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妖兽开始相信让他知道这些,或许也是一早就被编排好的退路。
危险之地很多,可他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
皇城以北的火山、荒漠深处的蛇蝎窑洞、海底的旋流......他常常会觉得自己的渺小,在夹缝里苟延残喘的存活,他又变回了那个从妖猫窝里出来的小妖猫,在残酷的环境下险象环生。
修行的岁月里他比在极寒之地更难熬,每天都会为了明天的生存烦恼,甚至有时候会忘记做这些的初衷。
应该很久了吧?快到了吧?
他总是这样想,可惜时间匆匆,他总会受伤,大大小小的伤,好了又伤,伤了再好,一天天过去,他学会了如何自行疗伤,知道了什么仙草可以服用,什么不能服用,什么可以叠加效果,什么又是以毒攻毒,苦中作乐的日子里,进阶的契机来得十分很凑巧。
那是他不知道第几次与蛇妖对弈,受了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严重的伤,在吃下仙草后,他才迟钝的感知到了进阶的突破。
来不及准备,没工夫去通知鹡鸰鸟和豹妖,进阶比想象中困难。
或许是有伤,化形起来非常痛苦,疼痛伴随着修为瓦解,聚拢、扩散再凝结,这是一件需要毅力的事情,是毁灭却又重生的过程。
不知道其他妖兽化形时是不是也这样,他想。
疼痛在难挨的岁月里散去,疼痛逐渐开始退散,他终于睁开了眼。
这是一种奇特的触感,手、脚、身体,面容,柔软的皮肤,意料之中的服饰。
他一身泥泞,有些不自然走到了河边,跌跌撞撞摔进河中,一步一步走到了瀑布下。
巨大的水声在耳边炸开,他吃力地开始对自己进行清洗,顺着溜走的水流,第三次看到了那容颜。
对比起第一次的陌生,第二次的复杂,这一次,他仿佛才看到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他好像如释重负,长长吸了一口气,水流冲洗着他的身体,他忍不住将积留的灵气发散,惊起一片飞鸟。
烈日从正空投下,水珠从他发烧滴落,他闭上眼,感受着冰凉的瀑布迎头浇下,感受着太阳的余温,攥紧掌心,捏爆了符箓。
而今距离他离开极寒之地,已经过去了一百年。
童煊再次看见他时,第一次明白了施青颜的感受。
普通的长袍,劣质的佩剑,随意一束的长发,淡漠的眉眼却营造出出尘绝伦的气质。
这是一种独特的气质,与别人都不同,明明是一样的面容,可一眼就能看出罗庭晟和他的天差地别。
“准备好了吗?”他没有过多的废话,直奔主题,将目光投向了放置法器的石柱上。
很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但只是一句也足以让人断定他的身份。
童煊在旁点点头,解了结界,任由他走了过去。
男人轻轻拿起号角,指尖在上面抚摸,如同抚摸一件心爱之物。
他露出深远又困惑的神色在原地驻足良久后,才轻声问道:“吹响它,会有一百只白猿猴前来。”
一旁的灵翰皱了皱眉,但即便不解,却仍然没有打断他。
“届时我会拥有一百个不同地址的信息。”
“在其中一个信息里,隐藏着一件贵重的物品。”
他说出这些的时候,神色里带着一丝迷茫,好像这些信息,也是他刚刚才知道的。
“才想起来的?”灵翰问。
男人握住了号角,回归头与他们对视,“那是什么东西。”
“是我的东西吗?”
“是。”
童煊肯定了答案,可却又没有丝毫隐瞒,“但我却不能给你。”
“我需要你找到那件东西,再将它给我。”
他看起来很平静,似乎已经猜到了会是这个回答,“是吗....”他声音很轻,这应该不是一个疑问句,更像是他给自己的回答。
“是给她的吗?”
灵翰忍不住也看向了童煊。
男人的目光并没有放在他身上,他似乎是越过了自己,在看别人。
这让童煊不由得记起当年施青颜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他目光坚定地,再次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如同当年一样,“是。”
男人哦了一声,垂下了眼睛。
童煊忽然感觉到了时间的重叠,仿佛那一幕在倒退。
......
......
......
......
“孟极,其状如豹,而文题白身,是善伏,其血入药,内丹进补。“男人黑袍袭地,俊逸的面容上带着一丝苍白的阴冷,这是他周身未经掩饰的气质所致,他没什么表情,“内丹进补除了会滥杀妖兽外,于修士修行也并不一定有所助益,多数妖兽的内丹带着玉石俱焚的灵气,无法被人修炼化,实在是非常冒险的举动。”
童煊挑眉,“是的,所以这是禁术。”
“但孟极内丹不会反噬。”白堕平静得仿佛他不是这一物种,“修行至高阶,寻常丹药于高阶修士而言毫无用处,唯有两者可以进阶,其一便是孟极内丹。”
“若高阶修士食得孟极内丹,修为会直接进阶至少三级,若是临近渡劫的修士饮用,渡劫飞升的机会会高出三倍。”
“这些.....”童煊有些迟疑。
“现在流通市面上的竹经自然不会写这些,这是我原来在九仙圣境里看到的。”白堕垂眸,“对于高阶修士都有这样惊人的作用,保住一个低阶修士的命自然绰绰有余。”
“只可惜千年前我并不知道这些,否则也不会引出后面那些事。”
男人说着,话锋一转忽然问道:“无垠给你的丹药,够她在我渡劫失败后吃多久?”
童煊沉吟片刻,“两百年左右吧。”
他嗯了一声,“差不多了。”
话已至此,童煊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间有些不可置信,“您是说....”
“渡劫前,我会将我的内丹封存并放置于某处,毕竟我不知道渡劫重生后的我会是以什么样的形态出现。渡劫后一定要找到我,让我亲去到渡劫失败的遗留地处寻找这颗内丹,记着,只能是我本人才可以,其他人寻不到。”
童煊好半天才消化了他话里的意思,小心翼翼问道:“可没有内丹,怎么还能渡劫? ”
“没有内丹,还有肉身,还有人形。”白堕似乎已经预想过千千万次,他冷淡道:“孟极不同于寻常妖兽,没有内丹也能存活,只不过如果是渡劫会失败得更快一些罢了。”
他抬头,嗓音微哑,“这些都不要紧。 ”
怎么会不重要呢,会很痛苦的死去吧.....
男人看穿了他的意思,眼底带着一丝决绝的坦然,“要紧的是,我找到这颗内丹后,马上给施青颜服下。”
童煊看着他沉默片刻,犹豫着,还是开口了,“恕我直言,失去记忆重新开始的您或许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如果是这样,要怎么办呢。”
能有一次重来成仙的机会,不管是一百年还是一千年,过去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吧。
男人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童煊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很多年了,童煊依然记得他的话,这是一种天然的自信和愚蠢的莽撞相结合而成的矛盾,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而他眼前好像浮现出男人苍白的脸和沉重的目光,仿佛穿越时空就站在他们面前————
“不管是曾经、现在,还是将来,我都会接受。”
虚幻的记忆在面前男人抬起头时消散,再一次将童煊拉回了现实,听见他说,“好吧,我知道了。”
第72章
冬日的长街刚刚下过雪, 被裹上白色的屋檐被白天的太阳融化了一些,水雾升起,朦胧着落日里小贩正在收捡的摊贩, 小镇后的山林间修行的白猿猴在树丛里穿梭, 和镇子上回家的大人与小孩相互辉映。
小镇偏北, 常年寒冷,住在这里的凡人和妖兽已经习惯了。
这只是若干小镇中,最平常的哪一种。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若非说有什么大事,约莫是半月前的山林发生了一次白猿猴集体出山的奇景。
那是个傍晚, 商铺准备关门,行人逐渐减少, 只有客栈与酒楼还有些食客, 天空才刚刚染上火红,伴随着脚步逼近, 砖瓦房檐上传来重重地落地声, 待人们去查看,只看见了雪痕被踩出兽类的脚印。
“看过去的时候, 只瞧见了白花花一片影子,估计最起码有五六十只,但速度太快, 我们这种凡人是没有办法分辨的。”
“妖兽忽然暴动,我们自然也会害怕, 可白猿猴并未展现出伤人的意思, 至多踩烂了几家屋顶。”
讲话的掌柜说到这停了下,“镇子几百年来都是这样与白猿猴相处的, 一直相安无事。”
他有些好奇,“真君是来调查这事的吗?”
眼前的女人戴着斗笠,身姿娉婷,穿了一身白,若不是她会动,很容易看错她是否融进雪景里 。
她并不意外对方可以看出她修士的身份,也没有否认,只是掏出银子放到了对方的钱柜上,道了声谢。
出了茶楼,她缓慢地随着行人向前走。
大抵是她速度太慢,以至于看起来更像是散步。
直至日照完全西落,山林间未融化的雪白被黑夜笼罩,月亮瑶瑶挂上树梢,她才走出了小镇,来到了山林前。
刚刚挂上的月色下,她摘下斗笠随手扔在了一旁,影子在地上摇摇晃晃。
她站在原地,看着远处望不到边的山林有些踌躇,几欲想要开口又止住,似乎是紧张,好半天才道:“我到了。”
虽然声音很轻,可仍然惊起了一片鸟鸣,夜晚的山间黑得有些吓人,这种时候必然是不会有凡人来此,而远离了人群,周围便静得只能听妖兽窸窸窣窣的声音。
树叶掉落,黑暗里偶尔透出几缕没被遮好的光,这些声音由远至近,只用了一会儿便到了她跟前,山间暗处荡出一只年幼的白猿猴,一人一兽打了个照面。
猿猴看见她后迅速转了个身,又荡回了最近的一棵树上。
女人了然,她拂了把群摆,没有丝毫停顿地跟了上去。
猿猴荡得很快,可她走的慢,以至于猿猴时不时要再次荡回来等她。
小猿猴虽然着急,但也没有展现出不耐,一路走走停停的等她,沿路的猿猴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等她终于来到没有树枝遮挡,只剩峭壁的雪山下时,身后山林间最起码已经聚集了五十多只白猿猴。
这林子里又暗又冷,才走一会儿她就有些气喘了。
作为一名修士,她看起来很不合格。
她展望四周,此处地势开阔,再往后,便是被纯白包裹的远山。
雪山极高,一眼望不到头,夹带着霜雪的湿气迎面扑来,她呼出的气很快变成了白雾。
白猿猴站在远处好奇看着她,吱吱喳喳片刻,其中一只躲在暗处的猿猴蹦蹦跳跳来到她跟前,递给了她一株近乎透明的草植。
她愣住了。
因为见过,所以她马上认出来这是幽冥草。
幽冥草,怎么会在这里?
她将信将疑。
没等她想出所以然,身后响起了一把干净的男声,“接着吧,灵翰带来的。”
她僵在原地。
.....
.....
是... 他在说话吗?
就那么一刹那,她好像耳鸣了,耳畔只剩下他的声音和嗡鸣。
或许是太久没有听到了,也可能是离得这么近,她以为自己又幻听。
在结界的日子里,比起等死,她更害怕夜晚,夜晚没有声音,只剩她一个人,不管是凡人还是山林,她总是一个人,时间久了,她产生了幻听。
大概是害怕忘记关于那些过往,她只能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复习,重温,等待。
灵翰交代过她不可以轻易动怒、兴奋或激动,但这一瞬间她仍然不可避免地紧张起来。
她低着头,忽然看到指尖在颤抖,便一把稳住了左手手腕,继而又发现自己呼吸短促,只得长长吸了一口气,还是白猿猴看出她的异常,将幽冥草塞进了她手里。
等等,别紧张。
五指收拢,她捏着幽冥草告诉自己,只要看看就知道了。
这样想,她也就这样做,转过身,她看见了月光下的男人。
是黑袍——
幻听了,总不会幻视吧。
男人剑眉入鬓,目若明月,除了简单的束发,落下的乌黑发尾扫到了他的后腰,背手而立,站在这天地雪景之间,有别于万物,夺目得格格不入,偏偏又沉浸其中,仿佛是其中的一处景致,产生出矛盾的和谐。
月光下,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干净又清澈。
“施青颜。”男人念出她的名字。
耳鸣结束,她听到了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好久不见。”他说。
好久是多久?
四十年?还是五十年?
这些时间对于修士而言,都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但为了避免她在结界里呆到发疯,施青颜没有计算过。
她一瞬不瞬看着男人,脑子里涌现出许多话,张了张嘴,却惊觉自己说不出来,她咬住了下唇,几乎是本能地,下意识想向他走过去,可走不到两步,她又无措地停了下来。
心头无言地涌现出疯狂地,难以抑制的喜悦,在这其中还包含着她的惶恐和激动。
被咬的泛白的唇开始发红,还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是看着他,一时间,除了山林间的猿啼与树叶摩擦,再没有别的声音,场面变得僵持。
二人对视片刻,大概是她的目光太直白,而男人的眼神又过于坦荡,还是对方打破了僵局,“内丹在雪山上,我带你过去。“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走吧。”
.....
等等,就这样吗?
不说点别的?不问灵翰童煊或者她相关问题吗?
他们就如同许久不见的老友,没有寒暄,没有问候,带着疏离和点到为止。
她盯着他,迫切想要证明些什么。
但不等她反应,男人转身向雪山上走去。
她连忙跟在他身后。
察觉到身后脚步靠近,他一跃几步,如平常聊天那样道:“内丹就埋在雪山里,我勘察过此地,有阵法,若使用御剑或阵法会被误伤,最好就是自己爬上去。“
内丹交付得如此轻松,仿佛不是他的。
她嗯了一声,心里想的却是,她得说点什么。
“这个阵法是禁术,有防护反噬,一旦启用不能停顿,而孟极的内丹有剧毒,幽冥草在撑不下去的时候及时服下,或许能救你一命。”
施青颜吃力地攀登着,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仍然还是会产生出真的是他吗的怀疑,她没有出声。
男人继续边走边说:“启用阵法后,预计一个月完全吸收,在这期间,我会给你固阵。”
施青颜应下,她想,有没有然后呢?
他继续前行,“孟极内丹有剧毒,并不能保证成功。”
“即便是阵法加持,也有很大风险。”
“但若融合成功,你的修为会暴增,不过由于你并不是循规蹈矩的修行,对于吸收和灵气使用的把控,一定要摸索一段时间,在这期间,不要让别人发现你修为的异样,不然可能会招来祸端。”
“如果失败.....”
“就没命了。”她抢在他前头说了出来。
这些她都知道,“没有问题。”她想知道的,他一直没说。
“对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施青颜只觉心口被提了起来,呼吸都变轻了许多。
“融合期间会很痛苦,要有心理准备,这一个月不会好过。”
施青颜停了下来。
察觉到她的止步,男人也转过身看她,居高临下,可态度却没半点傲慢,琥珀色的眸子里眼里都是严肃,“所以想好了吗?”
施青颜直勾勾看着他。
一股脑涌上头看见他的喜悦在此刻被浇灭了一半,她并没有从男人眼中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她忽然感到不妙,喉咙发紧,小声道:“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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