一瞟,注意力重新放在案发地上。
于植心下暗自感慨陆侍郎博学得紧,竟然连火药的配比都心知肚明。
云曦沿着爆炸所在一点点地挪到旁边,逐渐观察着周遭陈设、在漆黑乱套的案发地查探着……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云曦站起来反问道:“敢问于大人,江南学子若想入宫面圣陈情,是否要准备请愿折子或者陈情书一类的物件?”
于植看了一眼陆青帆,见他已然跃上房梁查探、并无阻止之意,这才耐心地道:“依照我朝律法,当是有的。只是……江南学子的情况特殊、又牵涉大案,只怕礼部和吏部都未必愿意为江南学子陈情。”
最后,这份陈情折子或者是请愿书,还是会落在都察院手中。
都察院本就有督查百官之责,江南学子受十年前“江南学政贪腐案”牵连,十数年不曾入仕,真若想陈情、得圣上解封口谕,怕也不是容易的事。
起码……就上半年大调之前、三年科举毕后的几次朝议上,皇上对江南学子重新入仕之事都只字未提。
“江南学子眼见七月将过,再不得圣上谕旨、只怕又要等一年,这才选择急急上京,寻找门路面圣吧?”
云曦叹了口气,可想要得见天颜哪里就那般容易呢?
灵动的清眸皆是忧虑,秀丽的小脸愁云未散,她望着这不大的房子却挤着八个人,便知他们顶着病躯在京城的日子不好过。
“如此一来,准备烟花之事倒有些说得通了。”陆青帆从房檐上而下,淡淡地道:“因为得了门路、有了希望,他们购置烟花是为了庆祝的。”
于植赞同颔首。
可惜,这一场静默十年得来的烟花盛宴庆祝还不曾落下,便以惨烈血腥的方式带走了他们的性命。
八人身死之时,不知眼前可曾浮现江南学子重入官场的愿景?
“太残忍了。”青果愤愤地道:“凶犯竟然利用心愿的诱饵夹带杀机,委实过分!”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皆是一怔。
陆青帆眸光一紧,立刻转身往客栈外走去。
于植指了指陆青帆、又回头去看重新投入勘探现场的云曦,他、他到底跟谁啊?!
最后,于植还是选择了跟陆青帆去瞧瞧。
陆青帆蹲在角边,同汇丰客栈的掌柜薛继仁正在叙话。
于植赶到的时候,只听到掌柜的口中道:“……是个什么工部的官员,他们都称什么‘平大人’?”
陆青帆起身正好瞧见赶来的于植,认真地道:“于大人来得正好,还请你即刻调阅工部中名讳带‘平’字的官员,一一筛查过才好。”
青果虽然是个小丫鬟,直觉力却非常惊人,一下子便捕捉到了案件的中心。
凶犯故意骗取江南学子的信任,言其为得见圣颜铺好了路、诱买烟花以备庆祝,最终……
“砰!”
八人骤死,请愿之心亦如坠入浩瀚天际的烟花,再无踪迹。
第185章 真相一隅
案发地内,云曦主仆仍旧在进行细致的筛查取证。
虽然房内因火势烧毁了不少东西,泰半物件几不可见,但云曦仍旧能够从周围的一些物件残渣和未烧尽的东西里拼凑出大部分案发时的场景。
主仆二人一个搜集物证、一个分装,很快就将不大的屋子悉数搜查干净。
为保险计,云曦和青果还扩大了观察的范围,将周围其他房间亦好好地探看了一番。
陆青帆带着工部官员进来的时候,发现云曦已经不在案发地,而是在隔壁房间勘探。
“这边请。”陆青帆习以为常,招呼工部的官员进爆炸案发地。
“陆侍郎客气。”冷海请来的是正六品工部主事康冬大人。他品阶虽低、却极为擅长火器火药一途。
康冬一进屋就发现了那处放置烟火、引发爆炸的源头。
他眼神征询陆青帆,陆青帆略一颔首,肯定了他的推论。
康冬蹲在地上抹了一把周围的黑灰闻了闻,又沿着那处痕迹四周寻找了片刻,沉声道:“如陆侍郎所言,这不是普通的烟花,是专门找人配出来的火药。”
“确定?”
大明律法,除了矿产、冶铁等业以及军中可以使用火药,寻常百姓是严禁持有火药等物的。
制作烟花的商贩更是需得经过层层筛查审批才可开张行事,饶是做生意也需得有官家严查督行。
如今,康冬竟然这般笃定那就是火药。
“此物威力远胜烟花,足足有寻常烟花的七八倍威力,故而一旦引燃才会轰然爆炸、引起火势。”
云曦主仆勘探完之后刚回案发地的房间,就听到了康冬大人的笃定之言。
她心头一颤:有人故意将这些江南学子引入客栈内,伺机杀害、还伪装成了如今意外的模样。
若非众人因了前番诸事对各种京城案件都十分警醒,只怕还真让凶犯蒙混过关、以为这是一场意外了。
康冬乍一见云曦主仆眼底涌上一抹诧异,没想到这般地方竟然还有两个女子在,随即猜到二人身份,客气行礼道:“这位便是享誉各个衙门的云仵作吧?”
“工部的康冬大人。”陆青帆主动为云曦介绍道。
云曦和青果屈膝行礼:“不敢当康大人夸赞。有劳大人为刑部勘探烟花成分了。”
“都是六部同僚,理应互助。”康冬一看到屋内的惨况便知,只怕无人幸存。
“……就算不被炸死,这般足量的火药燃起火势也定会呛死屋内人。”
云曦闻言,心说海护卫果然找来得是个行家。
“确实如此。”云曦望了一眼陆青帆和旁侧的于植,指着爆炸处角落道:“三人在桌边商议面圣之事,写下了要点、而另外几人坐在此处出谋划策。”
烟花蓦然爆炸后,桌边的人最先遭殃、火势一下子将三人吞没,所有纸砚都烧着了。
混乱中的火势内,八个人一边呼救,一边想要抢夺什么……
云曦绕着地上几个尸首发现时留下的痕迹,蓦地水眸一沉:“有人在火势刚起的时候拿走了什么东西。”
“请愿书。”于植喃喃地道。
江南学子是来做什么的?请皇上允许江南学子重新入仕。
十年之期已到,他们的希望都在那份斟酌了数日、有诸多江南学子血书签名的珍贵请愿书上呈圣听。
“既然是文书,放火烧掉便是极好,何必再回来取。”陆青帆想到房檐上抹蹭掉的些许灰尘,墨眸一紧。
“除非,凶犯和八个学子都知晓,那份请愿书不惧水火。”
烧死人、拿走东西,才是以烟花燃爆客栈的原因:一可毁尸灭迹,二可隐藏请愿书的特性。
云曦眉眼一讶,陆青帆所言不假。
起码就她所知的,有数十种法子利用一些草药汁和特殊的用料,让牛皮纸或者是羊皮纸水火不侵。
陆青帆瞟了一眼云曦的神态便知他的推论是可实现的,随即朗声道:“冷川,派人去江南传讯,看看他们带来的请愿书是什么材料。”
“是。”冷川没像冷海那般嘚瑟地挂在房檐上,而是一直隐藏在旁侧的房柱周围,只不过一直不曾显露身形就是了。
康冬和于植见状,不得不说这身边有心腹到底是好办差一些。
勘探案发地之事告一段落,现在就是等待几处消息。
跟于植分开前,他将江南八位学子的卷宗也全都交给了陆青帆,俨然是准备让刑部全权接手了。
“大理寺主执行复核,怎得还要让本官破案?”陆青帆口中是拒绝、接卷宗的动作却一点儿不慢。
于植是真的怕陆青帆还要搞他心态,忙不迭服软:“陆侍郎英明神武、断案如神,又尊于我大理寺,这等棘手之案请陆侍郎统领便是再好不过了。”
云曦主仆:“……”
虽然于大人说得都是实话,可她们还是觉得于大人很狗。
这是陆青帆被拍得最舒服的一次马屁。
他墨眸微眯,淡淡地道:“有劳于大人了。”说完,便兀自上了马车,竟是没有要带于植回城的意思。
云曦暗地里偷偷吐了吐舌头,冲于植福了福身就跟青果一起上了马车。
于植哭笑不得地目送马车离去,随即返身走向另外一处甬道,那里有于家的马车等着他。
坐到自家宽敞的马车内,于植小声喃喃一句:“幸亏我早有准备。”
不然又得被陆青帆暗坑一把。
马车上,云曦和陆青帆分别查看了几位学子的身家情况,将八人的名字悉数记下:马汝培、谢蔚、孔东方、张阳、白广、傅干、冷昌、汪秀峰。
“江南学子若能重新入仕,他们八人的名讳必会流传千古。”云曦珍重地合上卷宗,忍不住喟叹道。
陆青帆看了一眼云曦,将卷宗放在一旁,沉声道:“我有样东西给你看。”
“什么?”云曦闻言眨眨眼。
她就知道,陆青帆着急赶往案发地,必然是因北莽有什么重要线索急于给她的。
青果一听是要给自家小姐看,立刻识趣地掀开帘子坐到车板上去了。
陆青帆掏出手中的一份薄薄的花名册,“此物是易铎留给拓跋禄的。”
拓跋禄之所以亲来会面,皆因要将此册留给追查到炼铁场案的人。
“专门留给破了案子追踪到他的人?”云曦只觉奇怪,这易铎虽然身死,可行事当真是难以揣度。
她刚翻开第一页,便看到了曾经的废太子名讳。
接下来,便是曾经声名赫赫的朝中大员,或获罪身死、或告老辞官……总之,竟是没几个善终的。
而这些人中,排名第三的赫然是江南学政白琨。
云曦浑身一僵、秀容依旧镇定,唯独那不住颤抖的睫毛已然泄露了她慌乱的心弦。
粗粝的大掌握住了云曦的手腕,那温热掌心传来的温暖传递着令人心安的炙热。
“第四个就是我父亲的名字。”
陆青帆抿唇说道:“他们早有预谋蚕食大明清廉的肱骨官员。”
他嘴角露出一抹讥诮:“旁得不论,起码……他们对我们的圣上颇为了解。”
包括废太子在内,哪个不是被当今圣上的猜忌怀疑逼到绝境?犹想十年前的惊天血案,又有多少名单上的人就此与世长辞。
云曦抬起清眸,波涛汹涌的清泪逐渐顺着秀丽的脸庞滑落:“为什么呢?”
她爹一生清廉、刚直不阿,最后却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而这份名单,恰好说明了,她爹也好、那些无辜枉死获罪受刑的官员也罢,竟然都是这涛涛权势下的牺牲品!
难道坐拥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便可不顾人伦、不忌江山百姓么?!
第186章 主心骨的魅力
再也抑制不住胸口那汹涌的情感,陆青帆情难自禁地将云曦紧紧拥在怀里。
“我不知道,也很难回答。”
一个巨大的、残忍的真相向他们解开了谜底的一隅。可他们却在这一隅之中见识到了更大的阴谋。
这份阴谋不仅席卷了曾经枉死的清廉官员、还在波涛暗藏的大明王朝深处藏匿着危机的旋涡,不知何时就会骤然掀起惊涛骇浪、改天换地。
而这一切,必将用更多腥风血雨、权势纷争倾轧更多人的性命……
思及此,云曦倒吸一口冷气,沉声说道:“沉冤昭雪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
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云曦才咬紧牙关说道:“可江山大乱、百姓流离,也不是爹爹想看到的。”
摆在她面前的不仅有十年前的昭雪沉冤,还有大明江山下的暗潮汹涌、危机四伏。
陆青帆轻轻擦拭掉小女人脸上的泪水,同那双坚毅的清眸对视,他叹了口气:“有时,我倒希望你莫要那般坚强善良。”
“大人说得哪里话。”云曦弯了弯眉眼:“亡者的清明固然极为重要,可生者的未来亦举重若轻啊。”
何况,她从不是孤军奋战。
反握住陆青帆的手,云曦低声道:“我爹的案子必然跟北莽有关系。他们布局设计,少不了内外勾结。”
一想到皇子中间竟然有人暗中通敌,只为壮大势力、谋求大位,云曦心头便是一紧。
“嗯,我也是这般思虑的。”这才是陆青帆为何急急赶回的原因。
这份花名册,只有他们二人、拓跋禄和身死的易铎知晓。
“拓跋禄给名单的时候,特意屏退左右,想必他也不愿背负暗中跟大明勾连的罪名。”
也就是说,起码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不是拓跋禄。
“年纪也对不上。”云曦点点头。
她认真地摩擦着花名册的皮子,这名册同普通宣纸皮质的已然截然不同了,是经过药水处理过的、必也是水火不侵的罢。
“……我不太明白易铎。”
说他大奸大恶、阴狠毒辣,培植了那么多的棋子前仆后继推翻朝堂、害得枉死了那么多无辜百姓……说易铎坏到了根儿上,却仍旧为正义之人留下了些许线索。
她不理解易铎究竟作何感想,他又为何行事这般矛盾。
陆青帆抿唇道:“许是午夜梦回也曾自我否定怀疑,冲动之下便留了这份名单。可他又不敢留在自个儿手里,便交给了拓跋禄保存。”
特意强调若有人根据炼铁场之事前来寻拓跋禄了,再将这花名册交予此人。
以易铎的机智,炼铁场一案就是对未来得到花名册之人的筛选吧?
毕竟,愿意为百姓请命翻出数年前旧案沉冤、又不怕得罪工部和户部的官员,必然是清廉刚直之辈。
云曦猛地望向陆青帆道:“那是不是说明,咱们距离真相……也不远了?”
再度看到小女人斗志满满的模样,陆青帆薄唇微扬:“嗯。”
距离真相兴许只剩一步之遥。
二人在彼此的眼中越发坚定了信心,交握的手和无言的默契让此刻无声胜有声。
抵达刑部之后,冉杓和任丹青早早在衙门口候着了。
“瞧瞧,咱们的主心骨回来了。”任丹青撞了撞冉大人的肩膀,笑着调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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