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琛不敢再看她含泪的眼眸,“这只是暂时的,雪衣你放心,等我摆脱了滕辛芙,一定亲自去雪域接你,到时谁也不能再将我们分开,你相信我。”
江雪衣想到他在萧震面前畏畏缩缩的样子,她要等多久呢?滕辛芙明明已经放手了,他却为了他父亲一句话,始终不肯说出真实心意。
假若滕辛芙反悔了,他是不是真的要履行婚约呢?
“萧大哥,我不喜欢等。”江雪衣摇了摇头,眼中划过挣扎之色,片刻后她极为郑重地道:“你带我走吧,我们去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不再管所有事,和从前一样快活,你说好吗?”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浑身的力气,说出口的那刻,她挺直的背脊微微倾斜,仿佛在无形中击碎了什么。
那是她身为女子的矜持和骄傲。
她不在乎他有未婚妻,也不在乎他的懦弱,她只要他站在自己这边,和从前一样就好。
萧子琛怔在原地,似乎没想到一向清冷自持的她会说出如此出格的话。
他声音颤抖起来,“雪衣,你是不是……”
“是。”江雪衣打断了他,眼中的情愫快要溢出来,轻声道:“我心似君心。”
事到如今,她再也顾不上礼义廉耻,只想将自己的心事说出来,不论萧子琛会如何想,她都不后悔。
萧子琛的眼中瞬间火热起来,之前虽隐隐意识到江雪衣心仪他,却没能完全确定,如今他终于等到了。
“雪衣,”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伸出手想将她狠狠拥入怀中,“我就知道你我是两情相悦,你才是我心中想娶之人。”
江雪衣却没有投入他怀中,而是躲开了头他的动作,再次重复了自己的请求,“萧大哥,带我走吧。”
她愿意抛下一切,跟他浪迹天涯。
只要他同意,眼前所有的桎梏都会消失。
萧子琛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手臂也缓缓落下来,眼底划过一丝黯然,“雪衣,我很想带你走。”
江雪衣心中一咯噔,只听他说:“但我不能。”
“我是萧家堡的少主,堡中有许多事需要我处理,我不能扔下这个担子,最重要的是,我不想你名不正言不顺的跟着我。”
“我想三媒六礼,以八抬大轿娶你回家,而不是留下话柄,令你遭人诟病。”
他说的情真意切,江雪衣却并未被说服,“我不在乎。”
她道:“我只要你站在我身边。”
萧震痛苦地闭上双目,久久没有回话。他骨子里对萧震的服从,让他没办法直立起来。
“我在乎。”许久,他终于说道:“雪衣,对不起。”
听到这句话,江雪衣哪还有什么不明白,他在乎的不是萧家堡的担子,他在乎的是萧家少主的身份,是唾手可得的权势,以及他冰清玉洁的名声。
无论是在他父亲面前,还是在权势名利面前,他都不会选择她。
这个认知让江雪衣心如刀割,眼泪夺眶而出,她以为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已经足够默契,可时至今日,她才发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萧子琛。
若早知他有个未婚妻,她又怎会跟他走的那样近?可等她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泥足深陷。
江雪衣的眼泪仿佛一把利剑穿过萧子琛的胸膛,他恨透了自己的抉择,但他没有办法。
“雪衣,我不是要放弃你,我只是想做好万全的准备,你能不能等等我?”
江雪衣没说话,豆大眼泪一颗颗落下来,她连哭泣都没有声音。萧子琛心疼至极,再次帮她擦拭眼泪,却让江雪衣离自己更远。
“萧大哥,我不喜等人。”她收敛好情绪,低声说道:“幼时我娘总是在等父亲,可他总不回家,我娘在烛火下抹眼泪的场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时我便发誓,此生绝不等任何一个男子。”
萧子琛闻言,心中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江雪衣却泪中带笑,“你不同我走也没关系,你只要说出来,我便不会纠缠。”
说到这,她情绪低落下来,“就是对不住滕姑娘,本就做错了事,现下就更无颜见她。”
“不瞒你说,我初见她时,心中极怨她,觉得她太过张扬跋扈,半点也不容人,直至今日,我见她在你父亲年前挺直腰板,不卑不亢的模样,我才知她原比你我都勇敢的多,我仅因几面之缘便对她抱有敌意实在可笑。”
江雪衣自嘲一笑,“她长途跋涉来找你,却见到你同我在一处,定是要生气的,是我魔怔,连最根本的廉耻都忘了干净。”
“并非这样,”见她如此自厌,萧子琛心痛不已,“滕辛芙本就是山野村姑,如何跟你相提并论,你不用理她,我在意的人只有你。”
说到这,他还怕江雪衣不相信,发誓道:“你给我几天时间,我定要给她一个狠狠的教训,让她再不敢生事。”
见他满目戾气,分明就没听进自己说的话,江雪衣再次感到失望。
“萧大哥,你我之间的事同滕姑娘无干,何必再牵连她。”
萧子琛没想到她会帮辛芙说话,一口闷气憋在了胸腔中。
“萧大哥,我们便这般吧。”
江雪衣解开腰间的玉佩递给他,这是结义时他送她的礼物,“今日我将想说的话都说了,心中并无遗憾,往后你不必找我,就当从未认识过我罢。”
“后会无期。”
说完,她把玉佩放在萧子琛怀里,在昏黄日落中走向人群。
萧子琛没想过她会同自己决裂,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疾步便江雪衣追过去,想说自己愿意和她离开,然而江雪衣轻功超群,早已消失在街头。
萧子琛茫然无措站在原地,不知事情怎会发展到这一步,他只是想有个两全的法子,可最终,他反而失去得更多。
若滕辛芙没有出现便好了?
他后悔让滕辛芙来了,她如此咄咄逼人,江雪衣如何承受得住?
萧子琛闭上眼睛,心中暗暗发誓,等他解决了滕辛芙,他必然会找到江雪衣,届时她便会相信他的决心。
可他终究没有追过去,就如他的回答一般,捆住他手脚的东西太多,江雪衣再如何重要,也不过是他退而其次的选择。
第43章 武侠女主(十七)
辛芙走到楼梯口, 便见到站在前方等待自己的洛川,他指尖搭在剑上,时刻准备拔剑。
辛芙眨了眨眼, “我没事。”
“我知道, ”洛川大步走到她身边, 关切问道:“吓到了吗?”
萧震气势凌人,通常小姑娘见到他早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辛芙却敢据理力争, 像头初生牛犊,勇敢极了。
“怎会不怕, ”辛芙瞪他一眼,“他武功那么高,只用一根手指头就能杀了我, 我当然怕死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 她眼中却带着笑意,“可惜他心有顾忌,不敢拿我怎么样。”
辛芙推开屋门, 洛川跟在她身后一同进去,神色凝重道:“萧堡主虽并未表态,心中对你恐怕已经生出不满。”
他在楼上能清楚听见几人的对话, 若非辛芙是苗娘子之女,换作他人, 萧震早就发作了。
“我知道呀。”辛芙反问道:“我乖乖跟他说话, 他就会真的喜欢我吗?”
洛川愣了愣,辛芙道:“只要萧子琛不喜欢我, 他就不会喜欢我的。”
她似乎早就看穿父子俩的小把戏,“十年前的救命之恩, 说不定他们早就腻了。”
洛川若有所思,回想起她威胁萧震那几句话,压低声音道:“你怀疑致使暗影楼杀你之人是萧震?”
“谁知道呢,”辛芙嘟囔道:“我可没这样说。”
洛川却看到了她眼底的狡黠,顺着她的思路往下分析,“因萧子琛不同意这门亲事,萧震又不愿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便动了灭口的心思。”
“不过,事情不会这样简单,”洛川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推测,“若他只是不满这桩亲事,大可退亲,何必大费周章。”
辛芙笑意盈盈看着他,“那你有没有想出究竟是谁要杀我?”
洛川蹙起眉头,来到琼京之后,他联系过一些江湖上的友人,托他们帮忙查询,不过并未传来确切的消息。
辛芙问道:“如果你是我,你会不会除了怀疑萧子琛,还怀疑萧家其他人?”
“动机是什么?”洛川并非无的放矢之人,始终没有想清楚症结所在。
“很快就知道了。”辛芙给自己倒了杯茶,“反正着急上火的人又不是我。”
那人既然动了杀心,就不会轻易罢休。跟她有仇的寥寥无几,只要出手就会留下蛛丝马迹。
没过多久,小厮上来说萧家堡有事要忙,萧震要回去了。
辛芙利落起身相送,萧震站在马车前,正低声训斥萧子琛,一脸严父模样。
辛芙走过去叫了他一声,萧震脸上顿时露出笑容,“小阿芙,你要不要同叔叔回萧家堡?”
辛芙摇了摇头,“琼京很有趣,我还要再玩几天。”
“那好,”萧震没有强求,只说道:“等子琛把杨家的案子结了,你同他一起过来,他娘给你准备了好些礼物,就等着你过去了。”
说完,他看向一旁的洛川,“洛贤侄,你也来,多亏你这一路护送小阿芙。”
洛川淡淡一笑,“举手之劳,萧堡主不必客气。”
“好,”萧震似乎很欣赏洛川,赞叹道:“子琛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幸运。”
萧震似乎很赶时间,抬脚便登车而去。
辛芙听着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心里很是纳闷,按理说像萧震这样的枭雄,应该骑马才是,怎么像个姑娘家一样坐车?一点都不威风。
萧震:“……”
辛芙心里这样想着,也问出来了,萧子琛瞬间瞪向她,“你知道什么?我父亲近日身体不适,骑不得马。”
见他瞪自己,辛芙立刻回瞪,故意道:“他武功高强,怎会轻易生病?”
“练功时出了岔子,”似乎很怕辛芙误解,萧子琛难得解释道:“不过他即将恢复,你休要再胡言乱语。”
辛芙朝天翻了个白眼,“我又不知道这件事,你看我做什么?”
萧子琛冷笑一声,“若早知你是这样的性子,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将你接到琼京,你与雪衣天渊之别,这辈子都休想让我接纳你。”
辛芙:“……”现在知道支棱起来了,之前怎么老是装孙子?
“萧子琛,你也就这点本事,”辛芙鄙夷说道:“事到如今,都是你咎由自取。”
“你!”萧子琛眼睛一红,伸手就想给她一掌,洛川倾身挡在辛芙面前,云淡风轻便化解了他的攻击。
见他一副保护者姿态,萧子琛想到江雪衣,不由怒从中来,质问道:“洛川,时至今日你还要骗我吗?在路上,你是不是早就同这村姑厮混在一起了?”
少年眉头紧皱,没想到他竟会说出如此粗鄙之语,“萧子琛,滕姑娘与你不同。”
言外之意就是辛芙洁身自好,没他这么不要脸。
萧子琛:“……”
“看来你还是不知道适可而止,”辛芙轻叹一声,觉得他无药可救,“我路上遇到的杀手,不就是你派来的吗?目的就是为了除掉我。”
“怎么可能?”萧子琛愣了一瞬,下意识说道:“我并未传达杀你的指令……”
辛芙长长地“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这么说,你还是找了杀手。”
萧子琛:“……”
“你既然已经猜到了,就给我老实点,”萧子琛也不装了,恶狠狠说道:“否则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好看。”
说完他拂袖而去,一点也不担心辛芙会打击报复,毕竟她孤身一人,能有什么本事。
结果他还没走两步,洛川便拦在了他面前,声如珠落玉盘,清冷动听,“昔日恩情,我已数倍奉还,此后便不再是萧家之客,请萧少主赐教。”
萧子琛睁大眼睛,没想到洛川竟然会为了滕辛芙与他恩断义绝,顿时怒不可遏,咬牙切齿道:“你果真是为了一个女子就背叛于我,洛川我与你势不两立!”
说完便抽出背上的刀,同洛川一起飞到了客栈楼顶,刀光剑影间,只见他双目赤红,杀机凛然,显然是恨到了极点。
洛川面不改色,游刃有余地接住他的招式,将他打地无力招架,直接从屋顶一脚蹬了下来。
萧子琛倒在一处小摊前,很快又不甘心站起身,再次对上洛川,不知是否太过急躁,他引以为傲的刀法并未发挥出真正的作用,反而被打的节节败退,失了傲气。
洛川站在屋顶,冷眼看着他狼狈的身影,低声说道:“萧子琛,若再被我听到你威胁轻慢滕姑娘,我不介意再次挑战萧家刀法。”
他说的不紧不慢,却让萧子琛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洛川不过是个隐世门派的弟子,却敢如此大言不惭,他萧子琛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洛川,今日之耻,日后必定十倍奉还!”
忍着屈辱放完狠话,萧子琛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辛芙眼睛明亮地看着提剑而立的白衣少年,心中生出浓浓自豪,别扭道:“别以为帮我出气,我就会喜欢你。”
洛川从屋顶一跃而下,仿佛一只轻盈的蝴蝶落在她身边,“喜欢之事不必强求,挑战他仅是我本能的意愿。”
“唔。”辛芙低下头,红着脸道:“是你自己说的。”
“嗯,”少年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微红的耳根,心中便溢满了喜爱,“不着急。”
辛芙:“……”
萧震的出现,让辛芙越发怀疑暗影楼的事,她犹豫之后,还是打算顺藤摸瓜,去萧家堡一趟。
翌日一早,辛芙坐在窗边吃早饭,突然耳边传来细碎的银铃声,她下意识往窗外看去,只见红菱满脸憔悴地从马车里下来,嘴上还在打哈欠,显然驱蛊之事颇费心神。
察觉到她的目光,红菱眯起眼睛看过来,见是辛芙,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是你啊,小妹妹。”
辛芙对她挥了下手,“一起吃早饭吗?”
“好呀,”红菱快步上楼,亲切地坐在她身边,让店小二给自己来了一笼包子二斤牛肉,再加一壶好酒。
辛芙没想到她饮食竟然如此刺激,“早饭也要喝酒吗?”
“当然,”红菱笑眯眯说道:“驱寒嘛。”
辛芙:“……”
“你昨天去哪里了呀,”辛芙眨了眨眼睛,假装抱怨道:“不是说带我一起玩嘛,到了晚上都还没回来。”
红菱没想到辛芙竟如此重诺,顿时更加喜欢她,大大咧咧道:“地方倒是不远,两个时辰就到了,不过事情比较棘手,再加上那中蛊者不听使唤,害我和师父浪费了许多时间。”
两个时辰。
辛芙脑海里隐隐闪过什么。
洛川却道:“萧家堡离这约莫两个时辰的车程。”
辛芙立刻也想了起来,目光看向红菱,问道:“你去的是萧家堡?”
“猜的真准,”女子小声嘀咕一句,压低声音无奈道:“此事务必保密,那萧家堡的人不好相与,若知道我说漏嘴,定要让我好看。”
辛芙心里顿时百转千回,她之前便怀疑红菱去的地方,没想到真是萧家堡。
“中蛊之人是谁呀?”辛芙也压低声音,一副跟她天下第一好的模样,红菱抬手捏了捏她的婴儿肥,“此事过于繁杂,你还小呢,姐姐就不同你啰嗦了。”
“好奇嘛,”辛芙嘟囔道:“听说萧堡主的武功仅次于武林盟主,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不知道他家究竟是谁中蛊了。”
“武功仅次于武林盟主?”红菱惊奇道:“原来萧家堡这么厉害吗?我还以为只是一个小门派。”
辛芙:“……”
第44章 武侠女主(十八)
“自然, ”洛川说道:“萧堡主这十年来武功精进,已击退了不少江湖高手,臻于化境。”
红菱闻言, 眼中划过一丝了然, “原来是这样啊。”
辛芙见她面色不对, 不动声色问道:“姐姐,你在萧家堡驱的什么蛊, 很可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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