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如果想追也可以追上,大约也能从人堆里找到那个给他巧克力的女生再把巧克力还给她,但是,那实在是太伤人心的行为了,所以他总是不会做的。
那么既然收下了一个,其他人的就没有不收下的道理,因而他在一年内剩下的时间里永远在处理情人节收到的巧克力,好不容易辛苦地吃完,又会再在下个情人节重新收到那么多巧克力,周而复始,周而复始,再喜欢甜食的人也要讨厌甜食,所以班级里的大家去甜品店从不叫他,烹饪课时也从不请他试吃甜品。
穗波凉子知道这一切,所以从来没有给他送过巧克力。
当然,即便不知道他不喜欢巧克力,她也大概是不会送的。
不送本命是不敢,不送义理是没到那样的关系,总而言之,不敢送,不愿送,从没送过。
她知道这一切,知道夏油杰虽然会包容这一切并绝不厌烦,但也并不意味着他乐在其中,因此,她从没有去找他要不存在的第二粒纽扣。
当然,也没有在同样喜欢他的女生们请求和他合照时上前一步加入她们,甚至没有在他被人群包围时驻足看他哪怕一秒。
所以夏油君并没有吃过她的巧克力,并没有和她合过照,甚至并没有在毕业典礼那天和她说过一句话。
但是穗波凉子并不在意这些。
她往往只要看他,就觉得很满足。
因而,她并不总是要和他说话,也并不总是非要和他面对面,不是非要长久地凝望他才满足的。
她只在拍毕业合照,夏油君站在她身后的时候借由和他旁边的男生说两句话的间隙悄悄看他,只在他被女生们围在学校的大樱花树下时和好友‘偶然’地路过悄悄看他无奈的侧脸,只在最后一次放学的时候在公交车站掐点‘偶然’遇到他,即便一起上了车,她也并不他身边,只站在人群的两端,借由玻璃的反光悄悄地看他。
然后他下车,她看他离开车站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后,再看已经没有他倒影的车窗玻璃,发愣到她该下车的时刻。
然后春假放过,他们说夏油君没有直升高中,没有去筑波附高,也没有考到她现在在的学芸附高。
他说要开启新的生活了,因此换了联系方式,谁也联系不上他,除了隐约知道内情的穗波凉子外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大家都猜测他是出国了,但穗波凉子并不好替他解释,也无法解释,于是只能由着这谣言传下去。
总而言之,春假放过,开学一个月多,距离她和夏油君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五十八天,她也许一万次打开过那邮件箱,也一万次登陆过FACEBOOK,但没有收到他的新的联系方式。
一开始也许会失落,然而后来只是机械地在做,她其实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意识到她的那一点‘知道内情’对夏油君来说并不重要,和他眼里那些他要离开的,本质并不重要的麻瓜世界的其他人并没有区别,但知道和接受并不可以划上等号,于是她仍然在等待。
然而她只是在等待,并不期待他会给她发邮件,就像在一千四百多万人同时存在的东京都,她从没期待过他们会在不固定的地方偶遇。
意料之中的,邮件没有来。
不过,也许倘或诚心祈愿,不知存在不存在的缘结神或许的确也会给虔诚的信徒一个机会,因而,万中无一的,和他偶遇的机会降临了。
而在这幸运之神眷顾的当下,再怯懦的人也要被爱逼得勇敢,因为即便是再蠢的笨蛋也知道倘若这次不抓住机会,那下一次也许再也不会来,这是也许一生里面只会有一次的好运,给他们本来注定断掉的缘分续上的机会。
因而,穗波凉子毫不犹豫地推开了甜品店的玻璃门,走进去,没事或者有事也暂时推迟的朋友们和她一起进来,此时已经不需要多说什么,甚至不需要交换眼神,喜欢过人或者没喜欢过的女生们只凭直觉就能知道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位始终不给她发讯息的暗恋对象。
但因为不知道男生的脾气,所以她们一开始并没有说话,只聚在她的身后,暂时成为堵塞甜品店道路的存在。
而后,是客套的,初中同学时隔两个月后重逢的寒暄,夏油杰并不因为他换了联系方式而尴尬,仍然笑盈盈地和她打招呼。
表面冷静的穗波凉子抿抿嘴唇,习惯性对他露出微笑,但其实大脑有点发昏,一时间没能理解他在说什么,总归是出于礼节的客套话,于是她靠着本能和他对话,而后,黑发少年的笑容扩大了一点。
他偏过头去和身边,大概是他新同学的白发少年说了什么,因为夏油的目光看向了他,所以穗波凉子也机械性地跟着短促地瞥了那个人一眼,而后又看向了夏油杰。
然后,白发少年有点不太高兴地撇了一下嘴,站起身,这时候穗波凉子身后的同伴们便发挥了她们的作用,一拥而上把这大约长的很帅气,但此时就有点碍事的帅哥拉到了另一边的桌子上,叽叽喳喳地开始围着他讲话,让他绝无打扰穗波凉子和她心上人重逢的可能。
于是,拥挤的甜品店过道只剩下了穗波凉子一个人。
她又抿了一下嘴唇,抬手提了一下肩膀上单肩包的背带,而后迈了一小步,在黑发少年含笑的注视下,放下包,坐到了他的面前。
他们的距离近了,然而大概是因为坐下来了就意味着可以有进一步地相处而非只是短促地打个照面,又或者是再容易紧张的人也不至于连续紧张五六分钟,总而言之,穗波凉子冷静了下来。
她感觉怦怦作响到要跳出来的心好像安静了一点,她眨了一下眼睛,一向服帖的美瞳片此时似乎动了一下,让她眼前的景象模糊了一瞬,而后,随着她的呼吸,她的视野缓缓清晰,逐渐聚焦在她面前的少年身上。
事实上,在这仿佛灵魂归位的一刻,穗波凉子才好像真正地在看他。
她将目光很轻的掠过他的脸,他的制服,他面前各自写了一点的两张报告,因为太熟悉他名字的笔画,所以倒着能也很清楚看出其中一张写着「夏油杰」的名字,至于另外一张,她在需要辨别出不是夏油君的报告后便移开了视线。
虽然对这大概写着异世界故事的报告有点好奇,但这点好奇比起夏油君本人来说是在算不了什么,因而,穗波凉子在看了一眼后便很快收回目光,重新将视线投在他的脸上。
一般的人暗恋别人,往往是不敢看暗恋之人的脸的,因为一看,脸就要羞红,就要语塞,穗波凉子在恋爱上的胆子很小,按道理也是要这样干的,然而夏油君太敏锐,那样的表现又实在太典型,叫没什么恋爱细胞的人看了也能发出‘原来她喜欢我的’的恍悟,所以她早就在不和夏油君说话的时间里硬逼着自己习惯看他,在不知道多少次悄悄地从后面看他又移开视线后,她才能在这种时候像个普通同学一样坐在他面前和他自若的说话。
在这方面,她大概也能称得上一句勤能补拙了。
而此刻,勤能补拙,演技不错的少女颤动了一下睫毛,明明才是黄昏,她的视线却总像是月光一样很轻地落在别人身上,夏油杰没再在别的人眼里见到过这样的视线,乍然被这样阔别好几月的目光注视竟有些恍然。
不过,即便如此,他仍然面不改色地,含笑地望着她,等她说出他们重逢时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句话。
而正如他们的重逢是在甜品店的偶遇那样随处可见,这第一句话,也只如他们的重逢一样普通,听不出什么特别。
“夏油君的,头发……”穗波凉子顿了一下,抬手将自己耳畔的发丝勾到耳后,复又确定似的将目光扫向面前男生长了一点,盖过一点耳朵的的头发,“变长了一点,是要留长发了吗?”
只是常见的,在外貌上的寒暄。
然而夏油杰的头发其实只长了一点,这一点的细微的区别能被并不太相熟的女生一眼看出来,让他露出了稍有些惊讶的神情来。
其实穗波凉子并非很细心的观察者,能发现这细微的区别,只是因为她对夏油君的事情总很放在心上而已。
当然,这大概是夏油君永远也不会知道的事了。
对旧同学发现自己外表细节上的那点变化的惊讶转瞬就被消化掉了,夏油杰将这归因于穗波凉子的细心,也不去多想,只认真地回应起她的问题来。
“嗯,是的,因为感觉总要剪头发太烦了,所以突然想尝试一下新发型……现在正在留长头发的尴尬期呢。”
看上去对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唯独在这方面不太自信的夏油杰说着,稍微有点窘迫地撩了一把额前的碎发,看着面前这位虽然不太熟,但印象里总是打扮精致的少女,忍不住问:“看上去很奇怪吗?”
“奇怪,倒没有。”
穗波凉子摇了摇头,尽管和夏油君面对面坐着,对话的时候面上也不显出什么,但这并不代表她被他注视的时候就不会紧张,面对他的目光,她下意识垂眸避开了和他对视的可能,她坐的是白发少年的位子,面前也是他已经吃到空的甜品盘,她的目光扫过这些空盘子,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桌面,又说:“就是有点不习惯。”
“因为我之前都是短头发嘛,这么说的话,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倒想让穗波同学看看我长头发的样子了。”
夏油杰这么微笑着,伸手将她面前的空盘子全都理到了一边,将他面前一份甜品推到了她面前。
“这家店的巧克力蛋糕据说很好吃,悟——就是那个白色头发的男生,很强烈地推荐我吃,所以逼不得已点了。”
“不过……”
他说着,稍微有点为难地拖长了音调。
而穗波凉子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知道,印象里,夏油君不喜欢吃巧克力。”
她这么说着初中班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因为大家都知道,所以说出来也没有什么。
而在她接话之后,黑发少年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点了点头,稍微有点期待地看向她:
“是的,虽然可以吃,但没事是真的不想吃,所以拜托穗波同学帮我解决一下吧,如果不行的话,带走帮我扔了也可以,这么说也许有点冒昧了,但——”
他的语调微微拖长,像卖关子似的,穗波凉子也被他勾出了一点好奇心,微微蹙起眉,凑近他,追问:“但?”
夏油杰看了背对着他们的五条悟一眼,指指他,用手半遮住嘴巴,又用口型和气音小声和她抱怨:「很烦人。」
实在是太嫌弃的样子。
于是,穗波凉子没忍住,在喉咙间短促地发出了一声笑音,而后,低头掩着嘴唇笑了起来。
脾气很好的少年朝她双手合十,他的眼眸细细地扫过她在忍笑的脸颊,见她并不抗拒,才笑盈盈地开口:“所以,穗波同学,拜托你了。”
“好,好吧——”于是穗波凉子也没有再推拒,她将放在桌子中央的巧克力蛋糕的托盘挪到自己近前,盘子上自带勺子,金属的,摸上去很凉,她拿起它,却又在要挖下一块蛋糕前复又抬眸看他,确定似的和他推荐道,“但我吃过这家的巧克力蛋糕,味道的确很不错?”
“那恕我暂时还没有品尝的想法。”夏油杰叹了口气,很坚定地摆了摆手,在注视着面前的少女吃了一口蛋糕后,他才松了口气,而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像是感叹,像是询问似的开了口,“不过,我记得,穗波同学对甜品也很有研究呢。”
“……啊,研究倒算不上……”她有点难为情地咬了咬下嘴唇,这么谦虚道。
“我记得穗波同学的烹饪课成绩很高呢?”
“只有甜品这一项——”她下意识地回应又反驳他的话,在对上他‘果然如此’的表情后,有点害羞又小性子地抿了一下嘴唇,感觉心一时间鼓胀起来,没能再辩驳下去,只小声感叹了一句,“啊,夏油君记性真好。”
“因为穗波同学做出来的蛋糕好吃到像被施了魔法,所以,抱歉,实在很难忘记。”
“魔法什么,实在是言过其实了……”穗波凉子说着,没忍住露出一个腼腆地微笑来,而这腼腆的笑容也因为她的有意克制而很快消失了,她顿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感叹道,“说到魔法,夏油君,去了魔法世界了呢。”
“啊,魔法世界——这么说也对。”温和的少年并不纠正她称呼上的问题,在听她形容后,反而还含笑着点了点头,应和了她的话。
“感觉怎么样?”
“学校比想象中的冷清,课程里虽然加了点魔法和体术,但还是有文化课的。”
棕发少女稍稍蹙了一下眉,轻声重复了他的话:“冷清?”
“学校里的前辈……只有两个学姐,不过这一届倒有三个人。”
“那岂不是一共只有五个人?……冷清这样的形容,说得未免太委婉了,分明已经到了寥落的程度了吧……”她这么感叹着,又安慰似的朝他露出了个很真心的笑来,说,“不过也很好,至少不用再收巧克力了。”
“啊,这倒是。”黑发少年轻轻扶了一下额,笑着这么说。
而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抬眸看向她,稍带关心地问:“那穗波同学呢?最近有遇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吗?”
“并没有了。”穗波凉子摇了摇头,“除了那一次外,并没有了,希望以后也不要遇到才好。”
她这么说着,注视着面容温和的少年发自内心地为她和平的日常生活露出一个真心的笑来,而后,看他在短暂地沉吟之后,又微笑着和她开启了一些新的,有话可说的然而难掩疏离,无法深入的话题。
夏油君从不会让话落地,和他相处实在太舒服,加上因为之前他们不太熟,所以现在总有话可以说,因此难免会忘记时间的流逝。
然而纵然如此,重逢的客套话也有说尽,或者到不得不说尽的时候。
盘子里味道的确不错的巧克力蛋糕只剩下一小块,那边看上去脾气不好的白发少年似乎也没有继续等下去的耐性,朋友们之中有接下来有事的,也不能再在这里耗下去,穗波凉子看了一眼夏油君放在桌上还没写完的报告一类的东西,意识到他们要就此分别了。
如果她足够聪明,足够勇敢,足够被爱眷顾,被眷顾到突然横生可以把一切都推开抛下的勇气,那么她此刻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开口,在这气氛不错的当下,问夏油君要联系方式。
然而,她像之前那样,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像不想他再多吃一份不喜欢的东西所以不送他巧克力,像不想他尴尬所以不驻足看他窘迫无奈的场合,像不想他忙上加忙所以没有去请求他和自己合照一样,不想他不好意思拒绝所以违背心意给她联系方式,所以没有开口。
其实也不敢开口。
她将欲说还休的视线投向面前的黑发少年,期待他能主动提出交换联系方式的话,然而他纵然温柔,纵然善解人意,纵然能看见她看不见的东西,但也并不会读心,读不出她的想法,更别说交换联系方式本不是他想做的事,当下又怎么会生出顺水推舟的心呢?
于是,什么都很清楚的穗波凉子收回了目光。
“那么,下次再见了,夏油君。”
她微笑起来,面前瓷盘里的最后一块巧克力蛋糕被吃尽,她一边拿起放在座位上的包一边要站起来,她知道这是她最后可以开口要联系方式的机会,现在,她还可以装作云淡风轻随口一提,被拒绝也没关系,总之东京一千四百万人现在离开以后再也遇不到,所以即便被拒绝也没关系——
如果是最后一面。
她又怎么可能忍受让这最后一面以这样尴尬的,拒绝的场面作为结局呢。
于是她没有开口,不会开口。
在这一面离开之后,她将继续重复那样的人生,在一万次的打开中等待邮箱和FACEBOOK里的新消息,在一千四百多万人同时存在的东京都等待不固定场合里出现的亿万分概率的重逢,在等待里不会被回应的等待,在期待里永不会实现的期待。
然而正如她和他在一个班里也只要默默看他一样,在这场只有她自己的暗恋里,她也只愿意,只能默默地等待。
她背起单肩包,朋友们也随着她的动作站起身,她伸手,像刚刚见面时那样朝夏油君挥挥手,微笑,往后退,迈步,下一秒她将转身,然后推开甜品店的玻璃门,然后和朋友们说笑着不回头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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