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帆不自觉地加快脚步,高大的身躯挡在云曦主仆面前,淡淡地道:“于大人,黄老。”
他一眼就认出了大理寺的御用仵作黄老,锐利的墨眸带着几分打量。
那冷冽探寻的目光委实骇人,方才还不住叭叭的黄老立刻识趣地闭上嘴巴,憋屈地行礼道:“见过侍郎大人。”
云曦惊讶地抬头,没想到陆青帆来得这样快!
“大人……”
云曦樱唇微启,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陆青帆便抬手止住了她,瞟了一眼黄老,淡淡地道:
“黄老乃大理寺元老、身负验尸绝学,无需向本官行礼。”
黄老不是傻子,一下子就听出了陆青帆的言外之意:一个元老级的仵作被一桩小小的案子难住,现在还指摘别家救星小仵作,多大的脸呢?!
陆青帆满意地瞧着黄老因他的话脸色涨得通红,略眯了眯眼。
倒是个要脸面的,还不算坏。
“不敢当、不敢当。”黄老谦逊告罪,再不提什么“抢饭碗抢案子”的话了。
“小于大人请人在先、无法回护在后,比之家中长辈到底是差了些火候。”陆青帆将炮火对准了于植,口吻意味深长:“纵有刚正不阿之心、也需擅圆滑处世之道才是。”
好凌厉的一张嘴!
于植额头瞬间沁出薄汗来,暗暗心惊这陆大人行事愣且直,一旦火力全开竟这般厉害!
用自家长辈作比,他还能比当大理寺卿的外公更厉害么?
除了咽下陆青帆这一番“指责”,于植只有苦笑致歉的份儿:“是于植思虑不周、怠慢了云仵作,还望陆侍郎见谅。”
此刻,陆青帆打得不仅是大理寺的脸面,更抽了潜在情敌的自尊心:连仵作之间的口角都处置不来,配对云曦动心?!
“下次调用本官的人,还请拿大理寺手令来批。”言下之意,是再不许于植未经官方手续就随意调人了。
陆青帆略一颔首,留下一句“刑部差役会来领尸首”,便带着云曦主仆走了。
徒留吃了一顿派头的于植和黄老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黄老呐呐地道:“陆大人这般回护云仵作啊?”
于植心头隐隐抽疼,俨然懂得了陆青帆隐含的意思,他轻声道:“云仵作是陆大人的宝贝。”
竟是不给旁人半点觊觎之心。
回去的路上,云曦一双清眸亮晶晶地盯着陆青帆高大的背影,直看得前方人脊背越来越笔挺。
他眼角余光无意中瞥向身后,就看到云曦主仆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呢。
“怎得这般瞧我?”再看下去,陆青帆可就要遭不住同手同脚走路了。
“大人方才好厉害啊!”青果激动地拍着手道:“黄老从见着我们就开始倚老卖老,哎呀,奴婢真是……”青果无奈地摊了摊手。
云曦笑眯眯地道:“大人素来少言,不想一开口竟生生噎死个人。”
陆青帆忍笑,赶紧手握成拳轻咳一声掩饰,“以后于植来找,莫要随他同去。”
连自己寺内的仵作都压不住,真真不中用。
“于大人也没少被黄老挤兑。”云曦幸灾乐祸地吐了吐舌头。
方才黄老那一通输出、也有一半落在了于大人身上,言其“引狼入室”云云。
“双刀客案本就是我等率先经手,周席等七人尸首亦为你所验。案子落到大理寺,不过是巧了。”陆青帆沉敛眸底的暗芒淡淡地道。
但凡顺天府尹用心些,案子都不该送呈大理寺复审。
云曦忍不住叹了口气:“尸首送到大理寺的时候,人已经没了七八日。于大人有心扣下此案、否则方莲儿的案子就淹没在无数悬案之中了。”
七八日前,正是陆青帆和云曦破获北莽八皇子拓跋靖身死一案、又去梁展藏身的小屋寻找罪证的时候。
“双刀客凶犯早就蛰伏在京中,那女子的死恐怕有些猫腻……这案子暂且交由你负责。”陆青帆沉声道。
云曦一讶,“我负责?大人呢?”
“贤王遇刺后凶犯无踪,我恐怕需要暗中跟随观察些日子。”
只等立储大典过后,贤王便会成为正式的太子。
未来太子遇刺非同小可,纵陆青帆有千百不愿,也得为大明社稷稳固考虑。
“大人放心。”云曦不是一个人,冉大人、任师爷,还有已经在提刑按察使司当差的宗大人,都会帮她的。
陆青帆眸光微敛,大掌轻轻拍了拍云曦的发顶:“交予你,我自是放心的。”
云曦满意地眯了眯眼,清丽的容颜仿佛慵懒的小猫,看得陆青帆心神一荡。
二人走在前面、青果识趣地走在后面,听陆大人讲贤王遇刺一事的经过。
陆青帆前几日还在忙活着刑部小事(卢尚书委任),今日清晨,他才从舍间出来,就碰上了候在门边的骆九天,手持贤王调令和卢尚书批令,请他往贤王府调查遇刺一案。
昨日是初一。
贤王每月初一都会前往皇极寺求一柱头香,旨在为圣上祈福、求天下太平,还会为当今圣上和贵妃娘娘求一支福香回京。
五年如一日,月月不落。
刺客在贤王下山路上埋伏刺杀。所幸骆九天随行逼退刺客,贤王受了点轻伤。
云曦一听卢尚书连调任手令都是提前签好的,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卢大人好苟……”
面对有实权的贤王也好、曾经无实权的纨绔六皇子朱劲也罢,这卢尚书都毫无六部肱骨大臣的节操啊!
“哼,”陆青帆冷嗤一声:“上岁数了,只想混日子等荣养。”
面对陆青帆这等犀利行事的下属,卢尚书怕也是头疼得紧呢。
云曦闻言,狡黠地眨眨眼,轻声道:“要不……咱们让卢尚书大人再头疼些?”
“哦?”陆青帆眼神意味不明,饶有兴趣地等着云曦的下文。
云曦压低声音低语几句,陆青帆忍不住哑然失笑:“好法子。”
第112章 权势迫人
刑部尚书卢大人今日有约,午膳是在外面跟礼部侍郎用的。
等他回了衙门,就看到了桌前摆着一沓厚厚的卷宗。
这如同噩梦重现的布置惹得卢尚书瞬间暴怒:“混账东西,是谁将卷宗搁在本尚书桌前的?!”
“启禀大人,是陆侍郎说这些卷宗需要尚书大人尽快过目签手令。”门边的差役恭敬地道:“贤王殿下等着用。”
卢尚书一拂袖坐在桌边,气哼哼地道:“贤王殿下等着用也不好使!刑部的师爷死光了,还得要本尚书亲自过目不成?!搬走搬走!”
那差役脸色为难地看向门边,卢尚书瞪眼恨声道:“聋了?!”
门边露出一个高大的身影,骆九天双手抱臂握刀,冲着卢尚书略一颔首:“尚书大人。”
“原来是骆先生。”卢尚书脸色微变,不禁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差役。
这个混账小子,有人在为何早不说?害他方才那般失态。
差役呐呐地让到一边去,骆九天继续道:“陆侍郎说尚书大人对世家勋贵的关系再清楚不过。筛选刺客之事非同小可、需得保密行事,还请大人为贤王殿下尽心。”
“陆青帆这个王……”这个王八蛋,真他娘的会给人找活儿!
卢尚书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唾骂咽回去,皮笑肉不笑地道:“衙门内的检校、员外郎都通擅此事,交予他们来办也是尽够的。”
“保密,”骆九天淡淡吐出两个字,噎得卢尚书脸色铁青。
见卢尚书再无异议,骆九天略一颔首:“辛苦尚书大人,在下黄昏再来。”
说罢,他视衙门差役若无物,飞身踏上卢尚书书房的房檐,震下尘土阵阵、如风一边运功离开了。
“一帮子武夫行径!有辱斯文!简直有辱斯文!”卢尚书浑然忘了自己还想骂陆青帆“王八蛋”的辱没斯文之态,狠狠摔打着卷宗,吓得门口差役缩着脑袋躲得更远。
卢尚书原也是想逮住冉杓或者是任师爷用一用的,奈何这俩人都不在:全被云曦请出去调查案子了。
方莲儿的尸首送到刑部已经是午后的事情。
云曦和青果在仵作房验尸,冉杓前往顺天府调阅案子的原始卷宗;任师爷则要往京郊方莲儿夫妻所住的地方走一遭,顺便把方莲儿的丈夫带回来询问一二。
一口咬定妻子为人所害,必定是有所依凭。
兴许,方莲儿的丈夫掌握着什么重要线索也未可知。
卢尚书找人干活扑了个空,整整一个下午,他的书房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幽幽浓郁的怨气,惹得不少刑部内同僚都想绕道走。
仵作房内。
云曦和青果再见到方莲儿的尸首时,女子清秀的容貌带着生前的几分期盼,仿佛急切地要去见什么人。
“也许方莲儿是着急回家见丈夫的。”
恰逢那刻,方莲儿被人发现、一刀灭口,毫无痛苦、毫无察觉地突然咽了气。
那外处看着只有细末浅淡的刀伤,实则内里生生削断了方莲儿的颈骨。
云曦已经戴好手套子,冲青果颔首道:“开始验尸。”
“是,小姐。”
主仆二人围绕着已经修复好的尸首来回忙碌。
云曦在检查完尸表后开始剖腹:方莲儿的尸首因长期暴露在外、内脏也有不同程度的腐烂,脏器有些只能瞧见一半……胃和肠子里能找出来的东西少得可怜。
饶是如此,云曦仍将能够辨认的一些细物找了出来……
且说冉杓到了顺天府,拿着手令要调取有关方莲儿的卷宗,却在顺天府师爷那吃了个闭门羹。
“不在?!”冉杓一怔,“就算师爷不在,那卷宗总还是能正常看的吧?”
不拿走让他瞧瞧也行。
接待冉杓的顺天府韩通判一脸为难地道:“下官也想帮冉大人,且不说那卷库的钥匙不在手里、便是在……所有文书卷宗都是赵师爷一人归置的,下官也翻找不到啊。”
“府尹大人呢?我去找他谈。”冉杓说着就拉住韩通判的手臂,要一道去通禀顺天府尹。
直到在府尹办差的偏院又吃了个闭门羹,冉杓总算反应过来,顺天府是不想给卷宗。
“韩通判,你们是什么意思?一个两个都不在,是要等着卢尚书亲自来要卷宗吗?!”
冉杓已然有些羞恼。他以为,当上从五品员外郎,四处走动左右都会比以前多受些尊重。
可今日到了顺天府才知,人家压根没把他这个“官儿”放在眼里。
“冉大人这是哪里话?刑部能将方莲儿这烫手山芋一般的案子接过去,下官等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刻意刁难呢?”韩通判讪然一笑:“只是……”
冉杓是老实,可他不傻。韩通判分明话里有话!
“韩通判这话本官可就听不明白了,一个谋财害命的悬案,算不上‘烫手山芋’吧?”
冉杓狐疑地道:“刑部接手也是发现了死者的伤势特殊、要并入旧案一起调查凶手,可没为谁开脱的意思。”
“自然,自然。”韩通判吞吞吐吐,面色迟疑地道:“可是贤王殿下不是也插手了吗?”
冉杓闻言立刻恍然。
他之前猜测过,案子可能在顺天府手里就出了岔子、没等被大理寺驳斥回去又多搅进个刑部,如今贤王调陆大人跟随暗访……未来储君究竟是要追究什么,大家心里都没个谱。
也难怪顺天府尹心里打鼓。
“韩通判,你这就想复杂了不是?”冉杓压低声音,将陆大人调查的案子半遮半掩地透露了几句,韩通判这才把心放进了肚子里。
二人刚亮明态度,赵师爷就非常“赶巧”地从顺天府外回来了,客客气气地给冉杓找到了方莲儿的卷宗。
冉杓夹着卷宗离开的时候,不禁得意地捋了捋胡子:能够威慑人的从来都不是官衔,而是那头衔下无形的权势啊!
他又开悟了!
任丹青跟冉杓前后脚进了刑部,二人瞧着仵作房门仍旧紧闭着,就知晓云曦还没出来。
冉杓得意地冲任丹青拍了拍自己怀里的卷宗:“你找来的人呢?”
“在那呢。”任丹青努努嘴,冉杓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个形容枯槁、蓬头垢面的男子正蜷缩在墙角,都瞧不出个人模样来,偏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冉杓吓了一跳:“那谁啊?!”
“方莲儿的夫君。”任丹青叹了口气,“我走到半路就撞见他了。”
那厮沿途拉着路人的手,一直问刑部咋走,任丹青想忽略都不成。
“咿呀”一声,仵作房的门开了,云曦本能抬手挡住了刺眼的阳光,视线正正落在蜷缩在墙边的污脏男子身上。
她眉眼一讶,“那是谁啊?”
第113章 丈夫情深
冉杓屋内。
蓬头垢面的男子局促地坐在凳子上,小心翼翼地端着茶盏,一双眼睛却警惕地打量着云曦等人。
“房公子别紧张。你今儿过来,想必也是怕尊夫人的案子被草草了结吧?”云曦温声说道:“这案子不论交由哪个衙门,大家都会竭力破案的。”
许是云曦语气温和亲切,许是她的话正戳中了房津的心思,方才还有些畏缩的男子挺直脊背道:“真不是谋财害命,她的钱袋子就在身上,分文不少。”
云曦神色一凛,“分文不少?”
“是,”房津一改方才颓然之态,端正了身子认真地道:“莲儿素来喜爱街头那家的糖糕,那日我们忙活完都睡下了,她才想起来还没去取糖糕,又穿上衣服要取。”
说到这里,房津眼眶骤然湿润,内疚地道:“我惫懒得很,只想着离得也不远、周围都是相熟的邻里,她自去就是了。谁知、谁知……”
谁知疲惫睡去的房津后半夜突然惊醒,才发现早就该回来的妻子并不在身畔。他立刻满屋子找、又发动邻居们找……直到临近清晨才发现了死去多时的方莲儿。
尸首所在,是方莲儿夜半归家的必经转角。
“为何非要晚上去取不可?明日一早起来再去也无妨吧?”冉杓听到这里,率先提出了疑虑。
“冉大人有所不知,方莲儿爱吃的那种糖糕,需得第二日在炉子上热一热才最好。”一说到吃,青果就立刻变成了行家。
她之前也吃过京城本地的糖糕,唯独那走街串巷的糖糕最是美味。拿回来放到次日一热当早膳,顶顶好吃。
房津用力点点头,“确如姑娘所言。”
方莲儿忘记取糖糕也不是一两次。
谁能料到那般普通的日常,竟成为妻子的催命符。
“买糖糕的钱是定数,尊夫人身上装的银钱也不足以要了她的命,可对?”云曦继续追问道。
“对,对对!”房津不住点头,他猛地从凳子上滑跪在地,豆大的泪水从眼眶滚落:“我妻子死得冤枉,她、她是那般良善的人,老天爷不该让她死于非命啊!”
“哎,房公子快快请起!”云曦虚扶一把,就要让房津起来。
一边欲上前搭把手的冉杓和任丹青都没来得及有动作,大力气的青果两手一用劲儿就把虚弱的房津重新扶坐到凳子上。
两位大人讪讪地重新站定,心下暗道青果的饭倒是一点儿没白吃。
连日来投告无门让房津紧绷的神经终于崩溃,他嘶声痛哭着对云曦道:
“我、我去了好多个衙门,他们、他们没人听我说话……”
那些官差不是寻个借口把他打发了、就是借口拖延让他等。三等五等、尸首腐烂,留存的证据越发不足,捉凶哪里还有希望?
云曦闻言喟叹道:“顺天府行事确有不足,但尊夫人身上罪证确实极少、捕捉凶犯不易。还望你有个心理准备。”
“姑、姑娘此言当真?”房津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泪水,从嚎啕大哭变成了小声哽咽。
“我家小姐可是最厉害的仵作,她说的当然是真话了!”
青果一听就不乐意了,“我家小姐为了破案不知道在刑部吃了那黄老多少派头,还千辛万苦地将方莲儿的尸首修复……”
“青果,别说了。”云曦立刻呵止道:“我们是仵作,所为皆是应当,邀功做什么?”
青果委委屈屈地闭上嘴巴,一旁的任丹青和冉杓也听不过去,皆为云曦正名。
房津这才知晓,云曦竟是比那大理寺的黄老还要厉害的仵作!
他呐呐地说不出话来,云曦忍不住叹了口气,“房公子,随我去看看尊夫人吧?”
“……哎。”房津眼底涌出几分期盼。
抵达仵作房的时候,房津又突然怯了,半晌都不愿意进去。
云曦再三保证方莲儿的尸首非常完整、瞧不出腐烂迹象,房津这才硬着头皮推门进去了。
案台上,方莲儿露出雪白的脖颈和脸颊,自脖颈下盖着干净的白布,像是午睡的人儿怕着凉一般闭着双眼、神情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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