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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中娇(猪猪丁)


裴昭没死,可为何方柔对他只字不提,甚至对乘乘撒谎称生父已过世……他们后来分开了,裴昭舍得放手么,他们没能在一起,原因何在?
她带着乘乘来到宁江,又与穆珩进展到哪一步了?中秋也是有缘人定情的好日子,方柔那夜虽然拒绝了穆珩的示好,可后来这位穆大公子依然穷追不舍……
方柔看着性子软,其实心中主意定得很,她既然已与裴昭分开,会改变心意接受穆珩么?
无论是裴昭还是穆珩,只要不是他,方柔都愿意尝试开始一段感情,是这样么?
萧翊对穆珩不好奇,甚至带了鄙夷。而对于裴昭,他耿耿于怀,也十分在意这段被方柔刻意隐瞒编纂的过往。
萧翊再清楚不过,裴昭是唯一曾让方柔心动的人,他走进过她心里,他们开始过一段美好而朦胧的感情,虽无疾而终,被他半途折断,可她最后还是义无反顾随他逃走。
只是,逃走之后发生了何事他看不清楚。
他手里握着坠子,麻木地离开镖局,漫无目的那般,内心却有明晰的某种冲动,驱使着他踏向某一个既定的方向。
杨楼街灯火通明,商铺食楼推迟了打烊时间。
萧翊站在沈记门外,如他所料,方柔并不在店内,看来她今日依约赴会,他没立场阻挠。
沈映萝出门送客,眼尖,瞧见站在檐下的萧翊。
她收了嘴边的笑,倒也没板起脸来,轻轻叹了一声,竟提步朝他走来。
“吃了么?”语气有些淡,但意图存着好。
萧翊一怔,显然没料到沈映萝会这般平和地对他说话。
沈映萝欲言又止,顿了顿,再问:“一个人?我听静颐说你今日自愿轮值。没吃就进来随便吃些?”
她犹豫了片刻,轻叹:“当嫂子请你。”
萧翊讶然地望向她,对她忽然扭转的姿态倍感意外。他蹙眉,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屋里的伙计在喊沈映萝结账,她忙应了一声,又转头看着萧翊,神色复杂。
“想吃就进来,我忙,不招呼你了。”她无奈地叹口气,转身进了大堂。
萧翊始终没踏出那一步,他并非差这顿好脸相待的中秋饭,他会前来杨楼街,只是想见一见心底惦记的人。
既然人没见着,心思更沉重,他提步欲走。
也正是此际,乘乘忽而喊住了他:“翊叔!”
他刚回过身,乘乘已快步跃到了他跟前,笑嘻嘻地递给他一袋炒栗子,低声催促道:“咱们快走,被舅母发现我偷偷带零食回家,又该向娘亲告状了!”
说罢,她扯着萧翊的袖子就往前跑,萧翊被她带了几步,稀里糊涂并入了人堆里。
萧翊护着她,不让人群冲散他们的步子,无奈低笑:“乘乘,我每次都被你拉下水成帮凶,你娘亲不怪你,只会怨我。”
乘乘窃笑:“怎会呢?你们无冤无仇,我娘亲只是看着凶,她是纸老虎,其实脾气可好了!”
萧翊摇了摇头,只叹:“你这般调皮,难怪她要早一年将你送去书院。”
二人此时已走出杨楼街,行至一簇花灯旁,四下无甚行人。
乘乘低头剥栗子,一手夹着纸袋,动作笨拙,嘴里嘟囔着:“翊叔,我悄悄告诉你件事,你可千万别说漏嘴。”
萧翊见她表情神秘兮兮地,不免觉得好笑,并未将此话放心上。
乘乘倒煞有介事地抬眸望向他,轻轻招了招手,示意萧翊靠近。
他俯身,附耳上前,只听乘乘低声道:“我悄悄告诉你,娘亲本不打算送我去书院,为了让我晚一些念书不被旁人唠叨,她还教我对外说自己才四岁,所以我的户籍一直办不下来……其实我早已经五岁啦!”
萧翊一怔。
他身子僵了僵,脸上的神情霎时间凝固了那般。
乘乘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显然没料到萧翊会是这个反应。
他察觉自己的神思不断被重物拉扯下坠,良久缓过神来,不可置信地望着乘乘,随后又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抬起手,犹豫了一番,这才轻轻握住她的胳膊。
“乘乘,你五岁了?”他再次确认,“不会记错么?”
乘乘怔然地点点头,狐疑道:“我记得很清楚呀!娘说家里人在我两岁时来的宁江,食楼开了三年,你说我是不是五岁?”
她掰着手指,十分认真地跟萧翊数着年头。
萧翊心间震然,忽而神思大乱,悲喜交集一时百感缠绕于心,叫他说不出半个字。
他又抬眸认真地打量着乘乘,她不太像方柔,更不像裴昭。
反倒越看越像……他想起了柳向婉的那句话,女儿肖父。
乘乘皱眉:“翊叔,你怎么了?”
他嘴角轻颤:“……是我算错了。”
乘乘登时眉开眼笑,嘴巴一咧,两颊忽而陷进去一个浅浅的梨涡,极不显眼。
萧翊讶然,抬手,颤抖着轻轻按住她那道梨涡,触碰到小姑娘柔|嫩的脸颊,他忽而大笑起来。
乘乘先是疑惑,随即惊喜地“哎”了一声:“翊叔,原来你跟我一样!”
她学着萧翊的模样,也抬起手指,轻轻戳了戳他左脸那道浅窝,笑得更灿烂,嘴边那道凹痕便愈加明显。
乘乘欣喜万分:“阿娘说我长得像爹爹,我们脸上都有梨涡……想不到你也有呀!”
萧翊心间一震,猛然抱住她,下巴搁在乘乘肩头。他的玛瑙挂坠忽而蹦了出来,裹在他与乘乘之间,他抬手,颤抖着轻抚着乘乘的脑袋。
某一些想不通的事物在这刹茅塞顿开。
原来那所谓的亡夫,并不是裴昭死了,而是她心中的萧翊死了。
“死去”的萧翊才是乘乘的生父,她一直惦记着的只是那所谓的无名小将,是她亲手救起,费尽心力带回宿丘山疗养的萧翊。
所以,在她心底,她宁肯萧翊当年死在了关外,而不是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宁王殿下,不顾她意愿,折磨她、凌|辱她、让她失望透顶伤心难过,最后心灰意冷离开京都。
所以,她那夜在巷子里才会对穆珩说,那人也没有这样好……
萧翊心中五味杂陈,他抱着乘乘叹气,忽而又心生寒意。
既然乘乘是他和方柔的孩子,那当年死在王府的女婴,难不成是裴昭计划里的一环?
他不敢确信,可乘乘不会骗人,她更没必要骗人,年纪和时间说不了谎,乘乘必然是他的女儿不错。
而那夭折的小郡主,带着无限荣光安葬在东陵的女婴又是什么身份?他此际心乱如麻,既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又有百思不得其解的矛盾。
他谨慎地抱着乘乘,感受她有力的心跳,不敢也不想再放手。
失去女儿的痛刻骨铭心,那孩子就在他怀中没了气息,这本是他一辈子的阴霾……而今,老天对他尚有余地,原来,他的孩子还好端端地活在世间。
乘乘安静地回抱着萧翊,她没有挣扎,反而抬起小手轻轻拍着他的背,“翊叔,你想家人了是么?”
萧翊一怔,怅然低叹,缓声应答着女儿的关心。
乘乘把脑袋埋在他肩头,瓮声瓮气地安慰:“没关系,今夜我陪着你,我做你的家人。”
萧翊心念一动,终于松开了怀抱。
他慈爱地望着乘乘,似乎怎么也看不够那般,大掌轻抚着她的发端,又瞧见那道浅浅的梨涡。
他早该察觉的……
方柔那样害怕乘乘与他接触,不是因为怕他伤害裴昭和她的孩子,而是因为,她不敢让他发现乘乘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既气恼又不解,难道在方柔心中,他竟是这般冷血无情的疯子么?
他心中遐思不断,乘乘拉着他的手,二人慢慢走回梨园巷。
家就在前方,乘乘不断回眸,眼神闪烁。
她忽而停了步子,满怀期盼地看向萧翊,试探着问:“翊叔,你今夜心情不好,不如我带你去看花灯吧?”
萧翊牵着她的手,沉声笑:“乘乘,究竟是你带我,还是我带你?”
乘乘狡黠一笑,被萧翊看破了心思,“现在天色晚了,河边人少,娘亲还没回家,咱们趁现在去玩会儿,不夜归,好不好?”
萧翊怎会不允,当即点了点头,乘乘乐开了花,忙奔进屋里藏零食,再跑出院门,却见萧翊回眸望着巷口的方向。
她循目望去,只见方柔提着一盏宫灯,缓步走进梨园巷。

萧翊一时看得痴了。
小巷各家都挂了灯笼, 方柔缓步往前,澄明的灯火映照在她的脸上,恬静温婉,如画如月。
她抬眸, 瞧见站在屋外的萧翊。
他今日只轮值不走镖, 难得穿了身材质好的月白常服, 乌发玉冠,长身玉立, 气质风雅非凡。
乘乘埋身在萧翊之后,探出半个脑袋, 大人小孩儿的手牵在一起, 姿态彷如亲人。
方柔步子一顿, 朱唇轻启。
她方才婉拒了穆珩的好意,独自前去食楼接乘乘回家,到了杨楼街才知晓来迟一步。
这便独自提了盏宫灯回梨园巷,本打算将灯送给乘乘看个欢喜,不料却瞧见萧翊和乘乘又阴差阳错凑在了一起。
无论她多么不情愿,多么小心翼翼, 可她与萧翊之间, 总有那样多的巧合和牵绊。
乘乘开心地朝她喊:“阿娘, 我和翊叔正打算去看花灯呢!”
方柔猛然回过神,提步走向前, 沉声道:“乘乘,咱们该回家休息了。”
乘乘不情愿:“可我跟翊叔说好了……他今日没有家人陪伴,怪可怜, 我都答应他了!”
方柔心底一沉, 伸手拉起乘乘的胳膊, 催促道:“你听话,跟娘回家。”
萧翊忽而拉住方柔的手腕,她一惊,忐忑地望着他,“你、你想做什么?”
他沉声:“你今日若是累了,我可以带乘乘去,一定安全送她回来。若你愿意带她去,我便不去了,不让你为难。”
方柔意外地瞥了萧翊一眼,难得他没纠缠不休。
她又想起乘乘方才说,他今日没有家人陪伴……中秋本为团圆,他从前被人群拥簇,而今佳节孤寂,想来心中更惆怅。
她垂眸,见乘乘满面期待,轻轻摇着头,似乎不愿萧翊被抛下那般。
方柔轻声道:“不必了,一起去吧,看个热闹就回来。”
乘乘当即露了笑脸,兴高采烈地拉起二人的手,一人牵一边欢快地朝巷外走。
方柔神思不定,被她猛拉了一下,身子不稳,萧翊忙在后托了一把。她抬眸,望进萧翊的目光,一时慌乱地别开脸。
乘乘选了条小路,三人穿梭过巷弄,抄近路走到东水桥旁。
此时大批百姓都已赏灯归巢,他们逆着人潮往前,此处人烟稀少,景致犹胜。
萧翊不顾方柔阻拦,慷慨地给乘乘买了好几盏宫灯,她一人蹲在堤旁玩得不亦乐乎,他们在后静静看着。
方柔不时叮嘱乘乘注意脚下,回转过身,面对萧翊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无话可说。
她望着静谧的河面,这几日思绪纷乱,难得静下来。
萧翊看了会儿乘乘,这才转眸望向方柔,她紧张地撇过脸。
萧翊低笑:“难得有机会与你独处,不如我说些你爱听的?”
方柔鼓腮沉默,良久才舒了口气:“什么?”
萧翊道:“春桃年后的日子,何沉的父母在京都照顾她。她这些年过得不错,你不必担心。”
方柔一怔,惊讶地望向他,不由自主地问:“他俩……”
萧翊颔首,“这不是你真心所愿么?”
方柔一时无言,当年她一意孤行离开宁江,这桩大事落地放心,只盼何沉对春桃存着真心,事发之后,萧翊能容她一命。
没曾想何沉比她想象中还要情深,他二人如今喜结连理,甚至还有了孩子。
她心中喜不自胜,下意识笑了起来,竟对萧翊道:“多谢你。”
萧翊挑了挑眉:“谢我?”
方柔自觉失言,她话语一滞,皱了皱眉,终于忍不住道:“萧翊,你能坦白与我说么?你来宁江究竟所为何事?”
萧翊垂眸望着她,她沉息,直视过去,难得没有避开视线。
在夜色里,萧翊面容沉静,带了丝她熟悉的慵懒,嘴边挂着淡淡的笑意。
“阿柔,我坦白与你说,我此行前来宁江本为清剿马贼,戴罪立功。你也看得到,百姓过些安生日子不容易,这帮马贼自几年前忽而声势巨大,边关诸城不堪其扰,我怀疑其后有旁的势力扶持,并非一帮乌合之众。”
方柔静听着,并没有打断萧翊。
“宁江瞧着风平浪静,却有各方势力盘踞,在中斡旋。你没好奇过么,为何马贼从不进宁江城?难道真因为那笔措安金便可高枕无忧?”
方柔讶然:“你怀疑……城中有人与马贼勾连?”
萧翊没打算瞒着她:“单枪匹马不成气候,朝廷多番打压都无法斩草除根,其中必然不止一方势力,我还在调查背后的推手。所以,我当初才会与你说,宁愿你们当作不认识我——阿柔,我来宁江只是因缘巧合,绝非为了……”
他一顿,沉声道:“绝非为了将你带回京城。”
方柔一怔,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萧翊却忽然按住她的肩,不让她逃离,“别躲,我再不会强迫你。我心底知晓,你只想在家乡过些平淡的日子。”
他说完,的确应时松了手,并没有强制方柔靠近他。
“若说我毫无私心,你必然不信。没与你重逢之前,我想此生也再无可求,直到那日见了你……我有许多话想与你说,可我需得克制,更怕你心生抵触,将我越推越远。”
方柔怔然望着他,咬着下唇不开口。
夜色正浓,彼此对望着,却似乎瞧不清对方的模样那般,方柔一时怔然失神。
他好似,真变了许多……
萧翊低声叹着:“这些年,你过得好么?独自抚养乘乘,哪怕你说不苦不累,我知晓没那么容易。你为何……是一个人?裴昭没死,他为何不在宁江?你无需多心,我会好奇这些,只因我心里记挂着你,而非打算与他秋后算账。”
方柔迟疑着,终于细声道:“裴昭的去向与你无关,你无需打听,我肯定不会告诉你。我与乘乘过什么日子,也跟你没关系。”
萧翊反问道:“是么?”
他凝望着她,只教方柔心里没底。
她鼓起勇气:“萧翊,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无论是我和裴昭,还是我和你,都是我自己做的选择,我从来没后悔。”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这也是我自己该走的路,怨不得旁人,我也没怨过谁。”
“我如今只想跟乘乘和师兄阿嫂在宁江安安静静过日子,你来宁江清剿马贼,我信你也佩服你,望你早日成事。但恕我直言,还是那句话,望你信守约定,剿匪后离开宁江,咱们就当从不相识,你别再打扰我和乘乘。”
萧翊心底一刺,动容道:“若我想与你重新开始呢?”
方柔一怔,她呼吸乱了几分,不安地望着萧翊。
他急切道:“我一直没想明白,裴昭没死,但你并没有跟他在一起。为什么?”
他一时失态,险些失言,差点就说出心底那呼之欲出的问题——难不成就因为乘乘是他的女儿,由此裴昭十分介意,所以他们无疾而终?
方柔冷声答:“这与你无关,我跟你不合适。哪怕我不与他在一起,也不会再跟你纠缠。”
萧翊忽而拉住她的手,“你爱过我,无论你爱的是宿丘山被你救起的萧翊,还是回到京都的宁王萧翊,总归都是我。我犯过错,悔过,思过,我已不是宁王,更不是当年欺骗你的无名小将,我只是我,如今更懂得你想要什么。”
方柔一时被他逼得没话好说,半晌才道:“萧翊,人不会在同一条河溺水,更不会踏入同一个陷阱。你我缘分早已断了,你还不明白吗?”
萧翊望着她,“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你不会溺水,这也不是陷阱,你喜欢宁江,我办妥差事便留下来,你若不想留在这儿,你说去哪都行。至于公差,我本也没指望复归宁王的封号,此事交由何沉办妥无妨,他本也要赶回京城陪春桃生产。”
方柔不想再与他纠缠,只冷冷道:“你还说你思过悔过,你还是一样霸道,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意愿。”
萧翊急道:“若争取一份感情也是霸道,那天底下的痴男怨女还怎么活?难道就任由爱人离去,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嫁入别家受委屈?这便不是霸道?”
方柔瞪他:“不想与你说了,都没有意义。我不打算再嫁人,所以不可能受什么委屈,你言重了。我更不会像懵懂无知的小姑娘那般看重情|爱,这都是虚妄的不切实际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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