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凡事都有例外,但司徒明玥却不觉得卫庄在这方面是个奇才。
而且,他之所以对自己下启灵咒,完全也是因为他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办,根本无暇看顾自己,卫庄心中清楚司徒明玥本事过人,即便是赤练与白凤一道,也可能不是她的对手,所以才加了一重保险,在她身上下启灵咒,以此来禁锢司徒明玥。
很明显,卫庄将她当做自己的所有物来看,并且是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处置。
不过还好,卫庄似乎相当自信,他带走了赤练,只留下白凤一人监视自己。他们二人居于一处山中,这里清溪潺潺,鸟语花香,倒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司徒明玥跪坐在溪边柔软的青草地上,看清水中映出自己的身影,这时,身后响起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溪水中又出现一抹浅影,白色中带着些许天青,像极了天边的流云,自由无度。
“你是想要逃走吗?”
男子的声音很是淡漠,却带着一股难以忽略的清澈,司徒明玥也不抬头,只看那水中的倒影,“是又如何。”
白凤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我可以放你走。”
司徒明玥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反应十分平常,“哦,你竟然要违背卫庄的命令?”
白凤沉声道:“再这样下去,他只会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司徒明玥勾起嘴角:“你指的是什么?”
白凤眼中凝聚着风暴:“你心里清楚。”
司徒明玥抬手拢了拢宽大的广袖,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臂,手指轻轻在水中划动,“既然你感知到了危险,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白凤看她,目中带着些微的柔和与挣扎:“我杀不了你,但绝不是我下不了手。”
司徒明玥点点头:“没错,你很清楚,我得卫庄看中,你放了我或许只是犯了个小错,但你若是杀了我,就是难以弥补的大错。”
一时间,两人皆是沉默不语,寂静在四周弥漫开来。
半晌,白凤才开口道:“你很清楚,他对赤练有多重要,你这样做,是存心想要分化流沙,对吗?”
司徒明玥随手捻起一片粉嫩的花瓣,浅笑道:“这话从何说起?更何况,你比我更清楚红莲公主对他有多忠心耿耿,而你,虽然有点差别,却也差不许多,不是吗?”
白凤顿时面色复杂:“你果然很会掌控人心,更懂得如何利用别人的弱点。”
司徒明玥弹了弹身上的花瓣,缓缓站起来转身走向他,在二人相距不过一步之遥的地方,白凤率先后退了一步,他的脸上带着几分局促和恍惚。那一双明眸中好似平湖生波,漾起几分涟漪,氤氲着一片朦胧。
他就这样站在那里,精致的面庞略显阴柔,却带着几分流于表面的冷意。他的确轻柔的就像是一片云,只可惜染上了红尘的颜色,过于沉重的负担让他再不能无束肆意。
司徒明玥一笑:“你看到了什么?”
白凤没有说话。
司徒明玥继续道:“你这样的人其实并不适合做杀手,你虽然是云,却沾上了凡间的尘土,不够高高在上,也不够冷血无情,反而有点多愁善感。
你要知道,强者不止源于外在,更重要的,是内心。”
白凤低头不语,司徒明玥又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白凤才闷声道:“你觉得我真的会放你走?”
最后白凤还是带着她下了山,山路的确不太好走,司徒明玥脚步虚浮,显然受启灵咒的影响不轻。
这时,耳边有女子曼声道:“你打算将她带到哪里去?”
白凤闻声看去,只见山路尽头,赤练正抬手逗弄着小蛇,目中却是冰冷,白凤知道她真的有些生气了。
但他还是平静道:“我要放了她。”
赤练敛去面上的表情,冷冷道:“你想要背叛他吗?”
白凤摇头:“并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赤练打断他:“你如果这么做,那就是背叛。”
白凤看她:“但是只有这样做,你才会有可能……”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因为赤练看起来很不好:“什么时候我的事需要你来操心了?把她带回去,我不希望他回来的时候因为这件事而生气。”
白凤并没有听从她的话,反而十分坚决道:“只有放了她,才是最好的选择,难道你希望阴阳家和帝国视他如眼中钉,除之而后快吗?”
赤练顿时身子一僵,半晌才神色复杂的看向司徒明玥:“但是……”
白凤道:“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办法。”
白凤最后还是说服了赤练,成功将司徒明玥带下山来,但司徒明玥此时手无缚鸡之力,她一个女子,独身上路实在危险。
白凤左右为难之际,司徒明玥却对着他晃了晃手中小巧的竹笛,凑到嘴边轻轻一吹,不过半刻钟,一道白影转瞬及至。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盖聂。
司徒明玥最后转过头对白凤一笑:“我要送你一样东西作为谢礼,将来你一定会派上用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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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18年,秦皇东巡,张良指挥大力士埋伏在到阳武县的必经之地古博浪沙,然秦皇经历多次刺杀,早有防备,故此役并未成功。
后秦皇至山东半岛的沿海地区,为前往海上仙山求仙药,命徐福带500童男童女驾船出海,是为日本始。]
司徒明玥站在高处,看远方车马行走,人潮涌动。
咸阳城内繁华依旧,平民百姓的脸上带着微弱却满足的笑容,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容易满足。
对于失去家国的人来说,国破家亡是他们内心深处最大的伤痛。
对张良这般天之骄子而言,随之而来的还有难以磨灭的巨大的落差感。
他已然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嬴政向来谨慎,你想杀他,根本没那么容易。”
司徒明玥站在高楼上,身子微微前倾,看一抹流云从眼前飘过,目中闪过一丝怀念。
很快,自她身后不远处走上前来一人,正是张良,他看起来有些憔悴,竟不复从前的谦和如玉,目中难得带着一丝戾气,却显得有些妖气邪魅,倒是一改从前的温和,变得更为刚硬坚毅,已然是颇具男子气概。
司徒明玥对此报以一笑,世人经历的多了,心境自然会有所变化。
张良亦是一笑:“功亏一篑吗?”
司徒明玥转头看他:“那倒不至于,不过这事暂且放在一边,蜃楼即将起航,天明他们还要留在上面吗?”
张良道:“已经叫了几次,他们一直没有回应。”
司徒明玥道:“那船上有天明牵挂着的人,她也算是这棋局中极为重要的一颗棋子,若是流落海外,的确太可惜了,那地方,可不是能养人的。”
张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司徒小姐的意思是……”
司徒明玥微微一笑:“凡事都讲究缘法,放心吧,天明的运数未尽,他会回来的,并且是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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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终究没能躲过帝国权力漩涡的牵涉,嬴政多年来居功自傲,为求巩固霸业千秋万代而极力谋求长生不老的仙药。
但几次都没有成功,耗资巨大,甚至后来还修建了蜃楼。
儒家对此持反对意见,更有激烈言论在市井中蔓延开来,这对于向来习惯控制一切的嬴政来说,是无法容忍的事情。
秦皇最终下令焚书坑儒,这虽然可以称得上是变相的思想一统,但更多的则是开创了愚民思想的先河。被坑杀的四百六十多方士据传皆诵法孔子,因而被划为儒家一类。
心怀仁义的嫡长子扶苏多次上疏劝谏,最终触怒秦皇,被派至上郡监督蒙恬军队,协助其修筑长城,抵御匈奴。
而荧惑守心,亡秦者胡,却被秦皇理解成了匈奴的威胁,为此,秦皇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永去胡患。
时光不过短短几夕,天下却早已风云突变,棋局也愈发扑朔迷离,只因为所有人都身处其中,所以看不清它的真面目。
小圣贤庄经历了几番岁月洗礼,却也沉淀了岁月的精华,显得越发古朴沉寂。司徒明玥与张良闲坐在雨帘亭内,饮清茶,赏飞雪。
冬日的暖阳带着别具一般的魅力,照在人身上带着柔和的力量,像是羽毛般轻抚着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连眼里,都化去了不少冷意。
明玥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面上欲言又止。司徒明玥并不去催他,半晌,他才开口道:“蜃楼一直没有消息,阴阳家如今压力不小,赵高和李斯又蠢蠢欲动,若只是旁观倒也失了乐趣。”
自上次失败后,张良痛定思痛,倒是对反秦没那么热衷了,或者应该说,他终于领悟了兵家大忌,决定以静制动。
不过大方向做不了什么,小动作还是可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完全遵照历史,看看就行,别太当真。
第35章 秦时明月篇(六)
司徒明玥虽没有张良那般对帝国刻骨铭心的痛恨,但她懂得被人夺走一切是什么样的感觉,因为她曾经深有体会。
然而纵然帝国气数将尽,却也不是明玥能够左右的,她虽未成仙骨,却早早的在主神那里留了名号,更是受这天地灵气滋养,若真的做了那等逆天改命的事情,只怕对自己会有大碍。
如此看来,司徒明玥仍是只将张良看到是一个任务目标,而不是能够与之推心置腹的亲密之人。
且不知最近一段日子张良究竟在忙些什么,明玥倒是忙里偷闲,赶着做完了一堆支线任务,偷得浮生半日闲,在一处茶楼内看这众生百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