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京极背靠着门,抱起双臂,眼皮微垂,敛去所有情绪。
他没说好或不好。
苏窈心道,看来这次是真惹着人了。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走了两步,复抱上他的腰,在男人耳畔呵气如兰。
“我穿这一身与你行房,可好?”
魏京极听了,露出一个没什么情绪的笑,手掌在她腰上摩挲了片刻,她这样乖顺,仿佛可以轻易被折成任何姿态。
这于他而言,的确是难以抵挡的诱.惑。
可他半分旖旎的心思都没有。
即使身体有反应,心却寒凉,连带着眼神也冷沉微暗。
苏窈的腰细腻敏.感,被男人大手上的薄茧刮蹭过,有些难以言喻的痒。
他手上微微用力,她便与他紧紧相贴。
魏京极漫不经心地用拇指擦了擦她的唇,将她一条腿提抱到他腰上,将她抵在门上。
他看了她一会儿,吻轻柔落下。
而后,越发用力,双手像是要将她揉进骨子里。
两人鱼水之欢数次,魏京极身上极具侵略感的气息,强势又熟悉地侵吞她的呼吸。
室内响起暧.昧的水渍声。
苏窈浑身发颤,抱着他宽阔背肌的手越来越用力。
在被他抱着往榻上走时,她指甲不慎划破了魏京极的背。
背一靠到榻,苏窈便忍不住往后退,结果反被更用力地拽向他。
她轻哼了一声,魏京极在她耳边道:“太子妃是来检查孤有没有碰别人的?”
这冷淡的声音与火热的气氛形成极端。
苏窈清醒一瞬,喉咙火烧似的。
“我没有。”
魏京极不发一言,慢慢撑起双臂,低头望着她,眼里似藏了无数难言的暗涌。
仿佛刚才那样激烈地吻她的人不是他。
苏窈躲了下魏京极压迫感极强的视线,眉眼显然已有几分动情,声音也软的能滴水。
“你不想要我么?”
魏京极将被子替她盖上,神色不明,语气听上去却有几分饶有兴致。
“你当真想要我?”
苏窈一怔。
他牵了下唇,不再多言,翻身下榻。
魏京极走后许久,苏窈仍坐在榻上发呆。
这是他第一次在行房这事上拒绝她,衣裳都褪干净了,他竟还能冷静离开。
她有种情况渐渐失控的错觉。
今日天色格外阴沉,午时起便开始下雨,电闪雷鸣,窗前的桃树被打落许多枝叶。
苏窈不曾离开偏殿,也让人去看紧正殿,打定主意魏京极去哪,她便睡哪。
可一直到午夜,她等的发困,也没等到人。
正欲睡下时,殿门却被一脚踢开。
苏窈浑身一抖,立刻抱紧了被子,“谁?”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比平时少了几分稳重内敛,她还是很快听出来了,面上一喜,就下去迎他。
殿内黑魆魆,所有烛火都被吹灭。
苏窈听到门合上的动静,却没有看见人,她不由得紧张,“魏京极?”
一股淡淡的酒气飘在她鼻尖。
苏窈微怔,“你喝酒……”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已经被压在了窗前。
半开的窗户不堪重负,吱呀响了两声,雨水纷乱砸下。
魏京极从后抱着她,她还是上午那件舞衣,白皙的细腰单手便可将她钉的死死的。
苏窈直觉现在的魏京极有些危险,轻轻挣扎了两下。
他见了,不紧不慢地抽出腰带,将她双手紧紧捆住。
苏窈有些慌了,“你真醉了?”
魏京极安抚似的吻了下她的唇,张口咬住她的耳垂。
直到身前的少女浑身发软,无力地扶着窗棂,他才停下,唇贴在她耳廓。
声音低沉,轻描淡写又卷携无尽欲念,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如鬼魅般响起。
“你以为听他的话,就能与我和离么?”
苏窈顿时血色尽失,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她背对着魏京极,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日圣人传密旨的事,在场之人只有刘总管与她,刘富贵是圣人心腹, 按说魏京极不可能知道密旨是什么。
魏京极说完这句话, 从身后吻她发颤的肩膀,滚烫的吻在她后颈流连,他的掌心毫无阻碍地贴着她柔软的肚皮,掀起舞衣一角。
苏窈在他掌中颤了一下, 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魏京极忽而闷笑了一声, 倦恹地掀起眼皮。
他浓密睫毛下是一双凛冽冷锐的眼睛, 眸底墨色幽深,声音低而缓重。
“那便记住, 我绝不会放你走。”
苏窈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窗外疾风骤雨, 吹得她脸上生疼。
他将她的腰托高,更贴紧他, 而后,手掌覆上她细白的脖子。
“你是我的妻。”
铺天盖地的秋雨纷乱地从天上砸下,半开的支摘窗像是不堪承受雨水的冲撞,翌日起来,微风一吹便咯吱地响。
昨夜守夜的侍女听铃铛响了一宿。
苏窈醒来时,魏京极还在睡, 面朝着她,鼻梁高挺,唇色淡的有些凉薄。
她浑身酸软地被他抱在怀里,连双.腿都被禁锢住。
思及这些日魏京极的反常, 与昨夜他说的话,苏窈再不愿意, 也不得不承认。
他已经知道了。
这念头一出,苏窈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良久才找回呼吸。
一记冰凉的吻印在她额前。
她猛地从沉思中抽身,抬眼,发现魏京极正撑着头看她,脸上表情堪称温和。
“醒这么早。”
苏窈心神不宁,避开他的视线,“睡不着了。”
魏京极没有戳穿她,视线在她身上滞留片刻,而后,翻身下榻,穿靴子时,他动作停顿半秒,云淡风轻地转过话题。
“那些女人,我会让她们今日全部离开。”
苏窈想要他这样做,可如今魏京极这样做了,她反倒不安。
他表现的太平静了。
或者说,根本对圣人的密旨视若无物,睥睨无谓。
这种超乎寻常的从容让苏窈觉得他压根没将圣人放在眼里。
白露进来收拾时,不期然瞧见满地零碎的舞衣碎布,淡淡晨光打在地上,有数个地方闪着细碎金光。
昨日白露亲手给苏窈穿上的舞衣,自是知道那是腰臀处用红线串起的金铃铛,如今散的满地都是,被阳光一照便闪人眼。
她先收拾了些痕迹,将窗上挂缠着的红线清理干净了,方才叫人来打扫。
苏窈睡到午时,整个人都蔫蔫的。
白露递过来一封请柬,因昨夜魏京极宿在了主殿,她由衷为苏窈高兴,笑道:“太子妃,这是盛家小姐邀您半月后去大相国寺烧香祈福的请柬,您许久没往各处走动了,不如与盛家小姐去散散心罢。”
————
秋高气爽,枯黄的叶子伴随着古寺钟鸣,别有一番古韵之美。
苏窈与盛华烧完香,各求了几道符,便坐在凉亭内乘凉,数位侍女端着巾帕茶杯站在亭前,潺潺流水将河岸边的鹅卵石润的圆滑百状。
梵香净彻,苏窈紧绷许久的神经也逐渐放松下来,“盛华姐姐,你怎么想到要来大相国寺求姻缘的?”
盛华喝了一口茶,道:“我不过是听说,太子殿下一反常态,收了不少舞姬进东宫,怕你一时想不开,又与他起了争执,这才想借这个由头将你带出来,一为排忧,二为再教你些事。”
苏窈依在美人靠上,扇了下扇子问:“教我什么?”
“你无父母姊妹照拂,我便将你当自家妹妹,所以才同你说这番话,你也莫怪我好为人师,”盛华解释一番,才道:“我听说太子殿下带回那一批舞姬之后,没过多久又全遣散了,若没猜错,这事定与你有关吧?”
苏窈扇风的动作一停。
“你与太子殿下虽为少年夫妻,可日后在宫里仅靠这么点情分是无用的,你该学会拉拢人心,我瞧你一路上闷闷不乐的,定是与太子殿下又起了争执,”她犹豫道:“为了充盈后院一事?”
苏窈不知该怎么和盛华解释这事,简单道:“不是。”
盛华略有意外,还欲再说,却被苏窈抢过话茬,讨饶似的说:“好姐姐,莫与我说这些道理了,我嫁人前被嬷嬷磨着背了许多呢。”
她终归还是对远离深宫抱有一丝希望。
圣人说到底是魏京极的父亲,他再如何放恣不驯,也不能抗旨吧?
因此,苏窈想了好几日,想到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其实和离只是说的好听,任谁都知是被废了太子妃之位。
若跳过中间种种,只要她不守规矩,照着圣人不喜的模样做,譬如善妒,整日霸着魏京极之类,即使魏京极真纳了谁,她的太子妃之位也坐不长久。
这个天下,总归还是圣人的。
盛华无奈地笑了笑,边摇头边提起保正缘的姻缘符打量。
苏窈看她模样,打趣道:“盛华姐姐莫不是有心仪的郎婿了,怎的瞧个不停。”
盛华叹了口气道:“是有个,不过……”
她面色有些异常,看着苏窈道:“可他近些时日情况有些不大好,父亲和母亲还在思量,你可知,太子殿下借着一桩案子,下狱了许多重臣,如今的朝堂,简直像被血洗了一遍。”
苏窈一怔,不自觉想到这些日魏京极平静淡漠的目光。
有些话不能说明白,盛华能用“血洗”这个词,已能说明这背后的隐示。
魏京极奉旨监国,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段时间,他与圣人的关系恐怕势同水火。
盛华道:“早在太子殿下回京时,便有人参他,斥他将军中专横血腥那一套带入朝堂,如今他弄的动作这样大,人人自危,已有不少人以性命威胁圣人废储了。”
苏家只剩下了苏窈一人,无人身在朝堂,她在东宫,也无人会告诉她外头的风云变幻。
盛家则不同,世代簪缨,能人辈出,在朝为官者不在少数,盛华多少能听到风声。
苏窈隐隐有些不安,走神许久,手中的扇子才重新动起来。
大理寺厅堂视野昏暗。
刻有大周律令的墙壁旁,身着浅碧色服制的官员面色严肃,手上拿着一份邸报与衙役低声交谈。
另有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将上了镣铐的犯人带来,看守照名册清点了,立刻带了人跟随评事走进里堂。
里堂门紧闭,他们就在外边候着。
四面的墙上摆放各种刑具,刺人的血腥味冲入鼻间。
然而,中央却摆了一张干净的案台,案台之后,魏京极将又一份血书压在砚台下,没什么温度地笑了声。
“十七样刑罚,倒有几分义气。”
“殿下!殿下,老臣知错了,还请您给老臣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啊殿下!”
魏京极将底下嘶嚎这人的名字划去,眼皮微敛。
“死牢。”
哀求那人顿时遍体生寒。
梁远会意,推门叫来几名衙役,不顾嘶哑可怖的嘶吼,将人拖去死牢。
回来后,魏京极问道:“还有几个。”
梁远翻看名录,回道:“方才是最后一个,至此所有疑犯皆审讯完毕。”
说着,他停顿片刻:“殿下,您不怕圣人怪罪下来么?”
魏京极淡嗤道:“他要降罪,早发难了。”
梁远默然,从手中递上一封信:“殿下,这是当年与高相交好之人供出的证词。”
他已经看过内容,趁魏京极看信时,将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
“高启之家境贫苦,一生清寒,少有人知他年少时也曾是美人阁的常客,那时的美人阁始建,难登大雅之堂,文人举子为免惹来非议,对外皆不报真名,高启之曾以“陵公子’为名,与当时的淑妃娘娘引为知交。”
说到这,梁远免不得想起有关五皇子身世的异议。
“这证人的供词里,高启之与淑妃娘娘相识的时间,早于淑妃娘娘进宫之前,淑妃娘娘进宫后,高启之便再未踏足过美人阁。”
这个消息倒出乎魏京极意料之外。
信纸被送入烛火,顷刻间被焚为灰烬,他目光饶有兴致,“将证人提来,随我进宫。”
梁远一愣,“殿下这是要……”
魏京极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变得冷峻。
他眸底划过一丝冰寒,凛长剑眉微蹙,冷声道:“自然是给圣人寻些事做。”
免得他闲。
梁远立刻听出了青年话里的淡淡的迁怒,不敢多言,回答道:“是,微臣这就去准备。”
笼罩在京都上空的乌云越来越大。
京都世家人人明哲保身,生怕被牵连进军饷一案,随着入狱的人越来越多,对魏京极口诛笔伐的人也少了许多。
尽管行事无情了些,却不得不说,若是圣人来查,必定没有魏京极做的干脆迅速。
丞相府被搜查的前一日。
苏窈躺在湖边的美人榻上晒着太阳,精美绝伦的漆红钓具延伸钓线,末端沉入水面。
她这些时日接了不少宴请的帖,为的是多了解外头的局势。
魏京极与圣人针锋相对,她能否顺利被废,却还得看圣人,因此她寻了个理由,请盛华多多留心宫内的情况,她姑母为贤妃,要知道些动静也容易。
鱼儿咬钩鼓腮时,白露从月门外走进,脚步匆匆。
“太子妃!”
苏窈从美人榻上坐起,被晒的有些困,皮肤白里透红的。
“何事这样匆忙?可是盛华姐姐的人来了。”
白露看了周围一眼,俯身过去道:“正是,这是盛家小姐给奴婢的,她说这是要紧的大事,叫您看完之后定要记得销毁了。”
苏窈接过纸条,弄直了,那纸条笔墨干净,只有一句话。
——“圣人病危,续命不过初春。”
她脑海重重一震,如坠冰窖。
苏窈手上捏着信纸, 将上面的字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
等到白露意识到不对劲,唤了她好几句,她才停下, 下巴像是猝然失力, 压在膝盖上,看上去慌乱无措。
她心里惊涛骇浪。
良久,才动了动唇。
“拿盏灯来。”
白露拿了灯来,橘黄色的烛火被风吹歪, 火丝蔓上信纸。
她拿绢布包着灰烬, 担忧道:“太子妃, 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您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这几日雨水多,空气清新。
岸边的花草上还挂着将落未落的水珠。
苏窈看着地上唯一一株葱绿如翡翠的草, 那水珠里倒映出的她的模样, 像极柔软透明的囚笼。
她要被困住了。
苏窈忽然觉得呼吸困难。
圣人病危,她与魏京极和离这条路, 算是走不通了。
魏京极一踏入主殿,就感到冷清异常。
环视一圈,他所有的物件都原封未动。
唯独少了一个人。
她嵌珠镶玉的妆奁,茶壶里若有若无的红袍香,连窗棂前的红珊瑚盆景都不忘带。
像是要彻底与他划清界限。
她就这样迫不及待。
寂凉的空气四面八方涌来,挤迫的人呼吸微窒。
魏京极并未进门, 独自倚在门上,身型颀长,高马尾随风微动,几缕发丝撩过他低垂的眼眸。
寂静的殿内, 耳边却响起她哄人的话。
“我不与你和离了,我会一直待你好, 比旁人好千倍百倍。”
“再陪我一会儿好不好,我想你陪我。”
“魏京极,我心悦你,只心悦你。”
知道他已经知道密旨一事,却依旧对他极有耐心,弯着杏眸缠着他,比从前尤甚。
魏京极莫名掀了下唇,若非今日,他几乎要以为她说的是真的。
梁远不合时宜的出现,禀告道:“殿下,太子妃今日已经搬回偏殿了,您看您是宿在主殿还是偏殿?”
魏京极不说话,朝偏殿看了一眼,放下双臂走去。
苏窈已经换上了寝衣,眉眼倦怠,下巴埋在一条胳膊里,趴在桌上写信。
慕茹安已经许久不曾给她写信,此前她便将她预备和离之事告知她,她对此很是期待。
还说她已经在和人学做生意,等两年后她和离了,便与她四处游山玩水。
苏窈一个字都写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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