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第一修理工(逾九)

触碰到小小的倒刺，时冽猛一激灵。
手脚不疲软了，身体不怠倦了，头脑也清醒了。
难受，想撕掉。
她用手背挡住眼睛不去看手，告诫自己千万别作死。
刀伤爆炸她都不怕，偏偏受不了这种持续折磨的小伤口。
时冽顺完气掀开被子下床。
“冽冽，脑脑它们在隔壁，大家暂时安全。”纸片们跃出口袋，跳到她的手臂和肩膀上。
时冽看到零散的纸片数量不对：“还有一些呢？”
纸片们往门口飞去，七嘴八舌道：
“我们分工合作哒。”
“冽冽，我们现在在地下实验室的最里面哦，里面的路弯弯绕绕的不好记。”
“所以一到十四号沿路去充当标记了，十四到二十八号卡进每一扇带锁的门里，方便冽冽一会儿走正门。”
时冽惊讶：“你们做得太贴心了。”
“对啦，门外有个机器人在看守你，给他输入指令的人是祁观礼。”
“不是祁观礼。”她摇头，而后顿了一下，“应该说不是那个伪装的祁观礼，而是真正的他。”
昏迷过程中她将“吉莫”和“祁观礼”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接触的是伪装成“祁观礼”的吉莫，而真正的祁观礼……
怎么说呢，貌似对她有点误会。
她没想到祁观礼真能把杀人越货未遂曲解成助人为乐，她长得很面善吗？让他产生这等奇怪的误会。
她虽然有随手捡点人/物回家的习惯，但不至于啥都乱捡啊。
而且……
“他怎么有脸说不让我死？我要他掌控我的生死吗？搞笑，他算老几？我被算计被绑架马上还要被弄半死不是他们给我带来的吗？反手饶我一命当报恩，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他？”
时冽气笑了，翻了个白眼。
“他可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青年，不斩草除根削了他对不起他这番心思。”
吐槽完她顺着纸片们的指引走到门边。
门锁内传来卡扣“嘎哒嘎哒”的声音，门上的警报刚亮起，几枚纸片钻进去通力合作，警报器立马消了音。
门锁连着把手一起脱落，砸在白净的地面上响起清脆的碰撞声。
几张纸片从缝隙中挤出锁芯，蹦蹦跳跳扒住时冽裤腿。
“冽冽！我们把锁撬开啦，是一种帝都星黑市常见的锁结构，你教过我们怎么解。”纸片开心道。
时冽弯腰捧起它们：“干得好，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号。”她凭借纸片边缘的裂痕从左到右依次认出它们的编号。
小纸片羞涩：“能帮到冽冽我们就很开心啦。”
失去了锁扣的门“吱呀”一声敞开。
时冽抬起头，正面对上一个骨骼结构外曝的银色机器人。
她辨认出这是市面上一款畅销的格斗型机器人，能打能抗，价格奇高。
换而言之这是一款她拆解分析过的机器。
她掌握它的一切弱点。
格斗型机器人缓缓扭过脑袋转向时冽，散发红光的机械瞳孔忽闪忽灭，扫描完毕它抬起右臂的激光炮，用冰冷的机械音对时冽发出警告：“检测到未录入信息的外来者，格斗型机器人FK-08 26向外来者发出警告，踏入实验室范围FK-08 26将执行抹杀命令。”
时冽相当配合地往前跨了一大步。
她双手抱胸，微昂下巴挑衅：“怎样？”
“警报！警报！格斗型机器人FK-08 26检测到入侵者，正在执行抹杀命令！”机械音陡然拔高，手臂上的炮筒口因预热白色金属壁烧得发红。
时冽对它的警告置之不理。
她步步迫近，转动手腕的同时几张纸片化作短而锐的利爪从指缝滑出。
顷刻间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激光炮落在她原本站立的位置上。
“轰！”
时冽看向监控摄像头，知道这声爆炸必将引起祁观礼和吉莫的注意。
她的视线重又对上格斗机器人，足见点地毫不犹豫提拳迎上。
血肉躯体与钢铁金属碰撞后发出一道泛着余音的沉闷声响，她挥动右手以纸为爪刺向机器人持续扫描她的右瞳孔。
机器人强大的计算能力敏锐分析出她的意图，金属连接的脖子延展稍长躲过致命攻击。
时冽唇角微扬，夹在指缝中的纸片借她手跳到机器人脸上。
机器人扫描几张纸片，输入的固定程序让它做出错误判断，认为纸片不具备攻击能力，从而将注意力继续放在时冽这个入侵者身上。
这就是时冽想看到的。
格斗机器人一举一动都源自早早设定好的程序，它通过机械化的扫描归类来判定某个事物是否具有攻击性。
白纸绝不在“危险物品”这个范围内。
而机器人的右眼正是它的锁定与判断能力的载体，失去这个功能它也就废了。
不出时冽所料，机器人右眼被纸片破坏后动作明显变得卡顿，她抓住机会输出，在它又一次酝酿激光炮的时刻随手拿起个东西堵住炮筒，然后飞快后退。
激光炮管内的能量无法释放，压缩到极致后迎来一响炸膛闷炮。
机器人被炸开的能量余浪掀飞出去，重重地砸向墙面，留下一个大坑后又弹回地上，机械零件散落一地。
解决掉格斗机器人，时冽将摆放在一边的光脑等物装回口袋。
“冽冽，乐乐离我们很近哦，他的位置几乎和我们重合了，估计就在别墅上方，他问我们的具体位置，我告诉他我们在地下。”光脑欢喜道。
提到苏乐时冽想起了她喊他来的目的，右手指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地下实验室究竟有多大？”
纸片回答：“大约建在地底三十米深处，占地相当大，一路上我们看到不少很奇怪的瓶瓶罐罐，还看到了一些情况不太好的人类。”
时冽脸色微变。
这是一座人体/实验基地。
七年了神秘组织死性不改。
她呼出一口浊气，心里不太舒坦。
她自认道德水准不算太高，手里同样沾有鲜血。
但是拿人做实验这种事触碰到了一个正常人类应有的底线。
“我六年前为什么嫌脏没早点动手？”
她气愤又无奈。
她知道就算没有祁观礼，神秘组织还会招揽来关观礼李观礼。
“要从源头解决问题。”她自言自语道。
“脑脑，你记下郊区那所实验室基地的位置了吗？发给秩序长，让他带第一军团立刻出发围剿，帝国内部不能完全信任，别给他们喘息机会。”
“收到！”光脑切出屏幕开始操作。
接连掐住弱点解决掉几个不同款式的格斗机器人，时冽迈入一条长长的走道。
走道一眼望不到尽头，墙壁雪白无痕，看上去没有任何埋伏。
可她总觉得这里太安全了，安全得不正常。
戒备森严的实验室内会留出这样一片空白的区域吗？
她停住脚步，释放异能覆盖走道内每一寸空间。
几个呼吸后，时冽才发现四周墙壁上竟然射出无数透明射线。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被这些射线瞄准了全身要害。
“啊哦。”
光脑出声：“冽冽，苏乐正在打通入口，他让你坚持住，他马上就来！”
时冽往后退了一步，无数根射线跟着她移动。
她抹了把脸，呵呵假笑：“不急，告诉他我墓前凉好。”

◎时老板日记：再不来我以为我的波棱盖要向我辞职了◎
时冽运作异能, 沿着射线方向破坏源头。
可捣毁墙壁后内嵌的发射机器后射线竟然还汇聚在她身上，无论她四处移动躲避还是用异能控制都躲避不开。
她本不确定不受控的射线是哪种能量体，为什么始终跟着她却不对她展开攻击。
很快她就明白了。
时冽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双手撑了把才不至于让膝盖砸地受伤。
她感受到一股力量正逐渐透进她的血肉, 从内部攻击她的骨骼, 腿骨最先遭殃。
诡异的力量不属于她知道的任何一种能源，反倒像是,
她之所以产生这样的判断，不仅仅因为射线攻击失去发射源仍然存在的特性，也因为……
它透露着一股她非常熟悉的气息。
时冽眼底划过一束冷冽的光, 她正直起身准备重新站起来与这股入侵她躯体的异能硬碰硬对抗一番，头顶突然炸起“轰隆”一声巨响。
她闻声抬头，望见洁白无暇的通道天花板出现了一个大洞, 多到几乎蒙住视线的灰尘随之胡乱飞扬。
下意识捂鼻屏息后仰避免吸入尘埃, 虽然明知道这套举动的效果微乎其微。
神奇的是她真的没有吸入尘埃, 所有灰尘不约而同绕开了她。
时冽继而仔细一瞧，尘埃并非绕开她，而是在接近她的刹那被全部蒸发。
与此同时腿上的疼痛感也一并消失。
好嘛，她知道怎么一回事了。
她无奈地抬头。
阳光从几十米深的正圆形窟窿里透进来，没坍是因为有一道异能无时不刻在对洞口外层泥土进行“分解”。
渗入的暖光自后方为少年周身镀上一层金色光圈, 衬得他面容更加白皙, 浓密的眼睫盖下一片阴影，半遮住清冽的双眸。
苏乐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令人安心的气息破开一切阻挠闯入了密闭空间之中。
时冽长舒口气, 心里的石头放下，身体不自觉朝前倾。
她揉着遭到异能攻击后略微酸胀的膝盖笑了, 很开心的样子, 两眼弯成了月牙：“你可算来了, 再不来我以为我的波棱盖要向我辞职了。”
苏乐从上面跳下来，蹲到她面前伸出手：“来迟了。”
时冽搭着他的手和他一同站起来，随手拍拍一尘不染的裤子道：“疏忽了，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一手。”
难怪格斗机器人蛮力可以解决，吉莫却敢说天罗地网。
原来设置了如此防不胜防的机关。
幸亏提早喊了苏乐来。
想到苏乐，时冽看向他的机械腕带。
“怎么了？”苏乐看她视线落在他的手臂上，于是举起手腕问。
时冽手背朝上抬起右手：“喏。”
苏乐低下头找到翘起的一小块皮肤。
他皱起眉头，转动机械腕带取出其中的指甲刀，小心翼翼为她贴着根夹去倒刺，处理好后拇指轻蹭了遍确认没有皮肤翘起。
他知道时冽作为机械师很看重双手的保养，虽然避免不开工作中的划伤，但日常养护精细，她最怕倒刺这样影响双手行动能力的细小伤口。
指甲刀上任快三个月难得有机会派上用场，能够帮到时冽它格外欣喜：“来来来，我剪倒刺贼溜！”
四面八方聚来的攻击被苏乐扩散的异能分解，处理好最揪心的倒刺难题，时冽再昂首看时已不见透明射线。
苏乐看了眼异能撑开还未闭合的洞口，问她：“直接走吗？”
时冽摇头：“还不能走，这里是祁观礼的人体/实验基地，看样子已经在帝都星中心区域存在了很多年。”
苏乐微怔：“他们研究的是……”
“异能。”时冽回以肯定的答复，“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竟然能够从人体内提取出异能，将其转化成能够储存的能量并作为武器使用。”
苏乐摩挲掌心，气压有些低迷：“攻击你的是一道从人体中抽出的异能。”
“是的，我头次遇到这么诡异的攻击方式，一下没有想到合适的解决办法，幸好你来得及时。”时冽张了张口，犹豫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出口。
“你发现了什么？”苏乐看出她有所保留。
时冽在这种情形下迟疑，察觉到的事情必然与他有关。
时冽思考了半晌才说：“那道攻击和你的异能很像。”
苏乐愣住。
时冽盯着他的双眼继续说：“我怀疑它就是取自于你。”
她太熟悉苏乐了，他的习惯、想法，包括异能。
变异后具备无穷大杀伤力的“分解”异能就如传说中沈家祖先凭借“重组”重塑肉身一样，它最大的恐怖之处在于连人的□□也可以一并分解。
透明射线给她的感觉就是如此，除了强度，其他与苏乐的异能几乎一模一样。
它恢恑憰怪，它无孔不入，它防不胜防。
一如苏乐第一次当她的面使用异能时带给她的震撼。
十三岁的苏乐正是因为拥有这样强大的能力被家族盯上成为人体/实验的牺牲品，也是因为拥有这样强大的能力才得以逃出生天重见光明。
她不经想起他们认识第三个月时那回搭档做任务，那时候他们之间仍保持防范，彼此都没有告知对方自己的异能。
任务内容由一个星盗集团发布，要求他们窃取另一个星盗集团的保密文件。
可他们潜入后到底惊动了警报。
一把能源突击/枪悄无声息出现在她的背后，其实她已经从非生命体口中知道了方位，身体早就做好闪避准备。
但是苏乐以为她遇到危险，顾不得其他，爆开异能结果了那个意图偷袭的人。
当时苏乐“分解”异能暴露时她笑得十分开心，灭了在场所有星盗的口，超额完成任务得到一大笔佣金。
而后她眉眼温柔地拥抱了苏乐，对明显有些紧张局促的他说：“宝贝，你就是我的大宝贝！你的分解和我控制非生命体的能力简直天作之合！”
炸了无数次工作室的她当场道明心声。
于是往后经年，无论她做多么危险的实验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因为有一个“分解”为她提供最坚实的后盾。
她不能忍受苏乐的能力成为进行非人类实验的恐怖/组织害人的利器。
而苏乐本人更无法忍受。
他本身就是人体/实验的受害者，他的家人也因此丧命，偏偏如今他的异能被用来设置成实验基地的防御一环。
意料之中，她望见苏乐一下变得阴沉无比的表情。
“他们研究成功了。”苏乐冷冷地道。
时冽抿唇：“不完全，提取出的能量攻击力不足你的百分之一，所以他们才把它安装在走道里，想让人进入通道后慢慢渗入人体产生影响。”
值得庆幸，弱化版本的分解异能不足以拥有那么强大的杀伤力，不然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是沈家。”他握紧了拳强行让自己冷静，语气笃定，“沈家和追杀你的组织有合作，而且既然有了实验结果，那么他们已经合作有段时间了。”
“嗯，我说谁那么大能耐有胆量给星盗提供帝国军工厂的武器袭击帝国战舰，过了一个月游行倦那儿竟然什么都没查出，还有胆量继续插手机械量产申办局这类系统部门。如果他们的庇护者是第二军团掌控者和他的家族，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疑惑有了解释。
时冽抬起手掌，在半空中停了一下才落到他的肩膀上。
轻轻拍两下安抚，她说：“我通知了游行倦带第一军团出发去捣毁郊区的实验基地，这里就交给我们了。”
单是口头安慰解不开苏乐的心结，他们要做的是从根基拔除沈家和组织。
苏乐眼前的碎发垂在眼前，遮住了眼睛看不清楚神态。
“好。”他抬起头重新扬起笑容，“我们不急着走了。”
“还有一件事，我们之前分析有误。”时冽朝他眨眼，“伪装成‘祁观礼’接近我们的人叫吉莫，而他的上级兼搭档是真正的祁观礼，祁观礼本人对我六年前放走他这一举动存在误解，以为我救了他才会放任吉莫用他的脸和身份接近我。另外虽然他们两个对我的观感两极分化非常严重，但是他们统一目标要重创我。”
她偏过头：“你了解的，我最讨厌别人安排我。”
苏乐：“所以？”
时冽感慨似的惆怅叹息：“冤冤相报何时了啊，我认为我们应该。”
“斩草除根。”
“赶尽杀绝。”
他们异口同声说。
相视一笑，时冽继续道：“不过我大人有大量，不想现在动手，留着秋后问斩吧。”
苏乐点头：“好。”
他不用想也知道，时冽性格锱铢必报，信奉报仇不等过夜，哪有那么好心放他们一直活着。
之所以做出放他们多活几天的决定是为了更长远的目的。
他们暂时抓不到沈家和组织之间的联系，沈家在帝国根深蒂固发展多年，根基庞大难以撼动，不是他们目前能对付的；而组织行事谨慎又有强大背景庇护，除了沈家说不定和帝国其他大家族也有关联，想要一锅端掉非一日可行。
所以干脆留着吉莫和祁观礼，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再摸出点消息，反正相处一个月时冽几乎扒完了吉莫的秘密，不怕他们有别的小动作。
时冽召回卡锁的所有纸片，有苏乐在破坏几道门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