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有眼色地说了告辞,还说先把大宝带回去,至于什么时候送回来,全听姜婉宁的安排。
姜婉宁牵强地笑了笑:“辛苦三娘跑这一趟,大宝的话……只要你不介意,我这边一直可以教他,不过这两天应是不行了,等过些天吧,过个三五天,我叫夫君跟陆启哥说,到时再叫大宝过来。”
“好好好,那你们先歇着,我就先走了。”
樊三娘走到门口时,转头又说了一句:“婉宁,我知道大家对妇人多有偏见,可至少在我们家,我们全家都是感谢你的。”
姜婉宁一怔,待再回神,樊三娘已然离开了屋子,而她眼眶周围全是红了一圈,嗓子里也哑干哑干哑的。
院里传来老中少三代的谈话声,可外面的温馨气息,丝毫传递不到屋里开。
姜婉宁只觉肩上一沉,回头才发现是陆尚走了过来,把双手搭在了她肩上,稍微用力按了按,开口说:“没事。”
他的声音里全是寒意:“原以为我们走了,王氏就该消停了,如今看来她还是太闲了些,既然她看不得我们好过,那也怪不得我不敬继母。”
姜婉宁扭头看着他:“夫君……”她当然也恨王翠莲,可要是叫陆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是万万不想见到的。
陆尚稍微敛了敛面上的冷色,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怕,我不会乱做什么的,可还记得王占先?”
姜婉宁回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夫君是说……她的弟弟?”
陆尚轻笑两声:“人家都说十赌九输,也不知道二娘的好弟弟最近回本了没有,不过我猜是没有的,不然如何会追去陆家要钱,还把他的亲姐姐打了个头破血流。”
姜婉宁不知还有这事,闻言不禁瞪大了眼睛。
陆尚只好再把从村民口中听来的八卦给她讲一遍,最后添一句:“自作孽不可活,这也是他们姐弟俩的福报吧。”
“阿宁你说,我对王氏还不够忍让尊敬吗?”
姜婉宁眨了眨眼,却是不好回话。
后面两天,陆尚一直守在家里,就怕王翠莲再做什么出格的事,万一找来家里,陆奶奶和姜婉宁两人总不好对付。
而庞大爷也没再送庞亮过来。
姜婉宁等了一天两天,也从最开始的期待到失望,最后到坦然接受。
陆尚也是常常安慰她:“是他们不知好歹罢了,阿宁何必为了他们伤心,正好没了庞亮,你只教大宝一个,还要轻松许多,再说了,你是不是忘了观鹤楼的少东家?”
经他提醒,姜婉宁猛然想起,她还有个不用面授的“学生”呢。
陆尚适时提醒:“上回我去观鹤楼,还听福掌柜提了一句,说冯少东家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最晚下个月就能全心念书,还想争取参加明年的童生试呢,他这么些年可才只过了府试,还差一门院试呢。”
大昭科考制与陆尚了解过的一致,春闱秋闱每三年一次,秋闱设在每年的八月,春闱设在来年四月,春闱过后一到两月便是殿试了。
而童生试则由各州府订立,像他们所在的松溪郡,就是三年两试,分县、府、院三门,每门成绩都可保留,只要有生之年能把这三门都过了,那就是秀才了。
就在不久前,秋闱刚刚结束,他们塘镇只出了两个举人,就是不知冯贺所在的府城又有多少人中举。
不过他如今连秀才都不是,想什么秋闱春闱还是太早了些,再说就算他来年过了院试,等下一次开秋闱,又是三年以后了。
陆尚这时提起,也只是想给姜婉宁转移一点注意力,省得她把大半心思都放在庞亮一家上,徒增忧思。
而他的法子显然起了一定效果,姜婉宁转去思量起冯贺那边的事来。
就这样又过了一天,眼见家里确实不再有外人来,陆尚便开始琢磨找个地方租两个大院,好给平山村的长工们住。
还有陆家村,便是为了他的“好二娘”,他也要尽快走上一趟。
谁成想这一天都快要结束了,傍晚几人正吃晚饭的时候,却听门口传来砸门声,等陆尚开门一看,可不就是庞大爷一家。
是了,不光有庞大爷,还有他家老少加起来十几口。
庞大爷在门外站定,冲着陆尚深深鞠了一躬,而后大声道:“请问陆夫人可在家?”
陆奶奶和姜婉宁都往门口看来,姜婉宁听见有人提她后,起身走过来,还有门外几个经过的邻居,见状也停下脚步。
就在陆尚和姜婉宁猜测他们来意时,只见庞大爷把庞亮拽到前头来,叫他跪在了门口,而后说道:“前几日之事,实是我迂腐冒犯,回家后我仔细考虑过,也跟家人商量过,最后却是得出一致结论——”
“陆夫人是极好的夫子了!”
“只是不知陆夫人可还愿收下我孙,今日我们全家都来了,还带了束脩礼,若是您不计前嫌,还愿教导庞亮,我们这就行拜师礼。”
不等姜婉宁回过神来,这一大家子人后面又钻出来一个矮矮胖胖的妇人,那妇人牵了一个和庞亮差不多大的孩子。
她谄笑着,把孩子往前头一推:“还有我家,我是庞亮的亲姑姑,这是我的二儿子林中旺,陆夫人您看,陆夫人能也教教我儿吗?”
第46章
姜婉宁叫他们这一系列的举动搞得措手不及, 心里存了几分怯,便下意识往陆尚那边凑了凑。
直到她掌心一热,低头一看, 却是陆尚牵住了她的手。
陆尚看着从巷子内外凑过来的邻居们,只好说:“你们先进来吧。”
先不论姜婉宁跟庞亮的那短暂的师徒情谊, 便是这一大家子今日的态度,陆尚也无法冷脸将他们拒之门外。
庞大爷还想说什么, 姜婉宁又补充了一句:“外面人多,这样不好。”
庞大爷转念一想,这样在门口拉拉扯扯的, 确实不好看, 他两步上前将庞亮抱起来, 又招呼一声, 叫上一家人进到院里去。
陆奶奶见这么些人都进来, 怕耽误了他们谈正事, 考虑再三, 还是选择先躲回房里。
只是一行人才进到院里,姜婉宁一回头,便发现庞亮又是跪下了, 还有那个叫林中旺的小少年, 也不情不愿地跪在他身边。
姜婉宁沉默片刻:“……先起来吧。”
“好些事还没说清, 您这样做,孩子不好受,叫我也为难,倒不如坐下来好好谈谈, 等双方都满意了,再说什么拜师不拜师。”
“啊……”直到这一刻, 庞家众人才反应过来,他们如今的行径,可不就是存了几分逼迫的意味,若那陆家娘子是个心软的,见此便是心里膈应,单是为了孩子,恐也不好拒绝。
而他们诚心来拜师,到最后反生了隔阂,这就不好了。
想明白这点后,庞家老大赶紧把孩子拽起来,顺手拉着林中旺一把。
可站起来了,后面该如何做,他又没了主意,只能把目光投向庞大爷,等着他做主。
说起来,庞家这一大家子人是昨天晚上才聚齐的,庞大爷想明白其中的关节后,第一时间把分散在各处的家人召了回来,他是家中唯一的长辈,也是整个庞家最有话语权的人。
于是哪怕庞亮的爹娘对他拜一个妇人为师多有不满,可还是被庞大爷呵住了,尤其是他的一连串问题,更是叫他们哑口无言。
庞大爷当着全家人的面问:“你们只说陆家娘子不好,你们倒给我说说,她不好在哪里!”
“你们去镇上找找看,哪个收学生的先生不是一年几十两的束脩,在先生坐下侍奉七八年,方能学到一点皮毛,可咱家乖孙呢?这才一个月!他会了那么多字,会背诗,会画画,换个老师能学到这么多?”
“陆家娘子除了是个妇人,你们可还能挑出她一点毛病?你们倒是想找个哪哪都好的,可你们咋就不看看自己家的条件,那哪哪都好的,轮的着咱家?咱家配吗!”
“正好家里人都在,赶明儿我就送乖孙去拜师,你们都跟上,什么束脩礼拜师礼,别人家有的,咱家也一样不能少!”
庞亮的娘怯怯问了一句:“那等将来,亮亮还能考秀才吗?”
“干嘛不能!”庞大爷大声嚷嚷,“陆秀才说了能!陆夫人也说了能!那就肯定能!不光考秀才,还要考举人呢!”
老爷子发了话,旁人再有什么意见,也不敢提出了。
反倒是庞亮的姑姑眼珠子一转:“既然亮亮能找陆夫人拜师念书,俺家兴旺是不是也能?我不在意那些杂七杂八的,只要兴旺能识上几个字,将来做个账房先生就行了!”
如此,才有了庞亮和林中旺先后下跪的事。
庞大爷前不久才找姜婉宁红完脸,现在仍不好意思着,嗯嗯啊啊也说不出什么话,到头来索性摆了烂,把家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遍。
最后他说:“事情就是这个样子,陆夫人还能收亮亮做学生吗?”
姜婉宁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就像您家里人说的,还有许多人在意的,我只是一介妇人,或许能教导庞亮识字念书,可若有朝一日他入官途,我是没办法为他开路的,这个您想好了吗?”
“想好了想好了,那都是以后,再说当官什么的,咱们小破村里的农家汉子,哪里敢想那么多啊,再说就算他真做了官,那也是夫人您给他指明了路,我们全家感谢您还来不及呢!”
庞大爷说完,庞亮的姑姑赶紧道:“还有俺们家!俺家娃不科考不当官,夫人您教教他识字算数就行,等他将来做了账房先生,俺们一定全家都来谢谢您!”
听完这些,姜婉宁又是沉默良久。
半晌过去,她招招手,把庞亮叫到跟前来。
小男孩本就性子腼腆,这几日又被家里拘着各种盘问,他只以为是给姜婉宁惹了事,如今被她叫到身边,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姜婉宁弯了弯嘴角:“小男子汉如何能落泪呢?我们不听他们的,我只问你,你愿意做我的学生吗?”
“日后我将教你最基本的识字算数,还会教你仁义道德,若你想做官,那我便教你经义策论,若你想入世,那我便教你农耕五常。”
“庞亮,告诉我你的想法,好吗?”
庞亮用力咬着下唇,这才没有在人前落泪,他抬手狠狠抹了一把眼睛,复重重点头:“姐姐,我想做你的学生。”
“哎呦傻孩子,还喊什么姐姐哥哥的呀,快点跪下叫老师!”
庞大爷可比谁都着急,忍不住跟上来,在庞亮背后拍了一把,又扶在他肩膀上,稍微用力往下压了压。。
庞亮有些懵,可仰头去看姜婉宁,见她并没有说不,便也犹犹豫豫地往后退了几步,重新跪下去。
庞大爷说:“快给你老师磕头!”
庞亮听话地叩首,抬头喊道:“老师。”
庞大爷又跟陆尚讨了一杯水,塞给庞亮后指点:“快给你老师敬茶!”
庞亮膝行到姜婉宁跟前,举起手中的茶盏:“老师请喝茶。”
姜婉宁垂眸,将那盏清水接了过去。
她稍微抿了一点,便将茶盏放在了手边的石桌上,复弯腰将庞亮扶起来,轻声说:“那往后,你便是我的学生了。”
“哎好好好!”庞大爷忍不住大笑,又招呼其余人去外头把束脩礼和拜师礼拿来,他是按着老秀才的标准准备的,拜师礼是十斤猪肉五斤羊肉两斤牛肉,并两只鸡两只鸭两只鹅,再就是腊肉黄酒点心和绸缎。
庞家不缺钱,可一下子掏出这么多东西,也是狠狠出了血,没个三年五载是攒不回来的。
至于束脩礼,因着各处的收法不同,他便着家里包了十两的银子,用红纸包好,上面用墨笔写了个“礼”字,和一应笔墨纸砚放在一起。
然而等他们把这些东西摆上来,姜婉宁却是轻叹一声,从中挑挑拣拣,只挑出一只鸡和一只鸭子来。
至于剩下的——
“剩下的您都带回去吧,像绸缎笔墨这些,都是能退掉的,用不着这样破费,再就是猪肉牛羊肉这些,您看是转手卖出去,还是留着自家吃,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
庞大爷傻眼了:“可是别人都这样啊……”
姜婉宁笑笑:“您也说了,那是别人,亮亮是我的第一个学生,既是第一个,合该跟后面的有所不同,他叫了我一声老师,我这做老师的,总不能搜刮学生家里的东西。”
“孩子还小,用不到那样好的笔墨,您要是真想准备,就换成最便宜的黄纸,毛笔也可以从家里备些牛毛狼毫,去书肆请老板加工一下。”
庞大爷对读书全然不懂,姜婉宁说什么,他就连连应着。
到最后,他们带来的这些礼中,姜婉宁只收下了那一鸡一鸭,她说:“这鸡鸭便算作拜师礼了。”
庞大爷还要再争,陆尚也帮忙说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可千万别客气,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就说参加童生试的最小年纪是十岁,庞亮在这至少还要学四年,难不成您每年都要这么送上一回?”
庞大爷是有这心,只家里确实供不起,要不然也不会冒着许多避讳,把孩子送来姜婉宁这里了。
陆尚说:“您要是实在觉得不妥当,那就每月月初交一回学费吧,每月三百文,就当在这儿的饭钱和笔墨钱了。”
姜婉宁应和:“夫君说的是。”
三百文一月,对于念书的人家来说已经很是合算了,先不论那顿晌午饭,就是每月的纸墨,也不是三百文能满足的。
而他们这番态度,也叫庞大爷越发羞愧起来。
他偏了偏头,一时没忍住,蓦地老泪纵横:“是我老眼昏花,竟听信了外人谗言,不分黑白是非就来同你们叫嚣,多亏陆秀才和夫人肚里能撑船,没跟我这个老东西计较啊!”
其余人也被他的动容影响到,一时沉默。
过了好半天,庞大爷才收拾好情绪,擦干净眼泪,道一声:“叫你们看笑话了……哎乖孙来,你听爷爷跟你说——”
“你的老师乃是这世上顶好的人,她不计前嫌,待你又是用心,如今你做了她的学生,往后定要尊师重道,好好孝敬你的老师。”
庞亮绷着小脸,郑重道:“好,我会尊敬老师的!”
这么长时日的相处下来,庞大爷知道,陆家的小夫妻俩都是敞亮人,既然他们说了不收礼,那便是真的不要。
他也没再撕扯,摆手又叫人把东西搬回去,只是把那两斤牛肉给留了下来,坚持叫小两口尝个鲜。
趁着旁人往车上搬东西的功夫,庞亮的姑姑又不敢落寞地凑了上来:“那夫人,您看俺家娃?”
姜婉宁询声望去,只见躲在后面的那个小少年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时不时抬头偷看一眼,跟她视线对上后,又慌张地躲开,偏面上还要装作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姜婉宁问:“孩子多大了?”
“中旺比亮亮大四岁,您别看他长得不高,其实力气可不小!什么砍柴烧火打水做饭都能干,您尽管支使他!”姑姑话音一转,“就是夫人您看,俺家没什么钱,那什么学费能不能……”
姜婉宁又问:“您想如何呢?”
“哎俺就是看,中旺跟亮亮也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俺不敢奢望也拜您为师,您就当收个学徒呢?他要是听话干得好,您就教他念几个字拨几下算盘,要是不听话了,您也随便教训他!”
“那学费、学费……俺家也一个月给三百文,行不?”
姑姑讪笑两声:“反正他将来能当个账房先生,俺家就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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