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津上一次见到妻子是在七天前,当时她已经脏腑溃烂、面皮和头发悉数脱落……当真是一眼难忘。
如今再见到跟平时一般模样的妻子,房津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从仵作房出来,房津就笃定云曦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仵作,非要给她磕头不可。
等好不容易送走了房津,云曦主仆这才与任丹青、冉杓聊起了验尸结果。
“方莲儿死亡时辰是在发现尸首前一夜的戌时末、亥时初。死因是被一刀削断颈骨、当场气绝身亡。”
云曦一边说着、一边将方莲儿脖颈上的伤口一点点画出来:“伤口细长、刃薄如刀,凶犯是个极为凌厉的高手,甚至不曾近方莲儿的身,就用剑气杀死了方莲儿。”
因为不曾近身,导致线索皆无、目击百姓更是无从找齐。顺天府怕是没法子了,只能将其定为悬案处置。
“堂堂一等高手,对一个普通百姓出手?不讲武德!”任丹青闻言神色不忿地道:“勿怪江湖势力越发式微,都是这些个不入流的玩意儿搅和了江湖侠气!”
“‘侠气’变‘匪气’了。”冉杓也跟着叹了口气。
武功高强之人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出手,多少有些让人瞧不起。
云曦画完了伤口图递给冉、任二人:“伤口一如之前的奉县茶肆七人灭口案、陆大人遇刺案。”
从伤口能推论出,杀害方莲儿的凶犯与犯下那两桩案子的,系同一人。
“什么……”冉杓和任丹青脸色齐齐一变。
“此事必须得立刻告诉陆大人!”冉杓当机立断地道:“咱们可做不得主啊。”
“陆大人已经知道了。”云曦安抚道:“复原尸首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有所猜测。”
双刀门门主失踪、骆九天不是真凶,梁展藏身处遇刺……细思前后诸事,基本可以肯定,从奉县茶肆案开始,陆青帆和云曦身边就有一伙人一直躲在暗处。
第114章 不该探看
“危险了,危险了……”任丹青脑子机敏得很,他立刻意识到事情非同小可。
陆大人从青州离开入京的沿途,都有人暗地追踪行事,到底图谋为何?
来者不善哪!
任丹青脑海里涌现出无数声音,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冉杓却在听到云曦说“陆大人已经有所猜测”后,一下子镇定下来。
“陆大人都知晓了必定还有后招,我们放心就是。”
云曦浑然不理解冉大人对陆青帆的盲目信任,一双清眸好奇地打量着冉杓:“大人对案子有什么推论?”
“害,下官可不擅长这个。”让冉杓归置归置情报卷宗尚可,这些……
“就等冉大人这话呢。”云曦微微弯了弯眉眼,“顺天府的卷宗有什么问题?”
冉杓有些尴尬,他在卷宗上没找到任何问题,顺天府行事稳妥、走访无误,确凿没有任何佐证之后,才选择了以“悬案”结案。
案子有疑不假,单纯依靠房津的说辞却无法找到嫌犯的任何线索。
云曦听完后抿了抿唇,“那就只能用笨办法了。”
“什么办法?”冉杓和任丹青异口同声地道。
小姑娘竟然也有后招?
“将方莲儿走过的路全都走一遍。”云曦清丽漂亮的容颜满是坚定:“还原案发当日场景。”
众人决定半夜行事,便提前下衙回去用膳歇息,等到戌时三刻在房津家门外汇合。
云曦主仆回家后,草草用了膳食、便合衣躺在床上,等待夜幕降临。
戌时刚过,云曦主仆就伴随着打更声出了门。
冉杓和任丹青早就租赁好马车等着了,云曦主仆悄然上车后,众人往城郊处驶去。
车上,云曦将那日方莲儿的行动路线一一讲了,又根据行动路线大概归置了一下四个人待会儿的任务。
任丹青和冉杓看到行动路线图的推论时都有些惊讶。
小仵作是怎么办到的?
青果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师爷、冉大人,也不看看我家小姐是干啥的,从尸首里推论出死者的行事也不难的。”
房津说过,方莲儿不止一次忘记去取糖糕,行动的路线、用过的膳食、必然都有迹可循。
方莲儿的尸首在云曦手里验时确实晚了,但还是在尸首的胃里找到了食物残渣……从肠道残留的东西可以推论出消化的时辰;腹腔内的脏器腐变时辰也有规律,将其一一结合,便能推出方莲儿行动的线索来。
“小丫头厉害啊。”任丹青佩服地道:“换成旁人,哪有这能耐?!”
当初在青州勘验尸首,云曦还藏拙了吧!
云曦不好意思地道:“任师爷抬爱了。”
抵达房津家门前,任师爷和冉杓率先下马车,云曦主仆落后一步。
他们路上已经分配好了,四人各自分开行走、确认方莲儿去取糖糕的路线。
据房津所言,发现方莲儿尸首的时候,并未看到她手里有糖糕;可糖糕铺子的老板却说当日跟方莲儿碰过面,她把糖糕拿走后老板才关得门。
那么,找到方莲儿遗漏的糖糕,就可能捕捉到案发的第一现场。
云曦和青果就着手里的灯笼,在弯弯绕绕的小巷子里一点点地摸索着。
云曦还会特意查看四处有没有什么蚂蚁洞之类的所在。
冉杓和任丹青则从另外一条小路往糖糕铺子走,间或还能听到二人谈论“陆大人和云姑娘都称‘我们’了,以后肯定能喝上喜酒!”的闲谈。
青果小耳朵灵得很,听到后便偷笑着反问道:“小姐,怎得男子也喜欢聊些家长里短的。”
“噤声。”云曦彻底沉浸在方莲儿逐渐逼近死亡的过程,哪里有心情讨论任师爷和冉大人聊的闲话。
桃花眼沿着墙根一点点地挪动视线,突然,她脚步一顿。
“怎么了小姐?”青果见状赶紧把自己的灯笼也递了过去,在昏黄的灯光下,看到一点点碎屑。
云曦立刻从小瓷瓶里掏出一点草药汁滴上去,随即黯然地道:“不是糖糕。”
二人不放过街巷任何角落、一点点寻找着当初方莲儿弄丢的糖糕。
当走到一处转角,云曦主仆就瞧见了地上用炭笔画过的尸首横躺痕迹。
“是这里……”云曦抬起手里的灯笼。
周围人家静悄悄的,只有偶尔几声蝉鸣搅扰着看似平静的夜。
云曦的目光缓缓往上,就从死者所在的方向抬头,正好看到一处亮光的人家。
青果顺着云曦的目光看去,心下越发不解。
小姐看那点燃灯的人家作甚?
云曦突然福灵心至,从发现尸首的地方一步一步往回退,退回到死者方莲儿要归家的路线上。
清眸再看,那户人家的亮光瞧不见了。
她弯腰在附近重新寻找起来。
很快,云曦就在靠近尸首转角相反的方向寻到了一个蚂蚁穴。
更巧的是,那穴口不起眼的几处白屑还粘着什么……几只兢兢业业的蚂蚁正在将白屑往洞穴里搬。
云曦捻着草药汁点下去,几只蚂蚁快速爬走、连那白碎屑也顾不得搬动了。
她就着昏暗的灯笼,终于看到白屑变了颜色。
清眸微抬,云曦望着青果沉声道:“在这里。”
丢失的糖糕,被角落的蚂蚁吃光了。
冉杓和任丹青急急赶来时,就看到两个小姑娘蹲在墙角看蚂蚁。
“云姑娘,你俩在干啥啊?”任丹青脸色古怪地问道:“能看清么?”
云曦将手放在唇瓣,轻声说道:“在跟着蚂蚁找线索。”
“蚂蚁身上能有啥线索?”冉杓一听,也好奇地蹲下跟着一道看。
这一刻压力给到任丹青。
蹲下一起看吧,傻了吧唧的;不看?同是刑部中人,是不是太不合群了?
任丹青正在纠结是要精明的形象还是要合群时,另外三人已经顺着墙根儿一点点地挪动起来。
云曦小声道:“快跟上!”
一行四人随着成群的蚂蚁,最终来到了发现尸首的角落。
这一刻,云曦恍然道:“果然如此。”
“如此啥啊?哎呀,云姑娘你就别给我打哑谜了。”任丹青急得都快成热锅上的蚂蚁了。
到底发现了个啥啊?!
云曦指着前方的尸首沉声道:“那日,死者原本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结果听到了奇怪的动静、吓得她丢掉了手中的糖糕。”
方莲儿想来查看一二,就在转角的地方被人杀害了。
“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被凶犯灭口了!”任丹青终于反应过来,一拍大腿。
可新的问题来了。
方莲儿在看什么呢?
云曦的目光投向前方那户亮光的人家:“她在看那。”
第115章 骆先生之死
幽幽静谧的巷道里,云曦一行四人皆抬头望着前方不远处那始终燃灯的房屋。
半晌后,脖子都仰酸的冉杓再也忍不住了,率先开口问道:“任师爷、云仵作,咱这是看啥呢?”
任丹青早就吃不消了,硬是听到同僚先开口,这才揉搓着脖颈道:“我也不知道在看啥。云仵作,你在看啥?”
“不知道。”云曦话音刚落,其他三个人的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小姐,你逗我们玩儿呢?”青果打了个哈欠:“死亡时辰已经过了,再等下去也无济于事吧……”
小丫鬟话音刚落,就看到房檐上蓦然出现一道身影!
那身影在燃灯窗外透出的光亮下分外显眼。
所有人皆惊讶地望着来人如同飞雁一般、俊逸的身影轻快地落在地上。
“陆大人?”青果还当自己眼花了,用力地揉了揉眼睛,诧异地道:“您怎得突然来了?”
陆青帆眸光透着两分复杂,沉声道:“骆九天死了。”
他是来找云曦去验尸的。
突如其来的重大消息让众人张口结舌,云曦诧异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陆青帆抿了抿唇:“半个时辰前。”
也就是云曦他们刚刚来到凶案现场的时辰。
“好奇怪……”云曦低声喃喃道。
这个时间点未免太过巧合。
她抬眸望向那处仍旧亮灯的居所,心中只叹若非今日意外前来查探凶案地,恐怕未必会将骆九天的死亡时辰和方莲儿一案联想在一处。
可这其中究竟遗漏了什么细节暂不得而知。
“陆大人,具体情况如何?可要我等一道前往……”任师爷最关心的还是接下来的事情。
“我先带云曦过去。”陆青帆颔首,默认了大家一道前往。
任丹青和冉杓的目光默契地在空中相触,皆是一副戏谑暧昧之态。
小青果已经利索地跳上了马车,临了还认命地叹了口气:“重色轻丫鬟……”
陆青帆耳目聪明,已经告了一声罪、搂住了云曦的纤腰。
那股早就被大家心照不宣的情愫伴随着少女身上淡淡的幽香沁入心头,惹得陆青帆运功启程的时候都有一种飘飘然之感。
双脚重新触及地面,陆青帆终于褪去了几分不真实感,缓而慢地放开了云曦的纤腰。
云曦视线已经落在前方,数名护卫府兵整齐划一地将周围团团围住、火光将周遭巷子照得通明。
只留一人进出的护卫前方,站着一名器宇轩昂、气质高傲的男子,想必就是陆青帆提过的贤王。
陆青帆在前、云曦在后,二人到贤王殿下面前行礼。
贤王略一扬手免了礼,目光落在云曦的容颜上,眉间便打了个结。
他此前已听骆九天提过,陆青帆御用的是个女仵作。可骆九天却没讲这女仵作的姿容竟惊艳清丽至此,便是当后宫嫔妃都极为出众。
“贤王殿下,还请让一让。”云曦压根不知贤王对她的容貌已然生出芥蒂,接过陆青帆递过来的包袱就准备过去验尸。
贤王眉眼微沉,侧过身让了让。
前方角落里,骆九天滑坐在地、浑身衣衫皆被细密伤口覆盖、血色不多却触目惊心,骆九天目眦欲裂的模样颇有些难看,想必死前定是经过了激烈的缠斗。
云曦秀眉一紧,前两日还好好的人,如今再见却已是死者和仵作的身份……她心中诸多不忍。
她再不耽搁,戴上透明手套子就开始简单地勘验尸首。
贤王略感新奇地瞟了一眼云曦的手套,问道:“她能行?”
一个女仵作勘验男尸首,当真不顾及男女大防?!
“死者为大。”
陆青帆怎会不知贤王殿下的想法,他认真承诺道:“贤王殿下放心,云曦是我大明最好的仵作。”
骆九天跟随贤王数年,二人主仆情深。
贤王出身高贵、素来倨傲惯了,亦不擅表M.L.Z.L.达情意;能在自己刚一遇刺后就立刻赶往骆九天身亡的所在,已无言地表现出对骆九天极大的重视。
“噗,”一听所谓“最好”,贤王忍不住冷嗤道:“帽子扣得倒高。”
陆青帆眉眼微敛,“殿下看看便知。”
一路来,他不知听到多少质疑云曦的声音,贤王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打脸的人,多贤王一个不多。
云曦并未注意身后二人的对话,眸子认真观察着骆九天的伤口,间或翻看寻找致命伤。
片刻后,云曦站起身来四处转了两圈儿,在一个无人看守的地方找到了骆九天的双刀。
一双薄入蝉翼的好刀失去了主人,黯然地躺在角落里无人发现,一层淡淡的灰尘遮挡了它的锋芒。
贤王一怔,瞪向身畔的护卫统领:“这就是尔等说的‘没看到’骆先生的刀?”
一个不会武的仵作是怎么发现的?!
护卫统领立刻躬身惭愧告罪。
将双刀找到后,云曦又在四处探看了一下,观察了一番血渍,随即走向贤王和陆青帆。
“验完了?”贤王挑眉,这么快?!
“启禀贤王殿下,差不多了。”云曦转向陆青帆道:“骆先生死于一个时辰前,大概是戌时半刻到亥时半刻之间。”
她请贤王殿下和陆青帆往前走走,指着骆九天浑身的伤口沉声道:“凶犯讥讽羞辱意味十足,无数细末的伤口只是为了让尸首看上去更加骇人、实则致命伤只有一处。”
她轻轻扯开骆九天胸口的衣襟,指着心口处道:“这里。”
陆青帆一看那熟悉的刀口、眸光一紧:“是他?!”
云曦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手法对、刀不对。凶犯用骆先生的双刀杀了骆先生。”
着力点、致命伤痕迹,确与那名在逃的双刀客凶犯一般如是。
“他在挑衅我们。”陆青帆几乎可以笃定这一点。
云曦赞同点头:“大人英明。”
“你俩等等,”贤王听到一半脸色就黑了,尤其是陆青帆和云曦开始旁若无人说些“只有彼此能懂”的话,不由怒火中烧起来:“凶犯是哪个‘他’?为何要示威挑衅?!”
这二人究竟还瞒着多少事?!
第116章 弥补短板
云曦这才想起贤王殿下还不知之前个中细节,征询的目光望向陆青帆。
陆青帆三两句话简单概括了他们从奉县一案到如今骆九天被杀之事的牵系。
“尔等是说,杀害周席一行、挪走十万两赃银之人,与之前欲刺杀你毁灭梁展手中罪证、如今杀害骆九天的人,系同一伙人所为?”
贤王问得太奇怪了,莫说站在旁侧的云曦忍不住怔了下,连随后赶到了冉杓、任丹青闻言亦是一怔。
要知晓,在骆九天死之前,大家都认为贤王是最有嫌疑操控这一切的幕后之人。
“你们怀疑本王?!”
贤王一眼就瞧出众人眼底的深意,冷凝的眉眼像结了冰,怒声呵斥道:“本王是何身份,用得着区区十万两银子就污蔑一代学政?!”
云曦:“……”
怪不得坊间传闻贤王殿下“自恃身份”得很,如今瞧来确实如此。
许是贤王殿下虽然倨傲却并不猥琐;许是他对父亲的评价用了“冤枉”二字……她不讨厌贤王殿下。
“贤王殿下也觉得江南白学政是冤屈的么?”陆青帆一下子捕捉到了重点,沉声追问道:“可十年前,殿下却不曾开口为白学政辩白一句。”
“本王如何作想不重要,重要得是罪证确凿、无从抵赖。”贤王脊背笔挺,并不认为自己所言有何错漏。
证据确凿之事,如何辩白言明?!
一时间,众人重新陷入沉默。
“那……我再说说案子?”半晌后,云曦主动打破沉默,指着骆九天身上几处刀伤道:“凶犯武艺要么比骆先生差、要么就是跟骆先生在伯仲之间。”
为了一击即中,凶犯不得不选择全力以赴、故而在刀伤上,根本做不了假。
至于为何会用骆九天的刀杀人,云曦尚不得解。
“江湖中若有人指名道姓对决,偶尔会互换武器。”陆青帆开口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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