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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我描春(二时肆)


明晃晃的转移话题。
白郁声有些不悦地抿了抿唇角,刚刚吃的那片酸菜鱼的汤汁还留在唇角,沈知言点了中辣的口味,里边加了花椒,辣得她舌尖有些发麻。
“还剩一点。”
沈知言点了点头,“下周十二月十五开题答辩,结束之后十二月二十飞北城,前面几天布展,你可以在北城玩一会儿,二十四号准备开展,假条已经帮你开好了。”
白郁声动作楞了一会儿,“二十四号,平安夜吗?”
“嗯,怎么了?”
女孩晃了晃脑袋,埋头扒拉着自己碗里的饭。
“没怎么。”
没怎么……
只不过那一天,是自己的生日。
沈知言了解了她那么多喜好,但好像唯独把生日给落下了……
但是说到底也不能怪他,毕竟自己什么都没有提。
沈知言吃着饭,就看着小姑娘的脑袋越来越低,不用猜都知道她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等到展会结束呢,你再陪我去一个地方。”
“嗯,什么地方。”
白郁声一有什么情绪都会写在自己的脸上,这会儿连声音都有点闷闷的。
“陪我去一趟北江别苑。”
“这是什么地方?听上去是住宅区吗,去干嘛?”
“见我爷爷。”
作者有话说:
那什么……写的时候……没刹住车……但是迫于脖子以下剧情删减了……也许以后写个if线放在老地方(咳咳)
好耶,加更-2,努力还债!

“怎么那么突然?”
沈知言动了几筷子,大概是今天没什么胃口,干脆不吃了,单手随意地搭在办公室的休息沙发上,看着白郁声像个小仓鼠一样捧着饭盒吃饭。
“不突然了,对你来说只是你的导师带你去见一位行业大腕,紧张什么?”
学校统一配套的办公室沙发只是当年最廉价的款式,虽然表面看上去用的是红木,但谁都知道这只是用木头边角料堆砌起来的流水线产品,表面涂了一层红漆就算完事了,甚至沙发靠背的曲线也极其不符合人体工学,沈知言怎么躺都不舒服,干脆坐起身来,手上抱着一个抱枕,半个身子压在上面,像一个玩累了的慵懒猫咪。
“这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了?”
白郁声一噎,“就好比你带楚琪去见沈老先生,和带我去见沈老先生,这完全是不一样的呀!”
沈知言翘着二郎腿,哧哧笑了一声,脸上有些无奈。
“我没事带他去见我爷爷干什么?我和他结婚吗?”
“轰——”
白郁声觉得自己这会儿可能又耳鸣了,就连筷子都有些拿不稳。
“结……结什么婚……想什么呢……”
她从桌子上重新捡起自己的筷子,机械地扒着碗里的饭。
坐在对面的男人叹了口气,脑袋还是趴在抱枕上面,长手一捞,将白郁声刚刚掉下去的筷子给抢了过来,接着在包装扒拉了一会儿,找到一双新的筷子,由按照刚刚那套流程,掰开,清理干净,递给了白郁声。
“脏了不知道吗?”
白郁声依旧低着脑袋,像上次在课堂上一样,遇到什么事情就把自己的头埋起来。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沈知言:……
但其实白郁声一直以来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外人面前没心没肺,甚至自己吃瘪了也知道睚眦必报,唯独在不断向自己释放好意的人面前卸下一身的防备,像一只小刺猬,露出自己柔软肚皮的时候还会害羞地抱住自己的脑袋。
“那,去见爷爷的话,我需要带什么吗?这会儿是不是该开始准备了?”
沈知言完全被她的反应逗乐了,他把抱枕丢到了一边,极其顺手地就将小姑娘扯了过来,把自己地脑袋搁在她的肩窝处,小心地蹭着。
“不需要,你先好好准备开题答辩,然后好好准备参展画作,等到展会结束了,把你的画送给爷爷就行。”
白郁声探着脑袋,把整间办公室的角角落落都观察了一圈,确定教师办公室里不存在摄像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吗!爷爷看得上眼吗?”
“没事,我能带人回去,他高兴都来不及,再说了,都和你说了,我教出来的人,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也许是看出白郁声这会儿还是有些诚惶诚恐,沈知言为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手掌在小姑娘的脑袋上揉了一把。
“这件事参展结束后再考虑也不迟,要是你还是觉得害怕的话,我们到时候直接回临夏,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语气柔和低沉,就像被阳光晒暖和得平静海浪。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怎么可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临夏一年中最冷的时候除了寒冬腊月就是十一月份的那会儿,下了几场秋雨,气温骤降,迎面刮来的风都刺得人脸颊生疼,可惜后面几天天气晴好,没能等到今年的第一场雪。
过了十一月,气温开始暂时性地回暖,单穿一件毛衣都热得发慌。
梧桐苑外面的梧桐林被整整齐齐修建掉了枝叶,只留了一根根光秃秃的刷着白漆的树干,反倒是沈知言这间四合院里面依旧是一片绿意盎然,看上去像是误入了哪里的世外桃源。
白郁声开题答辩的时间安排在第二天下午,虽然只是一个开题答辩,但毕竟这是毕业论文,没有哪个学生不紧张的,就算没心没肺如白郁声也不例外,她挂在沈知言身上哼哼唧唧了大半天。
“紧张什么?”
“你得确定你不会出现在答辩现场……”
沈知言只是笑。
“你慌什么?只是个答辩而已,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最好连那层教学楼都不要靠近。”
沈知言:……
“你要不然连学校都不要进去吧!”
沈知言:“行,那我走。”
话虽如此,但沈知言确实从来都没有答应过白郁声不出席答辩现场。
所以当白郁声抱着自己的资料迈进答辩教室,第一眼就看见在左侧前排正襟危坐的沈知言的时候不仅想到:
这个大学文凭她真的很需要吗?
“白郁声同学,准备一下,我们开始吧。”
最前排打着西装的教授最先开口。
其实不是什么大场面,甚至比白郁声预想的还要随意,下面坐着的教授讲师们也是或多或少见过几面的。
但是要在沈知言面前打开自己的研究论题,这就有点拿不出手了。
她刻意避开沈知言的视线,将自己U盘里的资料拷贝到教室电脑上。
“咳咳……大家好,我是中国画一班的学生白郁声……”
她挪着鼠标,将自己的PPT打开。
算了,反正最多也就十几分钟的事情,咬咬牙熬过去就行。
“我的论文题目是《沈知言山水写意的视觉审美创新》。”
讲台下的教授与讲师也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无非是一篇有关沈知言的论文罢了。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余光小心瞄着坐在旁边气定神闲的那尊大神。
白郁声这是头一次知道之前老师讲的:“我站在讲台桌上你们下面有一点小动作我都看得一清二楚的。”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了。
她也没忍住,瞄了一眼沈知言。
没有意料之中的戏谑与玩味,反而一反常态,一本正经地在位置上做好,两手托着下巴,神色认真严肃,还夹杂了一些隐晦的鼓舞。
确确实实是把白郁声当作一个学术研究者来看待了。
“首先,我想谈谈我写这篇论文的目的以及意义,其实关于沈知言作画风格已经有很多人做了研究,但是我依然选择了这个作为自己的论文题目是因为……”
她顿了顿,忽略了沈知言投过来的目光。
“沈知言的山水写意曾经在我最迷茫的时候,给我指明了未来道路,对旁人而言,沈知言只是近些年来小有名气的新锐传统中国画家,但其实我接触沈知言,要比世人早许多年……”
如白郁声说的没错,一场答辩也就十几分钟,一旦进入状态,白郁声应对起答辩老师的提问便游刃有余,甚至压根用不到自己的导师出马。
笑话,这可是自己男朋友,在座的谁还能比自己了解……
就是答辩老师那边蒙混过关了,沈知言这里就成了一大难题。
白郁声抱着自己的资料回了寝室,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工具,绕到学校人烟比较稀少的小北门,等着沈知言来接自己。
依旧是那辆白云石卡宴,车库里这么多车,偏偏就喜欢这辆,开不腻似的。
环视四周,确认没什么人,上车,系好安全带,一气呵成。
车轮开始缓缓滚动,朝着梧桐苑的方向开了出去。
车厢内一片寂静。
白郁声习惯性地连上蓝牙,调出了每日三十首量身定做的歌单,慵懒舒缓的节奏蓝调在车厢内缓缓流淌。
“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
“如果你说认识的话,我们打小就认识吧,如果你指的是今天答辩现场我说的话,大概,是在五六年前吧,算日子,应该是在你刚出国那段时间。”
白郁声没有等沈知言有所反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其实白郁声什么都记得,包括之前宋允与白洪明与她讲的事情。
沈知言以前一直住在白家隔壁的别墅里,一直到他被沈林生接去北城的那一年。
只是她不理解,为什么再次见面的时候沈知言不愿意承认之前与自己认识,她固执地去向自己的父亲,向宋允求证当年隔壁哪个男孩确实就是沈知言,谁都给了一个确切的答案,唯独沈知言。
白郁声看上去没心没肺的,但心思比谁都细腻,在家人面前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不想因为自己而耽误父亲与哥哥的事业。
白洪明年年都是如此,生意上面一忙起来就是几个国家到处飞,没有一刻闲下来的时候,白朔行飞往美国进修,后定居沪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偌大的别墅里只亮着白郁声房间的那一盏灯。
她不喜欢自己的房间过大,因为房间小了,她才有安全感,就像小孩固执地相信一切鬼怪都不会伤害被窝里的人一样,她相信只有在小屋子里才不会被伤害。
虽然宋允偶尔也会跑到白郁声家里玩,但是热闹了一天,总归有散场的时候。
那段时间的夜晚唯一能给她慰藉的只有屋子飘窗的正对面同样孤零零亮着灯的屋子,以及她坐在飘窗上就能一眼看到对面邻居家的沈知言。
他每天的行踪似乎被他自己给固定了下来,不用上课的时候便是房间与室外的石桌两点一线。
早上抱过来的一沓宣纸,到了晚上一定会被耗光。
两个孤独的灵魂从来没有正面相遇,白郁声也失去了小时候那样攀爬上树干对着邻居大哥哥调笑的勇气,甚至在失去母亲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困在茧房里。
她就掐着每天的时间,坐在飘窗上,陪着隔壁男孩创作。
甚至她也开始学习创作,在与沈知言后花园石桌相对的地方也架了一张书桌,学着沈知言的样子,在宣纸上画了一副又一副的画。
也开始重新学着小时候那个样子,把自己画完的作品揉成一团,从墙后面丢过去。
对此宋允总是持不解态度。
“我说你小时候丢一丢就差不多了,你就真不怕隔壁追过来给你臭骂一顿啊。”
白郁声抬头看了他一眼,咬着下嘴唇,又画完了一幅画往墙后丢了过去。
一开始只是她的单向行为,对过去的作品就好像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总能在自家别墅门口捡到几张画技高超的中国画成品图,连带着几张显然是揉皱之后又被人小心翼翼地展平,最后用朱砂笔点出每一处需要改进的地方,那些成品图则是最终范例。
白郁声依旧不喜欢与外人说话,她还是被困在自己织造出来的茧房里,只是这一次,茧房久违地出现了裂隙。
他们会在纸上进行交流,就好像校园里同桌之间互相传递的纸条,乐此不疲。
成长总是有个过程的,并不是一蹴而就的。
但离开总是一个晚上,甚至一瞬间的事情。
她花了好久,才终于跨出了那一步。
她甚至让吴姨精心准备了花,打开家里所有的窗帘,将客厅大清扫了一遍,等到沈知言下午放学回来,也许她还没有邀请他进来坐坐的勇气,但是守在他回家的路上,送出去一朵花的勇气还是绰绰有余。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当天下午比沈知言更早回来的,会是她许久没有见过的父亲与哥哥。
好吧,反正沈知言也不会跑到那里去,花下次送还是一样的。
白郁声如此安慰着自己。
但是那天之后,白郁声便再也没有等到隔壁那盏灯亮起的时候。
从学校回到梧桐苑的距离,开车最多也不过半个小时,白郁声绞着自己的手指,抽了抽鼻子。
“我还是觉得好后悔,如果当时我要是在路上拦住你了,并且把花给送出去了,我们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
看上去确实是委屈得狠了。
“声声……”
沈知言沉默了一路,这还是他第一次开口。
“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沈知言的故事和白郁声的差不多。
但是与白郁声不同,白郁声那段时间不爱说话只是因为没有从母亲离世这份创伤中走出来。
沈知言从小就不是在爱中长大的小孩,单纯只是少言寡语惯了。
他见过白郁声恣意的样子,总觉得她的生命力就像攀岩在墙上的月季花,明媚热烈,迎风招展。
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孤僻、少言,竟和他一样没什么生机。
所以在他再一次发现落在自己石桌上画得歪七扭八的画作的时候,他这才有了帮她指点改画的念头。
要是小姑娘不想说话的话,用这种方式好像也不错,毕竟自己没有几样擅长的东西,如果画画能让她开心的话,那就画吧。
如果小姑娘的家人暂时不在的话,自己陪陪她吧。
沈林生已经不止一次向他这个孙子发出了邀请,要是呆在临夏那边没有人照料,可以搬去北城。
他也才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拒绝了沈林生的好意,执拗地呆在这件屋子里,继续陪着隔壁小姑娘改画练习。
沈知言想着,要是他也走了,白郁声怎么办呢,那么大的屋子,小姑娘会不会害怕呢……
他也准备了一束花。
只是走到半路的时候就见到了站在别墅门口的沈林生。
老爷子一把年纪了依旧精神矍铄,手边拄着一根拐杖,走起路来却如脚下生风一般,这回他再也没有容许自己的孙子把自己关在一方小院子里埋没自己的天赋。
“爷爷,求您了,再等一会儿……”
沈知言抱着怀里的太阳花束,头一次向人弯了腰。
只是他也没有意料到,白洪明与白朔行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这也就意味着,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白郁声再也不会感到孤单了,她的父亲与哥哥会宠爱她。
就算无聊的时候也有宋允愿意千方百计逗她笑。
就连一束花都不敢送出去的自己是不是就可有可无了……
沈林生依旧在旁边看着,他从徒弟手上接过长柄烟斗,就着周围婉转鸟鸣。
时间差不多了。
“爷爷,我们走吧。”
卡宴安静地停放在梧桐苑的车库里,董事长不知道今天从哪个地方跳了进来,一早就蹲在车库门口晃着自己那条优越的大尾巴。
隔着远了,小猫嗅不到人类情绪的变化,只知道自己的两个铲屎官即将从车上下来了,它嘴里小声打着呼噜,往刚刚停稳的卡宴方向小跑了两步。
不对劲……
董事长在距离他们两个人仅半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蹲在地上开始疏离自己爪子上的毛。
沈知言先从驾驶座上下来,绕过车的尾部,停在副驾驶座边上,打开了门。
小猫喵呜了一声,往副驾驶的方向小心挪着。
自从白郁声名正言顺占领副驾驶之后,车上出现了不少女孩子喜欢的装饰品,副驾驶车顶的前遮板上绑着一个毛线织成的餐巾纸盒,表面还挂着一朵太阳花。
男人弯腰凑近了副驾驶里边,抽了两张餐巾纸,温柔地拭去女孩脸上挂着的泪水。
泪痕从眼眶处挂到下巴,睫毛上湿漉漉地,看上去好不可怜。
沈知言叹了口气,摁着女孩的后脑勺,将人拥到了自己的怀里。
“生我的气吗?”
白郁声一边噫噫呜呜着,一边点了点头,她抽了抽鼻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凶狠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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