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豆花更是如此,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浑浊的高汤和白嫩的豆花状鸡肉看起来似乎没滋没味,可但凡是尝过一口,便会立即品出这其中的不同来。鸡肉因为没有了筋膜,入口即化,倒像是真的在吃豆花一般!
这两道菜很快就被伙房的所有人围观,所有人都不禁感叹:“我瞧这菜一点儿也不必什么螃蟹鲍鱼差!”
“就是就是!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吃起来绝对能吊打那边!”
“我刚才有幸尝了一口这汤,我敢说,这道菜要是不把汤跟着喝完,那绝对是要遭天谴啊!”
甜姑笑了:“将士们的凉面准备好了吗?”
小蝶:“好了!鸡丝凉面还有肉夹馍,再来花生稀饭,自从入了夏天之后,将士们一直爱吃凉面和凉皮,肯定喜欢的!~”
“好,那咱们收拾一下,也准备上菜去吧。”
宴席总算是开始了。
众人入座,各家神情不一。
周志的表情明显很是放松,不知他与吴王说好了什么,而邹都尉和顾显城明显十分沉默,邹都尉的脸色也不甚好看,只有当看到女儿的时候,才会稍稍好一些。
入座之前,苏征小声问过陆时安。
“柳沁那边,你已经搞定了吗?”
陆时安:“大人放心,基本上已经差不多了。”
“哦,你应她什么条件了?”
陆时安:“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我们的目的只是周志,所以这次刺杀之事,她会全盘推给周志那边,而我给她的允诺是刺杀一事可以帮她在顾将军面前求情,她背后又有吴王,基本也就摘清了。”
苏征大惊。
陆时安道:“当然,这只是缓兵之计,顾将军那边我会去解释,将来,柳沁务必还是会缉拿归案,但是她现在和吴王的牵涉太深,我是想快刀斩乱麻,先将周志的事情完全敲定。”
苏征想了想:“是这个道理,就是不知道显城那边……算了,我去帮你说吧,他这个人虽然固执一些,但是想必会以大局为重的。”
陆时安:“ 若能如此,那真是太感谢大人了,我还正愁不知如何和顾将军开口呢。”
苏征拍了拍他的胳膊:“在京城中审理案件确实会遇到需要各方权衡的情况,辛苦你了。”
陆时安苦笑:“有大人体恤,时安心里觉得好受多了。”
两人说完,一起进了帐内。
今日的宴席,吴王坐在正中间,两侧分别坐着顾显城、苏征、陆时安还有周志。
时间差不多了,甜姑便让人开始上菜。
吴王这边备下的自然都是一些山珍海味,反观甜姑那边,不管是鸡豆花还是鸡豆腐,看起来依然是平平无奇,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周志大眼一看,便知道哪些食材是贵的,立马捡着这些夸赞了一通,只说是吴王殿□□恤边关将士之类的好听话。
吴王的心情明显很好。
而苏征则明显看向了那两道别致的清淡菜:“宋厨娘,这两道是什么菜?”
甜姑也照常答话:“是鸡豆花和鸡豆腐。”
李福成脸上依然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什么豆腐、豆花的,这种农家味道都敢往宴席上端了,真的是有够丢脸的。
“可闻着为何有一股鸡汤的香味?”陆时安问。
甜姑:“因为这两道菜的原料都不是豆,而是鸡肉,吃鸡不见鸡,豆花不用豆。鸡豆花是取鸡茸吊汤煨煮而成,鸡豆腐上面的甜脆皮也是鸡皮烤制而成。”
甜姑说完,众人来了兴趣,苏征先尝,加一块儿豆腐,配上一口豆花。
瞬间,苏征眼睛都亮了。
“妙哉!这滋味!这哪里是豆腐!”
陆时安也立马尝了尝,露出一个笑意:“不愧是宋厨娘,这巧思果然是非常人所能想到的。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则大有乾坤。”
苏征摇头晃脑:“吃鸡不见鸡,豆花不用豆。妙、妙极!”
甜姑也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意:“正是如此,大人喜欢便是极好的了。”
其余众人听说了这话也纷纷尝了尝,不论是方簌簌还是邹蔻蔻,无不例外地微笑称赞,就连不苟言笑的邹都尉也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道:“都道城阳军饭堂的伙食不行,如今看来倒是讹传,顾将军伙食不错啊。”
且不论这话里有没有阴阳怪气的的氛围在,但总归大家都承认了一个事实——那便是甜姑这两道菜实在出彩。
这些话传入吴王的耳朵里,他也终于认真地看了一眼面前朴素无奇的两道菜,犹豫了一下,也伸了筷。
大抵是因为面子上挂不住,吴王自然是没有像苏征和陆时安一样夸赞,但是他连续用了两口鸡豆花,李福成便懂了。
他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多看了两眼这小厨娘。
不过甜姑也很快就转身退下去了,方才席间一直在夸,唯独顾显城特别沉默,甜姑路过他座位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
嗯,鸡豆花已经空了。
他没说,但也是很喜欢的吧。
甜姑心里酥酥麻麻地甜,出了营帐之后,就让小蝶再送一份过来,专程给大将军。
宴席上,说了几句寒暄客套的话之后,里面也开始谈论正事了。
吴王先行开口,亲自敬了邹都尉一杯酒,接着,便提起了这次武功县行刺一事。
邹都尉看向顾显城:“不知顾将军掌握了什么证据,就将小女和女婿带到了城阳军军营当中?刺杀?小女不过一个妇道人家,怕是担当不起这样的罪名。”
在苏征的安排里,邹蔻蔻还没有时间和自己父亲单独说话,于是也就注定顾显城今日要被邹都尉呛上几句。
顾显城倒是无所谓,他像是在思考什么别的事情,并没有怎么说话,苏征此时笑着道:“其实顾将军请来白夫人,也是以礼相待的嘛。”
邹蔻蔻此时看了眼自己父亲,小声道:“是的父亲。”
邹都尉这才收敛些,不说话了。
吴王此时道:“话虽如此,但凡事也要讲究一码归一码,顾将军,你当初将白家带走,想必定是有证据的吧,诸位大臣都在,不如就和大家说道说道?”
顾显城此刻才终于抬头,看了眼吴王。
“这事,不如问周县令?当初在武功县,周县令应当比我清楚。”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周志身上。
说起来,周志其实是个欺软怕硬的,要是今个儿没有提前和吴王见面,他还真没有这个胆子在这样的场合说浑话,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似乎是犹疑了一下,演的还像模像样:“其实当初,这刺杀究竟是否白家所谓,本官也没有详细的证据……顾将军,您是否是从春来楼回来之后先入为主,误会了……?”
先入为主。
这话外之音,便是顾显城有些私人恩怨在里面了。
所有人都看向顾显城,而顾显城却笑了。
“周大人,怕不是本官先入为主,实在是周大人的记性有些差,难道当初告诉本将,行刺一事是白家人所为的人,不是你吗?”
顾显城说完,宴席上的气氛突然就古怪了起来,这样的气氛,登时就有些剑拔弩张了。
吴王:“可这事兹事体大,不论是周县令所说,还是顾将军抓了人回来,都必须要有证据才是,这么看来,这证据是没有了?”
周志:“这……”
众人看他犹犹豫豫的,大抵也都明白了。
没有证据就抓人,这的确是顾显城的不是。
邹都尉已经冷冷地看了过来,顾显城看了眼周志,道:“既然周大人如此说,那正好,你没有,本将这里倒是掌握了一些新证据,来人。”
付彦闻言,立刻应是。
吴王脸色微微一变,周志显然也是。
顾显城能有什么证据?
很快,付彦带上来一人,当周志看清对方时,脸色明显一变,大惊!
吴王亦然。
柳沁正站在营帐内,她幽幽地看了眼吴王,李福成此时的脸色也不对了,也侧头悄悄地看了眼身旁的吴王。
这些都被苏征还有陆时安看在眼里。
方簌簌见到柳沁,脸色自然更是难看。
顾显城嗤笑一声:“这女子,周大人应该不陌生吧?”
周志:“顾、顾将军是什么意思?!”
付彦笑道:“这是武功县银楼的柳掌柜,可周大人,武功县的银楼,不就是明着在柳沁名下,而实则,是在你手底下的吗?自家的姘头啊,这你都不认识了?”
付彦话音刚落,帐内所有人大吃一惊。
苏征佯装不知看向顾显城:“顾将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顾显城看了眼帐内众人,道:“本将当初在银楼面前遭受刺杀,周大人自从第二日起,便将矛头故意往白家人身上引,只因白家的产业和银楼是面对面的邻居。后来周大人宴请之处又选在了白家人的春来楼,本将怀疑,但是苦于的确没有证据,只好将计就计,将白家掌柜和夫人请到军营中做客。好在白掌柜和白夫人通情达理,愿意配合本将演一出苦肉计。这些日子,付彦明察暗访,这才发现,原来这刺杀栽赃,全都是周大人你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啊。”
周志脸色大变!
“你胡言!顾显城!你血口喷人!你你你之前打我一顿也就罢了,现在还想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你做梦!”
顾显城压根不理他的歇斯底里,转身坐下,此刻,轮到陆时安站了起来。
他看了眼吴王和周志,一字一句道:“此事,是我配合付彦大人共同调查,可以作证,顾将军所言都是事实,诸位若不信,且听听柳沁本人如何招供?”
吴王此时脸色已然铁青,看向柳沁的眼神里,已经微微饱含着警告之意。
而周志则慌张不已,手边的酒水被他无意碰倒,洒到了方簌簌的裙子上,方簌簌面无表情,慢悠悠地掏出帕子擦了去。
陆时安说完, 吴王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他。
“哦?本王竟然不知道,陆公子才到边关不足半月,已经帮着顾将军开始查案了?”
陆时安:“时安的确比殿下稍微早到一些, 也是闲聊中听闻了顾将军的苦恼,便想着一起查查。”
“是么,看来探花郎就是不一样,京兆府尹的位置陆公子还没上去,就已经查案练手了。”
吴王的声音咄咄逼人,陆时安倒是淡定笑道:“是, 让殿下见笑了。”
陆时安看向柳沁:“柳姑娘, 事已至此, 你还是将前因后果说出来, 今日在场的都是朝中大臣,还有殿下为你主持公道。”
柳沁闻言, 再次看了一眼吴王,又看了一眼周志,思忖片刻,然后立刻跪下:“求吴王殿下为民女做主!”
这一跪,扑通一声, 把李福成吓了一跳。
柳沁声泪俱下:“殿下明察!我都是被逼的!三年前民女卖艺求生,一朝被周大人看中,民女自知卑微, 不敢有非分之想, 只是因为大人疼惜民女, 民女只求跟在大人身边便好。大人的确待民女很好, 为民女开设了银楼,可后来民女才知道大人为我开银楼, 只是方便衙门里的一些黑账过手……渐渐地,民女什么事都要听大人的,就连这次行刺顾将军,民女……”
柳沁说不下去了,帐内一片死寂。
外室、黑账、行刺……
这些每一个单拎出来都足够砍头的词全都集中在了周志一个人身上,周志面如死灰,嘴唇抖着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只是手指发抖地指着柳沁:“你、你……”
吴王的脸色也是铁青,此时苏征问道:“此言不假?你确定是周大人派人暗中刺杀顾将军的?他不过一个小小的县令,刺杀顾将军,岂非痴人说梦?”
柳沁一边哭一边道:“官场上的事情民女不懂,民女只是听周大人说过,这次顾将军来武功县是为了彻查赈灾一事,将军先前一直在微服私访,周大人在明处顾将军在暗处,许多事情防不胜防,所以周大人说就抱着司马当成活马医的态度,能成了最好,成不了也可以逼着顾将军在武功县亮出身份……”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苏征和陆时安都点了点头,唯有周志,拍桌而起:“你这个毒妇!一派胡言!分明是你擅作主张,瞒着我安排人在银楼门口刺杀!这说辞也是你事后哄骗我的,现在倒是倒打一耙!”
哦豁——
周志这话落音,帐内再次陷入了死寂。
陆时安冷笑一声:“周大人,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这刺杀一事的真相了?”
“真的是真相吗?”苏征补刀。
“一个弱女子,能够刺杀大将军?周大人,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不信?”
周志冷汗连连,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连忙起身走到中间,朝吴王跪下:“殿下!殿下替我明察!此女的确是我外室,但是当初是她死乞白赖求着我带她出青楼的!这几年,银楼全由她一手经管,我是半分都没有过问!再来这次刺杀顾将军一事,更是她擅作主张!下官真的毫不知情啊!”
吴王此刻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他若是再反应不过来今日这宴席里面的陷阱,他便干脆别当这亲王罢了,他此刻将扳指转的飞快,十分不善地看着陆时安和顾显城。
很好,很好。
早就将他的人抓来了,合着这几日一直在和他演戏。
他又看了眼苏征,这个老狐狸定也是知情的。
邹都尉此刻开口,他一向耿直:“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一个弱女子安排行刺?你的意思是她背后还有指使的人咯?”
邹都尉的话一针见血,吴王转动扳指的手瞬间就停住了,他犀利的目光瞬间盯住了周志。
现在看来,他已然陷入了被动。
柳沁跪在地上,悄悄与吴王对视一眼,吴王沉着脸,正准备开口,此时,方簌簌忽然从席间站了起来。
“殿下,民妇也求殿下为其做主!”
众人哗然。
苏征问:“周夫人?你想说什么?”
方簌簌:“殿下、将军、诸位大人们。虽然,我不是第一次知道周志瞒着我在外面寻花问柳,但是我并不知道他竟然胆大包天到了如此境地!我实在害怕,害怕自己的枕边人哪一天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故而,民妇想揭发检举,周志在此次武功县水灾赈灾一事中动的手脚!”
方簌簌的话无意成了砸在周志头上的另一个大石头,周志整个人都懵了,眼睁睁看着她从袖中掏出了一些东西。
“证据在此,民妇绝无撒谎。”
竟然有证据,苏征一个眼神,身边的小厮赶忙上前。
苏征:“殿下,臣奉旨督查武功县赈灾一事,关于检举周县令的万民书陛下已亲自交给臣,这证据,臣得先过目。”
周志冷汗连连,万民书竟然都已经送到京城了?
吴王脸色不甚好看,但也只能点点头。
苏征很快接过证据,这是几张誊抄的账目,上面详细记载了周志在武功县赈灾中收到过的一些银钱往来,金额之大,令人咋舌。
“周夫人,此事非同小可,这些账目你是怎么拿到的,可属实?”苏征严肃地问道。
方簌簌:“民妇愿用身家性命担保,绝无造假!各位大人,民妇也不相瞒,周志和柳沁的事我早已知晓,我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只是想为自己留得一线生机,这些年他做的荒唐事太多,我实在是害怕极了,所以我暗中寻了多次机会,好不容易才收集到这些。”
苏征看向吴王:“殿下可要过目?”
吴王点头,李福成便上前去接了。
这些东西递到吴王的手中,他只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
“周志,没想到你胆子竟然这么大,小小一届县令,胃口倒是不小。”
“殿下……我……我……”
“来人,押下去,听候发落。”吴王疲惫地按了按眉心,吩咐道。
周志歇斯底里地喊道:“冤枉啊!冤枉啊殿下!刺杀大将军,真的不是我指使的!一定是柳沁背后有人,殿下!”
李福成一听这话,尖叫 :“还不赶紧给我拖下去!在这碍着殿下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