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燕景云仿佛体会到了上次卫蓁的感觉。
他当然不会那么做,且不说皇帝还在,扶太子上位也算谋反,只说六千人就想围攻皇城,兵神在世也没有这等操作。
不是迫不得已,没人愿意以少打多。
他就是看她太紧张了,说来逗她玩的,结果被她当真了。
燕景云唇角翘起,无奈失笑:“逗你的。其实我打算借回京引蛇出洞,待匈奴人出兵西北后,然后率六千轻骑直取龙城。”
龙城是匈奴单于庭所在,燕景云言下之意是他要带着六千人攻破匈奴。
然而这次卫蓁不上当:“又是逗我的吧。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她倒也不是非得弄明白燕景云想要做什么,只要知道他有后招即可。
燕景云笑而不语,全当默认了她的话。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明早点兵,午后就走。”
简短的对话过后,沉默再度蔓延开来。
卫蓁盯着烛火出神,久久,心中的想法逐渐定下。
“既如此,我有一物要对你说……”
燕景云与她对视,发现她的眼神极为认真,让他一下回到了两人初次在书房长谈的情景。
他立时敛了神色,放下瓷杯起身,“去书房说。”
两人来到书房,书架的一角收着这两日送来的圣旨,卫蓁并没有注意到,被明黄色绫锦压住一角的信函,那是昨日随某道圣旨一齐送来的,它同样出自宫中,只不过,官员将其塞到燕景云手里的动作极为隐秘。
坐定后,卫蓁缓缓开口,为燕景云描述了一幕幕时下人们难以想象的宏大场景……
当晚,两人长谈到深夜,中途,燕景云还派人请了军中的某人过来。
三人的对话持续了很久……
天光破晓时分,被请来的部将神情恍惚地走了,而燕景云则连休息的功夫都没有,简单洗漱完,用过早膳后,就去换衣着甲了,他还得前往军营点兵。
燕景云从房内出来时,卫蓁就坐在外间的椅子上,以手托颊,眼瞅着眼皮都要睁不开了,却还要坚持等着他。
他手指微动上前两步,想要抱她回房,可又怕吵醒了她,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大概是光感的变动,卫蓁很快就醒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燕景云身披战甲的样子,冷光寒甲,威风凛凛,与平日里他完全不一样,明明隔着一步远的距离,大概是气势太盛缘故,卫蓁竟一时心波难平。
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燕景云却没什么打趣的心思,只轻声道:“回房去睡吧。”
卫蓁摇头:“等你出门我再回。”
“我现在就要出门了。”
“那我马上回。”
说着要走的两个人却都没有挪步,甚至连对视的视线都没有移开。
半晌,燕景云喉结滚动,压出一声低笑。
“等我回来,有话要对你说。”
他眉眼专注,手指将卫蓁肩上的碎发拨开,并不停留。
他指间的温度还留存在卫蓁发梢,正是气氛微妙的时候。
然而卫蓁不吃这套:“有什么话,你可以现在说。”
他的话太像死亡flag,莫名让人不安,简直和什么“打完这场仗,我就XX”有异曲同工之处,卫蓁拒绝接受。
燕景云轻声道:“现在我要走了,回来再说。”
见卫蓁不再反对,他随即准备离开。
但他刚跨出屋门就被叫住了,身后有声音传来。
“燕伯宣,你会说话算话的,对吧?”
燕景云不解回望:“你指什么?”
卫蓁道:“今年的粮食亩产翻倍了,你可还记得我们打过的赌。”
他想起来了:“地契在我书房,你自去取就是。”
但是她摇头:“不对。”
燕景云细想了一下,当时她说得是……
[……如果我能令亩产翻倍,侯爷就要把地契双手奉上……]
他好像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了。
燕景云一口应下,朗声回道:“好,且等我回来,为你双手奉上。”
第70章
燕景云率兵离境的情形虽称不上大张旗鼓, 可也并未遮掩,有心人只要略微打听便能知晓经由。
于是,自然而然地, 平日隐藏身份居住在西北境内的匈奴探子不日就将此事层层上报, 最终传至匈奴单于的案头。
匈奴王帐内,匈奴的左右贤王、左右谷王、左右大都尉、左右骨都侯……皆汇聚一堂,而位于上首的, 也是在场所有人中年龄最大、老态毕现的,其人正是如今的匈奴单于呼连郅。
他眼皮耷拉着, 垂眼扫过在场众人, 缓缓开口, 声音低哑:“都说说吧,你们是怎么看的?”
呼连郅指得自然是燕景云离境的消息,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一个极好的、可以利用的时机。
虽然西北的数十万大军对他们是有一定威胁,但威胁更大的, 从来都是燕景云统领下的军队,如今,他不止离开了, 还将自己的亲兵带走了……这个时机好得让他们无法不动心。
立时, 便有一人高声回道:“当然是要趁这个机会举兵,打他个措手不及!”
说话的人是右都尉, 当年在战场上被燕景云一箭射杀的就是他的父亲, 他此言的目的很难说是不是为了泄愤。
而左贤王伊屠藉则持有不同态度:“我们不一定要出兵, 大周皇帝很明显是要对燕家出手了, 等到西北内乱之际,我们再行出兵, 用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利益,这才是上策。”
对于他的话,右贤王乌鞮嗤之以鼻:“等?等到什么时候?大周皇帝只要不傻,哪怕杀了燕景云也会将消息死死摁下。难道我们就一直等下去,等两三个月天冷了,马腿踩在雪地中会颤抖的时候出兵,还是等过了一两年,大周局势稳定了再出兵?”
伊屠藉冷声回道:“那你现在就可以回去召集人马,踏平大周,好显摆你的‘勇武’。”
两人的不和由来已久,一点就炸,立时便互相呛声起来。
“伊屠藉,难不成要像你一样,身为左贤王,手握单于之下的最高权力,占据草原上最丰美的水草,却只是龟缩在营帐中不敢见人吗?你以为还有谁不知道,大宛送给你的战马中途在大周境内连人带马凭空消失了,你派人去查,查到可能和燕军有关系后,连个屁都不敢放,立马就把人全给叫了回来。老实说,今天看你好好地坐在这儿我还挺惊讶的,以为你早就被吓破胆不敢出门了。”
“那你呢,乌鞮,车师找你求援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领着兵马在交河城……哦,现在应该叫四方城了,在对方城外转了一圈就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了回来。呵,在别人地盘上跑马的感觉怎么样?”
乌鞮最听不得别人提这事,当即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椅子的扶手上,站起身,虎目圆瞪。
“伊屠藉,你想打架吗?”
伊屠藉冷哼一声,没说话。
其他人对此几乎习以为常了,左右贤王之间为了单于之位明争暗斗已久,今天的这场戏声势已经算小的了。
呼连郅也懒得管,转而问紧挨着他左手下侧的一人:“须卜挛,你怎么看?”
须卜挛是呼连郅的弟弟,也是左右贤王的叔叔,他比任何人都更有资格参与进这场决议,只是他似乎一直对政事兴趣不大,自进帐以来就没有主动开过口,但也因为如此,呼连郅才对他更为放心。
匈奴单于之位的传承是可传儿子,也可传兄弟的,但每一个单于都更希望单于之位能够在自己这一脉永远地传承下去。
须卜挛想了想,说道:“上天既然把机会送到了我们面前,那么我们没有理由放弃。况且,如今您的身体……依我看,不如就用这场战争来充当试金石,试试我们未来单于的成色如何。毕竟,未来要带领匈奴走向强大的人,没有理由是一个弱者。”
他话音刚落,左右贤王的脸色顿时变了。
伊屠藉的脸色明显沉了下去,与此相对的,乌鞮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亢奋,比勇武,他自认绝不会输给伊屠藉,如果要用战争的结果来决定单于之位的归属,他的胜率明显更大些。
无论是单于之位的争夺,还是老单于的身体问题,在场众人中敢直言的也只有须卜挛了,不过,其他人借此议论了几句。
末了,又不约而同地望向上首的呼连郅。
即使他如今垂垂老矣,但他年轻时的威望仍留存在每个人的心中,于大事上,他们已经习惯要听从他的号令了。
呼连郅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有些咬字甚至不大清晰,但在场的所有人没有胆敢忽视的。
“伊屠藉,乌鞮,今日下去,你们两个各自整合兵力,半个月后出兵西北。只要结果不让我失望,你们可以分兵,但不要忘了,身为单于,首先应该考虑的是匈奴整体的利益得失。”
乌鞮很快就应下了,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让父亲看到自己的胜利了。
但伊屠藉还略有不解:“单于,为何不让我发兵代郡?”
匈奴版图的整体划分,分别是东部的左贤王部,中部王庭所在和西部的右贤王部,当然,其间还有许多大小部落存在。
因而,从左贤王部发兵西北无疑是绕了远路的,如果要攻打大周,他也应该走代郡。代郡位于大周的东北部,并不属于西北地界,但此地距离左贤王部最近。
呼连郅耷拉着眼皮瞥了他一眼,将许多情绪暗藏在心,只拖着嗓子为他解释:“大周皇帝要处理燕家,自然也要剪除燕家的羽翼,那么你们此次对西北举兵,他们是不会有什么支援的,不扯后腿就不错了。燕家在西北军中势力太甚,周皇帝只怕巴不得西北军损失过大,他处理起来也容易。但是代郡很听话。”
见伊屠藉想通了其中关窍,呼连郅最后一锤定音道:“就这么办吧,我们安插的那些人也该动一动了。”
如果用大周来比对,左贤王就相当于他的太子,只是,伊屠藉太过安于现状,并不能让他满意,乌鞮勇武有余,谋略不足,他的其他的儿子也多庸碌。因此,用一场大战来考验他们的能力,确实是个不错的提议。
但他真正的目的并不仅仅在于此。
伊屠藉和乌鞮之间的斗争越来越厉害了,甚至在他的面前都不多加掩饰,这样下去,迟早会对匈奴内部的稳定造成影响。而且,外面都在传他病得越来越重了,但他清楚,他只是老了,老得连思考都有些困难了。
因而,得赶紧为两人竖立起一个外部目标,及时把内部矛盾转移出去才行,大周的西北地境,就是个不错的靶子。
王帐内的对话牵扯太多,所以,众人出来后就接连回了各部,要找自己的亲信讨论其中细则。
须卜挛也回了自己的营帐,只是,帐中等着他的并非是他的亲信,而是一个有着胡人血统的周人。
见他在此,须卜挛并不吃惊,平静地对他说道:“已经定下了,由左右贤王率兵,半个月后发兵西北,到时,境内的暗线也会有所动作。”
那人将关键信息记在心中,嘴上不住恭维道:“还得是左骨都大人,三言两语就把单于说动了。”
“别忘了你们答应过的。”
“大人放心,单于之位非您莫属。”
匈奴的异动暂时并未传至大周,因而西北境内,大体上还算是安定,但其下暗流总少不了。
尤其是各郡文官,明哲保身派的就每日提心吊胆地应卯,生怕燕景云的事牵扯到自己。
但也有些受过燕家恩惠的,就会自己亲自或托人上门,明里暗里地安慰卫蓁,说是安慰,可劝着劝着自个儿先愁起来了,愁眉苦脸地道,侯爷不在了,府里上下可怎么办呢?
话说地,好像燕景云已经怎么着了似的,好像卫蓁就是个摆设似的。
没两日,卫蓁就懒得见了,索性让林管事把人都给挡了回去。
正巧,底下人传话过来,说人手已经招齐了,羊毛的事可以安排上了,卫蓁总算可以借事情转移注意力了。
只是,在每一个忙碌的间隙,卫蓁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燕景云,猜测此时他会做些什么。
第71章
被卫蓁记挂着的燕景云已经到了北地郡境内, 只是他并未继续往东前往京城,而是留在北地郡的大营内暂做修整。
入夜,燕景云正在帐中翻看兵书, 忽然, 外间有窸窣响动传来,他似有所感,不疾不徐地合上书页, 抬头望去。
帐内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来人身形长立,衣着华贵, 修眉俊眼, 顾盼烨然。
两人对视片刻, 燕景云起身见礼。
“见过太子殿下。”
来人正是当朝太子卫槙。
他摆了摆手,道:“燕侯免礼。”
说话间,两人各自在案桌后坐定。
卫槙不动声色地盯着燕景云打量了一番,末了,唇边溢出一丝笑意。
“说实话, 不亲自见见你,孤很难放下心。”
燕景云敛目,接道:“如今殿下见到了, 不知可否放心。”
卫槙唇边笑意愈深:“那要看燕侯对凉州一事怎么看了。”
他口中所说的凉州, 并非如今武威郡内的凉州城,而是指朝中有人上书的提议。即, 将西北八郡统设为一州, 命名凉州, 设州牧, 总管州内行政军事要务。
这些,都是在杨渐沅转交给燕景云的信中一早写明的。
至于这个州牧的人选, 必然不会是燕景云,只会在京中三品以上的官员中选定。这点,就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事了。
简而言之,凉州的改制,无非还是针对燕家的兵权所提出的策略。一旦真的施行,燕家仍旧是世袭侯爵,享爵位,但是不再拥有军权了。
燕景云心里明白,如果太子真的打算施行,不会过早的让他知道,更毋论在信中告知了,那……无非又是一次试探。
眼下,直面太子的问询,燕景云不卑不亢道:“如今匈奴异动频频,臣认为,暂时不是讨论这些事情的时机。”
卫槙颇为认同地颔首:“无论是提出的时机,还是提议本身,孤都认为不好。”
太直白,目的太明显,如果是他,会选择更隐晦的办法……
“只是事关凉州,孤认为,燕侯有必要知晓,因而让鸿湘稍了书信过去。”
提及杨渐沅,两人借此,聊了几句边军的守备问题。
话末,卫槙不禁感叹:“西北有燕侯和众将士在,自是固若金汤,可你们的不易,孤也知道。”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继而道:“过往种种不提,如今朝廷就是你们的后盾。此次奇袭匈奴,你准备从何地出发?”
言下之意,就当老皇帝主政时期,西北军物资被克扣的事不存在了。
针对这一点,燕景云没什么意见,毕竟,虽说是为了养兵,可他截留过税收是事实,还有炼铁、制盐的一摊子……都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
至于出兵奇袭匈奴的想法,萌生于第一道圣旨传到镇北侯府之后,利用圣旨的回京作为明面上的借口,为燕景云奇袭匈奴做个幌子,顺道,还能拔出匈奴埋在西北的钉子。更为凑巧的是,太子派亲信随圣旨一同送来的信件中也提到了——“这是个可以利用的时机”。
于是,有了今夜的会面。
而这个计划唯一的不确定性在于,匈奴到底会不会出兵,尽管燕景云对此已有大半把握,但为了更加稳妥,他动用了埋藏许久的暗线——须卜挛,让他去说服老单于。
西北作为大周对抗匈奴的前线,领教过不少对方在战场之外的暗招,自然也会有所应对。燕家在匈奴安插的暗线里,须卜挛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
如今,万事俱备。
因而,他只对卫槙的后半句话回道:“匈奴此次必然会从关外主攻西北。因而,我打算从定襄出发,先将左贤王部的两个大部落拿下后,再攻王庭。”
卫槙在脑中描绘出一幅地图,勾画出他所说的路线。
“既如此,孤会在代郡、朔方屯兵支援,交由你全权指挥。”
“臣领命。”
燕景云起身行礼,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不知陛下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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