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难受,阿姐走了,他也不在意我了。
天气渐冷,转眼到了年底,府里的宴会不知不觉多。我听惜云说,是侯爷要给我们院相看女主人。可女主人难道不是阿姐吗?哥哥为什么会同意?还是说,他也不再等阿姐回来了?
那些花枝招展前来做客的女子我都不喜欢。这是阿姐的领土,我尽忠职守地守在院门口,不许任何人踏入。
然而总有些人打着冠冕堂皇的由头,想要进来见哥哥。我恶狠狠地叫了几声,那人便惊叫起来,花容失色地捂着心口,命令身后的随从:“这是哪来的恶犬?快给我打走!”
人高马大的随从上前呵斥了我两句,想将我吓走。我不退不避,反而更激进向前,固执地逼退他们。许是担心我这副凶横的姿态吓到主子,那人不知从哪寻到一根木棍,挥打到了我头上。
我呜咽了两声,半退两步后忍痛仍没让开道。那人还欲动手,眼见棍子又要落在我身上,身后突然传来惜云姐姐焦急的声音:“住手!”
随从闻声停手,退到一旁。
惜云姐姐粗略地看了我一眼,见我无大碍后,上前行了一礼道:“文姑娘。”
那个叫文姑娘的人开口问道:“世子呢?这有些糕点,侯爷让我送来给他尝尝。”
惜云恭敬回道:“真不巧,姑娘。世子不久前被太子殿下叫去了东宫,眼下不在院里。”
文姑娘继续问:“那他何时回来?”
惜云低着头,“这奴婢也不得而知,姑娘不如将东西交给我,世子回来后我定传告。”
文姑娘犹豫少时,倒也没再为难惜云,把食盒给她。临走前,她皱眉道:“这狗太凶,险些咬了我,你们平日多训斥着,否则有损侯府体面。”
惜云接过食盒连连称是,目送她离去。
人走后,她才蹲下身,将食盒放在地上,仔细查看我身上,“二傻,你没事吧?”
她摸着我的头解释道:“文姑娘家与侯府是世交,我一个小丫鬟,不敢给你出头。”
我垂着脑袋不吭声,又听她叹了一口气,感慨道:“况且我听主院的人说,侯爷有心指她为世子夫人,若真是如此,咱们就更不能得罪她了,你说是不是?唉,也不知玥姑娘现在何处,我想世子应当还是中意她的···”
以前可从没有别的女子这么殷勤地往院里来,如今连侯爷都打算定下婚事了,岂不是说明哥哥已有这个心。
难不成他是要背叛阿姐吗?
想到这,我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恨恨地撞翻了地上的食盒。那些精致的糕点洒了一地,我在上面踩了几脚,而后留下一脸错愕的惜云而去。
我又偷偷溜进了阿姐的房间,独自哀愁。头上挨的几下到了晚上才开始疼起来,可这些痛丝毫不及心底的苦闷。我很担心哥哥真的喜欢上了别人,那样阿姐回来后,定是不会再原谅他了。
我这辈子只认阿姐和哥哥两人,若是哥哥娶了什么文姑娘武姑娘,我就不要他了,离家去找阿姐。
委屈着委屈着,屋门突然响动,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单凭气味我就知道是谁,连眼皮都未抬一下,依旧蜷缩在桌底生闷气。
云纹黑靴在我眼前停下,“戚二傻,出来。”
我充耳不闻,脑袋搭在前爪上,闭着眼不搭理他。
没得到回应,挺拔的身影蹲了下来。哥哥伸出手探到桌下,食指拨动了两下我的耳朵,喜怒不辩道:“是你先吓到了人家姑娘,气性还挺大。”
我偏过头躲开他的触碰,低声呜咽。他现在已经开始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别人说话了。
他轻笑一声,手腕转向,一把揪住我的后颈将我拖出桌底,胡乱地摸着我的头,边道:“伤到哪儿了?”
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对我。我不争气地享受这难得的亲密,转头看着阿姐床的方向,想要提醒他不可以忘记阿姐。
他顺着我的目光望去,片刻后收回视线,捏着我的嘴与他对视,“她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蛊,你就这么喜欢她?”
我挣扎着,叫声含糊不清。
“白养你了。”
他松开手,索性坐到冰冷的地上,自顾自道:“我之前去找过她,但她说她宁愿死也不会和我回来。”
他自嘲似的笑了一声,“你在这屋里对她念念不忘,她是不会在意的。她现在身旁已经有了别人,也会有别的狗,戚二傻,你要怎么办?”
阿姐绝不会这样!我趴起身,清亮地叫了两声。
他似是被我这副模样逗笑了,带着笑意循循善诱般问道:“你是不是也不想就这么被她抛弃?”
我当然不想的!我拼命地扒着他的衣裳,哥哥,你再去找阿姐吧!
他凝神不转地盯着萧条的庭院,漆黑如墨的眸子藏着说不清的思绪,半晌过后,敛了笑意笃定道:“不会就这样的。”
他压低了语调,像是在念咒语般:“她会回来的。”
我还来不及细究他这话里的含义,他就站起了身,理了理衣衫准备往外走。他垂眼看着我,“以后不会有人再打你。”
我高兴地跳了起来,在他脚边转圈。我就知道哥哥不会变心的,他是我的哥哥,与我定然是一样的心性,又怎会放下阿姐呢?
自那日后,府里的宴会便没那么多了,更没有别的女子再来乘知院中。哥哥仍然忙碌,只是淡漠的脸上多了一丝别的情绪,我看得出来,他在期待。
我没有再去烦他,只是每日到院门口看一眼,说不准阿姐某日突然就回来了。
今年的除夕他没再陪我过,而是踏上前往古禹的旅程。这是个陌生的地方,他这一去还不知要有多久。启程前,他悄声告诉我,阿姐不久后就会回到我身边。
我目送他离去,盼望他归来那一日。
当晚我少有地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变回了小小的身躯,被哥哥抱着,同阿姐一起在泾州街上游逛。哥哥不知又做错了什么,被阿姐好生责骂了一顿。骂完,她带着愠气问哥哥吃不吃鱼汤面。
醒来后,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我并未觉得失落。因为我坚信,哥哥不会骗我,阿姐一定会回来的。然后我们三个会永远在一起,再不分离。
作者有话说:
本来的确打算在这完结的,应可爱的读者要求,会再写个有孕的番外,明晚更新~
第113章 、番外11
翻过了暑夏天气便一日日凉了下来,骤然季节替换,人难免着凉多病,各大药铺也因此忙碌不已。
傍晚时分,东街仁慧医馆前,戚少麟在马上皱眉瞧了一会儿熙来攘往的人群,翻身下了马。将马鞭扔给庄远,他吩咐道:“备好马车。”
他说完便挤过人丛,大步往里走。
他刚从校场出来,修身的鸦青色便装分外惹眼,柜台后的掌柜一眼便认了出来,忙不迭地绕出相迎,“世子,您怎么来了?”
戚少麟扫了一眼前堂,问道:“夫人呢?”
秦玥对药铺极为上心,这段时日多在此,他这个夫君不知被冷落了多久。
李掌柜答道:“夫人在里屋对账,我这就带您去。”
戚少麟跟着他穿过前堂,途经后院时,见一个半大的少年正在铡药。他斜眸望去,少年清秀的侧脸跃入眼底。
许是觉察出他人的注视,少年抬起头,撞见上方锐利的目光。他略显局促地停下手中的活,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对掌柜问安。
李掌柜挥了挥手让他继续干活,继续往前走。
戚少麟多看了少年两眼,而后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走出几步后问掌柜:“那是新招的伙计?”
他来这药铺的次数并不多,上次还是七月尾,彼时并见这人。
李掌柜颔首道:“是。上个月那孩子父亲病重,前来求药,可他家里穷得连药钱都拿不出。那日夫人正好在这儿,见他可怜,便免了他的药费。谁知他爹还是走了,最后夫人心善收留了他,算是给他一个去处。那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手脚也算利落。”
戚少麟不置一词,没再多问。
这间铺子后面连带着一座小院,最里面的几间屋子不受外边的嘈杂打扰,安静清幽,便辟做了秦玥的书房。
药铺账目虽然详明,可堆积多了,清点起来也难免头疼。秦玥才算过一半,就听见廊下脚步声近,继而一道挺拓的身影立在门口。她微微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戚少麟使了一个眼色,屋里其余人便退了下去。他阖上门,边走边道:“阿玥你成日不着家,还不许我出来寻你么?”
秦玥听着他故作幽怨的语气,唇角浮出一抹笑意,“若是让你那帮下属见到你这副模样,你在他们心中的威信就全没了。”
“自然是只有你才能看到。”戚少麟走到她身后,弯腰埋首在她颈间,伸手合上了桌上的账簿,“看久了眼睛疼,都这个时候了,我们回去吧。”
秦玥推了推他,“你先起来,还剩一些,我算完就走。”
戚少麟将手底的东西一卷,“回去后我帮你算。”
话落,他不由分说地握住她的手,拉着人朝门口走。
秦玥无奈地轻轻抽回手,“我自己走。”
她好歹是药铺的东家,外面人来人往,拉拉扯扯的,被瞧见了多不好。
两人沿进来的路走出,到了院门口,先前认真铡药的少年立时站起对秦玥道:“东、东家。”
秦玥浅笑着道:“阿澜,仔细手,别伤着。”
阿澜喏喏地应了一声是。
戚少麟掠过他微红的脸颊,开口问:“几岁了?”
阿澜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在问他,须臾后才惊觉,“十五。”
不算小了。戚少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语气平缓道:“你适合骑射,不如跟着我去军营历练,比留在这做药徒好。”
阿澜听说过东家的背景,知道这位大人身份贵重,跟着他无疑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机遇。可他仍有些犹豫,并未立刻作答,迟疑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东家。
秦玥淡笑道:“军营的确能磨炼人,你想去便去吧。”
“哦。”阿澜应道,心里说不清是欣喜还是失落。
他目送两人离去,看到一只宽大的手不经意地揽住了东家的腰,护着她避开了拥堵。
秋月高挂,院里的虫鸣在寂夜中此起彼伏。
戚少麟洗净一身校场带回的汗腻,里衣松散地走出屏风。瞥见榻上那双白净的赤足,他皱了皱眉,走过去坐到秦玥身旁,将薄毯盖在她腿上,“怎么还在看?”
为避免她劳累,回府后他就将药铺剩余的账清点过。
秦玥捏着账簿,心思却不在上面,“如侨的孩子就快出生了,我在想要送些什么。”
戚少麟取下她手中的东西,用毯子裹着人,稳稳地抱起她走向床,“左不过是些金玉首饰,不必费心。”
秦玥攀着他的肩,“这是如侨的第一个孩子,不能马虎的。”
“改日我让丁擎宇去库房挑些好的。”
他几步就走到床前,秦玥脊背挨着被褥,似是想到了什么,揪着他肩上的衣料,“戚少麟,你是不是也想要一个孩子?”
之前在侯府时,他就有过这个想法,连汤药都不许她喝。可已经喝下的药伤身,有孕或许不是件容易的事。
戚少麟垂眸看着她,“有你就足够了。”
秦玥回望他,“那如果···”
余下的话被他打断,轻如蝉翼的吻在她唇上停留片刻,沿着下颌往下。她微仰着头,白皙的颈上留下一道湿痕。
“我不在意这个。”戚少麟话语不复清晰,咬开她衣带的结,含糊道:“你若是喜欢孩子,从戚家宗族过继一个来就是。”
从前他想要一个与秦玥之间的骨肉,无非是担忧她会离开自己,借此增加两人的牵绊。如今他们已结为夫妻,孩子之事也无甚要紧了。
秦玥身前一凉,转而又变得温热。烛光明晃,她闭上眼,顿觉其余的感触愈加分明。为分散汇聚的思绪,她轻声问:“药铺那个孩子,你真打算收下他?”
戚少麟吮出一个印记,声音愈渐朝下,“除了丁擎宇和庄远,我手下得力的人不多,他身世清白,若能留为己用自是好事。”
若为着前程,能谋取一官半职自然是比留在药铺好。秦玥顺着他的引导抬起腰,剥离束缚,残有的一丝理智道:“阿澜这么小就没了父母,可怜得紧,他人也机灵,你别亏待他。”
覆在她膝上的掌多使了几分力,沉默少时,轻微黏腻的声响随着话音共起:“不会。”
像是故意的,他比平时更为凶狠,席卷而来的漪澜冲散了神智。秦玥咬着下唇,弄皱了脚下绸料,右手无力地推却他的侵袭,“戚少麟,够了···”
戚少麟起首,卸下里衣,自上而下盯着她泛红的眼尾,接着湿凉的唇印下,缠磨道:“阿玥,我也可怜得紧,你何时怜爱我。”
开春后秦玥的胃口就一直不大好,整日恹恹的,易困嗜睡。
戚少麟月前就被遣派出京去平乱,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惜云见状急忙请来了大夫为她问诊。侯府所请的医师多经验丰厚,凝神把脉少顷,眉头舒展开来,拱手道喜。
当秦玥从大夫口中听到恭喜二字时,愣了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她下意识地覆上平坦的腹部,夹杂着惊喜,心里既而有些慌乱。
遵照大夫的叮嘱,她休息的时候更多了,时常天一黑就卧床歇息。只不过她睡得不算安稳,稍有动静便会被惊醒,脱口而出的便是戚少麟的名字。
“怎么了?”黑暗中,有人回应她,紧贴在她身后问:“做噩梦了?”
秦玥搭着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神智清明后道:“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他的书信前日才到,夜路难行,算下来应当明日午后才抵达京城。
分别一个多月,戚少麟汲取着日思夜想的气息,周身的疲倦瞬时消退。他细细吻过她的后颈,手从衣摆下方探进,呼吸不稳道:“想早些回来见你,赶了两晚夜程。”
指腹的薄茧粗粝磨人,秦玥躬着身子躲了躲,“别···”
潮气混杂着清香,戚少麟整个人翻身笼罩着她,急切地哄道:“阿玥,我洗过了。”
秦玥撑着他的肩,小声地说了一句,随即感觉到上方的人身形一怔,所有动作停了下来。
“什么?”他问了一遍。
秦玥抿唇道:“大夫说,已经两个多月了。”
她身上一轻,片刻后,昏黄的烛光填满了整间寝屋。戚少麟折回,坐在床沿端量着她,眼神缓缓向下停留在了她平坦的腹部。那里一如往常,看不出丝毫异样。
秦玥被他看得不自在,拉上被褥道:“大夫说需得多静养,我要睡了。”
戚少麟这才回过神,如梦初醒般道:“那、那我去熄灯。”
屋里又暗了下去,秦玥向内侧躺,结实的双臂重新小心翼翼地将她环绕。屋内悄然悄寂,若不是枕边的呼吸粗重,她还以为他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到他轻柔的嗓音:“阿玥,是真的?”
秦玥翻过身面向他,轻轻点了点头,“嗯。”
旋即,她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耳边响起戚少麟缱绻的话语:“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还有孩子。”
秦玥性子一向温和,但有了这个孩子后,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易怒易悲,寻常一件小事就能牵动心绪。她心中的不快自然不会对惜云等人宣泄,最后都落在了戚少麟头上。
有着身孕本就辛苦,戚少麟心疼她,平时更是打起十二分的心思,凡事都顺着她的意。吃食照着大夫的叮嘱,兼顾她的口味,蒸煮焖煎各做了几样。谁知菜送到了秦玥眼前,还未动筷,她脸色就暗了下去。
戚少麟见她未有用膳的打算,顿觉如临大敌,小心翼翼地劝她:“阿玥,今天一整日你都没吃多少,再饿下去对身子不好。”
秦玥眉宇微蹙,神色淡淡道:“我不想吃这些。”
戚少麟顺口问道:“那你有什么想吃的?”
迎着他希冀的眼神,秦玥勉强说出了“鱼汤面”三个字。
“天已经黑了,你不便出门,我去给你买。”
总归还是有想吃的。戚少麟松一口气,不假思索地策马出府,直奔街口那家鱼汤面小摊处。然而往常在这守到深夜的摊贩今日却不在,庄远在附近打听了一圈,才知道那人这段时日都收摊早。询问到他的住址,戚少麟带着人往他家里去。
听到敲门声,钱二开门便见到一个衣饰华贵的男子站在外面,往上是略熟悉的脸。他一时想不起这人是谁,狐疑地问道:“这位公子可是走错地了?”
他们只是普通的百姓,眼前人一看就是达官显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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