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太太何尝不知家里的情况:“巧娘,嫁到韩家真是苦了你,以前我看韩承隽是个有出息的,想着你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没想到他太出息了,竟连妻女都要抛舍。”
母女俩吐露心事,各自难过了一阵。
夏巧娘就慌慌张张起身,回韩家了。
“娘,你累了这么久,也该回房歇息了,我刚刚发了汗,觉得身体轻快不少,应该没什么大碍。”言诉哄着夏太太离开后,将还还未出发进城的管家叫来,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
“少爷,你真要吃西洋药片?听说那玩意儿里面有毒,隔壁镇有个男人在城里做工,生病吃了西洋药没救回来,他媳妇跟老娘都快哭死了。”管家今年五十多了,思想保守,得知少爷要吃西药,第一反应就是反对。
言诉摇摇头,写了张小纸条:“赵叔,我以前外出做生意,认识的西医教过我一些相关知识,不会有问题的,你按照我写的买,西药见效快,我的病已经拖很久了,得赶快治好。”
“可……”赵管家仍然有些犹豫。
言诉表情变得严肃:“赵叔,我的病不能再拖,否则很可能会没命,你若是为我好,就赶快把药买回来,我还能坑自己不成?”
犹豫许久,管家总算离开,言诉又命人将没煎完的药包和剩余的药渣拿来。
他强撑着身体,将药材一一分辨后,果然不出所料,里面最关键的麻黄剂量微乎其微,反倒多了一些补益的药。
那些补益的药健康人吃了没事,但若是感冒的人吃了,必会加重病情。
他又拿出范大夫开的药方,药方是对的,可见范大夫在药包里动了手脚。
言诉冷笑一声,把所有证据收集好,命人将厨房煎药的厨娘叫来仔细问了问。
然后让小厮富贵将府里所有男女老少集合起来,一顶软轿抬着他,浩浩荡荡往范大夫家药铺走去。
林镇是个小地方,镇上所有商铺中夏家占了三分之一,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夏家少爷。
街上众人见他搞出这么大动静,全都伸长了脖子凑上前看,有胆大的更是追着问:“哎,夏少爷,你们府上这么多人集体出动,是要做什么?”
言诉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了一阵,然后给富贵递了个眼色。
富贵会意,立刻揽着对方肩膀道:“我家少爷命苦啊,花了重金请范大夫看病,谁知病情越看越严重,今天早上少爷察觉不对劲,他走南闯北认识些药材,让人把没煎的药包拿来一看,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药包里的药跟药方上写的对不上,咱镇上的人都知道,范大夫治风寒最喜欢用麻黄,可那药包里根本没有麻黄,只有些无关紧要的补药,有经验的大夫都知道,得了风寒根本不能用补药,否则会加重病情,可范大夫偏要反其道行之,他存的什么心,莫不是看我夏家势单力薄,欺负我家少爷没人撑腰!”
此言一出,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几百个眼神齐刷刷朝言诉看去。
只见言诉歪歪斜斜躺在软轿里,脸色惨白,浑身无力,一咳嗽便咳得撕心裂肺,想要把心肝肺都咳出来似的,看得出病情很严重,全然没有平时的精神气。
“夏少爷病的这么厉害了,难不成范大夫想谋财害命?”
“没听说范大夫和夏家有仇啊,范大夫平时看着人挺和善的,就算夏少爷没了,财产也轮不着他接手。”
“说句难听的,如果夏少爷真出了事,他没留下一儿半女,财产不都便宜了韩家。”
人们叽叽喳喳讨论着,话题歪着歪着,就从范大夫想害夏少爷,变成夏少爷如果去世,最得利的就是韩家。
听到这些,言诉捂着的嘴角勾了勾,又重重咳嗽几声,轻而易举引来一波同情。
范大夫家药铺里,有三五个来抓药的病人,两个学徒正在忙碌,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喧哗声,不悦的皱了皱眉,往外走去:“何人敢在范家药铺前高声喧哗?”
范大夫在林镇很有声望,普通镇民平日见了他都点头哈腰,将药铺学徒都养出一副高傲的性子。
学徒还以为搞出那么大动静的是普通镇民,不料一出门就看到夏少爷在无数仆人和镇民的簇拥下,下了软轿,一脸病态往药铺走来。
他下意识感觉不对劲,挤出笑容卑躬屈膝道:“夏少爷,不知您大驾光临,有何赐教?”
富贵得了少爷的命令,站出来一拳砸在学徒鼻梁上,高声喊道:“范大夫呢,让他赶紧滚出来,故意给我家少爷开错药,延误少爷的病情,我看他不想在林镇混了!”
夏翊的性格平易近人,很好说话,往日哪怕对待村子里的普通佃户,都和风细雨,学徒还是第一次见着,他领着家仆出来耍威风。
他摸摸流出来的鼻血,狠狠瞪了富贵一眼,转身就往里跑。
“嘿,还敢瞪我家少爷,范大夫的学徒很猖狂啊,兄弟们,给我把药铺砸了,今天给咱家少爷报仇!”
富贵一声令下,夏家那些男女仆人一窝蜂似的冲进药铺,看见什么都砸,把药铺里的病人和学徒吓得瑟瑟发抖。
此刻,药铺后院的阁楼上,范大夫正在招待他的老朋友。
“这是五十大洋,麻烦你再拖延一段时间夏翊的病情,若我能成功从范家要到钱,必然另有重谢。”
韩太太将帕子包着的大洋推到范大夫面前,突然听到外面传来震天响的喧闹声,她忍不住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范大夫贪婪的看了眼五十大洋,将它揣进袖子里藏好,起身道:“韩太太请稍等片刻,我出去看看。”
第157章 下堂原配的哥哥2
此后的很多年里, 林镇百姓恐怕都忘不了这一天,穿着一身青色长袍的夏家少爷,拄着拐杖体力不支站在范家药铺前, 夏家的所有仆人,男女老少齐上阵, 将药铺砸了个稀巴烂。
真过瘾。
范大夫仗着自己医术好,在林镇的地位独一无二,行事特别倨傲,每次出诊要价很贵,药费也高到普通人家根本承担不起的程度。
家里有人生病了, 实在看不起病, 买不起药,只好偷偷跑到药铺后面,将学徒们倒掉不用的药渣捡回去,用水煎一煎,喂病人喝下。
虽然药渣未必对症,但至少是个心理安慰。
穷人家日子过得艰难, 能吃饱饭尚且不容易, 何况吃药。
一开始,大家偷偷做这种事, 但时间一长, 难免被范大夫和药铺学徒发现。
心高气傲的范大夫很是恼怒,在他看来,哪怕药渣倒掉不用,也是属于他范家, 怎么能被那些穷鬼捡回去洗洗再用, 虽说影响不到药铺的生意, 可他想想都觉得膈应。
于是某天清晨,当几个病人家属守在药铺后门,眼巴巴等着学徒出来倒药渣,好捡回去给亲人治病时,那两个学徒当着他们的面把药渣倒进了粪桶里。
他们盛气凌人望着这些病人家属,鼻孔朝天道:“师父说了,天下没有白吃的药,想白捡药渣回去吃,行啊,那你们就连粪一起吃吧。”
其他家属当然不愿让亲人吃含有粪的药渣,扭头就走,唯独一个年迈的老婆子和一个七八岁的女孩留下了。
老婆子和丈夫相依为命大半辈子,如今丈夫生了病,每天躺在床上嚷嚷着难受,她于心不忍,能拿回去一点药渣也好,哪怕是含有粪的药渣呢,毕竟他们夫妻俩从年少时就吃了很多苦,遇上灾年,观音土吃过,牛溺喝过,并不太在乎脏不脏的。
小女孩是为了救自己的哥哥,哥哥为了护着她,不让嗜赌如命输红了眼的父亲卖掉她,挨了不少打,邻居大娘说如果能捡些药渣回去,熬一熬给哥哥喝,哥哥的伤一定能很快痊愈。
她们两人顾不得脏,将粪桶里的药渣挑了挑,捞出来。
各自留下两文钱算买药渣的费用,正要离开,却挨了两个学徒一通打,边打边骂,骂她们够贱,连粪桶里的药渣都要吃。
老婆子和小女孩蜷缩在地上,牢牢护着怀里的药渣,任由拳脚雨点般落在自己身上。
她们没有流泪,毕竟生活够苦了,眼泪早就流干了。
挨过打后她们跌跌撞撞回家熬药,给丈夫和哥哥喝,本以为药会见效,不料当晚两人喝下药不久,一阵钻心的疼痛后,就停止了呼吸。
灯火通明的药铺里,两个学徒边喝酒吃肉边聊天:“还是师父的办法好,给那药渣里加点料,死几个人后,看谁还敢去捡药渣!”
他们并不怕在药渣里动的手脚被人发现,毕竟连粪桶里的药渣都要捡的,肯定是最低贱之人,这种人死几个,谁会在乎呢。
后来此事传扬出去,人们暗骂范大夫心狠,却再也不敢去药铺后面捡药渣了。
范家药铺后门处,成了无人敢靠近的区域。
范大夫活了大半辈子,一直高高在上,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的铺子会被夏少爷给砸了。
他抖着胡子,浑身发颤望着自己的宝贝药铺瞬间变得残破不堪,却敢怒不敢言来到言诉面前,忍气吞声道:“不知老夫哪里得罪了夏少爷,竟让夏少爷大动干戈,砸了我吃饭的铺子?”
他没听到刚刚富贵喊的话,面对夏翊时心里有点发虚,因为和韩太太是旧相识,这些年替她做过不少恶事,特别是针对夏家的。
言诉吹了风,病情更严重了,浑身无力,半躺在软轿上歇息,听见范大夫的话,抬起眼皮斜了他一眼:“富贵,你再告诉他一遍。”
富贵领命,朝言诉拱了拱手,然后把刚刚指控范大夫开错药的话重复了一遍。
“范大夫,药方和药包、药渣都带来了,我家少爷略懂医理,你要是不服,那咱就当着大家伙的面,把药材一味一味对一遍,看我家少爷到底有没有诬陷你!”
“咳咳……”
又是一通撕心裂肺的咳嗽,富贵立刻满脸担忧上前扶着少爷,然后怒视范大夫:“我家少爷原本只是偶感风寒,病得很轻,自从吃了你的药,越来越严重,你这个害人精,到底为什么要谋害我家少爷?”
铁证如山,范大夫想要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我没有……”他满脸恐惧跌倒在地,喃喃自语,想到夏家的势力,越来越害怕。
众人一看他这副表情,哪还猜不到他确实故意给夏少爷开错药,想害人家。
“呸,夏少爷多好的人,扶危济困,我家亲戚在夏家铺子当伙计,去年家里人生病了,夏少爷知道后命人给送了钱。”
“夏家家风和善,夏少爷和夏太太从来不打骂下人,给的赏钱还高,范大夫连夏少爷都敢坑害,等着被雷劈吧。”
听到众人叽叽喳喳的声音,范大夫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蛋了。
他敢拿韩太太的钱,故意给夏翊开错药,不就是看夏家好欺负么,若是换了镇上其他有钱人家,他肯定不敢这么做。
就在满心惶恐浑身冒冷汗的范大夫绞尽脑汁想对策时,夏家那位给少爷熬药的厨娘却领着几个壮硕的妇人,冲进了药铺后院。
别看她们都是女人家,但一个个膀大腰圆,长年干体力活,论力气不比男人差。
厨娘比较细心,进了后院原本只在一楼大堂砸东西,不料却听见阁楼上传来细微的声音,她领着人上楼一看,正好看到韩太太想要躲避却苦于无处藏身的狼狈样子。
“韩太太,你怎么在这里?”
厨娘惊呼一声,然后伙着几个妇人半搂半推将韩太太带下楼,去了前院。
“少爷,您瞧我在范大夫家阁楼上发现了谁?韩太太也在呢,这大白天的,韩太太要看病怎么不将范大夫请到家里,反而亲自来药铺,还躲在阁楼上不出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偷偷摸摸背着人和范大夫干坏事呢。”
厨娘早就看韩太太不顺眼了,她从年轻时就在夏家当厨娘,亲眼看着少爷和姑娘长大。
夏巧娘多么可爱的女孩,嫁到韩家却被恶婆婆磋磨成这样,她一个下人见了都心疼,恨不能替姑娘报仇。
林镇的人谁不知道韩太太规矩重,经常以韩家家规为理由,要求儿媳和姨娘、庶女们不许逛街,不许见外男,每天都要立规矩,谁敢不从,家法伺候。
她管别人的时候倒是严苛,还曾以私底下和表哥见面的理由,将韩老爷新纳的一个小妾打个半死扔到城外。
现在轮到她自己,大白天躲在阁楼里和范大夫偷偷见面,这对加起来都快一百岁的男女,见了面能干什么?
众人很快发散思维,看着韩太太和范大夫露出揶揄的笑容。
韩太太气急败坏,发现众人想歪了,忙辩驳道:“你们误会了,不是这样的,我来找范大夫是为了看病。”
“哟,韩太太您这话谁信啊,韩家的主子生了病,哪次不是将范大夫请到府上看病的,还用得着您亲自跑一趟,再说我看您精神很好,也不像生病的样子啊。”厨娘叉着腰,挡在企图逃跑的韩太太面前,扯着嗓门戳破她的谎言。
韩太太逃不开她们的围堵,盯着厨娘的眼神露出杀意。
瞪了半天才想起,她跟一个下人有什么好说的,便居高临下朝言诉看去:“夏翊,我是巧娘的婆婆,咱们可是一家人,你就这么纵容仆人对我无礼么。”
她这会儿发现范家药铺闹出这么大的事,全都因为夏家,心里把夏巧娘恨透了,正暗暗琢磨着等下回府,如何磋磨她和顺儿,好给自己出口恶气。
言诉颤巍巍扶着富贵站起来,看向韩太太的表情中有一丝探究:“伯母,您说得对,咱们夏、韩两家是姻亲,一损俱损,我们夏家祖祖辈辈身家清白,身为夏家子孙,晚辈不敢玷污祖宗清誉,所以我也想知道,您来范家药铺究竟是做什么?”
韩太太闻言气了个倒仰,这混账小子什么意思,竟敢质疑她带坏夏家的名声?
若不是她担心频繁召范大夫进府看诊,会被家中人怀疑,怎么会遮遮掩掩亲自来找范大夫。
“夏翊,你敢这样污蔑我,就不担心巧娘和顺儿的处境吗?”
韩太太走投无路,只得靠近了他,低声拿儿媳和孙女做威胁。
言诉眯着眼,盯着韩太太看了半天,看得她心里发毛,才道:“没记错的话,伯母昨天还去我家,要求我夏家出韩承隽出国留学的一半费用,整整1500大洋,你跟我娘要钱时理直气壮,怎么今天就敢拿巧娘和顺儿威胁我。”
他声音不低,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1500大洋,这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众人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置信望着韩太太。
富贵和厨娘最会审时度势,见状忙抹着眼泪哭了起来。
“我家姑娘命苦啊,嫁到韩家四年,就守了四年的活寡,韩承隽除了新婚那一个月,去了北城读书后竟然再也没回来过,姑娘一个人拉扯孩子长大,日子过得艰难也就罢了,还要时常被婆婆欺负。”
“我家太太和少爷念着两家的情分,敢怒不敢言,可韩太太得寸进尺,还逼着要我们夏家出韩承隽出国留学的费用。”
“大家说世上有这样的道理吗?做女婿的想上进,想涨见识,舍不得花自家的钱,逼着让丈母娘和大舅子出钱,他又不是入赘到我们夏家了。”
“现在韩太太做了龌龊的事,竟然还用我家姑娘和顺儿威胁少爷,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啊!”
林镇不算大,镇上的有钱人也就那么几户,无论哪家发生点风吹草动,整个镇子的人很快都会传遍。
夏巧娘嫁入韩家后境遇凄惨,镇上疼爱女儿的人家,谁不同情她呢。
明明带了那么多嫁妆,丈夫也是林镇出了名的优秀青年,娘家婆家家底殷实,成婚后本该过上好日子,但谁能想到韩承隽是个不安分的,偏要外出上大学,一去四年不回来。
这不是坑夏巧娘么。
原本有那种爱八卦的大娘大婶盘算着,韩承隽读完四年大学也该回来了,就算他不想回林镇,在北城谋一份工作,也该将妻子女儿接过去,不然一个男人,撇下妻子常年在外,没有花花肠子才怪。
不曾想竟从夏少爷口中得知,韩承隽要出国留学。
“啥?韩大少爷在北城读书还没读够,又要漂洋过海去外国读?”大娘大婶们震惊的捂住嘴,此刻看向夏家人的表情可以说是同情了。
去一个陌生国家读书,在她们的认知里无异于天方夜谭。
韩大少爷出了国,哪年哪月才能回来,夏巧娘的活寡得守到什么时候。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巧娘都嫁过去四年了,韩大少爷一直读书,没见挣一分钱养活妻女,出国留学竟还要找大舅子借钱,跟吃软饭有什么区别。”有个大娘是夏家的远房亲戚,满脸不忿的看着韩太太,吐了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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