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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妻入骨(裘梦)


她精神不济,不会出门见客,但因身在府外,丫鬟们还是为她精心搭配了衣物首饰,这便是大户人家的体面了,确保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衣着得体的。
其实,沈琪瑄并不认为会有人来探病,沈家上下对于她长年卧病在床都已经习以为常,大家根本懒得日常探病,而以她长年隐形的存在感,也不会有外人来探病。
嘴巴发淡,没什么胃口,吃了一小碗白粥,沈琪瑄便不再用,等饭后不久又是司空见惯的一碗药,她认命地喝了。
有时候她挺希望沈家给她个痛快,别总这么慢慢的折磨,钝刀子杀人更疼!
问她怎么没反抗?
开玩笑,正如她之前对龙锦昱说过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身边一天十二个时辰吃穿住用行全方位被人监控,根本不可能!
既然反抗不了,那只能在现有的生存环境下尽量让自己活得不那么累。
吃过药,系好斗篷,沈琪瑄被丫鬟扶着到院中走动,龙锦昱便是在这时过来探病的。
“已经可以起身了吗?”龙锦昱笑着走近,“看来果然是见好了。”
假不假?心里猛翻白眼,沈琪瑄脸上却是一副标准的客套笑容,在丫鬟的携扶下同对方见了礼,回道:“劳世子挂心,今日感觉倒还好。”
“有病在身就别多礼了,咱们坐下说话。”
“好。”
院中有石桌石凳,双方便直接落坐。
很快有下人送来茶水点心——待客,常平侯府总是认真走程序的。
沈琪瑄是不喝茶的,怕解了药性,糕点她其实也没兴趣,只吃过药后口中发苦,她便拈了一小块沾嘴。
少女小口地吃着点心,嘴唇微濡,让人不禁想到了那两片樱红被吻住时碾磨的甜蜜,龙锦昱垂下眼睑,喉头滚动,抬手灌下了一口茶。
她云淡风轻彷佛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虽然知道这是双方心照不宣的粉饰太平,但龙锦昱心中就是不爽。
这丫头就好像没心没肺似的,彷佛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昨晚发生的事,换个人指定不会是她当时的反应,事后也不会这么坦坦荡荡从容不迫。
“是不是呛风了?要不还是回屋里坐吧。”见她咳嗽难受,他还是提出建议。
沈琪瑄帕子掩唇朝他摇头表示拒绝。
龙锦昱眼皮上挑,“说不了话了?”
独处时小嘴叭叭个个停,反倒是到了人前,惜字如金,不肯多张口。
沈琪瑄还是很有眼色的,敏锐地察觉到了男人的不爽,赶紧说话,“没有,只是嗓子略有些不舒服。”
对她的识时务龙锦昱很满意,眼睛里都带上了几丝笑意,“若嗓子不舒服,我那里有上好的百花蜜和梨膏,晚点让人给你送些来。”
沈琪瑄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表示拒绝。
她看出来了,她这未婚夫不太喜欢别人拒绝他,至少不喜欢她的拒绝。
行吧,总归也是别人的一片好意。
“妹妹,我们来看你了——原来世子也在啊。”
沈琪瑄闻声扭头看去,就看到了来提升存在感的几个姊妹。
哟,有嫡有庶,来得还挺齐全。
“姊姊。”沈琪珍甜甜脆脆地喊,彷佛在叫的人跟自己感情无比亲密。
可被叫的沈琪瑄看着锦衣华裳,打扮得似小仙女的沈琪珍,眼神闪了闪。
叫的是她,但这眼神瞟的可是她身边的某人……
小仙女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跟她这个被常平侯府边缘化的人不同,这妹妹可是全家人手心里的宝,姊妹俩相差两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等等!不会吧?
沈琪瑄内心如十级地震,完全依靠强大的自制力才没让自己去看某人。
这感情会不会也太莫名其妙了?小妹妹,就算他不是你的准姊夫,光看这年龄差,龙锦昱再多几岁都能当你爹了好不好。
如果之前沈琪瑄仅仅是把某人当成她无缘未婚夫,现在她想的就不免有些多,这混蛋不会是把常平侯府当成鱼塘了吧?
看看,看看,庶姊、嫡妹都是他的爱慕者啊!
或许这次保国寺之行,见她只是他的一个小目的而已,结果如何他其实并不看重,因为——人家有备用选项!
这个花心大萝卜,考验她演技的时候到了!
沈琪瑄暗自吸了口气,偷偷给自己鼓了鼓劲儿,转过头去看某人,“世子,您看——”
龙锦昱收到了她的言外之意,微微勾了下唇,“既然你家姊妹来看你,我便先告辞了。”
“款待不周。”她随着他的动作起身,面露歉意欠身。
“哪里,阿瑄礼数周到,本世子宾至如归。”
沈琪瑄淡笑以对,示意青竹替自己送人出去。
在沈家姊妹凝望的眼神中,丰神俊秀的男人缓步出了禅院,不曾分半丝目光给她们。
“姊姊,妹妹,坐。”沈琪瑄冷淡地开口。
沈琪珍面对嫡亲姊姊的时候,一脸寒霜,直接瞪了一眼过去,“你怎么把世子撵走了?”
沈琪瑄垂眸拈着腕间的红珊瑚珠子,波澜不兴地道:“他总归是外男,跟未出阁的姑娘相处到底有些忌讳。”
“你也没出阁啊。”沈琪珍冲口而出,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沈琪瑄皮笑肉不笑,抬眼朝她平静地看过去,“我是他的未婚妻,而他只是来探病。”
说完,沈琪瑄没有继续招待几人的意思,只是非常认真地看着她们,“我身体不适,就不招待你们,免得把病气过给了你们。”
沈琪珍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沈琪瑄目光落到她后退的脚上,笑着摇头,转身就走,“青叶,送客。”
回到房间,沈琪瑄就让青花将自己带来的妆匣打开,在一堆金银玉饰中翻找。
“姑娘要找什么?”青花有些不解,姑娘向来对这些黄白之物不上心的,这是做什么啊?
沈琪瑄翻了一会儿,发现玉质手镯没看到中意的,她的眼睛突然盯上了丫鬟。
“姑娘?”
沈琪瑄手指挠了挠嘴角,忽而一笑,“去叫青竹、青叶一起来,我有事。”
很快,三个丫袭就在她面前站成了一排。
“把手伸出来。”
三个丫鬟照做,只见青叶手上戴着一双玉镯子,质地一看就比不上她匣子里的那些。
沈琪瑄满意地点头,从匣中随便拿了一对翠玉镯子递过去,“把你的镯子换给我。”
青花伸手把腕上的镯子摘下来,“姑娘若是要只管拿去便是,不用跟婢子换。”
“那不行,我一个做主子的哪能这么不要脸面。”沈琪瑄将翠玉镯子塞给她,把那双质地差的拿到自己手中,然后起身就往屋外走。
“姑娘——”三个丫鬟赶紧跟上去。
沈琪瑄走到院中,这院中铺了青石板路径,她挑了块石板将那对玉镯放上去,然后转头对丫鬟说:“你们找石块来,把它砸了。”
三个丫鬟面面相觑,这么无理取闹似的要求,这可是从她们服侍姑娘以来从没遇到过的事,不过,姑娘偶尔任性一回,她们自也没有忤逆的道理。
沈琪瑄就眼睁睁地看着青花抱了块石头,一下把玉镯砸成了好几段。
“好了,我舒服了。”沈琪瑄轻拍自己的胸口,彷佛是出了一口恶气一般笑逐颜开。
丫鬟们面面相觑。
另一边,寺中龙锦昱下榻的禅院。
当龙锦昱听到侍卫传来的消息,不由玩味地转着手中的茶盏——
这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不过是打个照面的工夫,就想得那么多了吗?这些年沈家试图置于死地的人,竟然如此伶俐的吗?
不愧是他看中的人!

傍晚临近饭点的时候,沈琪瑄又再次烧了起来。
她身边的人倒是应对淡定,但还是惹出了大动静。
常平侯世子夫人离得近,先赶了过来,主持大局,龙锦昱住得远,但也很快就来了,带着他们庆王府的府医和一串侍卫。
于是,不久之后,咋晚的一幕再次上演,常平侯府的人又一次被人赶出了屋子,这一次龙锦昱不再叫丫鬟进去服侍。
沈琪瑄的神智还没完全迷糊,但也没精神应对事情,龙锦昱接了苗安捋来的温布巾,小心放到了少女的额头。
她小小一个,窝在被子里,小脸烧得红扑扑的,好似小兽缩起了它的爪牙,看起来楚楚可怜的模样。
龙锦昱抓着沈琪瑄的一只手把玩,自言自语似地说:“她这模样,我怎么放心让她回侯府。”
苗安在一旁小心应答,“世子还是应该收敛些。”
龙锦昱嗤笑一声,“我够收敛了。”
苗安换了个劝解方向,继续道:“就当为了世子妃好。”
感觉手中把玩的柔萸突然用力往回抽,他抬眼看过去,“有什么好恼的,早晚的事。”
沈琪瑄嘴巴发干,说话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的,“不要胡说八道。”见鬼的世子妃,她可没兴趣。
龙锦昱轻松地又握住了她的手,讥讽地道:“没病的时候力气就小,生病了还想跟我犟?”
沈琪瑄喘了口气,“欺负病人有什么好骄傲的。”等她病好,瞧她不喷他一脸唾沫星子才怪。
苗安适时端了杯水过来。
龙锦昱伸手半扶起沈琪瑄,喂她喝水。
这种时候,沈琪瑄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乖乖喝完了那杯水。
“这身上烫的,跟个小火炉似的。”龙锦昱眉头皱起,手往少女身上摸时被毫不迟疑地打开了。
苗安保持一名内侍应有的职业素养,默默低头后退,让自己安静地待在不起眼的角落。
“昨天说你没醒,今天怕是不能了。”
沈琪瑄连白眼都懒得翻,闭上眼不想说话,但转念一想,该争取的还是得争取一下,这男人明显没什么底线,靠他的道德良知不足以给她安全感。
“让我的丫鬟进来伺候,世子多少避避嫌。”
“你那几个丫头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顶用,明儿我挑几个好的给你。”
“不必。”她烧得神智越来越迷糊,闭目靠在男人怀中不想再多说话。
侍卫将煎好的药送进来,苗安接过端到床前,龙锦昱依旧以口渡药。
沈琪瑄被动地吃完了药,被人占了不少便宜,但她烧得迷糊,什么都顾不上了。
药效发作,她整个人也睡熟了。
一夜喂了三回药,天亮的时候,沈琪瑄的高热终于降了下去,整个人睡得安稳了许多。
陪着熬了一宿的龙锦昱伸手掩口打了个呵欠,一边解袍子,一边说:“我睡会儿,不许侯府的人进来,如果他们今天要回去,阿瑄就不跟他们一道了,到时候我送人回去。”
“老奴知道。”
这一夜沈琪瑄反覆高烧,汗出了又干,怕她受风着凉也没敢给她擦身,连衣服都没换,但龙锦昱毫不在意,直接掀起被子躺到她身边,伸手将人搂入怀中,便闭目睡去。
在束缚感中,沈琪瑄悠悠醒了过来,面对眼前放大的俊脸竟有种熟悉感,她不禁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头疼。
男人抱她抱得紧,就像怕她飞了一样,可她也得真长了翅膀变成鸟人才行啊,没必要这样子抱着她吧。
似是察觉怀中人清醒了,原本闭目沉睡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最后还是沈琪瑄先移开了视线。
他发出一声轻笑,“害羞啊,难得。”
沈琪瑄不想理他。
龙锦昱也不介意,兀自道:“应该饿了吧,我叫人进来服侍你洗漱更衣。”
“嗯。”
青叶被叫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姑娘被庆王世子半扶抱坐起,两人都穿着寝衣,就像是一对夫妇刚睡醒的模样,实在太过亲旷。
“过来伺候你家姑娘。”
吩咐完,龙锦昱掀被下床,自有苗安过来服侍他洗漱。
青叶垂下眼皮,快步走到床前,低声道:“婢子伺候姑娘。”
女子梳妆打扮总是要比男子麻烦几分,龙锦昱坐在一边吃茶的时候,沈琪瑄还在梳头。
“侯府的人没走?”
“说是要带世子妃一起回去。”苗安如是回答。
龙锦昱发出一声轻哼,“那就让他们等着。”
沈琪瑄梳好头,坐到桌子边时,晚了许多时的早饭摆上了桌。
寺中的斋饭精致程度比起自己家中必然是要逊色许多,品项也不多,不过龙锦昱倒也不挑食,反而是沈琪瑄,一如往常地没胃口。
看她吃饭活似吃药,吃不了几口便要放勺子,龙锦昱皱眉开口,“你这是喂鸟呢,才吃几粒米?”
沈琪瑄抿唇不语。
青叶这时候也劝道:“姑娘,您好歹多吃几口,这人病着不吃东西怎么能行。”
顶着男人迫人的目光,沈琪瑄勉强自己喝完了一碗粥,又吃了小半块馒头。
龙锦昱感慨,“难怪身上全是骨头,就你这点食量,想长肉也难。”
稍事休息后,一碗药又被端了上来。
龙锦昱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你这一天天的把药当饭吃吗?难怪吃不下东西。”他转向奉药的人,“这又是什么药?”
端药来的青竹回答,“这是姑娘每日要喝的补药。”
“天天喝?”
青竹细声道:“是。”
龙锦昱猛地去看沈琪瑄,她只是回了他一个淡漠到甚至冰冷的眼神。
随着“啪”的一声响,那碗药被人一手扫到了地上,龙锦昱面罩寒霜,声音都似淬了冰,“混帐,让你们这么天天喂药,健康的人也得喝死了。”
青竹噤若寒蝉,一下跪倒在地。
“还有你。”龙锦昱转向局外人一样的沈琪瑄,“你是没脑子,还是没常识,就这么听话?”
沈琪瑄平静地说:“倒了还会再煎,会有人盯着我一滴不剩喝掉的。”说着她嘲讽地勾了下嘴角,“侯府既不差那点子药钱,更不缺盯人的下人。”
青竹的身子突然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青叶在一边满面骇然地道:“可不是喝了药姑娘的身子才会好吗?姑娘不是怕苦才总不想喝药的吗?每次都要我们盯着才行……”
沈琪瑄无声地笑了一声,看,把事情推到她身上,说是为她好就是最完美的借口,血脉亲人啊,一般人谁会怀疑他们不安好心。
“姑娘——”青竹抬起头,满眼复杂,神色间惶恐愧疚交杂,“您都知道?”
沈琪瑄淡然道:“知不知道有差别吗?”反正也改变不了什么。
“姑娘……”青竹声音都破碎了。
青叶已经在一边泣不成声。
沈琪瑄淡漠地笑了笑,“你们倒也不必如此,这十几年至少我过得也是锦衣玉食的生活,沈家也不算亏待我。”
在场众人都愕然了,所以这样生死攸关的事,在她心里就是这样算的吗?
“姑娘……”青叶心疼地喊她。
沈琪瑄拿起茶杯喝了口水,神色自如地说:“我挺好的,不难受。”转过头又对龙锦昱心平气和地说:“你也不必如此气急败坏,你若真有心,这种日子我也不会一直过到现在。既然如此,还像以前一样不就好了,我也没想改变什么结局。”
想变的只是你而已——她就差将这句话明目张胆地甩到他脸上。
龙锦昱面沉如水。
最后,他冷冷睇了她一眼,“你很好!”
沈琪瑄微微一笑,不为所动。
在常平侯府喝了这么多年的药,她的神经早被磨到麻木了。
看着男人挟着一身冷肃大步走出屋子,她嘴角扯了扯,对着自己的两个丫鬟说:“收拾东西吧,一会儿就得走了。”
青竹和青叶下意识对视一眼。
沈琪瑄并没有重复吩咐,只静坐桌边,她相信她们的职业素养。
青花从外面走进屋子的时候觉得屋子里的气氛怪怪的,她刚才去收拾她们三个丫鬟的行李,是错过了什么吗?
她默默地加入了收拾东西的大军,什么也没敢问。
东西收拾好了没多久,常平侯世子夫人那边便来人通知她们,几个丫鬟叫了粗使婆子先把东西拿出去。
沈琪瑄是最后被青花抱着走出寺院大门的,但就在青花抱着自家姑娘往侯府马车走的时候,有王府侍卫拦住了她。
在姑娘的眼神示意下,她跟着对方往另一边走去。
庆王世子乘坐的马车规格非一般,明显比他们侯府派给姑娘乘坐的要好。
龙锦昱亲手将人抱上了马车,并拒绝了青花跟着上车服侍,她只能无奈地离开,而被人抱上世子马车的沈琪瑄并没有被放下,而是被男人直接抱在怀里坐了下去,变成了他手中的人型大玩偶。
沈琪瑄随遇而安,倒也没有反抗。
“这是跟我闹脾气呢,怪我以前不理你死活?”他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带了些不明显的焦虑和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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