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对于阵法,你有问题吗?“
是有其他问题的,可要问的太多,反而想不到哪个要先说了,“我....”
约莫太久没见,她对眼前这个人的陌生大过于熟悉,无数情绪交杂在一起,几番挣扎竟然生出了近乡情怯,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要先问什么才是最好。
良久后,她只觉烦闷,轻易不敢挑破,最终僵持下,只好摇了摇头。
男人却好似不在意她的纠结,只是应了好 ,转过身再次出发。
施青颜在脑子里措辞,男人在前引路,月朗星稀,山崖边时不时吹过几缕寒风,飞动起他乌黑的发梢。
除了她的喘息声,靴子踏在雪地里的咯吱声,他好像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不安之意越发明显,又或许是是当局者迷,她一时间分不清这不对劲的源头是什么。
也可能是他们之间的气氛僵持又生硬,还是他又一次开了口,“这些年怎么样?”
他的语气平和,透露着一丝试探,但更多的还是漫不经心。
这不太符合他的性格。
施青颜再一次敏锐感知到了异样,因为攀爬她有些分心,脚下雪地潮湿,难免有些踉跄,好不容易扶住了石壁,得以喘息她才道:“在修行。”
男人浅浅侧了侧头,大概是想起来她非常排斥修行,对于她这样的说法比较意外,“但我看你的修为并没有增长。”
施青颜顿了顿,她一下拿不准对方的态度,竟然分不清他是不是在嘲讽,她盯着对方那跌落月光下坚挺的鼻尖,试探道:“我天赋差,你说的。”
男人有一瞬间的停止,随机道:“哦,我没有这个意思。”
施青颜忍不住皱了皱眉,那掩盖不住的不适再次袭上心头,即便知道了对方没有嘲讽,但还是抓不住那线头,她压下这种异样,决定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你呢?”
“也是修行。”他答得很快,这个回复也没有什么问题,“还算顺利。”
可越是这样,施青颜越发难以忍受。
太寻常了,他们的对话,寻常才是问题。
他们是什么关系,怎么会讨论这样的话题?
空气静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边说话边走路,施青颜觉得空气开始稀薄,她被强烈不明状不安包围,几乎要喘不上气。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你...”
“我....”
男人再次转身,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又立刻停了下来。
“你先说。”施青颜抢先开了口,她一瞬不瞬望着他,迫切想要弄清楚形成这种古怪氛围的原因。
男人看懂了她的眼神,他并没有拒绝。
“我有一些问题。”
触碰过雪的指尖冰凉,在他平静的中,她的不安慢慢被放大。
“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的眼睛里清晰倒影出施青颜警惕的模样,不掺杂半点情绪,只有干净。
这是什么问题??
女人试图动一动僵硬的手指,于是捻着直接呼出了一口气,“口是心非、言不由衷,知恩图报、独立冷漠。”
一下说了这么多词,她的紧张也稍稍有所缓解了。
男人点点头,似乎对这样的评价也不太在意,就连声音都听起来没有丝毫波澜,“那么,你觉得和你相处的白堕是个什么样的人。”
施青颜皱起眉头。
大概是雪白盯得太久,她不可避免被白雪晃了晃眼,却仍然站得笔直,连同语气都不那么轻柔了,她生硬道:“你要说什么。“
“不用紧张。”
相较于那只浮躁的小妖兽,眼前这个人,带着更为陌生的熟悉感,他看懂了施青颜的眼神,也没有要掩盖的意思,“这些问题是出于我们关系的考量,对于一定会产生的必然的铺垫,是希望你有准备来接受我。”
.........
在这种场合下,她突兀的分心了,在她的记忆里,白堕其实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他必然是接受了这一切才会寻找内丹,才会没有任何负担的将内丹给他,既然已经接受了,需要她做什么呢。
“接受你?”
她像是询问,又像是自问自答,“我并不存在这种困扰吧。”
男人也并没有着急否认,只是深深看着她,看到她产生自我怀疑,很难跳脱这件事之外去思考他们之间打的机锋到底是为什么,时间可能停留了很久,也或许只是一会儿,他没有再说话,反而转过身,继续向前前行。
施青颜的目光紧随着他移动,很快便跟了上去。
她深一脚浅一脚,诚惶诚恐,五指聚拢,混乱的思绪飞速运转,并没有想明白最关键的那个问题,男人的背影,样貌都和记忆里她思念的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白堕完全重合
所有他到底在讲些什么?
为什么不能直说?
有什么是不能直说的?
她开始感到烦躁,直接站定了下来。
或许是感知到了她的烦躁和停顿,男人第三次,转过了身子,逆着月光,对她轻轻挑了挑眉,意为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她盯着男人,“有什么话你就直说,闭关几十年,我很久没用脑子了。”
男人凝视她,双手背他沉吟道:“好吧,你会过来,自然是已经知道了白堕的安排。“
白堕的安排?这话怎么这么怪。
她非常警觉。
男人又道:“在我现有的认知里,白堕是我的前世,我所做的一切,皆为他渡劫前的指引,对吧。“
虽说这是问句,可他本意是自问自答,“所以你能认出并确认我的身份其实并不意外,毕竟这就是他留下的线索。“
“这是你留下的线索。”施青颜打断他,直勾勾盯着对方的眼睛,试图看穿对方的言外之意。
男人凝视着回望她,也不是很介意她的打断。
一片晶莹的雪花飘下,摇摇晃晃落到她的肩膀,然后慢慢融化、消失,如同她的期望也在一点点消失。
“这就是你需要接受的现状。”
看着眼前分外熟悉的人,施青颜猛然惊觉,她这才反应过来——
她见过各种各样的白堕,少年是腼腆的、温柔的,对她只有包容,而多年后又是嘲讽冷漠的、疏远的,带着防备和警惕。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会给出一定但现在,与哪一种他都不一样。
他太平静了,越平静越冷淡。
“这几十年里我偶尔会想,白堕做出这些决断,要求我达到的目的,我都做了,然后呢?“
“我接受和你们的关系,所以呢?”
他尾音拖得很长。
“霁月教、孟极的名头、万兽之王的身份,都是他凭空留给我的。“
“他多活我几千年,于我而言,算什么呢。”
施青颜攥紧了掌心,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无法接受这一切?“
“不,我并不排斥这些,如果不接受,我不会做那些事。“
“对霁月教、和孟极万兽之王的身份,我都接受。”
他停了停,终于说出了施青颜一直耿耿于怀积于心头的关键,“包括和你的关系。”
她那口气稍稍放下,又立刻被高高悬起。“但是?”她知道他没讲完。
男人眼睛很亮,可她这一次却无法分辨对方眼里是否有自己。
“但是我认为他只是他,他已经不在了。”男人目光炯炯,“所以我希望你最好能分清,你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施青颜呆在原地,她好半天都只是看着他,似乎是隐忍,而后又她停顿良久。
似乎不应该现在来说这件事,男人心想。
但这个想法刚刚落地,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从她目光里看出了那些不安和忐忑被一点点隐去,竟然是有些放松了,还没等他想出来有什么问题,对方终于开口了,“你觉得你不是白堕?”
男人微不可闻叹了口气,似乎是说还不明显吗,他好像在陈述月亮很亮,乌云遮住了星星,山上的雪痕在滴水,山林外的小镇很安静一样那么自然,“白堕爱你,念你,想你活下去,所以才有我。”
“但我不是他,我不爱你。”
施青颜并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她很早很早以前,刚回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想过这件事,也可能是想得太久了,每每都要悬着心,终于被落定以后,反而没有那么不甘心。
两人再无话,也可能是也没什么好说了,双方沉默着,一路向前,直到真的来到内丹存放之地,已经走走停停了一柱香。
男人和她交代着最终注意事项,她半听半出神,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松开了拳头,呼出一口气,抬手撑住面前最近的一块岩石,手脚并用攀上去,距离他面前还差一点,她伸出胳膊,示意对方搭把手。
男人顿了顿,弯腰勾住了她的手臂,将人拉了上来。
施青颜拍了拍身上的褶皱,抬头看他,似乎是彻底放松下来,连声音都变得平和,“知道了,我进去了。”
终于轮到男人愣住了,他好像是没想到她听到这件事后反应会如此冷静,他暗有所指,“真的知道了吗?”
施青颜点点头,顺便对他拱了拱手,“那麻烦你了。”
说着她向山洞里走去,感受到了背后对方紧随的目光。
一入内,她便立刻感到了无数阵法将她锁定,这些阵法像是在识别她是不是那个人,直到从头到脚她都被阵法锁定后,她才成功入内。
男人刚才介绍过,如果不是阵法下认定的人入阵,元婴以下当场绞杀,元婴以上阵法自爆。
现在很明显,她就是被认定的那个人。
施青颜对此并不出奇,她平静的打量着山洞,刚刚从外面是看不出里面有这么多东西的。
雪山很冷,山洞里却非常暖和,这里有白堕设下的阵法、厚厚的皮草、几摞符箓、竹经、质地优良的手制亮色衫裙,还有一个非常不起眼的盒子,如果不是盒子里散发出的强烈的灵气,几乎就要被人忽视。
她缓慢蹲下,有些出神抚摸着这些物件,目光缓慢地在山洞里一一略过,良久后闭上眼呼出一口气。
她再没停顿,因为很久没有用过法术,所以如果阵法烧灼起来是会非常痛的,必须要快些熟悉。
她睁开眼睛,仔细研究起这阵法。
观察了一会儿,她想起来这阵法是当年胡棋和方似利都用过的,主要作用也是锁住灵气,直至燃烧殆尽,搞不好就会被烧得魂飞魄散,想来是催内丹的激进做法,确实像是白堕会冒的险。
她再次仔细阅读了白堕留下的信息后,打开了那灰色的盒子。
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孟极的内丹。
这是一颗比驱崇珠大不了多少的丹药,只是拿在手中一会儿,便感受到了炙热的灼烫,内丹上有极其细密复杂的条纹,正如白堕兽形时头上的花纹。
施青颜握着内丹,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摒弃掉那些没用的想法,一口气将其吞了下去。
内丹入喉,灼烫之意迅速从喉咙掉入,立刻如水墨一样在她体内散开。
随着灵气的催动,她迅速入了阵。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原来所有次都不一样,她产生出前所未有的信心,觉得自己一定能活下去。
抱着这样的信念,灼烧之意逐渐攀升,疼痛蔓延到全身。
这疼痛来势汹汹,和她感受过的那些温水煮青蛙不一样,只是一小会会儿,便开始变本加厉地开始疼痛。
疼痛如附骨之蛆,一点点侵蚀她的血肉骨髓,融化殆尽她的身躯,然后她猛然发现,自己真的烧起来了。
火、热、疼。
以施青颜的经验来说,当人的身体只剩下疼的时候,应该没有了别的念想,可也不知道是不是男人的一番话,还是她莫名生出的信念,继而迸发出惊人的忍耐力。
有那么一下,她真的感觉她要被烧得只剩骨头了。
她挣扎着,模糊看到了自己如焦炭一般的皮肤,心想,最后应该不会毁容吧。
虽然她有心想想别的,可难免被生理反应控制,几度控制不住丹田,要不是白堕提前想到设下的阵法,她可能在控制不了的情况下就自爆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她只觉先前所有的痛苦在这一次面前都算轻松,她疼晕过去数十次,又醒来数十次,每次觉得要撑不下去时又挺了过来,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竟然有这么强的忍耐力。
阵法的灵气源源不断,想来也是洞外的男人在实时加固......出去之后,得谢谢人家。
纵使她疼得死去火来,可她竟然发现她的神志格外清醒。
这是从未有过的,每次受伤或入阵,她没有哪一次不是迷迷糊糊,唯独现在,她可以清晰感知到皮肤腐烂,骨头在火中被烧得咯吱作响的声音。
这倒是神奇,怎么被烧成这样了她还能保持清醒?如果这种技术放到她的世界,或许能拿世界级大奖造福人类吧。
也可能是她的苦中作乐,想多了,好像竟然真的被她撑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疼痛逐渐减弱,似乎能松一口气了。
这时,疼痛被取而代之,接下来的是痒。
先开始,只是一点点痒,可以克服,但慢慢的她发现不是那么简单。
痒意越来越强,越来越大,她无意识本能要去抓挠,可不挠还好,一挠起来几乎算得上是没完没了,不挠得血肉模糊不算完,只恨不得将身上的皮给揭开然后用冰浇,她总算明白了白堕为什么设下那么多的阵法,到底是在防着谁,要是没有这些阵法,她怕是撑不到现在。
痒到极致,她意识到痒意或许快要过去了时,疼感又来了。
而被疼和痒兼顾着,就这样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她感觉自己身上已经没了一块好肉,烧得昏天黑地,完全不知道时间日月,等她终于感到好一点的时候,才有力气韩含糊地找到幽冥草服下。
与此同时似乎阵法灵气也要耗尽了。
服下幽冥草似乎没有产生什么变化,又像是有些缓解。
一柱香、一天、一周过去。
她总算等来了一些变化。
下雪了。
她生出这样莫名其妙的想法时,忽然发现自己能睁眼了。
眼前的光晕由小变大,由大变小,聚焦时,刚好看见稀薄的微光从山缝隙里透出。
她靠在散发余热的山壁上,感受着灵气、空气和湿气的变化,她清晰察觉到丹田处隐隐不散数十年的疼痛消失,虽然痒意还在继续,可似乎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她恍惚低下头,动了动指尖,猛然发现被烧焦的右手血肉在凝固,伤口以肉眼可见之势愈合,左手手腕上旧疾不能握力之感逐渐褪去,她竟然能够感受到了力量。
视力由明至暗,再至明,她惊觉她只靠着山洞前那丝微弱的光,就看到了山脚下小镇里在与商贩讨价还价的商妇人。
这可有数十公里的路程——
妇人头上的蓝色发带被风吹起,身上还挂了一块玉佩,她甚至听见妇人的嘀咕。
她还不太习惯这样的窥探。
与此同时,除了妇人,周围的一切全部开始扩散。耳边传来四面八方的声音,有雪雨滴落的声音、树叶被冰冻成柱的响动,白猿猴正在树上摘着果子叽叽吱吱。
也就是这一下,她的五感陡然被放大,又在刹那恢复,丹田一热,无数汹涌的灵气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席卷了她全身每一处关节,将她的疲惫与还没完全褪去的痒意一扫而空,她感受到了比作为殷情时还要更加充沛、澎湃的力量。
这是成功的预兆————
她撑着墙壁站了起来,发现身上衣服被烧得破破烂烂,几乎算得上衣不蔽体,也明白了白堕提前准备衣服的原因。
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和精气,比任何一次都要具有意义。
她捏了捏手,眨眨眼看到了一些她之前从没见过的,一直存在于传言中的,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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