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夏老爷在世,两人也有交情,所以他喊一声“贤侄”,也在情理之中。
言诉瞥了眼一旁沉默不语的师爷,笑了笑,根据原身记忆中对茹松瑞的了解,这个场面他早就预料到了。
茹松瑞不管事,全凭师爷拿主意。
想让师爷帮自己,那就得投其所好。
师爷最喜欢什么?
“我妹妹巧娘四年前嫁给韩家大少爷韩承隽为妻,想必大人和师爷有所耳闻,不瞒两位,他们成婚不到一个月,韩承隽便去了北城读书,再也没回来。”
“韩家大约不满舍妹生了个女儿,对她诸多磋磨,先是拿走她的嫁妆,又逼着我夏家出韩承隽出国留学的费用,但凡有半点不从,立刻拿舍妹的处境威胁。”
“我夏翊虽然没本事,但也不受这种窝囊气,因此我打算让妹妹与韩承隽离婚,从此与韩家一刀两断,还请大人和师爷成全。”
说完,言诉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一个紫檀木盒子:“一点心意,还请大人笑纳。”
茹松瑞和师爷对视一眼,打开盒子,立刻被一排排小黄鱼闪瞎眼。
说实话,他和韩老爷的来往次数比夏翊更多,但韩老爷那人比较强势,茹松瑞每次和他吃饭,总有一种被算计被逼迫的感觉,心里很不愉快。
况且,他虽然胆小,也爱财,当即盖上盒子满意道:“贤侄的要求,我应允了,韩家也太不像话,娶了姑娘回家,竟让人守活寡,连嫁妆都要霸占,改天我得找韩老爷说道说道,定让他放令妹归家。”
师爷依依不舍收回黏在小黄鱼上的目光,心知大人绝不会少了自己那份,附和道:“大人说的对,时代不同了,城里的女子都能外出读书,韩家没道理强行将夏姑娘拘在内宅约束,有大人的面子在,想来韩老爷必然不会强求。”
得了县长和师爷的允诺,言诉拱拱手,告辞离开。
师爷送他到大门外,言诉避开闲杂人等,又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这是送给师爷的一点薄礼,过几天夏、韩两家的事恐怕会闹到大人面前,还请师爷帮忙从中斡旋。”
看到自己也有礼物,师爷眼都眯起来了,将盒子打开一个缝看了眼,看着里面黄澄澄一片,嘴巴笑得合都合不住。
“夏少爷太客气了,何必如此破费。”
话虽这么说,他却直接将盒子藏进怀里,暗道夏家少爷不知为何突然开了窍,变得会来事了,出手还这么大方。
“韩家强占儿媳嫁妆,此等不知廉耻之事,定然要严加惩治,夏少爷放心,一切就包在老夫身上。”
“范大夫谋害多条人命,大人和我也不能坐视不理,必须依法办案。”
搞定一切,言诉满意的回了林镇。
叫来赵管家,吩咐让他办件事。
如今的韩家乱作一团,韩太太回家后就病倒了,对着夏巧娘没个好脸色。
白天让她服侍自己,晚上罚她跪祠堂反省。
韩老爷气得将管家权交给了最宠的马姨娘。
在众多姨娘中,马姨娘地位最特殊,她作为丫鬟,自幼陪伴韩老爷一起长大,情谊深厚。
韩太太进门生下嫡长子韩承隽不久,韩老爷就迫不及待让心爱的马姨娘生下二少爷韩承源。
韩承源比韩承隽小了一岁,却是在同一年成婚,儿子韩辰仅仅比顺儿小了三个月。
有儿子和孙子傍身,马姨娘面对韩太太时特别张狂,几乎不将她放在眼里。
这次听说韩太太在外面惹了祸,她和儿子儿媳背地里耻笑一番后,迫不及待接手了内宅的管家权。
就韩承隽那个不着家的浪荡公子,有什么经商的本事,将来韩家还不是得靠她的儿孙。
马姨娘花了几天功夫把账本核对完毕,然后踌躇满志领着仆人来到主院。
一看到跪在床前服侍韩太太喝药的夏巧娘,她笑得幸灾乐祸:“太太好本事,竟敢让夏家姑娘跪着服侍你喝药,也不怕折了寿。”
韩太太病恹恹躺在床上,本就提着一颗心,生怕老爷来找她算账。
见马姨娘春风得意的样子,她气得将药碗往外一摔,砸在夏巧娘头上,黑乎乎的药汤混合着鲜血顺着脸颊留下来,夏巧娘麻木的伸手擦了擦,捡起地上药碗的碎片。
韩太太看到她这副样子就来气,眼神一凛,目光转向马姨娘:“巧娘是我儿媳妇,伺候我是应该的,轮得着你在这嚼舌根?”
马姨娘撇撇嘴,“好心”提醒她:“太太,你还不知道吧,现在外面都传疯了,说咱家大少爷缺德,将人家好好的姑娘娶回家,放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不要,非要往外跑,让媳妇守活寡,这就不是男人能办出来的事。”
韩太太的逆鳞是儿子,得知外面有人诋毁儿子,她气得一张脸涨成青紫色:“胡说,我儿子那是读书上进。”
马姨娘嗤笑一声,故意刺激她:“大少爷是不是男人咱不清楚,但他出国留学,花大舅子的钱,可是被整个林镇的男女老少瞧不起呢。”
“人家说得可难听了,说夏家又不缺儿子,谁稀罕大少爷这个只会花钱不会赚钱的当赘婿,夏家有这笔钱,夏少爷自己就出国了,何必供大少爷读书。”
“还说太太是蛇蝎心肠的恶婆婆,欺负夏家孤儿寡母,连谋害夏少爷的事都干得出来,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做出更疯狂的事。”
说到这里,马姨娘也一阵后怕,她和韩太太斗了这么多年,竟不知她手段如此狠辣。
若她心狠一点,害了自己的儿子和孙子,自己哭都没地方哭。
跪在地上的夏巧娘,听见“谋害夏少爷”几个字时,死死咬着唇,眼里迸射出仇恨的光芒。
“什么疯狂事?”
马姨娘正说到兴头上,冷不丁看见老爷从门外进来,忙起身笑着依偎过去,挽着韩老爷的手臂:“妾身劝太太改邪归正呢,因着她和大少爷,把韩家所有人的名声都连累了,承源如今出门,不论走到哪,都被人指指点点。”
韩老爷不置可否。
一步步走到床前,余光瞥见跪着的夏巧娘,冷声道:“你二人先出去。”
马姨娘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不敢反对,轻轻拧了韩老爷腰间的软肉,扭着身子出去了。
等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二人,韩老爷森冷的目光盯着韩太太:“我真没想到那件事过后,你和范大夫竟然还保持着联系,现在夏翊把人送去坐牢了,你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办。”
韩太太面容瞬间惨白,伸出手死死抓着他的衣袖:“老爷,当初是你吩咐我收买范大夫,办了那件事,那是咱们共同的秘密,我如今一时糊涂办错了事,你难道要把我逼上死路吗?”
韩老爷的表情丝毫不为所动:“你我成婚多年,看在承隽的面子上,我为你保留最后一丝体面,但你最好识趣点,自我了断,别再连累我韩家的名声。”
说罢,他扭头就走。
决绝的背影让韩太太看得心里发冷。
同床共枕二十年的枕边人,竟然想要她的命,他可真玩的好一手卸磨杀驴啊。
韩太太如同雕塑一般坐在床上愣怔许久,直到丫鬟进来送水,才如梦初醒重新躺下。
既然他不仁,别怪自己不义。
韩老爷离开主院,脸色可怕得吓人,一路上所有仆人都对他避之不及。
经过花园,他刚好看到低眉顺眼从厨房重新端了一碗药的夏巧娘,顿了顿,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杀意。
搅家的妇人,韩家因她惹出多少是非,此媳不能留了。
“你个赖在我韩家白吃白喝的赔钱货,还不快给小爷当马骑,哄着小爷,躲什么!”花丛中传来孙子韩辰童稚的呵斥声。
韩老爷顺着声音看去,只见穿着专门从省城买来的进口童装的小韩辰,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竹竿,追着顺儿跑。
两个小孩年龄差不多,韩辰一眼看去就是富裕人家的少爷,顺儿却穿着夏巧娘旧衣服改的裙裳,小孩子家打扮得老气横秋,比府里体面点的丫鬟都不如。
她一脸惊恐不停地往前跑,小脸蜡黄,显然缺乏营养,不多时就被强壮的韩辰追上,细细的竹竿打在背上。
顺儿“哇”的一声哭出来,手背不停地擦眼泪。
“弟弟,不要……打我……”
她的神态在韩辰看来十分可笑,边打边得意道:“我祖母说,你爹都不要你了,你爹读书花了韩家很多钱,等你长大了,就把你卖掉,替你爹还债。”
他口中的祖母,显然是马姨娘。
韩老爷见到此情此景,心中十分欣慰,韩家的子孙就该有股狠劲儿,商场上与人厮杀,要是软弱点可不行。
他没打算多管闲事,正要离开,却见夏巧娘放下手里的药碗,飞奔过来夺走韩辰手里的竹竿:“小辰,顺儿是你姐姐,怎么能打她!”
她紧紧把顺儿抱在怀里,十月怀胎生的宝贝女儿,却不被韩家人喜欢,她心里为女儿感到悲哀。
韩辰作为韩家唯一的孙子,养尊处优惯了,所有人都顺着他,被夏巧娘打断,立刻抹着眼泪哭喊道:“大伯母是坏人,你连儿子都生不出,凭什么管教我!”
这种粗俗不堪的话,一听就是跟着大人学的。
夏巧娘气得浑身哆嗦,韩家欺人太甚,连一个三岁小孩都敢当面骂她,这种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韩老爷见孙子受欺负了,面色难看,立刻上前为孙子撑腰:“老大媳妇,你是怎么做长辈的,小辰说的难道不对吗,你至于恼羞成怒欺负他?”
夏巧娘被他呵斥,搂着女儿呆住了。
韩家这种大家族,韩老爷就是全家最大的王法,说一不二,她怎么敢反抗。
擦了擦泪,夏巧娘心中浮现出悲哀的情绪,如果父亲还活着,一切肯定不会这样,韩家绝对没有人敢欺负她。
韩老爷看着夏巧娘唯唯诺诺不敢抬头,心中的恶意更深。
正想再骂几句,言诉突然从背后走出来,拊掌道:“韩老爷好大的威风,平日听人说韩家规矩重,小侄还不信,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大名鼎鼎的韩老爷,在家竟是这般欺负妇孺,我可算见识到了。”
“哥。”夏巧娘见了哥哥,忙擦干眼泪,抱着顺儿跑过去,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之前听说哥哥去范家药铺大闹一场,病情加重,她还有点担心。
现在看来,哥哥的病已经好了。
言诉摸了摸顺儿的小脑袋,如愿以偿听到一声软糯的“舅舅”后,对夏巧娘道:“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接我回家?”夏巧娘瞪大眼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韩老爷冷哼一声:“贤侄,巧娘是韩家的媳妇,既然嫁过来就是我韩家的人,岂是你说接走就接走的!”
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夏巧娘紧张地躲到哥哥身后,全身戒备。
言诉将她护得严严实实,丝毫不惧望着韩老爷:“这都什么年代了,韩老爷趁早别拿条条框框那一套束缚我妹妹,我已在县长大人面前报备过了,韩承隽让我妹妹守四年活寡,我夏家可不是那等作践女子之人,我要带巧娘和顺儿离开,从今往后,夏韩两家的姻亲关系一刀两断。”
韩老爷浑身一震,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显然没想到他做事这么绝。
“夏翊,莫非你坚持要与我韩家为敌?你可想清楚了,带夏巧娘离开,断的不仅仅是姻亲关系,还有两家的合作。”
他内心蔓延着一阵阵恐慌,总觉得事情的发展超出控制,令他无法忍受。
言诉玩世不恭的笑笑:“一切后果由我承担,现在还请韩老爷将巧娘的所有嫁妆还回来吧。”
“可怜我家巧娘,嫁入韩家时带了那么丰厚的嫁妆,几辈子花用不完,可是这才几年,瞅瞅她和顺儿身上穿的什么衣服,连韩家的下人都不如,可见韩家并未将夏家放在眼里,才敢明目张胆欺辱我妹妹。”
他说完,夏巧娘低着头红了眼眶,抱着女儿的手紧了紧。
本以为这辈子都要把生命耗费在韩府,没想到哥哥竟要带她和顺儿离开。
她对韩承隽早就死心了,新婚一个月的柔情蜜意抵不过四年的不闻不问,只要能离开,她宁可下半辈子守着青灯古佛。
第159章 下堂原配的哥哥4
韩太太正躺在床上暗暗思忖活命的法子, 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她不悦的将丫鬟叫进来呵斥:“发生什么事了?”
丫鬟六神无主的禀告:“夏少爷来府里和老爷吵起来了,说要带大少奶奶回夏家, 还要让您归还大少奶奶的嫁妆。”
韩太太趁新婚之际抢走儿媳的嫁妆,在府里不是秘密, 以往仆人们虽然私底下骂过韩太太狠,但从不敢摆在台面上说,这次丫鬟一着急,说秃噜嘴了。
“他敢!”韩太太心头狠狠一跳,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披头散发从柜子里取出库房的钥匙。
就在她仓皇失措找不到更好的地方隐藏时, 言诉领着夏巧娘以及夏家众多仆从闯了进来,韩老爷一脸着急又愤愤不平跟在后面,嘴里骂骂咧咧,连以往的体面都不顾了。
妻子抢走儿媳嫁妆,以往韩老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掺和。
但现在夏家都将此事摆到明面上了, 他哪能任由韩家传出婆婆不慈的恶毒名声, 家里还有两三个庶子没娶媳妇,一旦韩太太这个婆婆被钉在耻辱柱上, 将来说亲都麻烦。
“夏翊,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带着人往我们韩府内宅闯,你的眼里还有没有王法?”韩太太警惕的望着他,手里紧紧攥着库房钥匙, 库房里锁着的是夏巧娘丰厚的嫁妆。
她嫁进韩家二十多年, 劳心劳力为韩家打理内宅, 但攒下的私库还没有夏巧娘嫁妆的一半,怎能不眼馋这笔财产。
夏家那么有钱,她故意苛待夏巧娘,不给她应有的份例,就是指望她找娘家要钱。
谁知道夏巧娘这个榆木脑袋,宁肯吃剩菜,穿旧衣服,都不肯跟娘家开口,哪怕夏太太有意贴补,她都不要。
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都成韩家的媳妇了,还处处为夏家着想。
言诉懒得跟她解释那么多,直接道:“我今天来,是要让巧娘和韩承隽离婚,带她回夏家,顺便帮她讨回嫁妆,韩太太如果识趣,最好把嫁妆交出来,否则咱们只能见官了。”
韩太太眼睛睁得老大,那都是伤风败俗的女人才会做的,夏家想干什么。
她皱了皱眉,强行辩解道:“夏巧娘既然进了我韩家的门,生是韩家的人,死是韩家的龟,她想离开?没门。至于嫁妆,是我韩家的家务事,就不劳夏家少爷费心了。”
那么大一笔钱,让她归还,无异于割肉。
言诉低声一笑,却没再说什么,反倒侧了侧身,让出一条路,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韩太太还有些不解,下一刻,眼神精明留着小胡子的男人撩起长袍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对着她发难。
“韩太太这就过分了,咱们林镇所有人家,无论穷富,没听说哪家媳妇一进门就被婆婆霸占了嫁妆,我记得当初大少奶奶出嫁时,嫁妆从镇东边排到镇西边,丰厚的程度可谓林镇十年来头一份,韩太太莫要太贪心了。”
这人正是韩承源妻子的娘家父亲,沈老爷。
沈老爷也是林镇的富户,只不过是暴发户,家产比不上世代累积的韩家和夏家。
何况因韩承隽和韩承源的家产之争,他对夏家隐约也有些敌意。
但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言诉如今闹着想让夏巧娘和韩承隽离婚,从此脱离韩家,对韩承源夫妻来说是有好处的。
他昨天上沈家轻易的说服了沈老爷,沈老爷一想到只要夏巧娘离婚,韩家嫡长子失去强有力的岳家支持,从此恐怕一蹶不振,那韩家的家产迟早要落到自己女婿手里,就迫不及待来帮忙了。
韩老爷看到另一个亲家也来添乱,心里的预感越来越糟糕,他怒视着言诉。
看不出来,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大病一场,倒是长了几分本事。
夏巧娘嫁妆那么多,别说韩太太了,他也舍不得归还。
“沈老弟,我们韩家可从未苛待过令爱,不知你上门有何指教?”他忍着怒气道。
沈老爷拿着扇子敲了敲手掌心,讽刺道:“韩家规矩大,我女儿一年到头只能回一次娘家,苛没苛待的,你家关起门来谁知道。再说,韩家都沦落到明抢儿媳嫁妆了,我过来关心一下女儿,难道不应该?”
韩老爷被闹得脑仁疼,满脑子都是“嫁妆”两个字。
他不明白,儿媳妇都嫁过来了,是夏家主动陪嫁那么多财产,又不是他逼着要的,夏翊凭什么再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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