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苏简大概已经了解王大力父子俩是什么人了,能花十块钱看清这俩人,倒也算值得。
她决定再给他们最后一个机会。
苏简主动说:“其实这也不怪翠萍姨,为了贴补娘家,翠萍姨已经从婆家拿了很多钱,婆家人都对她有意见了,翠萍姨昨天还因为这事被她婆婆大骂了一顿,翠萍姨都被气吐血了,现在躺在床上起不来,这才让我来送钱。”
王大力闻言,不仅没有丝毫心疼,反而大骂:“真是没用的东西!我平常都是怎么教她的?居然被婆家拿捏的死死的,亏他还给赵家生了儿子,不过贴补娘家几个钱,就唧唧歪歪的!她自己也是个立不起来的,居然能把自己气吐血,实在是没用!”
王宝生也说:“三姐吐血躺床上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没精力给我凑钱,咱们还是得找大姐和二姐想想办法,爸,要不明天你和我妈去大姐和二姐那走一趟,看能不能再要点钱回来。”
两人旁若无人的商量,把苏简忽视了个彻底,苏简也没待下去的必要,便告辞准备离开,那两人连头都没抬。
离了王家没一会儿,路上碰见有人吵架,这种事常见,苏简没兴趣看热闹,却听其中一人骂道:“谁不知道你们家卖了三个女儿,就为给儿子在城里买工作娶媳妇,谁知道养了个儿子是草包,还是赌鬼,欠了一屁股债,只能指望姐姐们给他还债,托生成你们家的女儿,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剧情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苏简凑近围观人群,和旁边人打听:“吵架的是谁啊?”
那人也很热情:“一看你就不是咱们村的人,他们都不认识,那个年轻的是咱们村里有名的母夜叉,吵架就没输过,那个老的,就更有意思了,叫孙桂花,年轻时生了三个女儿,拼着生下老四才是个儿子,把儿子当宝贝一样供着,谁知道儿子是个不争气的,学人家赌钱,自己没钱还就回家啃爹妈,孙桂花也是恶有恶报,这么大年纪了,还要给儿子还赌债。”
果然是她!本来苏简还有点遗憾,今天没能看见王翠萍的妈,老天爷就把人给她送上门来了,苏简也不着急走了。
不愧是母夜叉,两人吵了半个小时,母夜叉骂孙桂花的话没有一句重复的,苏简都想给她竖个大拇指,后来还是妇女主任过来,连哄带吓唬的才把两人分开,母夜叉被人拉走,孙桂花惹了一肚子气,单独往家去了。苏简趁机跟上她。
“奶奶,您是翠萍婶子的妈吧?”苏简叫住孙桂花。
孙桂花顿住脚步,狐疑地扫了苏简一眼,皱眉问:“你是哪位?”
苏简:“我是翠萍婶子的侄女儿,她今天让我过来送钱来了。”
一听说有钱,孙桂花的态度顿时180度大转弯:“哟,原来是侄孙女啊,走走走,到家坐去,翠萍这回捎回来多少钱,要不你先拿出来给我吧,反正到家了,也是得给我。”
不愧是夫妻,孙桂花和王大力的反应一模一样。
苏简说:“这钱现在不在我这了,刚才我去了您家,已经把钱交给王爷爷了。”
“哦,那你还拦我干什么?”听说钱不在苏简手里,孙桂花的态度又是180度转弯,堆起来的褶子也拉了下去。
苏简知道自己这一问,多半也是多余,但还是想要尝试一下。她问道:“翠萍婶子因为她弟弟的事情和婆家吵得很凶,被气病了,现在躺在床上下不来,奶奶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结果孙桂花的反应比苏简想的还激烈:“去看她?我去看她?小姑娘,你没毛病吧?让我一个当妈的去看当女儿的?有这么孝顺老人的吗?你也不看看我都多大岁数了,当那100里路是好走的?王翠萍也真是的,什么金贵东西吵一架就能躺床上起不来了,你回去告诉她,抓紧把病养好,她弟弟这儿还指着她呢,行了,你也别跟我回家去了,抓紧去告诉她吧,我走了。”
说完不等苏简再有回应,就加快脚步走了,把苏简扔在原地,好像生怕苏简去吃她家粮食一般。
之前见识过王大力和王宝生,也听说过他们家平时的做派,孙桂花的反应倒是并没有出乎苏简意料,但她还是忍不住替王翠萍摇头,为了这么一家人,把自己逼得抑郁了,何苦呢?
但苏简也不是不能理解王翠萍,像王大力孙桂花这样拼着生儿子的,儿子还是家里最小的,肯定从小就pua女儿,让她们事事都让着弟弟,以弟弟为先,就算嫁人了,也要不断从婆家拿好处补贴娘家补贴弟弟。
在这样的环境影响下,王翠萍他们只会觉得资助弟弟是理所应当的,即使弟弟已经吸尽了他们的骨血,他们也想不到要反抗。
悲哀,却不是王翠萍他们的错,今天苏简确定了王家父母的态度,也见了王宝生,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之后她做事也不会留手了。
第66章
苏简能帮忙解决王家的麻烦, 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次她能帮着度过难关, 下次王宝生再欠了赌债, 回家求爸妈,王大力孙桂花肯定还要求到王翠萍她们姐几个面前,他们也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所以,重点不是解决这次麻烦,而是要让他们明白,王宝生自己闯的祸,应该他自己承担, 她们只是他的姐姐, 不是他爸妈, 即使是他爸妈, 也没有义务为他的错误买单。
赌鬼是世上最不值得同情的人,古往今来,多少例子在前, 一个人一旦沾上赌瘾, 轻则卖房卖地,种则卖妻卖子,就和被恶魔附身了一样,永远没有尽头的,王翠萍姐妹三人只有自己立起来,离赌鬼弟弟远远的,才能够摆脱悲惨的命运。
苏简找来顾思源和二丫, 让他们分别去王翠萍大姐,二姐的婆家, 把她两个姐姐叫到这来。
王翠华和王翠英听说苏简有办法解决王宝生的赌债,虽然心有疑问,还是跟过来了。
因为苏简提前说他们要是不放心,可以让自己丈夫跟着,所以王翠华王翠英的丈夫也都跟来了,但看到苏简是个女的,还住在小溪村的妇女主任家里,也就放心了,他们明早起来还要挣工分,叮嘱一番也就回去了。
王翠华、王翠英、王翠萍三姐妹长得很像,都是很老实的面相,也难怪会被王大力夫妻俩PUA。
二丫和顾思源早晨被派出去了,但王翠英王翠华的婆家离小溪村都不近,再加上她俩的脚力也没有小孩快,回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王翠萍吃完饭早就去睡了,被人叫起来时还很茫然:“发生什么事了?”
“姨婆,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妈妈让我来叫你。”甜甜说道。
王翠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穿好衣服跟顾思甜出来,结果刚到院子里,一抬头就看见了自家大姐,二姐。
因为王宝生的事,这半个月来三姐妹都见过好几次了,此时姐妹相见,没有激动,反而令王翠萍心生疑虑,她快步上前,握住王翠华的手:“大姐,二姐,你们怎么来了?是不是、是不是讨债的追到爹妈家去了。”
王翠华王翠英互相看看,又看向苏简:“怎么苏简你没跟三妹说我们要来?”
王翠萍更疑惑了:“什么意思?你们是苏简找来的?苏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哎呀,你快说,急死我了。”
苏简笑着说:“小姨,两位阿姨,咱们先坐下,我慢慢跟你们说。”
赵家人领着顾思源和顾思甜回屋去,把院子留给苏简他们四个人,等人都坐下,苏简才把自己怎么知道他们家的事,又把自己去王家的所见所闻,包括自己给了王家十块钱,以及王家父母和王宝生的反应,都一一讲述清楚。
听完苏简的话,王家三姐妹都是低下头,沉默不语。知道爹妈偏心,知道爹妈不在意他们,可听苏简转述,他们还是忍不住伤心。
王翠华作为大姐,最先叹了口气:“苏简,你说的我们又何尝不知道?只不过他们是我们爸妈呀,是生我们养我们的人,我们不能不孝啊。”
王翠英也说:“这天下只有当子女的不是,没有当父母的不是,谁让他们是我们爹妈呢?”
王翠萍却久久沉默不语。
苏简将三人的反应收入眼底,先问王翠萍:“小姨,我是借口你的名字去送钱的,他们说的话也是针对你,你怎么看?”
王翠萍忽然苦笑一声:“怎么看?我能怎么看?大姐说的对,他们是生我养我的人,难道我还能不认他们吗?”
王翠华王翠英齐齐叹了口气,常听人说谁家有不孝子女是父母的冤孽,偏心父母又何尝不是子女的冤孽呢?
气氛太过苦闷,苏简怕再这样下去,三姐妹就要抱头痛哭了,忙笑着说:“我叫你们来,当然不是白让你们来的,我已经想出了解决办法,就是不知道各位婶婶是什么意见?只是不管各位婶婶是什么意见,小姨对我是有大恩的,我有些话非说不可。”
苏简长得漂亮,一笑起来更是如春风拂面,桃花盛开,心情不好的人,看她的笑脸都会觉得心中开阔,王翠华整了整精神问道:“是什么解决办法?”
另外两人也都看了过来,苏简便说:“其实你们的父母并不需要花多少钱,他们也没有太多花钱的地方,而且生活能够自理,还能下地挣公分,你们孝敬给他们的钱物,多半都进了王宝生的口袋。”
王翠英说:“谁说不是呢?按理说我每年孝敬的也不少,可爸妈还总是来跟我哭穷,说这不够用,那不够用的,他们老两口哪能用那么多钱?分明都是填补了四弟,可这话我心里知道,又让我怎么说呢?他们毕竟是我爸妈,他们一在我面前哭,我就没办法了。”
苏简:“若只是平常要些钱来花,其实也无妨,王宝生他有工作,能够养活自己,王家父母虽然偏心王宝生,但他们有你们三个女儿,他们要的钱,你们三个平摊下来,也不是拿不出来。
坏就坏在王宝生,他染上了赌瘾,这就是个无底洞。而且据我所知,他这不是第一次赌了,早在半年之前,你们就已经给他填过好几次窟窿,这次的数额更是大的难以想象,敢问各位婶婶们,难道还打算帮他还了这天大的赌债吗?”
王翠华说:“你也说是天大的赌,你知道他欠了多少钱吗?2000块啊!足足2000块!我这辈子听都没听说过这么多钱,更不要说见了,就算把我卖了,我也凑不齐这2000块给他呀。”
王翠英说:“可这笔钱我们若是不想办法就要落到爸妈身上,他们已经这么大年纪了,我们怎么忍心看他们受苦?”
王翠华:“我听说要债的人都堵到王宝生家门口去了,他就是为了躲债,才跑到乡下跟爸妈住的,现在那些要债的人估计还不知道爸妈的地址,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不会让他们安宁的。”
王翠华和王翠英一人说完,另一人说,说完便唉声叹气,但王翠萍却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背越来越弯。
王翠萍感觉自己现在像一只喘不过气的虾米,极力的想要呼吸,但是身体却听不到她的信号,只是一味的弯曲,似乎想用这样的姿势保护自己,而这样只会让她越来越呼吸困难。
“萍姨,喝杯水吧。”苏简忽然出声,递了杯水过去,王翠萍如梦初醒,下意识接过来,身体也逐渐坐直了。
王翠华和王翠英刚刚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王宝生的债务上了,此时才注意到三妹的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她们想问什么却被苏简用眼神阻止了,只好将疑问先按捺下去。
苏简问王翠萍:“小姨,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王翠萍抬起头,却目光茫然。完全不知道苏简在说什么:“什么事情?哦,你是说你去我爸妈家,苏简,我替爸妈向你道歉,你别在意,他们的态度就那样,那十块钱,我会尽快想办法还你的。”
苏简笑了笑,说:“不着急,小姨。”
王翠华和王翠英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之后苏简没再和他们讨论王宝生的问题,说了几句闲话,见王翠萍打哈欠了,便让大家去睡,两个孩子跟着二丫三丫睡,他们四个人挤一挤也能睡下。
等王翠萍传来绵长的呼吸声,其他三人轻手轻脚的穿好衣服离开了屋子。
一到院子里,王翠华迫不及待地抓住苏简问:“三妹、三妹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是神志不清醒了?”
苏简叹了口气说:“之前我跟你们说的,我在王家说的那些话也不全是假的,小姨确实为了王家的事情和婆家产生了很多矛盾,最近更是大吵一架,不过小姨没有吐血卧床,她得了选择性失忆症。”
“选择性失忆症,这是什么病?能治好吗?”王翠英急忙问道。
苏简:“你们可以理解为这是一种心病,是人在压力过大的情况下产生的一种自我保护的行为,就是因为王家和赵家逼她逼得太紧了,所以一说到王宝生的事情,小姨就会关闭自己。”
王翠英:“那能治好吗?”
苏简:“俗话说心病还需心药医,这病吃多少药都没用,除非解决诱发的病因。”
王翠华:“诱发的病因,那就是王宝生了,可那是2000块赌债啊,我们怎么还的起啊?”
王翠英哭了:“我可怜的妹妹,她和弟弟的年龄相差最小,不过差了两三岁,结果爸妈有了弟弟之后,就对她不闻不问。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弟弟非要去河边玩,妈当时只顾着看弟弟,妹妹掉进河里了,她都没发现。要不是邻居大婶儿发现了妹妹,她当时就没了。”
王翠华:“我也记得,从那件事之后,妹妹就特别怕水,以前她还敢跟弟弟争吃的,但是好像就是这件事之后,有什么好吃的,她都不跟弟弟争了,还会主动让着弟弟,之前我一直觉得,是萍儿忽然间懂事了,现在一想,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那么懂事,分明是害怕了。”
苏简还是第一次知道王翠萍小时候还有这种经历,王翠英说的不错,两三岁的孩子根本不会懂事到谦让食物,王翠萍肯谦让就是害怕了。在小王翠萍看来,王宝生是爸妈的掌上明珠,她只要得罪了王宝生,就会被放到河里淹死,所以她不敢再和王宝生争抢任何东西。
苏简说:“解决问题也不一定需要替王宝生还清赌债。”
王翠华担忧道:“那些要债的人我见过,凶神恶煞的,要是不把赌债还清,他根本不可能放过我们家,这事也不可能有了结。”
苏简:“不,你们没有搞清楚,欠债的人是王宝生,不是你们,也不是王大力和孙桂花。”
两姐妹瞬间愣住,半晌王翠华才问道:“你的意思是?”
苏简:“王大力夫妻俩心疼儿子,想要替儿子还债,那就让他们去还好了,至于你们要不要替弟弟还债,你们有选择的自由。”
三人从小生活在王大力和孙桂花的pua之下,自从王宝生出生起,夫妻俩就拎着耳朵告诉他们,什么好吃的都要紧着弟弟先吃,有什么好东西都要先给弟弟,甚至就连他们嫁人得来的彩礼都是为了给弟弟在城里买工作娶媳妇,还是头一次,有人告诉他们,他们可以不管弟弟,弟弟欠下的赌债只是他一个人的,他们完全可以不管。
苏简的话如一汪清澈的泉水注入到两人心中,两人对视一眼,既高兴又忐忑,又有些不知所措,心情十分复杂,过了半晌,王翠英才问道:“可是我们不管弟弟,爸妈肯定会来找我们闹的。”
苏简:“这个你们不用担心,只要你们下定决心,无论是王大力,孙桂花,还是那些讨债的人,都交给我,我只有一个要求,请你们当一个称职的姐姐,把我小姨的病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