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第一修理工(逾九)

“你怎么能这样，时冽不喜欢咸豆腐脑。”是筝明谴责他，“明明有更好的香菇味供她选择。”
“你们能不能正常点。”文亦蓝高呼不可, “我还有一瓶珍藏的82年苦瓜味营养液呢, 你们的都排不上号。”
“星历3063年了，六十多年前的营养液还能喝么？”宋小熙幻想那回味无穷的味道, 面露狰狞。
“六十年前的哪配叫珍藏。”文亦蓝纠正，“我说的是 2982。”
宋小熙惊悚：“发酵一千年的苦瓜味, 呃, 生化武器？”
许梦忱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仨一个比一个恐怖，时冽醒来非宰了他们所有人不可。
苏乐瞥他们一眼，开口说：“咸豆腐脑给我，香菇给宋小熙，生化武器你继续珍藏。”
宋小熙怫然：“凭什么香菇给我啊！”
苏乐不理会他，转头对保姆机器人嘱咐：“饭后拿一瓶酸奶味营养液给我，质地也要浓稠的那种。”
“好的没问题。”保姆机器人喜笑颜开，八只手比出“OK”。
这张餐桌上可算出现了个正常人类，它的主人味觉可保。
成功避开一场灭世之灾，许梦忱送了口气。
苏乐随便应付完晚饭，拿着保姆机器人给的营养液推开时冽房门。
斜阳最后的余晖消失。
时冽对黑夜来临毫无知觉，她只麻木地躲闪、挥刀、开炮。
砍刀钝了就换，身体力竭了就死，死完了再满血复活。
第N次重新复活的时冽抹了把脸甩甩脑袋，动作稍有迟缓。
虚拟身体刷新了，可精神力和异能无法刷新。
星网死亡对身体虽然无害，可极其损耗精神力，换谁连续死亡几百次都吃不消，更遑论她痛觉感官调整到与现实一比一还原。
是不服输的意志让她支撑到现在。
“冽冽，我把痛觉调到零……百分之二十怎么样？”光脑晓得时冽一定不肯把痛觉归零，于是退而求其次。
虚拟世界是它的天下，它不仅可以通过电波和时冽正常交流，还能改写部分星网数据，时冽身处训练室内调整不了痛觉，它可以出去调整。
几个小时前它迟迟不见时冽登出虚拟舱，便自主潜入星网寻找主人，废了好大劲才在犄角旮旯里感应到熟悉的精神体，竟然是一个独立出来接收不到外界信号的虚拟空间，好在星网内没有它去不了的地方。
寻到时冽后它默默陪在身边看她训练，旁观久了心疼得不行。
和光脑的预感一样，时冽拒绝了它的好意。
她还是那句话：“训练不用真实的痛感就失去了意义。”
时冽继续操控她破破烂烂的机甲战斗。
她起初还有闲心维持机甲完美的外表，现如今异能几次濒临枯竭，她被逼到精打细算分配体内蕴养回的每一束能量，涨回的异能恨不得掰成八瓣用。
每涨回一点就有各种破损等着她修复，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能量来修复外壳了，机甲能开就行。
没有理智的异兽赤红着眼无休止地攻击她，不知疼痛不知疲倦。
她就像一块惹人垂涎的肥肉，异兽争相围攻，不时为冲到最前方而互相撕扯。
又解决掉一批发狂的异兽，时冽摇了摇一弹不剩的武器库，忍不住指着天空叫骂：“你抠就抠，凭什么兽群随意刷新，而我死完却不给我机甲刷新？这算怎么一回事！有本事给我一台新机甲！”
她的异能能够让机甲变形不假，可架不住兽群持续撕扯，东掉一块零件西缺一片外壳，她的机甲越缩越小，快要耐不住继续造了，而且弹药告急，再这样下去她只能用持短兵器肉搏血战。
“打个仗瘦几吨，有能耐让我现实也瘦这么快。”时冽边趁着空档在地上四处捡有回收价值的垃圾边碎碎念。
她一刻也无法休息，抬手随意擦了把脸上细密的汗珠，没注意到袖子上留下的血痕。
光脑看得清晰，时冽因精神力过度消耗淌下了鼻血。
它知道时冽没看到，即使看到了也不会在意，反而会安抚它别怕，告诉它精神力透支只是表面可怕，实际上对扩大精神力边界有好处。
“到底还有多少啊，为什么还没到通关标准，冽冽，要不我出去看看规则再告诉你，不然无穷无尽看不到结束的希望。”光脑难受极了，再次鼓起勇气提议。
时冽抬手打断它：“不用给我放水，开发者敢这么设置关卡必然有过考量，绝对不会超出人的极限。别人可以做到我也一定行，我还就跟这破训练室杠上了，不通关我不出去。”
说完她捋起袖子运转异能，重新融合刀刃坑坑洼洼的砍刀。
唾骂归唾骂，她不准光脑向她透露任何一点信息，偏要凭借自己纯粹的力量通关这个鬼地方。
“这次做把大的杀猪刀。”
她总结出经验了，兽潮在前压根没有追求美观的机会，造物最重要的除了实用还是实用。
地面撼动，兽潮再次袭来。
时冽在战斗中探索出了许多异兽的弱点，在直面癫狂的异兽时出现漏洞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武器消耗愈加缓慢。
面前异兽的尸体越堆越高，随处可见的枯骨残骸和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包裹着她。
她的状态着实称不上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五官渗出的鲜血代替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衫。
刀又断了只好暂时丢弃到一边，她以肉身抵挡住一头横冲直撞的犀牛，几番搏斗后徒手掰断它的巨角。
把住它的脑袋奋力甩向一边，庞大的躯体抛出去砸飞几只鬣狗。
时冽有了喘息的工夫，脱力的手小幅度颤抖。
她来不及缓和，一个翻滚靠近先前丢在地上的废铁，用战斗过程中恢复的一丁点异能复原其刀刃。
“冽冽，你快看左上角有个弹窗！”光脑一直呆在旁边，第一时间看见弹出的信息。
时冽挤挤眼睛，模糊的视线变得清亮一些。
弹窗上写着：
【您可选择退出训练模式】
她看到大红加粗的“是”和角落里小得可怜的“否”。
除非提前设定，不然任何人都没有权利控制别人精神力在星网上的去向，所以弹窗只能用征询意见的口吻询问时冽是否退出。
“我通关了吗？”时冽意识到一切即将结束，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脚步瘫软险些就地坐下。
她接收到了退出选择，可异兽没有停止攻击的概念，它们的设定只有无休无止的杀戮。
重新站起的犀牛怒气值爆表，发疯般不顾一切朝时冽冲来，一路撞飞好几头魁梧的异兽。
时冽警醒，躲开冲撞后纳闷不已：“它还在攻击，说明我没通关。”
战斗太久，她脑子里一团浆糊，根本分不出思考的空间。
她只剩一个信念——
她要通关。
才不要主动退出！
时冽打起精神与犀牛对抗，点了好几次角落里小小的“否”才点中。
训练没有结束，异兽依旧齐鸣奔突。
“果然没有通关。我懂了，这是开发者设定的动摇人的意志的关卡。”时冽勘破诡计得出结论，“不愧是帝大妖孽推荐的训练室，不光锻体还考验心境。”
她得知可以出去后放松警惕身体疲软，差点着了开发者的道。
时冽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在外界掀起了多大波澜。
“冽冽加油！”光脑既揪心又激动。
它的冽冽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坚韧的人格！它好怜惜它好爱！
它为时冽的热血撼动，决定不再说放弃的话语，而是陪伴她鼓励她，与她一起走向胜利！
弹窗反复跳出，选项“是”加粗加红一次比一次显眼。
时冽目不斜视无动于衷。
让人松懈的小手段罢了。
对面的程序员绝望，艰难地打出难以启齿的真相：
【尊敬的挑战者，很抱歉工作人员失误为您带来困扰，该训练室非开发完全版本，目前未设定通关标准，请您主动退出训练模式，稍后向您发放补偿。】
同一时间满心满眼只有异兽的时冽关闭了碍眼的虚拟投影。
“一次两次够了，再说就烦了。”她轻蔑，“没有东西可以让我时冽认输。”
时冽手持厚重锋利的砍刀在异兽狂潮中磨牙吮血。
一遍遍杀戮，一遍遍透支，一遍遍死亡，一遍遍重生。
时间流逝，迅疾而又缓慢。
到最后时冽嘴唇因许久没有说话泛起一层干涸的白色黏膜，很早之前她就痛到发不出声音了。
视线很模糊，但每一头异兽的薄弱之处在她眼中又那样清晰。
听不到风的呼啸，听不到光脑的呐喊，可没有一头异兽能从她背后偷袭成功。
她如同一台上了发条的机器，达到了忘我的状态。
小光脑历经心疼、信任、担忧、恐慌，直到再次坚定，十几个小时始终陪在主人身旁。
“您的时长即将告罄，如需继续训练请再次充值，倒计时五秒后您将退出本次训练。”
冰冷的机械音传声入耳，时冽的意识短暂恢复清明。
她太疲倦了，精神迷离恍惚，很难分辨这句话的含义，只模模糊糊知道自己这回真的要退出了。
她失去了时间概念，不知道自己在里面呆了多长时间，只知道和无穷无尽的兽群厮杀。
起码有八个小时？或者更多。通关了吗？应该做到了。
时冽丢掉残破的武器，仰头望那茫茫天地，观那无尽兽潮，独怆然而涕下。
“到底中了奸商的圈套，最便宜的就是最昂贵的。”
黏稠嘶哑的喉咙中挤出一道悲怆的喟叹。

◎时老板日记：关于医疗费护理费营养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等一系列赔偿事宜◎
苏乐坐在虚拟舱边面沉如墨。
他昨天晚饭结束后给时冽送了营养液, 虽说人没醒有点放心不下，不过没觉察出异常便离开了。
夜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有一些心事想跟时冽聊聊, 发了几条信息石沉大海, 于是让保姆机器人准备了份宵夜, 他端过去敲响她房门。
然而始终无人应答。
当时夜色已深，时冽再怎么刻苦训练也该出舱了。
他顿感不妙, 匆忙推开门后只看到牢牢紧闭的虚拟舱舱门和象征着人未登出的红色显示灯。
他联系不上时冽，转而呼叫经常找他升级系统安装插件的小光脑，也没有得到回应。
精神力这种敏感的东西不能强行介入, 他不敢擅自断开时冽的精神连接，只依稀记得时冽临分别前说过要去试试姚聂口中的训练室，于是回房开启六台超级光脑全方面搜寻时冽精神体的下落。
很快他找到了时冽的星网坐标, 并根据数据代码黑进那间封闭式虚拟空间所属的科技公司。
值班人员慌乱过后认为还有挽回余地, 他们猜测苏乐作为黑客不敢暴露身份, 不想承认失误让事情发酵损害公司名誉，因而装模作样给时冽发送退出训练的选项。
不料时冽有股犟劲，非通关不出。
等几十辆悬浮车停在公司大厦门口，董事长亲自打电话劈头盖脸一顿骂然后马不停蹄赶来对杀到楼下的文氏集团总负责人点头哈腰时，他们才明白踢到了铁板。
可时冽无从得知外面发生的一切, 她关闭吵闹的弹窗后眼里只存得下胜利。
就这样他们从天黑等到清晨, 双手合十祈祷因他们工作失误遭遇险难的时冽安然无恙。
苏乐死死盯着屏幕上时冽还算正常的身体数据，拳头不时紧握。
不远处几个拘谨的外来人坐立难安, 其中一个想要张口说话被是筝明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对于闯下大祸的几个工作人员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查到了。”文亦蓝推开门进来, 避开外人小声说, “一层层往上剥, 训练室背后的投资人叫兰斯 普雷斯利，普雷斯利家族的一个私生子。”
苏乐没有心情查这些，她就让虫族属下去做了调查。
苏乐抬头，他知道这个名字。
时冽遇到过帝国亲王维维安 泽维尔，维维安的贴身管家就叫兰斯 普雷斯利。
文亦蓝接下来说的话印证了他已知的信息：“他于十年前成为维维安亲王的贴身管家。”
训练室背后隐藏的是维维安亲王，很大概率为了收集分析使用训练室的人的机甲操控信息。
没有人会对机甲训练室设防，训练者为拟真的训练场地欣喜若狂，连朱庇特大学双战神之一的姚聂对它提供的训练环境都推崇不已。
他们竭尽全力提高状态，殊不知背后是无孔不入的监视，每一个训练者都是他们的研究对象。
苏乐愿称他们为不那么丧心病狂版的祁观礼。
即便他早已对腐败无能的帝国上层不抱希望，意识到这个事实仍然眸光一暗。
欲言又止几次的一人见缝插针：“我们全权负责时小姐接下来的诊疗费用，财务部门也在计算赔偿，我们对这件事情感到万分歉意，想请求时小姐原谅，您看能不能私了……”
“歉意。”苏乐打断他，不怒反笑，“第一条通知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是因为担心影响训练室的宣传？”
负责人哑口无言。
因为他们起初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一个普通学生而已，不死不疯就行，等放出来了给一笔封口费私了就是了。
谁能想到她的背景如此深不可测，连最该维护他们利益的维维安亲王听到时冽的名字后都不站在他们这一边，勒令他们前来致歉。
“嗞。”
虚拟舱内传来安全保护装置撤除的电流声。
房间内所有目光集中在虚拟舱上，安静到只听见呼吸声。
“来人，救驾……”
时冽虚弱至极的声音响起。
顷刻间公寓乱作一团。
“来个担架先抬去床上！”
“动作轻点她精神力透支头晕！”
“都愣着干什么快喊私人医生进来！”
“让他们把检查设备搬来，冽冽不舒服不想动弹！”
时冽在兵荒马乱中沉沉睡去，醒来时入目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是她的公寓小套间。
“醒了。”
一杯水递到面前。
时冽微微皱眉：“能先刷牙不，嘴里有味儿。”
她撑着双臂缓慢坐起，一双修长干净的手托住她帮她坐正身体。
还是头晕眼花，她甩了下脑袋。
“别晃，越晃越晕。”
眼前又出现了漱口杯和牙刷，还有一个接着水的盆。
“嚯，我生日还有半年呢，这待遇什么情况。”她自然接过递来的东西，酸胀的眼珠子活动两下转向立在床边的苏乐。
“你说呢，睡美人时公主。”苏乐瞧她生龙活虎的样子，弯了弯唇角。
“我精神力透支昏睡了很久吗？”时冽细细回忆，模糊记得一点画面，“我出虚拟舱的时候旁边好像很多人。”
苏乐掰着手指跟她算：“你登入星网后失联了将近十七个小时，出舱后睡了二十七个小时。”
时冽听完一乐：“我这么能睡没趁机给我报个睡觉大赛？”
“照你昨天的状态恐怕只能分去植物人组。”苏乐转身抬起透明鱼缸摆到她面前，“你试试有什么感觉。”
时冽意会。
检查精神力最佳的方式就是盯着不停移动的东西集中注意力，苏乐把放在客厅的宋小熙龟龟的小伙伴给她拿来了。
她目不转睛盯住游动的鱼儿，察觉到精神力虚无缥缈的波线。
“有感觉吗？”隔了半分钟，苏乐问。
时冽眨巴眨巴眼睛：“有，我感觉自己是一条咸鱼。”
苏乐放下鱼缸：“看样子没问题了。”
时冽用手掌根部抵住脑壳，正经道：“我的精神力边界扩大了。”
“算是因祸得福。”苏乐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抱胸说道，“文亦蓝和许梦忱请来的私人医生都说你没有大碍，休养几天就行，不用去医院。”
两个直言不讳的高级私人医生原话其实是：
“除了精神力透支没有别的问题，这小姑娘身体底子好，等养两天缓过来照样一拳头砸死九头牛。”
“我也觉得。”
“醒来以后你们多注意她的心理健康，封闭空间呆久了容易留下创伤后遗症。”
“我也觉得。”
“跟我讲讲昏迷期间发生什么事了呗。”时冽洗漱完毕抱着温水问道。
苏乐扫过她探究的目光，半阖着眼将两天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原来如此，那我也算另类通关了。”时冽念念不忘通关事宜，“得亏我只充了一千星币试水。”
“谨慎是项优秀的品格。”苏乐纠正。
时冽不能更赞同，她抿了口水：“其他人呢？”
“各自分工。”苏乐道，“我负责陪护，他们负责找茬。”
时冽：“干得漂亮，我醒来的事你在群里说一声，省得他们一直担心，我头晕暂时不想看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