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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定不移地做个路人甲(七月犁)


堂中在擦桌的店伙计,忙应:“好嘞,您稍等,小的就来。”
站在柜台那的三男一女,闻声看了眼楼上,没多在意。倒是扒在女子背上的猕猴,冲着辛珊思嗤了两嗓子。
“老实点。”女子一把将猕猴从背上拉下,威胁:“再敢放肆,我就给你个破碗出去讨饭。”
带猴子的女子…辛珊思返身回房。文里是有这么个人,名头还不小,也是她很喜欢的一位。一界楼的小掌柜,闻明月。此人年纪虽不及双十,但轻功承自峨眉的封因师太,十分了得。她与一界楼大掌柜闻明亮,一母同胞,兄妹都很得楼主花非然的信任。
只在花非然倾心女主谈思瑜后不久,闻明月就离开了一界楼,上了峨眉山。鸿鹰山武林大会时,遭蒙曜设计,与花非然欢好一夜,被谈思瑜撞破。因此,叫花非然厌恶。
闻明月是心悦花非然,但也有傲骨,回了蛾眉便剃了发。在谈思瑜与蒙曜成亲后,花非然上峨眉山寻她,她没见,只让坐下弟子送一纸签予花非然。
纸签上仅两字:缘尽。
她来这,是代一界楼贺单红宜大婚?
想到怀山谷上的那顶大红轿子,辛珊思心情更郁闷,虔诚地祈祷,被她白占便宜的那位千万千万别是单红宜的人。
也不知出了那糟事,他还成不成亲?
当时她神思不够清醒,且是真以为自个死定了,所以才…才动手又动嘴。而那位也挺不是人的,一点也不反抗,还很迁就。然后…一发不可收拾了。
就行为,辛珊思已经给自己盖了章,世纪坏女人。等店伙计将水搬了出去,她往床上一摊,接受道德的谴责。
两刻后,肚子咕噜叫,她拗起身,今天还是上午吃了碗面。提上陶罐,带上贵重物品,下楼看看。闻明月一行正坐在大堂用饭,四人没说话,但旁边几个喝酒的声不小。
“若非应酬你们,哥现在怀山谷呢。”
“单红宜这回丢人是丢大发了,花重金请三义镖局送小郎君到红黛山,不想小郎君都杵她眼皮子底下了,却让人劫了?”
“什么眼皮子底下?怀山谷离红黛山还有百里路呢。”
“人家三义镖局才是亏大了,不但没挣着镖银,镖头还死在怀山谷。”
“听说这趟镖值两百金!”
“两百金是多,但也得有那能耐挣,不然呵…”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辛珊思胃口都没了,将陶罐放在桌上,要了碗素面,又问:“小哥,能请厨房帮我做些米糕吗?我这罐米都湿了,有三四斤,放着肯定要坏。”
店伙计揭开陶罐的盖子,瞅了瞅:“得泡点粘米一道磨粉。”
“能做?”
“能做,您要是喜甜口,厨房还有枣干。枣干比较贵,十八文一两。”
“可以,那就麻烦了。”
“您客道,小的这就把米拿去厨房。”
辛珊思笑眯眯地目送人,这小哥还挺会来事。人进了厨房,她转过头,两手托着腮,一脸生无可恋。书里都没抢亲这事,却叫她碰上了。她想说自己没抢,但…又确实睡了。
“没了新郎官,单红宜不会随便抓一个拜天地吧?”
“能随便吗?了一方丈和凤玉真人都在,有他们见证,单红宜岂会胡来?”
听着话,辛珊思确定那人在她离开后也跑了,不然不会没有新郎官。由此可见,其与单红宜并非两情相悦。这叫她安慰了些微。说一死百了,真在理。活人,烦心事多。
要她现在埋土里,哪还用计较阳间道德?
有人扭过头,冲正专心吃饭的四人问:“小掌柜,您说那小郎君被谁劫走了?”
挨着闻明月坐的猴子,手里抓着只梨,同它主人一样,不理会问话。
辛珊思想提醒那大哥,问一界楼事要先掏银子。面来了,她抱碗喝了口汤,才吃几口,闻明月四人就用好起身上楼。
看不见人了,刚问话的八字胡歪了歪嘴,低骂:“切,高贵什么,在花非然跟前还不是像狗一样?”
“好了,你问的也不对。怀山谷的事将发生多大会,一界楼未必清楚。”
说得对,辛珊思嗦了口面。怀山谷的事,就连她这个在场的人都没瞧明白,到此刻还糊涂着。一界楼又没谛听坐镇,怎可能事事了然?一碗面吃得连汤都没剩,她饱饱地上楼了。
一夜无梦,睡到天大亮。整个人都充盈了,洗漱后把东西都收进背篓,背起去开门。一脚跨出房,见闻明月从左边来。不知是不是错觉,闻明月瞅着她时眼神有一亮。
摘下房牌,将门带上。辛珊思下楼退房。
掌柜正等她:“您的米糕已经做好了…”说着便从柜下抱出陶罐,又拿出只捆好的纸包,“添了一斤二两粘米,放了三两枣干,三两糖,五两猪油。您尝尝可合口?”
辛珊思先看陶罐子。店家心思好,米糕切成小块小块,用油纸垫着,码在罐中。枣香味浓,闻着都甜丝丝的。她拿了一块,尝了尝,糯叽叽的,一嚼就知米粉打过,不然没这劲道。
“太谢谢了,多少钱?”
“这包也是,罐子没能全装下。”掌柜拿出算盘,一样一样算:“粘米九文,枣干三两是…”一通算完,算盘上显得明明白白,“您再给我二十六文。”
没错,辛珊思把手里的一点米糕放进嘴里,痛快付钱。今天早饭不打算在客栈用,她要去寻寻食摊。将米糕装进背篓,跟店家告辞。
闻明月看着那个背背篓的姑娘离开,走到柜台前,屈指敲了敲:“掌柜的,给我来碗羊肉汤,两只馍。”
“好,您是要送去房里,还是就在大堂用?”
“就在大堂。”闻明月浅笑:“那姑娘昨日拿来的米,泡过湖水了?”
掌柜看了眼外头,笑着道:“闻小掌柜,您就别为难在下了,一界楼有规矩,咱客栈也有客栈的规矩。您问的,在下答不了。”他也不怕一界楼怪罪,悦和客栈背后站的是通升钱行。
“是我冒昧。”闻明月出客栈,望着那姑娘离开的方向。用一粒小瓦砾,打穿花痴袖口,震住方盛励的人,会是她吗?她又是谁?

第15章
天气褪去了些许炎热,城南小街的味没那么冲了,但虫蝇依旧不少。集上叫卖声不绝,辛珊思慢行,逛着摊子。卖菜、卖肉、卖小玩意的都有,她在想去洛河城要不要赁个小院?
“包子包子…刚出笼的大肉包子…两文钱一个,五文三个…”
“杨大家的猪骨汤面嘞…三文钱一碗…”
现已八月,十月里天便寒了。辛珊思思虑着,赁个小院暖暖和和过个冬是适意,可自个这身子…她又怕,一时拿不定主意。小街不长,走了半刻就到头了,顺着道左拐,少了许多吆喝。
一间间不大的铺子门前,摆着一两摊子。相比小街,这边的摊子要齐整些。卖的东西也精细。
“姑娘,看看梳子、头花、发带吗?俺这还有木簪子,虽不及银的,但样子好,您瞧瞧…”
说到梳子,辛珊思还真需要,停下脚,扫过一眼摊子,手伸向一把没刻花的,拿过细看。
“梳子齿都磨过,光滑滑的。俺家老头子还给上了油,保准用着不牵发。”老妇人穿着朴素干净,面很和善。
满意做工,辛珊思又拿了个篦子:“这两多少钱?”
“都是自家里做的,姑娘给七文就好。”
收起梳子、篦子,辛珊思掏了七文给老妇人,继续沿着街往前。看到小巷子里有卖猪杂汤,喝的人还不少,她寻了位置坐下来。
“老板,给我来碗猪杂汤。”
“好嘞,要猪血吗?”
“少加点。”辛珊思转眼欣赏着四周,看妇人骂骂咧咧地给孩童擦嘴,看丈夫夹了猪血放到媳妇碗里,看媳妇把碗里的饺子舀了给丈夫…她喜欢烟火气,眼神逐渐坚定。真气逆流的苦,她尝过了,那滋味…她光想骨头缝都跟着打颤。
洛河城,必须要去。
她一定要弄清楚老妪死前留言的深意。
“汤来了。”缺牙的男童,把托盘放桌上,将盛得满满的碗小心端到她面前:“您要来盘饺子吗?俺家的饺子比盛月楼的都香,每天千只,不到中午就卖光了。”
辛珊思笑着道:“行,那你给我来盘尝尝。”背篓里的那点米糕,搁了不少猪油,经得住放。从这到洛河城还不近,赶起路一日三餐都吃它,估计不到地儿就吃光了。
猪杂汤火候好,炖得奶白,里面没放什么佐料,味道不咸不淡,很醇很鲜美,一点不腥。猪心肉紧实,猪大肠烂乎,猪血嫩滑…总之好吃,比得上满绣的手艺。
猪肉大葱馅的饺子,小小巧巧,饱鼓鼓的。一咬,汁水都往外冒。几只下肚,辛珊思不禁发出满足的叹息,回头冲在往旁桌送饺子的男童竖了个大拇指。
男童看见了,笑得两眼弯弯,得意道:“没骗你吧。”
这一顿吃得辛珊思心满意足,花了十一文钱。从小巷口出来,她愉快得走路都带颠。南长街街尾,一家小酒坊前摆了不少旧货。逮着眼书籍,脚步都不带迟疑地过去了。
摊主是个唇上长了肉痣的瘦小男子,眼窄透贼光,嘴里叼着根草芥子,抱胸倚靠着墙。
辛珊思没打招呼,蹲到摊边看起胡乱堆在一块的旧书。竟然有《三字经》,她欣喜,将旧本放到一边。《蒙读》、《算学蒙书》,翻了几页,内容很浅显,都是启蒙用书,和《三字经》放到一起。
还有话本,这她爱好。
盯着摊子的男子,瞧着丫头片子的样子,心里纳罕,碰上个识字的。瞅她那一身,没见多金贵,但凭翻书的作态,识字绝对不少。不再倚着墙了,上前招呼。
“别看是旧书,放书斋里哪本不值个两百三文?我这你瞧上的,三十文一本。买得多,哥再给你便宜点。”
辛珊思稀奇,这个年间就算是旧书,三十文一本,也是极便宜了。找到一本地域志,她忙拿起轻轻拍了拍灰,翻开几页就见地图,心中大喜。快速翻了遍,发现书里还介绍了一些风土,这不正合适她读?
身上不缺银子,她来来回回地将那堆书翻了三四遍,哪本都不舍得放下。数了数,一共是三十二本。手拿着本厚厚的《说文解字》,她痴情地看着被她摞得整整齐齐的书,终一咬牙:“我都买了,二十五文一本如何?”
与其背石头块,还不如将这些书都带上。机会难得,谁晓得她会不会再遇着这样的旧货摊了?她犹豫,也仅是怕下雨。
男子一愣,没想到这姑娘如此大气:“行啊…你家在哪,哥给你送过去。”
“不用,你搁墙角的那是桐油布吗?”辛珊思卸下背篓,她准备把书用桐油布包好,放背篓最底下。
男子看着她将一布兜石块倒地上,心里有算了。走街串巷多少年了,他清楚什么人惹不得:“那桐油布我是拿来盖摊子的。您要,我裁一尺给您。”
一尺?辛珊思下望了眼书,点头:“好。”
跟酒坊借了剪子,男子裁了桐油布,又帮着将那摞书包好,声小小地说:“别瞅我长这副狗样,我可从没偷摸过谁家东西。近些年,蒙人抄了不少大户,书都是从那些大户府上流出来的。书斋要么不敢要,要么把价压得极低。几文一本,我舍不得。”
辛珊思听了,没说啥。在竹篓底上垫了件衣服,把书放在上,再将别的东西收进去。这回背篓是真的塞实了。取出块碎银,递向摊主。
男子接过,掂了掂,笑得眼都没了:“您再看看有没旁的需要,我给您个添头。”
辛珊思目光落在一只小竹篮上,藤条合着布条编的,很精致但最多也就能装三馒头,不太实用。她手指道:“就那个吧。”
男子拿了送上前:“您走好。”这篮子摆摊上大半月了,愣是没人要。他屋里两儿子,但凡有个小闺女,就留着了。巴掌大点,给小闺女拎着,多可人!
一点没费力地提起背篓背上,辛珊思挽着小篮子脚步轻巧地走了。路上看到卖野果的,她有点馋,称了斤刚好放小篮子里。
离开了于宁县,往西去。洛河城在范西城东北方向,她得先离开弘江城。
单红宜的小郎君于怀山谷被掳之事,持续发酵,流言甚嚣。傍晚黄江码头,等船的几人也在议论。
“经了此事,我有几分佩服单红宜了。了一方丈和凤玉真人午后才下红黛山。”
“你佩服单红宜,我倒敬服峨眉心胸。峨眉这次来贺,都没住红黛谷的宾客院。单红宜该十分清楚缘由。红黛谷近些年没少钻营,想的是什么,咱又不瞎。”
“红黛谷想什么,能逃得过一界楼的耳目?闻小掌柜的师父,封因师太,乃峨眉裕宁掌门的师叔。”
“红黛谷目前是难越过峨眉,但我听说单红宜正给她姑娘物色夫婿。”
“你们说,那美人最后会落谁被窝里?”
“猜什么猜,还能落到咱被窝里哈哈…”
辛珊思顶着风缓缓走来,过了江便是卢阳城地界。才站定不久,身后传来脚步,她没回头,但有人好奇去看。
“是一剑山庄的人。”
“领头的那位长得真俊,他就是一剑山庄的少主顾铭亦吗?”
“是他,我去年在风舵城见过。”
窃窃私语很快没了,辛珊思心中在问,自己这是什么体质?男三方盛励见过了,三号女配闻明月今早才对过眼神,现在又来了个男二。
《雪瑜迎阳传》里,要说男主蒙曜是作者的亲儿子,那顾铭亦绝对是作者的真爱跟别的女人生的娃。他深爱谈思瑜,却总是错过,最后还被蒙曜利用差点杀了少林首座的大弟子孤山。
唉…辛珊思不着痕迹地轻叹,路人甲…路人甲,路人里的甲号,从所有主配角的世界路过,然后拍拍屁股不带走半缕尘埃。

第16章
能做男二,顾铭亦确实俊朗,剑眉桃花眼鼻似悬胆还有美人尖,此刻他冷着脸显得有些生人勿近。驻足在背篓姑娘身后,眼望着停泊在对岸下客的船。
码头沉静,只闻呼呼风声。辛珊思见船迟迟不动,手伸向小篮子中拿了小串山葡萄来吃。山葡萄个不大,红红的颜色很好,甜多酸少。早上称的一斤,仅剩几小串了。许是离得近,她能清楚地感知到身后的气息。
船在对岸停了足两刻才拔锚,靠到黄江码头时,天都见黑了。
“来了来了…”
也不等船上客下完,候在码头上的人就急着往船上挤。辛珊思靠后,一剑山庄不赶,她就慢慢来。上了船,进到船舱,见临窗还有位置,便卸下背篓过去坐。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趟船了…”船家扯着嗓子,似商量实则是知会:“要在岸边多停半刻,老朽在此先道个不是,各位客官稍安。”
大概是老规矩了,没人吭声应他。
一剑山庄的人虽没进船舱,但辛珊思还是眼尖地瞅着了顾铭亦。不看长相,单身条就足矣秒杀与他站一块的几位。宽肩窄腰,侧脸立体,白衣倜傥…脑中不自然地浮现一身影,她立马打住,移转目光。
要死了,这是食髓知味吗?怎么会又想起怀山谷?赶紧收敛心思,从腿旁背篓里拿出针线包,扯了几股线,开始打络子。河面上水波荡荡,偶有渔鸥踩水飞过。
甲板上,站在顾铭亦左侧,抱着剑的青年时梁,迎风仰面长舒一气,透着疲惫:“师兄,回去咱们就上赤峰闭关吧。”
“好。”顾铭亦握紧手中的剑,三义镖局在汕南一带扬名已久,镖头陈达的赤练刀法十分凌厉,与山曰派掌门陈煜林,并称汕南双刀。陈达押镖十数年,经历过多少风浪!单红宜迎的到底是个什么主?
还是说…不冲镖,冲的是镖局?
近两年,这已经是第四家出事的镖局了。去年春,西陵方家摆擂招镖,要送月河图去东太山。十禅镖局连胜七轮,夺擂成功,押月河图上路。结果,十位当家人一个都没能逃过,全横尸在东太山脚下的城隍庙里。
紧接着是卞广城通云镖局,押镖赴风舵城时,遭人下七嗅毒。虽等来了解药,可太晚了。毒是解了,只人也废完了。
今年夏初,隆齐镖局的三位当家,也死在了押镖途中。
“风雨欲来啊!”时梁微眯起眼,看鹰俯冲利爪捉鱼扇翅。弱肉强食,他唇抿起,眸底黯然。
天快黑了,辛珊思望着远处的灯火,手里的如意络子已经在收尾。船家久等不到客,以为今天就这样了,不太甘愿地去起锚。锚刚离水,闻呼喊。
“等等…等等…”
一群男女得有十好几人,匆匆地往码头来。船家满是褶子的脸上有了笑:“快点,正准备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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