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即便魏京极知晓圣人威胁她一事,只要她霸着魏京极,迟早会惹得圣人生厌,指不定那日一道圣旨下来,便废了她。
哪知圣人竟病重了。
颓然放笔时,门被推开,脚步声在她案前落定。
她感觉有一道视线正看着她。
苏窈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只是她如今做什么都有气无力,正当她顶不住,想抬头时,脚步声却绕到她身后,身体顿时一阵天旋地转。
她轻讶了一声,被魏京极压在纱橱上,双.腿都悬空。
凉丝丝的空气从裙底钻入,她手抵在他肩膀上,有些心慌:“你做什么?”
魏京极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笑道。
“如今连装也不想装了?”
苏窈欲说话,他又贴着她的耳廓,热气喷洒在她的脖颈,轻轻说了一句。
“知道圣人病重了?”
苏窈打了个寒战。
她极力想在魏京极面前表现的从容,却仿佛瞬间被他笃定又玩味的目光看破,一切隐藏起来的情绪都无所遁形。
一切都瞒不过他。
见她瞳孔微颤,呼吸也乱了,魏京极短促的笑了声,语气意味不明。
“半日的功夫都不愿等,连夜搬进偏殿,知道他病危了,你连看都不想看到我,是么?”
他以为,她说过的话总有几分真心。
心脏如同有人用刀子在搅。
魏京极黯着眼眸,竟有些木然。
这是两人头一回将一切撕开了,摆在明面上说。
苏窈抓紧他肩上的衣料,想要解释却无从下口。
她的确是在知道圣人病危后便搬来了偏殿。
犹豫的间隙,她忽然被翻了个身,魏京极沉默不语地拽起她的衣带,修长的手指一圈圈的绕解,每碰一下,后腰都好似被烫了一次。
苏窈感觉此刻的魏京极很危险,偏偏她被堵在中间动弹不得,一时所有有关夜里抵死缠.绵的画面尽数涌上。
她身体下意识绷的死紧,腰臀发麻。
魏京极抱住她的腰,从后面咬她的耳垂。
不同于以往的轻柔舔舐,此次他吻她,带有横蛮入骨的力道。
苏窈耳朵一痛,被他吐出的气息蒸得满脸通红。
男人的身体是青年之中少见的高大挺拔,浑身肌肉既不过于魁梧,也绝不消瘦,恰到好处覆着一层紧实坚硬的肌肉,满藏习武之人的劲力。
魏京极单臂扣着她,烫在她耳边的声音又沉又哑,滑入她耳畔。
“为我生个孩子。”
苏窈敏.感的颤了一下,神情慌乱,几乎是立刻说道:“不要!”
“为何不要?”
周围的温度越发炙热,苏窈莫名也有些口干舌燥,轻眨了下眼,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不是也不想要么?”
苏窈感到后颈细薄的肌肤被男人咬住,如同咬住了命脉。
魏京极的声音染着浓烈的欲,在漆黑昏暗的烛火里听起来心惊动魄,“如果你想要,我随时都能配合。”
说着,他上前一步。
少女完美有致的身段犹如春日抽出的柳条,动与不动皆风情万种,诱人深陷。
苏窈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强撑道:“我不想要。”
魏京极似乎并不意外,听到她的回答,眼里却还露出了些嘲弄。
“圣人若死了,你也还想与我和离?”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苏窈却从心里感到害怕。
她自认为了解魏京极,从不相信外界对他的评价,可当魏京极在她面前一次又一次地露出骨子里的冷漠时,她还是不由得心惊。
可如今,她却不能不与他讲明,万一他念着从前的情分呢。
圣人若薨逝,魏京极一定会登基。
她一定会成为皇后。
两人谁都不说话,暧昧激缠的气氛一点点降至冰点。
苏窈想清楚了,转过身来,未曾说话眼眶便红了一圈,“这婚事并非我所愿。”
魏京极漆黑的眼睛紧盯着她。
“念在我们多年情分,你可能废了我?”
她刚及笄,却已有十年没出过京。
一进皇宫,那她这辈子都出不了京了,整座京城都像是牢笼。
魏京极的理智本就摇摇欲坠,看她说完,眼神轻颓,轻声道。
“废了你?”
苏窈回望着他。
他低着头好一会儿。
再抬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惨淡。
“阿窈,你将我想的太好了。”
————
苏窈度过了成婚以来最为难捱的一晚。
清晨起身时,身上的印子轻碰一下都痛,然而,今日她还要与魏京极同行。
圣人病危的消息在京都世家内悄然传开。
按照惯例,她作为太子妃,需要与其他皇子妃以及宫内女眷前往宫内,为圣人祈福诵经。
马车早早便侯在东宫外。
苏窈难得让白露搀扶一把,脚步放慢,走到马车前时,恰听到魏京极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梁远正与他汇报公务:“高启之丝毫不见慌乱,也不曾解释什么,圣人传召他时,他也从容淡定的很,丝毫不像心里有愧,圣人瞧上去也有些动摇。”
魏京极眼神落在身穿浅金色雨花锦衣裳的少女上。
这副素净的打扮,衬的她如同梢头新生的嫩芽,手指细白,正要迈步踩上矮墩,抬腿的动作却不知为何,做了一半便又放下。
他若有所思。
“殿下……”梁远看着青年径直朝他的妻子走去。
苏窈一抬腿便牵扯着疼,偏又是在外边,难以启齿,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便从身后被人捞起。
她被稳稳的放在了马车上。
众人行礼道:“太子殿下。”
魏京极淡淡的嗯了一声,看到苏窈已经弯腰进了马车。
他眼皮微阖,吩咐道:“走慢些。”
马夫看了眼时辰,也不敢反驳,点点头:“是,太子殿下。”
马车里很大,大到再坐三五个人都绰绰有余。
苏窈坐的离魏京极很远,看上去没什么精神气,仿佛没有情绪的木偶一般。
马儿开始上路,臀下的软垫有些薄,她坐了有些磨得痛,想到昨夜魏京极挨个给她破皮的地方上药,更是不自在的揉了揉腰。
魏京极看了她做了许久的小动作,轻叹一口气,走到她面前。
“帮你揉揉?”
苏窈拒绝:“不要。”
没了有求于他的事,又或许是知道他不会废她,苏窈也不再殷勤了。
惹不了圣人心烦,她努把力,兴许可以惹的魏京极心烦。
她有些自暴自弃的想。
魏京极不是在和她商量,她尾音方落,人也坐在了他腿上。
男人的腿比起软垫来可就更硬了,苏窈几乎是碰到他的那一秒,就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魏京极似乎没想到她反应这样大,思考片刻,换了一种姿势,让她躺在他腿上,给她按起了腰。
苏窈本想起身,可奈何实在腰酸,他手法又舒服的很,犹豫片刻,本着谁弄的谁揉的想法,也由着他按了。
眼下似乎所有的路都被堵上了。
当真要认命了么?
充满暖意的阳光透过薄薄的车帘,照在苏窈身上。
外头人群喧嚷。
她看着魏京极金线织就的玄色锦袍,微微撑起身体,藏起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
其实……还有最后一种法子。
马车行至玄武大街,魏京极叫停马车,对她道:“等我。”
苏窈神色恹恹。
魏京极心里发沉,犹豫一秒,抬起她的脸,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温声道。
“别不看我。”
苏窈手指微蜷,抬起眼皮。
他又亲她一下,这一次没有退多远,贴着她的唇道:“我很快回来。”
苏窈闷闷应了一句。
魏京极扯了下唇,笑得不太明显,却是真心的。
他站起身下了马车。
天空晴朗无云。
他背对着苏窈往街上走时,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词。
来日方长。
他与她来日方长。
魏京极一走, 苏窈便靠在车壁上撩起丝帘。
晴意初现,略带暖意的阳光洒在她的眼皮上,映下一圈淡淡阴影, 衬的她的脸更为白皙通透, 似芙蓉含露,貌美动人。
晒了会儿太阳,她欲放下时,却瞧见一个眼生却熟悉的人。
那日前往大相国寺上香时, 盛华曾对苏窈说起她有一心仪的郎君, 只是如今情况不太好, 家里尚未点头。
说的便是不远处站着同人说话的镇南侯世子,秦琅。
秦琅此人, 二十六便三元及第, 前程无量,镇南侯两朝元老, 位高权重,与盛华家世相当,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夫婿。
可眼下,他身边却跟了一个年轻的姑娘,举止与他十分亲密。
苏窈微微凝眉,想看清那姑娘的脸, 却被秦琅不经意间一个转身挡住。
犹豫片刻,她从马车里下来,对马夫和侍卫比了个嘘声的动作后,去到离他们最近的摊贩那。
摊贩卖的是糖人, 苏窈拿了一个比她脸还大的桃园三结义的糖画,装作仔细端详。
秦琅对年轻姑娘道:“若还少了什么, 尽管和我说。”
“会不会太麻烦大人了?”
“不会。”
两人手中各提了几包药,边说边朝巷子内走去。
苏窈用糖画挡了一下脸,好在他们光顾着说话,也并未注意到她。
这块街坊住的人鱼龙混杂,秦琅与那姑娘并肩而走,一会儿便消失在了拐角处。
苏窈不自觉跟着走了几步,手臂却被拉住。
她惊了一瞬,转头一看,却是魏京极。
青年身材颀长,玄衣玉冠,俊美矜贵,手里拿着一块烧饼,朝她想去的地方望了一眼,淡道:“做什么?”
苏窈没将自己看着的说出来,只道:“这条路往右拐是哪?”
魏京极道:“折柳坊。”
“折柳坊。”苏窈兀自低念了一遍,面露疑惑,魏京极也没解释,抱起她往马车走,“那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她一顿,隐约明白了什么。
转念一想,秦琅往那走,许是路过?那姑娘看穿着,似乎并不是烟柳之地的女子,倒像是良家子,秦琅与她说话时轻声细语,显然关系匪浅。
也不知盛华姐姐认识这个姑娘么。
苏窈思索间,魏京极瞥了眼她,递过来一张烧饼。
“吃点?”
苏窈无意识接过,想咬下去的时候,忽然一个激灵,“面见圣人前按规矩是不能进食的。”
她话没说完,魏京极便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
“……”
“田家铺子的,你不是最爱吃他家的烧饼?”
苏窈肚子叫了两声。
“怕什么,横竖有我在。”他笑,“吃了我再给你揉揉。”
一夜未曾进食,说不饿是不可能的,苏窈没坚持多久,就从他手里接过烧饼,一点点吃起来。
苏窈在宫门口与魏京极分开,随引路的太监往东六宫走去。
列状整齐的地砖呈白灰色,经岁月打磨的凹凸不平,朱红的宫墙有的地方掉了些颜色,可这无损于它象征的皇家威严。
宫殿群巍峨矗立,走在其中时,人都变得苍渺低微。
引路太监道:“太子妃甚少进宫,咱家少不得同您多说道说道,如今呐,这东六宫,西六宫所有妃嫔一共三十二位,贤妃娘娘为钟灵宫主位,暂代先后执掌六宫,圣人身体抱恙,女眷祈福事宜悉数由贤妃娘娘操办,在明日面见圣人之前,今日您先得去拜见贤妃娘娘。”
苏窈嗯了一声,心里却在想,她虽对宫里不甚了解,可也知道淑妃娘娘代掌中馈多年,眼下为何成了贤妃娘娘?
但宫中最忌祸从口出,她也没有多问。
不多时便到了钟灵宫。
钟灵宫的正厅里已坐了数位宫妃和女眷,皆衣着朴素,不施粉黛,贤妃娘娘坐在主位,左手边的位置空着,正端了一杯茶喝。
苏窈的年纪是其中最小的,见了礼后,坐在小辈的首位,简单和众人寒暄几句后,也跟着屏声静气。
等人都齐了,贤妃娘娘道:“你们应当都已清楚此番进宫是为了何事,本宫便也不多言,只两件事务必要谨记。其一,按照惯例,我们需得为圣人祈福诵经三日,卯时起,酉时回,这三日需得守清规戒律,不沾荤腥。其二,宫中许多禁地,不得允许,不能进入,若有明知故犯者,本宫必当严惩。”
众人道:“是。”
又嘱咐了几句宫内的规矩,贤妃娘娘才让众人退下,苏窈也要退下时,听她道:“阿窈,你留下。”
苏窈意外顿住脚步,朝贤妃规矩的行了个礼。
贤妃道:“不必紧张,也没什么要紧的大事。”
苏窈抬眸看着贤妃,点了点头。
“外头的皇子妃需得来回赶,你为太子妃,身份便与旁人不同,等天黑了,本宫便令人带你去梧桐殿,这三日,你便宿在那,也省的劳累。”
一番好意,苏窈没有拒绝,“阿窈听凭贤妃娘娘做主。”
贤妃还欲再说话,却听得外头传来一阵笑音。
“贤妃姐姐。”
苏窈发觉贤妃的眉头一下子便皱了起来,可很快,这点痕迹便被压没了,她走向门口,笑迎上去:“淑妃娘娘。”
来的正是淑妃。
贤妃看上去十分意外,“姐姐还以为你不来了。”
淑妃笑道:“也怪我,那日明知晓圣人心情不佳,却还去同他闹,惹的圣人动了怒,幸亏圣人念着我与他的多年情分,不然,我也不能被解禁。”
原是被禁足了。
苏窈跟在贤妃身后,趁淑妃说完的间隙,福了福身:“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扶起她来,“是阿窈啊,我们有许久未见了罢。”
苏窈正要点头,她却抬头看了一圈,纳闷道:“华儿没来么?”
贤妃的脸色沉了一下。
苏窈也收回了手。
淑妃仿佛不曾察觉,继续笑道:“姐姐也真是的,圣人平日里可最喜欢那丫头了,虽说如今她还未入东宫,可如今太子已经成婚,纳侧室也合了规矩,指不定哪日便是一家人,怎的也不让她来?”
贤妃不动声色地回击:“华儿的婚事自有她父母亲做主,我哪能管她的事?说起来元儿比华儿还年长几岁呢,慕家那姑娘命不好,没那个福气,却也不能连累元儿孤着,不若姐姐我去圣人面前提提此事,若有哪家合适的姑娘,娶进来也好冲个喜。”
淑妃脸色微变,皮笑肉不笑的道:“妹妹我倒忘了,圣人还等着我去伺候汤药呢,就不同姐姐叙旧了。”
贤妃道:“妹妹慢走,姐姐就不送你了。”
淑妃走后,苏窈望着她的背影,像是在思量什么。
因着盛华的缘故,贤妃其实对苏窈照料有加,她看着她,笑道:“你可有什么想问的?”
苏窈想,贤妃能有此问,定然猜到了她想问什么,若她不想回,便不会提。
眼下她提了,她便顺势问道:“为何淑妃娘娘一听到五皇子的婚事便有些不对劲?”
贤妃道:“你可知圣人因何缘故发病?”
“不知。”
贤妃想到淑妃与魏元,眼底浮现轻蔑神色,微微叹了口气,道:“气急攻心。”
宫里人说话都喜欢拐弯抹角。
苏窈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心里另一个声音却在道:“你也很快是了。”
在钟灵宫坐了许久,离开时天色已晚。
贤妃派人带苏窈去梧桐殿。
“梧桐殿是先后的住所,先后在这生下了大殿下与二殿下,太子殿下在这住了许多年,自从先后薨逝,大殿下身亡后,太子殿下便住进了东宫,可这梧桐殿,太子殿下也叫人一直打扫着,原本服侍的宫女也未遣散,定时开门透气,一切都如先后在时那般。”
带路的是贤妃的贴身宫女月季。
到了梧桐殿,月季将苏窈带到另一名掌事宫女面前,笑道:“太子妃,这是先后的陪嫁丫鬟,太子殿下小时候可黏她了,您叫她琼姨便是。”
苏窈听过琼姨的名字,却没见过几回,点头唤道:“琼姨。”
琼姨点头,好生打量了一番苏窈,目光颇为复杂,“请太子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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