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两人相视一笑,穗和从躲在臂弯的姿势被傅令絮捞回到身前,“好什么,还真能飞走啊。”
“嗯,今晚可以。”
他的声音像是漫过山岭的薄雾,被喧闹的世界吞噬,又让自己逃逸。
他偶尔稚气的玩笑和比喻,是灰墙蔓延绿情丝,有葡萄结果窃语,秋天是古殿檐头的风铃响,这个世界上原来真的有人可以意会那些没头没尾的交谈,让自己变得无边无际的蔚蓝。
亲爱的神明,不知道现在吻他的话,会不会令胆小鬼心慌。
穗和对今夜充满好奇, 她没有直接猜测傅令絮说的“一起飞走”是什么意思,但是她有一种莫名的笃定情绪,好像与傅令絮有关的时间, 可以混乱, 可以抽离, 可以无疾而终,可以薄脆碎裂,但最终都会化作心底的涨潮, 让呼吸都变得有意义。
两个人提前离场, 走到公馆外的空地停车场时, 穗和径直往副驾走去, 傅令絮却将她的手指握得更紧。
穗和有些不解地看他一眼, 自顾自地笑说,“又有什么惊喜?”
“那倒没有, 我替你开车门。”
傅令絮替她拉开车门,夜风涌入,将她肩上披着的西装外套搂得更紧。
穗和眨了下眼睛, 故意说,“这位先生, 你总是这样的话我会真的以为自己是公主的, 到时候你不在我就不习惯了。”
傅令絮自然地接话, “为什么我不在?”
穗和说, “那总有你不在的时候。”
傅令絮启动车辆,略微沉吟, 好似还停留在穗和随口一说的话题里, “我不在也不会真的让你一个人,可能会有出差, 但是我尽量安排好。”
被傅令絮过于认真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穗和转过脸去,看向前方黑暗却汹涌的海岸线,“你怎么什么话都当真啊……”
傅令絮笑了下,“你不是一直怕我走么?”
“哪有……”
“是谁说我是她最后在英国的那点安全感来着?”傅令絮说话时,将车开出去,车内的气温升高,他仍是习惯性地拨动出风拨片,使其不正对着穗和吹。
穗和没有处处躲闪,如他所愿似的,认真回他,“本来就是。”
傅令絮目不斜视地开着车,伸手抚上穗和的头顶,轻轻揉了下,被穗和双手握住,她也反过来用了捏了捏他细长的手指,听他说着,“那就一直赖着吧。”
“什么叫‘赖’啊?”穗和松开手,轻快地笑着。
“‘依赖’的‘赖’。”傅令絮一脸认真,“但是我很乐意,穗和。”
穗和靠在座椅上,歪着头轻轻“嗯”了一声,只觉得脸有点热,心律不平稳。
车一直往夜晚的更深处开着,远离建筑群,四周开阔,慢慢驶入狭窄的海面公路,在更接近开阔的地带,有几只海鸟低空嘶哑着声音飞过。
穗和小睡了一会儿,等睁开眼时,傅令絮仍在目视前方平稳开着车。
“……我以为我睡了好久。”穗和深深打了个哈欠,手指揉到眼皮上时,才忽然想起来她今天化了个全妆,坐着腰身往车内后视镜上看,“幸好妆没糊。”
等她又打开手机用相机细看自己的脸时,傅令絮将后座上的一个纸袋拿给她。
穗和愣了一下,才说,“什么?”
傅令絮直接告诉她,“晚餐。”
“宵夜吧。”穗和忍不住笑了一下,打开来,发觉还是温热的,两份轻食牛肉套餐,外加一盒洗干净的水果,“什么时候买的?”
“路过上次带你吃的餐厅,顺手拿的。”
“啊!上次那家‘精灵树屋’。”这是她第一次跟傅令絮看雪、喝酒的地方,傅令絮也在那一晚教她喝酒,第一次用手指侵进她的嘴角,她用这样的词来形容,“还能顺手拿啊?看样子你是早就计划好了,我还以为只是来陪你参加年会……”
傅令絮轻淡的笑着,不置可否,“快吃吧。”
“好耶,我确实饿了。”
傅令絮说,“这种场合本来就挺没意思的。”
“没错!还对女性特别不友好,为了穿上漂亮裙子,谁敢多吃一口啊……”
傅令絮无奈的笑了一下,“你已经足够漂亮了。”
“傅大律师,你这是有感情滤镜!虽然呢,听到你这么说,我超级开心,但是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我只是还算周正,并没有非常亮眼。”
傅令絮这回是真的被她突如其来的解释逗笑,“你这叫什么有自知之明。”
打开纸袋,闻到食物的香味,穗和忍不住手指相碰,以示鼓掌,全然忘记要说什么了,“一觉醒来能吃上好吃的东西,出去玩什么还都不用操心,真的是太舒服了……”
“当你在夸我了。”
“确实在夸你,自信一点,这位先生。”
傅令絮不自觉地弯了下嘴角,微微低头,咬了一口穗和递过来的牛肉薄片。
“这份水果也好好吃,外国人很上道,学会了在水果上撒梅子粉。”穗和嘴里嚼着一颗树莓,微微发酸,令她情不自禁地眯起了左眼,“感觉很快会火爆全伦敦。”
“周寂白曾经想过在伦敦开个抄手店。”
穗和感兴趣地问,“真开了吗?”
“没有,他连馄饨和抄手都分不清楚。”
穗和被他这种嫌弃的语气逗笑,差点呛到自己,轻轻咳嗽了一声,“外国人不是更分不清!”
“现在准备出道了。”
“真的吗?虽然他长得是蛮帅的……”穗和当真,惊讶的说出口,声音戛然而止,她瞥了一眼神色如常的傅令絮,立即找补,“不过他没有你好看。”
傅令絮笑说,“假的,我怎么说什么你都信?”
“那是呀。”穗和耍赖似的从傅令絮眨着眼睛,“好看的人最容易骗到别人了。”
等绿灯的时间里,傅令絮短暂地偏过头,目光极深地看了一眼穗和,“我看也是。”
穗和极少被人当面夸赞,从小到大都像是女二号,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并且她甚至认为她很擅长扮演“绿叶”,她面上明显有些羞赧,“明明是我在夸你,怎么又能给你说回来了……”
傅令絮笑了下,等绿灯亮起,重新启动车辆,温柔地提醒,“还有一段路,吃完再眯一会儿。”
“嗯。”
“你喜欢听什么?”傅令絮腾出手去调自己的手机,“歌曲吗?还是偏好古典乐?”
“歌曲,我们家其实除了陈叔叔——就是我爸,没有人真的喜欢古典乐。”
傅令絮搭腔,“我也一般,小时候会练琴,不过我父母对此没有什么要求。”
穗和刚吃饱又有点犯困了,眯着眼睛喝了一口矿泉水,。
“那你小时候一定很幸福……”傅令絮担心水温太凉,伸手摸了下她的脸颊,听着她模模糊糊地说着,“其实陈叔叔真的蛮厉害的,他每天都会练琴、作曲,很专注,也不在意外界的评价,可能因为我总是战战兢兢地想要体现自己不是‘拖油瓶’,是可爱的,懂事的,才觉得跟他有一些心理上的距离……”
傅令絮闻言,安静地一字一顿告诉她,“你本来就是可爱的,懂事的。”
穗和闭着眼睛想要张口,却觉得眼皮有一点沉重,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声。
这一瞬,傅令絮正好将音乐打开,是他经常独自开车时听的一首老歌。
——你搭乘的班机已起飞,飞到了换日线到另一边。
——那里冬天会下雪,你和谁一起过情人节。
傅令絮看着身旁的穗和,她闭紧双眸靠在向着他的那一侧。
海面的月光粼粼的映在她的面容上,晦明晦暗,眼睫微微的颤动令人心悸,她总觉得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连接受夸赞都需要一些自我说服的勇气。
但是她不知道,水涨潮落,月盈有缺。
车窗隔绝的不只是大海的汹涌巨浪,还有那些爱情里所有的不完美。
等到达目的地时,穗和刚睁眼没多久,人还没有完全清醒,也没看清手机上的时间,按捺不住震惊,她摇晃着傅令絮的胳膊,着急跟他说:“居然是Mayflower Park!”
“对,怎么了?”
“我刚刚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不是窗外有水声嘛,我居然脑子里有突然闪过《泰坦尼克号》的电影画面,我一下子觉得我好像也在那艘邮轮上,摇摇晃晃的。”
傅令絮笑着替她从后座拿了一件厚大衣出来,柔声说,“马上就可以上船了。”
穗和坐在车内,傅令絮的大衣对她来说有些宽大,在她伸直了手臂套进去时,傅令絮已经下车,走到她那侧,拉开车门,替她把另一只胳膊也穿进去,手掌挡在她的头顶,将她带出来。
刚睡醒,海风拂面令人连脚步都趔趄。
穗和被傅令絮几乎是夹在臂弯之下的姿势,走向了Mayflower Park。
这里是泰坦尼克号的起航地点,也是南安普顿最出名的经典,穗和想起不久之前,冬天还没有下雪的时候,她被困在这里的监控室,傅令絮也是穿着这件灰色大衣将她带离旋涡。
比这些机遇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件大衣现在正严丝合缝地被他搂着,被她穿在身上。
“我还是觉得好神奇!”穗和在走上邮轮的那一刻,依然在感慨雀跃,“我觉得好像在拍电影,唯美的特别不真实,原相机也记录不了这里的景色,我也不敢相信我们居然要在深夜出海!”
傅令絮只是宠溺得揉着搂紧她,上下摩挲着她的手臂,安慰着她,“是,带你逃离这个世界。”
“变成海鸟!”
“好。”
穗和忍不住向前跳了一小步,回头举起手扬声说着,“变成海豚!”
傅令絮也笑,“好。”
穗和始终笑着,她在甲板上不敢乱跑,但是又实在忍不住,总是跑到围栏旁边低下头,又迅速像恐高一般退回来,重新躲在傅令絮身旁,拉着他的胳膊往远处指,“看!天鹅怎么不睡觉啊?!”
“被你吵醒了。”
穗和捂住嘴巴,压低声音说,“是被你吵醒了!”
傅令絮拉起她的手,低下眼看向她,“开玩笑的,冷不冷?”
“不冷!”穗和恢复如常的音量,原地跳了一下,接着抱紧傅令絮的腰身,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深夜融入远海的感受,“今晚的夜色真好看!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可能……”
“可能什么?”
“可能会下雨。”傅令絮低头亲了下穗和的额头,“你不是最喜欢下雨天吗?”
“这也能变吗?”穗和像是预感到什么,或者说,她觉得哪怕她现在提出她想跟傅令絮潜水到海底,去看一看有没有水晶宫和美人鱼,他大概也能办到,也会说“好”。
不算凌冽的寒风吹过来,水面泛起浪花。
傅令絮将她带到船舱外,有一处专门用来休息看星星的懒人沙发,穗和倒下去那一刻,才发觉这比她想象的更为柔软,她几乎整个人都能陷在其中,索性整个人放松四肢躺了下去。
傅令絮也在她身边坐下,双手交叉搭在自己的膝盖上,微微仰起头。
穗和伸出食指在他的腰间轻轻戳了戳,傅令絮回头看向她,只见穗和冲他不怀好意地笑了下,旋即拍了拍他身后的沙发,“快跟我一起躺下!可舒服了!”
“好。”
在他躺下来那一刻,尽管动作很缓慢,却也令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沙发的更深处,傅令絮侧身欺压上去,将穗和整个人都按进软沙发中,“干嘛呀!不是看星星嘛?”
穗和呼出小团的冷白气,手指却借力环绕在傅令絮的脖颈上,他低着眼眸一直凝视着穗和,许久没有说话,等他缓缓低下头时,只是与她额头相触碰,等他的吻落下时——
花柳炸响,升腾上天,漫天金鳞,纷纷入海。
穗和被细密地吻着,无法专心,又无法分神,夜空中绚烂的焰火在她瞪圆了的眼眸中沉陷,天空一霎时变成了倒映着的海,离焰火太近了,离海面也太近了。
散落的星尘像是落满了傅令絮的轮廓。
在静谧和喧闹之间,在思绪的游离与身体的紧绷之间,穗和总想为每一次的绽放欢呼,她摇晃着肩膀,被傅令絮捧住脸颊,他动作更为轻柔,更为慎重,喊着她的名字,“……穗和。”
“……嗯?”穗和的声音比他更动情。
“有什么愿望吗?”傅令絮贴在她耳边说,“我想知道。”
穗和想了想,点头说“有”,只几秒又摇头说“没有了”,她声音有一点哽咽,其实没有刻意联想起任何事情,只是忽然觉得自己从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她怕惊扰,哪怕这是她自己的梦境。
只有傅令絮理解她的言不由衷,他的声音微哑而低沉,说着,“我也是。”
傅令絮与她一样。
所有事在人为的事情他们都不再许愿,拥有此刻和彼此,已经足够了。
穗和轻声又小心地问他,“傅令絮……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傅令絮“嗯”了一声。
“我觉得很幸运。”
傅令絮将亲吻变为拥抱,他轻轻拍着穗和的后背说,“我更幸运。”
穗和明明在笑,眼角却有温润的感觉,“……这你也要跟我比。”
“嗯,还要比你的喜欢多。”
穗和安静地将头埋在傅令絮的颈间,忘了说“谢谢”,只有当一滴泪从她的鼻尖滑落时她才发现自己哭了,“真幼稚。”
“本来就是小朋友。”
穗和吸了下鼻子,“我说你呢!”
傅令絮一条手臂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掌覆盖在她的后背上,穗和一直觉得她就算在国外也算得上是高挑的女孩子,但是此刻藏匿与傅令絮的怀抱与焰火之下,却毫不费力,甚至每一处散落的自己都可以被温柔的安抚,被认真的对待。
她主动仰起头,闭眼吻上傅令絮的唇。他先是一怔,很快回应,更为热烈。
焰火什么时候结束已经不在穗和清醒认知的范围,她的脚踝被人捉住。
人被傅令絮抱坐在他膝头,她低下头去寻傅令絮的吻,这是她嫌少有的举动,或者说,是只属于今晚的放纵。她任由着自己敞开那一点勇气,抓住傅令絮的衣领,用指甲刮蹭着他的肌肤。
傅令絮轻舒了一口气,却迟迟没有别的动作,他凑拢到穗和耳边,问她,“怎么不继续了?”
穗和耳朵顿时充血,几乎是下意识想要溃逃,被傅令絮搂紧一把抓回到怀中,“……我、我不知道。”
穗和的鼻尖已经浮着一层薄汗,蓬松的长发散在傅令絮的肩上,傅令絮敛回目光,将她抱起来,提着她的腿压在自己身上,穗和便整个人都软绵绵得趴在他肩头。
傅令絮侧过身,搂抱着她的腰,托着力将穗和推在船舱内的床上,他倾身压过穗和头顶的灯光,连同他重重的吻一起压过。
…………
不分日夜,甚至不知何方,船舱窗外的水浪仍在互相拍打。
傅令絮低下头,手指在穗和的额头上轻轻地来回刮着,两个人的呼吸萦绕纠缠在一起。
穗和意识清醒,只是身体已经半梦半醒之间,她连翻身想抱紧傅令絮腰身的力气都没有,只是闭着眼伸直了双臂,傅令絮便握住她的手腕,将他带向自己。
在海鸟鸣叫了一声以后,穗和打了个哈欠,问着:“你在想什么?”
“你。”
穗和忍不住笑出声,连肩膀都在颤抖,“你这人能把一句寻常的话说得像情话。”
傅令絮也轻轻笑了一下,“我以前也不知道我还能这样。”
“感谢我吧,让你发现了更圆满的自己。”
穗和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就算闭上眼也是弯弯的模样。
静默片刻,傅令絮才说,“原本有些话我想写下来给你,可能我的认知里,我认为我擅长工作中的谈判,明确的算计,有分寸的假意退让,以至于变成了习惯,就连写给你的信里面也总是带着完整格式,表达的逻辑,这不是我的本意,我想让你知道,我写这些、说这些的时候都是失控、肆意,毫无保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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