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理寺的捕快醒来时,才发现女童失踪了,他们焦急地在周围找了许久,都没能找到女童的身影,怀疑她是被魔物掳走了。大理寺少卿孙天河见状,当即取出传音玉佩跟修真界的前辈联系,请他们快快派人来处理魔物。
天光明媚,风浪消减。
女童在一阵鸟叫声中醒来,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极为陌生的地方,前方的土地上长满了苍翠的树木,身下全是金黄的沙子。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想起昨夜的场景,眼神有些懵然,这里是何处?她不是已经被淹死了吗?
她呆呆在原地站了片刻,发现周围杳无人烟后,忍着脖颈和手心的疼痛朝远处的树林走去,企图找到人群。但这是一处海中孤岛,别说是人了,连生活的动物都很少,除了成群结队的飞鸟便是一些兔子野鸡之类的小动物。
走了半个时辰,女童便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她已经许久没吃饭,再加上泡了太久的水,现下已经是强弩之末。她躺在地上,看着头顶晴朗的天空,打算歇歇再去找食物。
可惜小孩的精力有限,没多久她就睡了过去,等再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刻了。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往林子里走,终于找到一棵熟悉的果子树,几只鸟儿在上面啄食,看起来欢快极了。女童踉跄着走过去,抬手摘了一个瘪瘪的果子塞进嘴里。味道有点酸,但她还是摘了好几颗。
树上的鸟儿低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只是个瘦小的来客,便没有理会。倒是另外一棵树上住着几只猴子,见有人跟自己抢吃的,丢了几个果核下来砸她,女童从前在山里见过猴子,那些猴子高高大大很是调皮,总是趁爹娘挖野菜时欺负她,但这几个猴子小小的,看起来还没有她高,眼睛也很大,是海水的颜色,竟有些好看。
女童静静看了它们片刻,将果子用衣摆兜起来。
猴子见状对她吱哇叫了两声,眼睁睁看着她走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女童却还没找到住处,只能委屈巴巴地缩在一棵高大的数树下,她蜷缩着身体,好像这样就能保护自己一般。倦鸟归巢,岛上也安静下来,林子里的夜色尤其深邃,让人无端生出恐慌。女童抱着脑袋,不敢睁开眼睛,并没发现空中有道白光划过,仿若流星般璀璨。
不知不觉间,女童沉入了梦乡。
天上星河璀璨,山间也不遑多让,一片金色的萤火从山中的芦苇出飞出来,如一盏盏明亮的小灯笼在山泉般飞舞。一只浑身雪白的兔子从林中走出来,与普通的兔子不同,它耳朵尖长,眼眸比夜空还要深邃几分,仿佛灵魂深处燃烧着冰冷的灰蓝色火焰。几只在附近觅食的狐狸见状,飞速跳窜着离开。
兔子还未走几步,似乎嗅到了什么奇特的气味,蹄子一转,朝着山下跳去。
女童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最为可怖的是梦见自己被山中的野兽吃了,她深吸一口气,猛然醒来,才发现天已经亮了,她抬手揉揉眼睛,下意识去摸怀里的果子,发现它们全都不见了后,腾地从地上坐起身。
“骨碌碌”,一个果子滚到了她身边,女童抬头朝前方看去,只见一只绒毛雪白,周身没有一根杂色的兔子正用爪子不断踢弄那几个果子,看起来玩得很开心。
女童愣了一下,望着兔子圆滚滚的身体,想到父亲从前带回来的兔子,母亲通常都会炒了吃。她静静回想了片刻,摇摇晃晃朝着兔子爬过去,在它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一把将它抱住。
兔子身体僵了僵,随后用力挣扎起来,女童捏着它尖尖的耳朵,小声道:“兔子乖乖。”
兔子又僵了僵,略显圆润的眼睛落在她脏兮兮的脸上,灰蓝的眼中划过一丝异样。
见安静下来,女童一手抓着它的前爪,一手去捡地上的果子。她擦干净果皮上的灰,慢吞吞将那几个果子全都吃进了肚子里。兔子仰头看着她,爪子又动起来,女童直接将它抱起来,抬脚朝山里走。
兔子很小,约莫有女童半臂长,抱在怀里不算重,但也是不小的负担。走了一炷香不到,女童就将它放在地上,漂亮的眼中布满了遗憾,她抱不动了。思索片刻,她打算把兔子留在原地,不吃它了。
兔子仰着头,呆呆地看着她,似乎在疑惑,她为何不抱了?
女童没有理会它,孤身一人继续往前走。兔子安静在原地等了片刻,但女童都没有要带上它的意思,它收回视线,蹦跳着往边上的草丛里钻去,须臾它又跳了出来,蹦跶着跟上前方的女童。
女童听见声音回过头,看着兔子灵活的身影,嘴角抿了抿,不明白它为何跟上来,一副愚笨的模样。但她还是没有再抱它,抬脚往前方的山泉跑去,她已经一天没有喝水了。
兔子不近不远地跟着她,见她扑在谭边喝水,竟跑去她上方喝水,女童抬起头来,发现它喝过的水竟然流到了自己面前。兔子嘴巴一扭一扭,灰蓝色的眼睛泛着格外灵动的光芒。它跳到女童身边,继续仰头望着她。
女童抿着嘴唇,觉得这兔子跟父亲从前带回来的那些不一样,它的毛发很柔软还带着一点点香气,眼珠子也不是红色的,嘴巴瞧着好看许多。她蹲下身,抬手摸了摸兔子的毛发,想到夜里微凉的气温,最后打算带着它一起走。
走了许久,女童找到了一些熟悉的野菜,从前母亲经常煮给她吃,但这里没有火,她只能把野菜全都生吃,边吃还边把剩下的给那只兔子。兔子似乎不喜欢野菜的味道,扭过身子往边上跳去。
吃过东西,女童没有停下,在山脚下转来转去,总算找到了一处能住人的山洞,这般她就不用露宿了。女童走进山洞转了转,发现里面没有野兽的踪迹,便找了野草做扫帚,把里面打扫干净。兔子蹲坐在山洞外的草地上,默然注视着女童的动作,动也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座小小的雕塑。
天黑之前,女童在山洞里铺上了一层干枯的野草,抱着浑身柔软的兔子进入了梦乡。她睡得并不安稳,不知道梦见了什么,身体不住颤抖,嘴里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兔子睁开眼睛,看着她脖颈的青紫还有手掌心已经发黑的伤口,若有所思。
女童半夜发起了高烧,即便她是魔物口中的绝世天才,拥有极佳的好体质,但在连番折腾下来,她还是生病了。兔子从她怀里跳出来,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伫立在原地等了片刻,见她身体烫的彷佛要冒火,丝毫没有好起来的迹象,转身朝洞外跳去。
没多久,兔子带着一颗通体碧绿的果子回来,它用爪子戳着塞进女童嘴里,那果子触及到女童的嘴角便化作了一缕晶莹的液体流进嘴里。
女童不断上升的气温仿佛遇到了天敌,眨眼便平复下来。她脖颈的青紫和手上的伤也消弭于无形。
兔子蹲坐在原地看了片刻,发现她呼吸变得平和之后,起身跳进她怀里。
第二天早上,女童睁开眼睛便发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身上也一点都不疼了,她摸了摸自己的手心,那里本该有一道快要化脓的伤口,现在却不见了。为什么?
她蹙着眉头想了片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看向趴在肚子上的兔子,是它吗?这莫非是一只神奇的兔子?
第234章 修真女主(四)
她将兔子抓到手中, 看着它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莫非它是话本中的兔仙?
兔子双目同她对视,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女童试探性地捏捏它的耳朵, 发现它的耳朵很长, 比她见过的兔子还要长,爪子也很尖, 泛着冷冷的光芒。她偏头想了想, 也想不出所以然。她年纪太小了,虽然从爹娘那里听过许多故事, 却没有识字,也不知道世间多大,藏着多少神奇之事。
兔子扭了扭身体, 把腿从她手里拔出来, 端坐在干草上望着她,女童又觉得它呆呆地,一点也没有兔仙的威武。她没有说话, 起身去外面找食物,兔子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见她拔野菜当早饭也没有阻止。
女童吃完野菜便去林中找宽大的树叶子, 干草太过粗糙,她趟着难受, 且她还没有找到除野菜之外的其他食物。在家乡, 只有三个季节可以找到食物,一到冬季就会下雪, 届时爹娘不会再轻易出门,而是带着她在炉子旁烤火。她要给自己准备冬季要吃的食物, 还有厚厚的衣裳......
之后的时光,兔子见她如过冬的小松鼠般,不断往山洞搬东西,先是些晒干的树叶子,后面是干柴和一些乱七八糟的果子,那些酸酸的果子,她不仅当饭吃,甚至还将它们晒到了山洞口。最为令兔子目瞪口呆的是,她竟还会编草篮子,将细长的野草一根根连起来,编成篮子装东西,或是将丢进山泉口捕鱼......
尽管如此,女童还是瘦下去,脸上的软肉迅速减少,藕段般的胳膊腿儿也变得细细的,与初见时比更显孱弱。她还试图自己生火,可惜她没学过怎么生火,就算捕到鱼也只能晒成鱼干。
这天,岛上电闪雷鸣,下起了淅沥沥的大雨,雷电打到树木上引起了山火,情况分明十分危急,女童竟然腾地从山洞里爬起来,抱着干柴就跑了出去,兔子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看了眼外面的潮湿天气,最后还是跟了过去。
女童跑到火灾边缘,里面有许多树木都燃烧起来,周围还散落着不少动物的尸体,有鸟儿的,也有松鼠野鸡的。大雨中,女童犹豫片刻,最后并没有去捡猎物,而是捡起一根还在燃烧的树枝,用树叶挡住雨水,艰难地往山洞里移,一旦火焰即将熄灭,她就用干柴引燃,一路走走停停,回到山洞已经是后半夜。
她急忙在洞口燃起火堆,保留住了这缕山火。
尽管衣服都湿透了,她眼中的光芒依旧明亮,小心翼翼地褪去衣裳坐着烤火。兔子从外面回来,见她露出两只白嫩嫩的胳膊,眼睛闪了闪,转身背对着她。
女童看了它一眼,见它毛发也有雨珠滑落,伸手将它捉住,放到了火堆旁。兔子下意识挣扎,女童捏住它的耳朵,不准它不乖。
兔子僵着身体,任凭毛发被火焰烘干,眼珠子动都没动一下。
女童见状也没有理会它,而是取出了一串鱼干架在火上烤,她已经许久没吃过热的东西了。随着温度升高,鱼干被烤出了一层油脂,散发出好闻的香气。可惜没有盐,就算再香也不太好吃。
兔子尾巴动了动,转身跳到女童身边,女童取下一条鱼放在它嘴边,兔子鼻子动了动,随后竟张开嘴将鱼干咬进了嘴里。原来它真的能吃肉,在女童小小的脑袋里,兔子一直都是吃草的,这只兔子却能吃鱼。
但女童对它并不好奇,继续吃着鱼干,瘦弱的脸颊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沉静。兔子咀嚼的速度很快,吃完之后又望着女童,女童把手里最后一条鱼干给它。兔子咬着鱼干,牙齿仿佛闸刀般把鱼干切碎。女童垂眸看了它一眼,不知是得到火种心情好,还是这般安静的日子让她觉得无聊,终于又开口说话了:“爹娘给我取名叫辛芙,你叫什么?”
这是时隔两月,她第一次说话。
声音细细弱弱,仿佛即将枯竭的溪流。
兔子被她惊住,半截鱼干从它嘴里掉出来,它痴痴看着眼前的女童,灰蓝的眼睛里带着些许呆愣。
见它没什么反应,辛芙把鱼干捡起来重新塞回它嘴里,没有再说其他的话,或许对她来说介绍自己的名字已经是莫大的勇气,她也没有期待它能够回应什么。
兔子继续咀嚼那段鱼干,目光却落在女童脸上,眼珠子有点发亮。
外面的雨势渐渐小了,天也凉了,山洞里吹进来一阵凉风,女童不由缩起身体,将烤干的衣裳一件件穿上。等她再坐下来时,兔子跳进了她怀里,她摸着兔子的脑袋,开始计算山洞里还缺什么东西。
等雨彻底停下时,辛芙给火堆里添上干柴,随后提着两个草篮跑去山火发生的地方,她记得那里有许多猎物被烧死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她走的很快,此时山火已经熄灭,地上横七竖八摆着烧死的猎物,有野鸡也有鲮鲤等,捡了两只放在草篓里,才发现还有烧死的兔子,她看向跟在身后的那只,最后并没有捡。
辛芙一共捡了三趟,最后一趟时,她看到了藏在草丛中的狐狸,狐狸虽比不上虎豹,但在她面前也算是凶兽,她便没有再出去。辛芙取了早就准备好的石刀,费了一天时间才将猎物收拾出来,她把猎物放在火上炙烤,准备当做存粮。
拥有火种之后,辛芙还去海边捡了几个硬壳果子,这果子她从前吃过,里面有甜甜的水还能吃果肉,她想用来当锅。把硬壳果子装进草篓后,她还在海边发现一些多爪兽,母亲从前给她煮过,它们壳厚肉少,岸上的人家不喜欢吃,她们买不起肉,会从渔民那儿买些价格便宜的多爪兽。
辛芙小心翼翼地抓了些放在草篓里,随后便带着兔子回了山洞。她将硬壳果砸开,把里面的水和果肉同兔子一起分食,随后便将它架在火上煮多爪兽。硬壳子比较厚,煮东西的功夫,辛芙低头给自己编草鞋,她从前看过母亲做鞋,却没有学过,但她现在穿的布鞋已经坏了,再不做鞋,她就要光脚丫。
然而她的手艺实在堪忧,忙活半晌,连个像样的雏形都没有,这时火上架着的硬壳忽然烧起来,底部被烧了一个窟窿,汤水和多爪兽悉数浇在了火上!辛芙被吓了一跳,顾不得身上被溅的汤汁,下意识去保护那零星的火种!瘦小的手指被火烧到了都没反应,兔子跳上来咬住她的衣袖,她才捂住指尖,露出怔然之色。
兔子扭头咬着干柴丢在火上,把火种保留下来。小小的女童却跪在原地动也不动,她仿佛在一夕之间崩溃,看着地上的狼藉,眼眶平白就掉下几颗豆大的泪珠。
兔子犹豫着走到她身边,用耳朵蹭蹭她的腿,辛芙仿佛察觉不到它的存在,连眼睛都没动一下。兔子跳到她怀里,用爪子去扒拉她的手,小姑娘才终于醒过来,低头看了它一眼,抬手把它抱起来放在了不远处的树叶床上。
她转身默默将地上打扫出来,崩溃的时间竟然不超过半柱香。兔子静静看着她,圆圆的眼睛里带着些与外表不符的深邃,等辛芙收拾好地面,它又跳过来找她。辛芙抱了抱它,抬脚去拿挂在墙上的半只鸡,那是她存了几天的食物,烘干之后一直舍不得吃。
她把鸡肉烤好后,跟兔子分着吃了。当夜她又病一场,醒来后面色蜡黄,彷佛有股精气神从她身上消失了。
“我不能死。”她紧紧抱着兔子,面带执拗地盯着洞外的夜色,喃喃说道:“我不能死。”
她还有血海深仇没有报,她绝对不能死。
兔子看着这双漂亮如琉璃的眼睛,不知想到了什么,后半夜便从山洞里跳了出去。第二天,辛芙醒来时没有看到它,先是出去找了半天,发现找不到之后,她又站在树林里等了许久,最后转身去海边寻找今日的食物。
兔子是在两天后出现的,它飞速从洞外跳进来,把一枚白玉戒指吐在了辛芙面前,辛芙没有去捡那枚戒指,而是定定看着兔子。兔子伸爪将戒指推到她面前,辛芙还是不动,兔子慢吞吞爬到她身上,用头蹭了蹭她的手。
柔软的触感让辛芙眨了下眼睛,她将兔子抱起来,细细的手指头放在了兔子的脖颈处,不知怎么的,她竟想起了那只想要扭断她脖颈的魔物,她是不是也能将这兔子的头拧下来?
她缓缓收紧力道,很快便摸到了兔子的骨头,只要一用力,它就会死掉,这般想着,她心中竟生出了几分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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