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第一修理工(逾九)

李辞语不明所以。
“我有名字了。”她大声说，“我叫时逅，邂逅的逅！”
穿越平行世界的时间流速接近于零，对李辞语来说只是眨眼的功夫眼前就多出了一个被召唤的人。
这个人长得像放大版的十号，十号和对方非常亲昵，她自从三年前卸下伪装的面具后就没有在相伴多年的他面前流露过这种神情。
不仅如此一瞬间的工夫十号有了名字，她以前从来都是悲观消极的，他提过几次都不愿意为自己取个名字。
促使她改变的是什么呢？
是眼前这个人吗？
李辞语习惯了时逅满身尖刺的样子，对她不一样的态度有点茫然。
但很快接受了她的改变。
抛开心智早熟的面具，时逅是个十一岁的孩子。
她本就应该拥有自己的名字，本就应该跟普通孩子一样对人撒娇耍脾气提要求。
她压抑太久了。
而且他其实知道时逅自阿慈离开后就失去了对别人寄托感情的能力，他理解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因为他也是这样。
只要呆在C- 203星球一天就不得不面临随时成为实验废弃品的危机，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死去。
没有人愿意眼睁睁看着在乎的人消失然后痛彻心扉，于是时逅收回了投放的情感，似乎只要她表现得不在意了，那么便会少一些伤心。
他清楚时逅其实是个心软的孩子，很高兴她重新打开了封闭的心扉。
李辞语眉眼舒展，顺着她说：“好的，时逅，我不会再叫错你名字了。”
他思考了一下看向时冽：“您不用担心，我能为您找到藏身的地方，这里有一个没人发现的地下通道可以通向孤儿院外。”
对他和时逅这种脖子上安装了定位监控装置的人来说即使逃离孤儿院也离不开C- 203星球，因此他发现出口后一直没有轻举妄动。
“请问您是时逅邀请来的朋友吗？”他又问道。
他措辞含蓄，礼貌温和的态度一如时冽在销金拍卖会遇见他的那次，有服务行业必拿五星好评的水平。
又是一个老熟人，时冽从容地摇头：“不是朋友。”
时逅目光闪烁后黯淡下去。
时冽玩味地勾唇，笑容里荡漾着痞气：“我是她的监护人。”
时逅愣了一下，立马反驳：“你才不是我监护人。”
“难道我们的关系不比血缘更亲密吗？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比我更有资格管你吗？难道我一个成年人还管不了你一个未成年吗？”
三个“难道”问住了时逅，她张张口说不出来话。
时冽莞尔：“放心，以后有我在她就不能继续折腾了，我不会放任她把自己置入危险之中。”
这话是她对李辞语的承诺。
“我哪有你说的那样自讨苦吃！”时逅不爽。
时冽似笑非笑：“隐瞒真实异能是正确的，可隐瞒后你还敢当着人家的面随时使用异能窥探别人的想法和知识，胆子大的哦。”
时逅脸颊有点发热：“他们又没有问我，莫名其妙就觉得我的异能是亲和力，难不成还需要我去纠正这些蠢东西吗？”
她仅仅稍作引导那些人就跑偏了，他们蠢不怪她不厚道。
“做得很对。”时冽自然而然有了大家长的风范。
时逅得到肯定脸颊微红。
“但是不该挑衅。”时冽觉得来都来了，她有义务照顾好一个人辛苦了很久的另外一个“自己”。
虽然她足够聪慧甚至称得上狡猾，但也仅仅是个十一岁的孩子。
没理由让一个本该在上学年纪的小孩承担那么多。
李辞语看了看时逅，又看了看时冽的脸，一个诡异的猜测萦绕心头。
“那个，请问您是时逅的妈妈吗？”

“继宋小熙之后你又涨了一次辈分。”
时冽咬牙, 很想说你别笑，被人误以为是宋小熙父亲的时候你也好不到哪去。
李辞语显然理解错了时冽的意思。
时冽震惊得无以复加：“……你觉得我十八岁青春美少女能有一个十一岁女儿么？”
李辞语不好意思地挠头：“是我误会了。”
“妈妈到底是什么东西。”时逅皱眉，“书上说可以自由繁育也可以通过技术手段实现, 那么有基因联系就算么？”
她的智商很高, 但也无法直接理解没听到过解释的词汇。
她生活的环境中绝大多数都是丧心病狂的人体/实验研究员, 他们的脑子里塞满了各种实验数据和猜想，她每天使用异能小心翼翼窃取重要信息, 根本没多余的能量去听杂七杂八的废话。
而孤儿院里的人只是拥有异能潜力的普通人，脑子里并没有能派上用场的知识，她很少费力去听他们的心声。
阿慈教会了她识字, 给她描绘了许多外界的景象，可由于阿慈没有“从小生长在C- 203星球的孩子连母亲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概念，所以从来没教导过她这方面的常识。
周围只见过阿慈和0 2这么一对母子, 时逅对此知之甚少。
李辞语哑然, 一时有些愧赧。
发现时逅心思成熟后他的重点放在了E0 2身上, 多少疏忽了对时逅的关心，竟然没意识到聪明如她不通常识。
他现在才解释给她听：“母子关系是人和这个世界产生联系的第一根线，‘妈妈’则是孩子对母亲的称呼，是指养育你的人。但是她可能和你有血缘关系可能和你没有血缘关系，因为存在收养的情况。”
时逅陷入思索, 试图消化这段话。
李辞语感觉自己说的歧异, 再度补充解释：“孤儿院照顾我们的那些人不是，她们的行为不叫养育, 是饲养实验体，而且不是所有人都配当妈妈。”
比如把他卖给组织的母亲。
他讲着讲着自己也混乱了, 不知道该具体如何描述。
见李辞语卡壳, 时冽说话了。
“我记得你们成功连接星网了, 去搜搜百科呗。”
时逅经她一提醒想起了实验最开始的目的。
“对对对。”词穷的李辞语松了口气，“刚好试验一下我们连接星网的稳定程度。”
他再次调动异能，这回把E0 2放得远远的确保他不会再突然过来才开始行动。
触碰到连接开关后他给了时逅一个肯定的眼神。
时逅放松意识简单试探后精神力搭上了星网。
李辞语面上一喜，成功了。
第一次尝试登陆星网，时逅简单浏览后就下了线，让李辞语有缓和的时间。
她若有所思。
时冽道：“总之我理解的‘妈妈’不一定要有血缘关系，她会用尽全力爱你，会为你遮风挡雨，会骗你说她不爱吃肉。”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师父，眉眼间有难得的温情流露。
“为什么，肉很好吃。”时逅不解。
她的疑问基于实验基地要求每一个实验体达到最健康的状态，伙食都是安排好的营养餐搭配营养液，很难得才轮到一次肉食。
“对啊，肉当然好吃。”时冽说，“这叫善意的谎言，因为她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自己的孩子。”
时逅琢磨不明白：“真神奇，我所接触的生物都在不惜一切代价掠夺别人的养分。”
“因为有爱呀。”时冽望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内心感慨真好看呐，多么惹人怜爱。
她捏了捏时逅的脸蛋。
真可惜，少了点肉，这该死的实验由身到心摧残人。
时逅看着时冽失神的眼睛，这回没有拍开她的手。
是爱呀，终于有人毫无保留地爱她了。
李辞语虽然性格温吞，但办事能力很强，他很快指引时冽来到他之前说过的地下通道。
这条通道在很少有人走动的禁闭室附近，非常隐蔽。
接下来一段日子时冽发现她和苏乐已经没有了约束，不需要时时刻刻呆在某个范围内。
于是她带着苏乐在C- 203星球转了转。
意识体没有疲劳的概念，行动也方便很多，到哪都很迅速。
另外有苏乐从旁指导，她通过转述指引李辞语慢慢开发了进入星网的权限，让他学到了入侵星网的本事。
某一天苏乐突然说：“时冽，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回你让我帮你查帝都星暗网上的钥匙，发布者的黑客技术相当高超，我当时就在想有几个人能在那么短时间内从我手底下全身而退。”
他轻笑了声。
“敢情是我徒弟，青出于蓝了。”
许多线索联系起来都变得合理了。
“毕竟有异能天赋的加持。”时冽耸肩，“也说明你这个老师傅本领大嘛，我靠口述都能教出一个顶级黑客。”
苏乐突如其来：“那么请问时同学偷学得怎么样了？”
时冽一噎，摸摸鼻子掩饰尴尬。
她看上去学得很认真吗？还以为她装得很不在意来着。
她剜了苏乐一眼：“啧，你还跟我算起账了，是谁教你正确射击姿势，是谁教你所有新型武器的使用方式？”
“是你是你还是你，我的时老板。”苏乐好笑道，“别算了，咱俩的账算一辈子都算不清。”
时冽想想也是，你教我砍价我教你坑人，他们共同进步时至今日早就分不清也不用分清彼此了。
“你想学就问我，我对你会教的更具体。”苏乐说。
时冽撇嘴：“我知道你对我不藏私，要是想跟着你学数据早就学了，但是吧。”
她咂舌：“每次我一想找机会向你学一学就老产生偷懒的想法，觉得反正数据的事情上有你，学不学都无所谓，我想避开这种想法。”
苏乐思索了一番：“但是我教给他的都是改良后的方式，更贴合他的异能，你本身没有他的天赋，有些东西并不适用，所以还是直接跟我学吧。”
时冽犯难：“你这么一说我又觉得无所谓了，反正数据的事情有你在。”
这时候说一句“有我在” 其实就够了，但苏乐觉得这不是时冽真正想要的。
他沉吟：“我们穿越之前达到了胜利条件，是联赛决赛的首支胜出队伍，那么寒假过后必将参加交流赛。”
时冽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岔开话题说这个。
苏乐继续说：“交流赛上各自为战，最终的冠军只有一个，真打起来我觉得我借助数据提前得到一些信息的有力优势不一定会输给你和时冽号。”
时冽蓦地挺直腰板。
对呀，马上还有交流赛，那时候她和苏乐可不是队友。
她眼底燃起了熊熊的学习欲望。
“快，教教我怎么在数据上超过你。”她满眼都是求知。
苏乐无奈：“能不能不要这么直白，还没开始学呢就想把前浪拍在沙滩上。”
时冽正义凛然：“苏老师你听错了，我对您的敬仰犹如涛涛江水连绵不绝，怎么会想着把你拍死呢！我是正经的好学生，总有一天让老师您为我感到骄傲。”
至于令他骄傲的方式是不是把他踩在脚底下就另说了。
不过不用说苏乐都洞悉得一清二楚。
他也不肯吃亏：“作为交换你系统地教我一遍时家武术吧，平时跟着你练的时候也有指导我，但是总有一种上速成班的感觉。”
“没问题，包在时老师身上。”时冽拍拍胸口保证。
她迅速改口，苏乐哭笑不得。
时冽想起来这个时间段即将发生的另外一件事。
“说起来我现在还没有遇到游行倦，先把你教会了的话他得喊你一声师兄啊。”
闻言苏乐条件反射抬起低垂的眼。
“话虽这么说，人家又不会认我。”
嘴上说着不在意，实际上他迅速垂下纤长浓密的眼睫，遮住浮起的丝丝喜悦。
他再也不用纠结没能陪伴爱人的过去了，原来他时时刻刻都在。
他心情明朗，突然朝时冽伸出手：“我昨天看到了一个地方空阔的训练场，我们去那儿练习吧。”
时冽碰不到他，但还是像模像样朝他手心拍了一下。
“没必要呀，我们俩现在是意识体，在哪儿都一样。”
任意穿模就是这点好，什么都拦不住他们。
“在那边更有练习格斗的氛围，这儿树荫底下太适合睡觉，我呆在这里只想摸鱼。”苏乐说。
昨天他四处踩点的时候误入了那个训练场。
训练场很大，看上去荒废了许久，他们过去很安全。
而且是中式风格，堆放着一些时冽喜欢的冷兵器。
这些天日子一尘不变，意识体又不用吃喝睡觉，时间变得格外漫长无趣。
那里有她感兴趣的东西，她去了应该会很开心。
苏乐没直接说去那里的原因，想给她平淡的生活添点惊喜。
时冽一想也是。
她喜欢武术因此对她来说在哪练习都像玩耍般轻松，习惯了随手拿个东西就开始练武。
但当她学不算非常感兴趣的数据时处于舒适的环境中却会产生怠惰的想法。
说明人对于不热爱的领域很容易产生偷懒的念头。
想要学好就得从各个方面入手，制造个良好的学习氛围就不错。
她欣然答应：“走，刚好没什么事儿，就去你说的训练场练习。”
苏乐特意记下那个隐蔽的训练场怎么走，把她带到了那里。
果不其然时冽脸上洋溢着欣喜。
“哇塞，这鬼基地居然还有这么好的地方！”
她控制自己能够触碰实体，随意用脚尖勾起一把红缨枪，轻轻一挑送到手中。
“质量竟然还不错。”
她抹掉上面的灰，随手耍了两下。
苏乐注视着她，见她重新活跃，也跟着心情开朗起来。
“你是谁。”
他们的身后冷不丁出现一道声音。
苏乐立刻警觉。
凭他和时冽的警惕性不该没有察觉到这里有第三个人。
他忘了自己是个意识体，转头就要动手。
却在看到来人后怔在原地。

剑与长枪碰撞，发出阵阵回响。
时冽在感知到身后气息的一瞬间就把身体凝实了，她可不想被当作青天女鬼。
来人出招的瞬间她接收到了一股熟悉感。
很少有人能避开她的感知近身, 气息暴露后她联想到一个人, 一个拥有瞬移异能大多数时候气息隐藏良好的人。
游行倦倒退两步, 右手臂震得发麻。
他没想到只是简单的试探对方随手一挥竟然有这么大力气。
他从背后打量眼前的女生。
年纪不大，穿着不像基地里的研究员, 玩得一手好长枪，有武术底子。
这样一个人不该出现在荒芜的C- 203星球。
他提起了警惕，将剑横在胸口作防御状。
时冽回头对上了少年稚嫩的脸庞。
她忍不住笑了下。
竟然有机会见到十八岁青涩稚嫩的秩序长大人。
七年前的秩序长大人不似未来般冷静严肃, 脸上还透着初出茅庐的少年意气。
时冽存了逗弄他的心思，长枪一舞，毫不留情往游行倦太阳穴扫。
游行倦陡然进入战斗状态, 险险躲过致命一击后想要反抗, 不料下一招直击他的要害。
他躲闪不及跌倒在地上, 剑摔了出去。
危急关头下意识皱起眉头，却没有等来预料的疼痛。
长枪尖头停在了他一拳外的位置。
“还可以嘛，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时冽对他的反应有点惊讶和赞赏。
游行倦怀疑地看着她。
时冽收起长枪，客观点评：“胆识不错，基本功也有, 但是你不该让武器脱手, 剑客要时时刻刻守护好自己的剑。”
游行倦拍拍灰尘站起来。
“你不是基地的人。”他语气肯定。
时冽回首望了一眼庞大的实验基地。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每天都呆在这里呢，相反从没见过你。”
游行倦回答：“你的状态和他们不一样。”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痴迷实验, 永远忙忙碌碌进出，根本没有闲情雅致来训练场活动, 更不可能拥有时冽身上的松弛感。
时冽和苏乐悄然对视, 心道不愧是秩序长大人, 洞察力惊人。
她眼珠一转，说道：“你猜的没错，我跟里面的人不对付，警告你最好尽快远离这里，这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她有意和身为帝国官方代表的游行倦建立联系，说出的话吊足了他的胃口。
游行倦不同于时逅，时逅和她关系亲密无间，对于时逅来说坦白比隐瞒更得她心，但此刻的游行倦尚且不认识她，所以要从零开始建立信任。
游行倦脸上没有明显的诧异，他似乎对这座基地的怪异有所察觉，试探着说：“我来到这里后对里面的基地长和研究员观感不好。”
“你不担心我在骗你套你话，转头去告状呀。”时冽歪头。
“你和他们不是一路人。”游行倦笃定。
他有自己的一套判断方式，从来没有出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