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窈确实有些怕冷,秋冬时节尤甚,可她不想再麻烦段凛。
“不会。”
段凛顿了一下,道:“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他去往楼下,管掌柜的再要两床被子。
掌柜的好奇道:“再加一床被子不就够了么?再加原来的两床,盖身上得喘不过气了吧?”
段凛回道:“床板太硬,我怕她睡不惯,再垫一床,另一床才用来盖。”
掌柜的像是看什么新鲜人似的看他一眼,然后,让小二去拿被子,笑着道:“郎君还有什么想要的?”
段凛思索片刻,道:“可有姑娘家用的手炉?”
掌柜道:“我家姑娘房里有几个呢,我这就去给您拿一个来。”
段凛点头。
苏窈实在乏了,等的昏昏欲睡,忍不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她在马车上坐了两日,好似在船上晃荡了几天,下地都是实一脚虚一脚,眼下四周不再摇晃,又茶足饭饱,不免催人眠了些。
正意识迷离时,听见有人推门进来,眼皮还没掀开呢,冰凉的手里却被塞了个暖暖的东西。
苏窈摸了两下,愣愣抬眼,“手炉?”
段凛嗯了一声,瞧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声音不自觉也变得温柔。
“我母亲对我说,许多女子都体寒,她一入秋便手脚冰冷,此前我也常常见你捧着手炉,走哪都带着,想来你也颇为惧寒,便向掌柜买了一个。”
苏窈捧着热乎乎的手炉,掌心摩挲了下,认真道:“多谢二表哥。”
段凛嘴角的微笑有一瞬间的凝滞。
他慢慢转过身,把两床被子放到榻上,想要伸手整理时,迟疑了几秒,询问道:“我帮你铺床,你可……”
苏窈醒了醒神,捧着手炉过去,“我来就好,二表哥你也辛苦了,早些休息吧。”
段凛嗯了声。
正说着,门被敲了敲,店小二在外头笑道:“二位客官,水烧热了,可要小的们抬来?”
苏窈与段凛同时一愣。
显然,他们都忘了,同住一房,连浴桶都要用同一个。
若分开,旁人定然猜的到他们是假夫妻。
可若不分开,实在……
“抬来吧。”段凛回道。
苏窈下意识握紧了手炉,原来发困的意识变得异常清明。
小二的走了,段凛方道:“一会儿你洗,我取些水净面便好。”
“不不,”苏窈摇头道:“还是二表哥你洗吧。”
段凛微微一笑:“这也要与我争?你是个姑娘家,男人几日不洗澡算是常事,你可不一样。”
话虽这么说,苏窈却知道段凛素来好洁,这话只是托辞。
推让许久,最终还是苏窈洗上了。
尽管是在隔间,水声却能清清楚楚的响在这间不大的客房里。
她从没沐浴的这么快过,出来时也不敢看段凛一眼,径直上了榻,裹着被子将自己卷成蚕蛹。
浴房里的水声停止。
灯也一盏盏熄灭。
苏窈心知这事对他俩的冲击都不小,灯灭了之后,反倒放松了点,放开被褥,准备睡觉。
没一会儿,段凛的声音却响起,微微压低。
“你可想过再嫁人?”
苏窈睁开眼睛,本想装作睡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出了声。
“不想了。”
“有了新的名字,新的身份和新的日子,也不想了?”他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同样,后位也不会一直空悬,日后太子即位,有了皇后,你也不愿再嫁?”
苏窈想到魏京极,那日紧紧缠绕在她心间的不安感再度袭来。
她勉强按下,敛眸道:“不愿。”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苏窈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她并未想好日后是否要再嫁人,可她明白,段凛问这个问题的意思。
她已亏欠他良多,如今难道要再给他念想,要他继续对她怀揣希望么?
以他的家世,品行,继续留在京城,日后入阁拜相也极有可能。
便是尚公主也是尚得的。
姨母也定会为段凛挑一个样样都好的女子。
他们两人注定有缘无份。
一夜无话。
二日清早,客栈后头的鸡棚都没动静,苏窈与段凛便起身了。
他们赶了许久的路,能得半夜修整已算奢侈。
天未亮,马车便驶离来了客栈,在泥地上印出两道辙痕。
就在他们走了不到半个时辰。
云来客栈的门再度被敲响。
掌柜的还没睡醒,揉着眼眯缝着去开门。
一瞧,又是一呆。
年轻男人站在檐下,穿一身玄色绣盘龙纹锦袍,极为奢靡的面料不知被何种尖锐的东西划破,连里头本该雪白的中衣也血迹斑斑。
高束起的长发蓄势而动,鬓发凌乱不堪,五官和面部轮廓却又俊美至极。
哪怕此时,他脸上毫无血色,衣衫也狼狈,却也能一眼叫人瞧出出身不凡。
掌柜的是见过些世面的,也不怕事,当即请了人进来。
“请问公子您想要打尖还是住店?”
魏京极动了动干涩的唇.瓣,想出声,嗓音却嘶哑的不像话,一阵血腥味涌上喉咙。
掌柜立刻去倒水,回来时,看到青年身边多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像是青年的下属,手上拿着一份画卷,转头见他来了,朝青年点了点头,向他而来。
“掌柜的,你可有见过这两人,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大概是昨日到的这儿……”
梁远便说,便将手里的画卷摊开来给掌柜的看。
青年则坐在长椅上,双.腿纡尊降贵般收起,双眸长久失神。
掌柜一看画卷,便道:“这不是那对恩爱小夫妻吗?”
魏京极背影狠狠一怔。
梁远看见了,即刻反驳道:“你这眼神是不是有问题?这两人怎么像夫妻了?这分明是姑娘和他表哥!”
掌柜朝两人眨眼笑道:“你们还真别想蒙我,这对小夫妻分明是住的一间,好的连沐浴都用一桶水呢,怎可能是姑娘和表哥?昨日那位郎君对他夫人当真是温柔的紧……”
话没说完,便听到一阵桌沿爆裂的声音。
魏京极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人剜了出来,丢在脚下肆意践踏,掌柜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尖刀绞进他的五脏六腑,难受到浑身颤抖,不过几个瞬息,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
在此之前,他甚至还在想。
骗他便骗他。
逃便逃。
只要她还活着,或是肯随他回去,那他便可以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这才几日,她便与段凛做上了夫妻。
这才几日。
魏京极心脏一阵紧缩,心中巨恸。
他捂着胸口,眼底血色蔓延,突兀地笑了几声。
那笑声轻而缓,藏卷着疯狂,又像是正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光是看着便令人喘不过气。
嘴边溢出一口血。
梁远惊道:“殿下!”
魏京极视而不见,微红的眼角悄无声息地滑下一滴泪。
眸底却沉静,如同一潭死水。
掌柜见状,暗暗猜到了什么,又听另一个男人称眼前的青年为殿下,更是骇然,不敢再多嘴,想偷偷离开。
梁远挡住他的路,“你站住。”
掌柜的被这一声吓住,立刻回头,朝魏京极跪下道:“公子,这两人昨日是住在我们店里,可今日一早便走了,还是我给他们开的门,就往西边那条道去了,今日是小的多嘴,还望公子大人有大量,饶小人一马!”
晨光熹微, 松林里驶出一辆马车,潮湿的针叶被碾的闷闷作响。
苏窈撩起车帘,一脉清光打在她白里透红的脸上, 明亮的眸子里映出一轮红日。
“为何不继续睡会儿?”段凛瞧了眼外头空山新雨生薄雾的景色, 道:“前面便是沧州,等会儿你一登船便是七八日,坐船可比坐马车更辛苦些。”
苏窈放下车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而是道:“我如今尚且还不敢相信, 我竟这样逃出来了。”
段凛笑道:“如今沧州便在眼前, 远眺便能瞧见,有何不敢相信的?”
枝头的鸟儿啾啾叫着, 扇动翅膀飞到马车顶上。
离开山林后, 前方一路坦途,连硌轮的大点的石头都没有。
“二表哥, ”苏窈语气停顿一会儿,等段凛朝她看来了,她才缓声开口:“你说,魏京极会看出,我其实并没有坠崖么?”
离开的太轻易,倒叫人忍不住多想。
段凛道:“你这几日坐立不安便是因为此事?”
苏窈没吭声, 算是默认。
“放心,那危崖高千尺不止,崖底湍流急涌,你的簪子与外衣遗落在坚石上, 人又消失了,除却坠崖而亡, 不知所终外,旁人不会作他想,”段凛提及,神色也分外认真,“便是去下流寻,也需好一阵。”
苏窈勉强安下了心。
忽然间,她觉得周围安静的可怕。
心跳的飞快,苏窈惊疑不定地问。
“二表哥,马车怎么停下来了?”
段凛也是才发现,他皱着眉,对马夫说了一声:“怎么停了?”
没有人回应。
他犹豫着站起,安抚了一句:“许是马夫三急,忘打招呼便走了,阿窈,你在这坐着,我出去看看。”
苏窈嗯了一声。
神经却暗暗绷紧。
不知为何,她有一种被野兽如影随形,如芒在刺之感。
段凛一去便没再回来。
一股寒意自小腿肚升起,瞬间密密麻麻蹿上脊背头皮。
苏窈保持着一个姿势在马车里坐着,身体几近僵硬,手臂上一阵阵浮现鸡皮疙瘩。
她试探着伸出手指,撩起车帘,想看看外头发生了什么。
可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到令她骇然的脚步声。
苏窈指尖发颤,想要回头,后颈却是一痛。
眼前发黑之际,一双黑色的长靴出现在她视野里。
手指似乎摸到了柔软的被褥。
苏窈意识逐渐回笼,想到马车上的最后一幕。
入目处无一不精致,珠帘玉幕,书帖,案台,各色名贵官窑插着洁白的花。
这……分明是东宫主殿。
她打了个寒噤,浑身发冷。
轻轻动了动身体,被褥在皮肤上微微摩擦。
苏窈发现,自己竟浑身赤.裸,连兜衣都不曾穿。
一时惊惧万分,抓紧被子坐起。
谁料这一坐,竟发现身旁还有个人!
接而连三受到惊吓,她已做不出什么反应,眼睁睁看着腰上握上一只手。
魏京极衣衫极为狼狈,几乎找不出一块好布,俊美脸庞上有不少细小血痕,无端显得苍冷而危险。
自她睁开眼起,他便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血丝密布的眼睛像是几天几夜不曾合眼,颓丧阴郁,眼神阴鸷森冷,没有半分活气。
看到这个模样的魏京极,苏窈几乎要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我怎么会,你……”
她想后退,却被粗暴地扯进男人的怀里,烙铁一般的手掌极为用力地箍住她的腰,像是要将她掐碎。
苏窈害怕的看着魏京极倾身,在她耳边道。
“阿窈想过,被我抓住的后果么?”
她有些毛骨悚然地吞咽了下口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太快了。
他发现的太快了。
快到她猝不及防,面对这样的魏京极,苏窈骇到失声。
心里满是绝望。
魏京极呼吸时的热气喷洒在她颈边,激的人浑身战栗。
“想和他私奔?”
苏窈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摇了摇头。
“没有。”
想到段凛,她一颗心紧紧提起,眼下魏京极这个模样,她实在担心段凛的处境。
“你把他带哪里去了?”苏窈忍着心中的惧意,开口,“你放过他好不好?是我让他帮我的。”
魏京极轻轻呵笑了一声,声音带着无尽嘲讽,胸口刺痛。
“事到如今,你还念着他?”
“你与他共睡一榻时可曾想过我?”若苏窈细听,却也能发现青年的嗓音也在颤,像是隐忍到了极致,正在极力克制。
“我才是你夫君。”
苏窈恍然,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解释道:“我与他只是同处一室,没有其他越界之举,你可是误会了?”
魏京极却用看陌生人一般的眼神看她,眸底如同凝结了经年不化的冰,只望一眼,便可叫浑身血液都凉透。
他笑道:“你觉得,我还会信你?”
苏窈心中一寒。
对上他嘲弄的表情,她下意识眼眶发热。
“你既认定我与他有夫妻之实,为何还要将我带回来?为何不干脆放我走了?”她语气逐渐激动,看着他道:“你当我死了不行吗?为何一定要将我抓回来?你不知道我一点都不想嫁你,一点都不想进东宫吗!”
“我明明已经快要离开了,你为何要将我抓回来!”
魏京极心里似乎长满了荆棘,她每一个字都能将他伤的体无完肤。
他若无其事的勾起唇,眼底满是嘲讽。
“带你回来,自然是检查你是否失.身。”
苏窈看向被子里自己不着寸缕的身体,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什么,她感到一阵屈辱,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你将我当做什么人?”
魏京极笑到肩膀发抖,眼神却冷的很,像是凝结了万千冰霜。
“你以为这便是检查了?”他轻声道,轻而易举将她抱起。
“阿窈,还没完呢。”
想到在他以为她坠崖后失魂落魄也跟着跳了一次。
发现她可能还活着时内心的狂喜。
他一.夜间经历了大悲大喜,沿着她可能离开的道去寻,也还抱有妄想。
兴许她是一个人逃的。
也许她只是一时冲动。
而她那时在做什么呢?
在别的男人身下婉转承欢?
还是,在因逃离了他雀跃开心,打定了主意此生都不与他再见。
魏京极心疼到呼吸发窒,胸口阵阵紧缩,像是有人死死掰开他的心,凝了刺扎入。
只要一思及苏窈与段凛共度一.夜,他便难以抑制的去想,她会不会像亲他一样亲段凛?
会不会在段凛身边意乱情迷。
主殿的正门一连紧闭三日。
灯火续昼,夜以继日。
浴房的温池不知换了多少次水,榻上的金钩响得几乎要散架,女人细细的抽泣声不绝,而魏京极始终没有走出过一步。
书房的朝臣急的头发花白,饶是如此,梁远也不曾去主殿。
自太子去往断崖后便几度濒临失控,他知道,无论是谁,此时都不能令他冷静下来。
众人无法,只好去求见圣人。
白露被梁远叫去主殿伺候的时候,心里也是一阵发慌。
推开殿门进去,虽开了窗点了香,但还是能捕捉到男女欢好之后的味道。
没有人进来收拾。
一切保持着太子离开时的模样。
躺在榻上的少女骨架纤细,却腰细胸润,柔肌雪肤,处处纤秾合度,露出来的肌肤如同熟透了的蜜桃,潮红之色经久不退。
白露隐约听到了风声,在苏窈被抓回来禁足后,她也被关了起来,直到今日才被放出。
这期间,与她送饭的侍女同她说了说这边的情形,她也做了些准备。
可眼下这场景还是远远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不敢多看,先将屋内的桌椅摆设都复原了,方才去替苏窈穿衣。
然而,即使白露的动作放的极轻,碰到苏窈光洁如缎的背时,她还是细细哼了一声。
这几日,少女像是经历了惊人的蜕变,如同被彻底灌醉成熟,仅一声轻吟便媚不可言,叫人心思荡漾。
白露叫了苏窈几声。
“太子妃。”
苏窈悠悠转醒,看着不再旋转的屋子,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抿了抿唇。
白露立即倒了水来,“太子妃,喝点水。”
经过这几日的醉生梦死。
苏窈这才清楚,魏京极动了多大的怒。
云端之时,她以为魏京极会失了警惕,便试探问了一句段凛的下落。
结果惹来的是更激烈的狂风暴雨。
她嗓子早在第一.夜便唤哑了,然而,魏京极却仍旧不肯放过她,后面更是变本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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