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它来说肯定很像度日如年吧。
“诶你说,我和萧玦异地恋会不会长久啊?”她像是想到什么,忽然没由来问了一句。
但雨杏不懂异地恋这么现代化的词语。
她注定是在别人嘴里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的。
手里的桂花糕像是忽然不香了,沈祁语起身往嘴里倒了口热茶,就着茶水嚼,却又怎么咽都咽不下去。
她这两天食欲真的越来越差了。
咽个吃的像是要了她半条命,重新躺回软榻上,沈祁语重重叹了口气。
果然呐。
打工真的不容易。
她又有些感慨。
那些明明身居高位,会因为一些事情忙到或者说急道焦头烂额的人,如果还有着很丰腴身材的人,那必定是有鬼。
她以后可以借此判断。
意识随着清风缓慢停顿下来,沈祁语呼吸逐渐变缓,眼看着即将有一个惬意的午休。
亭边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冒冒失失的。
一听就是唯译的。
“祁语姐,急报!”
雨杏慌慌张张,“干什么,娘娘这才刚刚睡着。”
沈祁语睁开眼睛,心里没来得一慌,“什么事?”
似乎有了一股很强烈的预感。
唯译喘着气,“青州那边,开战了。”
沈祁语顿了顿,忽然想到,自己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来过葵水了。
战争真的发生在自己身边时, 恐惧和慌张之感是无法避免的。
即使战争是在青州,是在离自己很远远的地方。
“天子御驾亲征,大绪士兵斗志高涨。”沈祁语居高临下, 一身红色凤袍未有丝毫褶皱, 气势凌人,“即日起,对于战争之事便是朝堂重点,物资运发必有记录手册,手册必到本宫手上。”
“若是让本宫发现有私吞现象。”沈祁语转身,眸中杀意丝毫不藏, “与通敌叛国同罪。”
她无法亲临战场,便只能在资源补给上给予前线最好的待遇。
桌上摆的是上好的补药, 浓重的药味几乎弥漫了整个屋子。
沈祁语放下手中的奏折, 面无表情端起药一饮而尽。
苦得发涩。
难怪前些日子没有食欲,还看什么都不顺眼。
原来是怀了。
三个月的舟车劳顿她不是受寒便是受热,一路上小病几乎没停过。没来葵水她便是当自己内分泌有些不调,再加上回京之后忙到头晕脑胀, 一时间将这个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怀的好啊。
时机到位啊。
她嘴开了光。
一语成谶。
她真是想踹萧玦两脚。
本身上朝就已经够难了。
还得带个球上。
她思及此越发觉得烦躁, 放碗之时不由得用了点力道, 发生砰的一声响。
脸色差得吓人。
唯译和雨杏对视一眼, 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如今他们已经算得上沈祁语身边最为亲近的人, 在生活上是雨杏负责一切,而安全上则是唯译寸步不离。
朝堂上诡谲云涌,但因为曾恒的死, 在玩心眼子上沈祁语也倒是还能应付。且朝内有端木渊做眼, 很多事情便轻松很多。
但也耐不住皇后娘娘心情不好啊....
“娘娘,夜深了, 还是早些休息吧。”雨杏将空碗拿过来,声音很轻,“您现在,还是身子骨重要。”
唯译头点的像打桩机,“对的对的,雨杏说得对!身子骨重要啊!”
那可是怀孕了。
是怀孕了诶!!
那可是陛下的子嗣!
沈祁语冷着脸朝着唯译横过去。
唯译:“......”
危险的感觉。
“若是你们暗卫写信告诉萧玦我怀孕了,我便投湖死了算了。”沈祁语冷冷道:“他正专心打仗,若是因为我怀孕的事情分了心,后果很严重。”
怀里揣着写好的信还没来得及寄出去的唯译:“!!!!”
此言很在理。
还是不要跟陛下说了。
北方的寒意来势汹汹,纵使是有太阳,但风仍旧凶猛。
沈祁语就这样过着日复一日的日子,唯一变化的,大概只有身上衣服的厚度以及小腹隆起的程度。
身上的斗篷越来越厚,越来越多的下人开始连轴转,为了确保皇后娘娘的身子健康问题,就连御医也开始常住宫中了。
沈祁语觉得很满意。
她怀孕本就辛苦,还要受理朝事,若是身边没有人照顾或者情绪没办法纾解,她真的会崩溃也说不定。
所幸她现在看起来气色还不错。
大概是朝臣们看她有孕了也还在上朝且丝毫不含糊,对于她着装打扮方面也都放宽不少。具体提现在她就算披头散发去上朝,也没人会说什么。
甚至于为了照顾她的情绪,下面的人在汇报什么的时候总会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加上一些美丽的....形容词。
毕竟谁也不知道皇后娘娘若是生气了或者难过了会发生什么。
没人敢试。
这么看来,全世界都在让着她。
她其实也沉在周围人对她的爱或者忍让里。
除了萧玦。
也就是她肚子里孩子的亲爹。
暑去冬来,除了那封书信,他们没有任何联系。
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沈祁语都会觉得自己心态是真的很好。之前在现代的时候,同一个办公室的年级主任就因为不能经常和自己男朋友见面而导致最后掰了来着。
说是接受不了异地恋。
那她和萧玦现在算什么呢?
毫无联系的....异地夫妻?
手上忽然被塞了一个暖手袋,沈祁语一怔,回过头看到来意时又微微勾了唇,“娘。”
“怎么独自对着外面发呆,累了一早上,不休息一会吗?”何夫人为她提了提斗篷,“本身就畏寒,还往窗边跑。”
带着关心的责怪沈祁语其实已经听了有一段时间。
她初次怀孕,也没个什么经验,考虑到身边没有萧玦,沈祁语也不太敢用宫里的人。思来想去,便还是把自己娘接了过来,由之照顾。
何夫人其名何月忆,这辈子就两个孩子,一个是正在青州保家卫国的沈天昱,一个是在皇宫怀着孕掌政的沈祁语。
两个都是心头肉,两个都身负重责。
她这个做娘亲的本来其实什么都做不了的,家女嫁作皇后,按道理来说其身份和她已经是云泥之别。纵使是见面,也是需要行礼喊声皇后娘娘的。
只有皇嗣之事,便更是她无法插足的事情了。毕竟是皇族血脉,她若是多接触一点,让人说了闲话也是不好的。
但如今实在是特殊情况,祁语如今信得过,且对生孩子有经验的人实在是不多了。
“马上就要到落雪的时候了。”何夫人轻声道,“这个冬天大概会比以往的冬天还要更冷一些。”
沈祁语不解,“娘怎么知道?靠风可以感觉出来?”
何夫人摇头,“以前你爹经常外出征战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偷偷带上了我。”
她轻轻笑着,“我那个时候还未嫁给你爹,是从南方偷跑着跟着他的。他告诉我,这里的秋天越是温暖,冬日便越是严寒了。”
沈祁语听着还觉得很惊讶。
在她的印象里,自己的娘是个很温柔的女子,说话总是温声细语,做事也很有条不紊,看着实在不像是很活泼的样子。
没想到年轻之时还与自己的父亲有着这样的故事。
她轻笑一声,“那我可真是您亲生的。”
她又将视线投往窗外,语调里有无奈,也有怅然,“我若不是皇后,不需要掌政,我大概也会溜到青州去,在萧怀陵帐中住下了。”
可哪有什么如果。
她如果不是皇后,还有什么喜欢萧玦一说。
“别担心,陛下可比你那只会挥枪打仗的爹聪明多了。”何夫人将窗户微微关小了一点,“有勇有谋的将士在战场上往往是中心地位,陛下的能力你还不知道吗?”
知道的。
她知道的。
从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她就知道。
所以她才会这么努力地替他掌政,替他守好一切。
为他,也为自己。
但最重要的。
是为大绪黎民。
而不负众望的,在天彻底黑下去的时候,京都收到了自战以来的第一条捷报——
陛下带领大绪将士,连破翼国三座城池。
沈祁语拿着信的手都在抖。
像是终于拿到了一张念想,又像是终于狠狠松了一口气。
但说到底,其实是对萧玦决堤般的思念。
孕妇情绪就是很不稳定的。
沈祁语边哭边想。
桌上的宣纸被晕开了一点墨痕,三两下之间便将原本的字迹晕得看不清原本的样子。
一点,又一点。
伴着闷哼声。
血色渗透绑带,萧玦咬着呀,因为忍着疼,面色在烛光下显得扭曲。
他看上去黑了点,整个人也更加壮实了一些。身上的疤痕多了几道,在劲瘦的肌肉上看着格外明显。
是上战场时受的伤。
“陛下,忍着点。”沈天昱皱着眉,“等会会有点疼。”
萧玦嘴唇泛白,强忍着道:“拉。”
他腰上被划了一个很大的口子,因为伤在需要活动的地方,包扎需要系的格外紧一点。所以一旦用力就会很疼。
他伸手将桌上的信挪到一旁。
那是沈祁语写给他的回信,不是很长,但仅是那字迹,都会让他止不住地眼眶泛酸。
他和她的祁语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了。
战争残酷,破坏了太多家庭。
每日从绍岗处往外看,入眼之处除了尸体几乎什么也看不着。此次二打一着实费力,十万将士不得不精分,留着一些抵挡雨果与大绪的豁口。
援兵还需些日子才可以到,绝不可给雨国可乘之机。
好在往大翼这边的线还算胜利,前方无忧,只盼不要出什么岔子。
京都大概已经很冷了吧。
祁语大概又在抱怨了,她本就早上难得起来,如今一入了冬,大抵是不愿意从床上起来的。
肯定又想踹他了。
算着时日,快要过年了。
祁语的生辰也要到了。
依照大绪习俗,年是如何都要过的。
以前他和沈祁语的年,过得总是仓促又敷衍。那时他觉得自己心无所依,和谁过年都是走过场,便觉得还不如不过,一个人闷在那养心殿里,不去看外人的热闹,自己便也觉得不孤独了。
那个时候不懂事,将祁语一个人丢在后宫里。
而如今,他真的好想好想和祁语一起过年啊。
吃顿红白相间的年夜饭,听雪落的声音,看烟火的绚烂。
他本来也是可以牵着她去看带着幸福之味的万家灯火。
他每一次都在即将触碰到幸福的时候被一脚狠狠踹进漆黑的深渊里。
皇位本来是可以不用夺的,如果娘亲没有死在那场她自己蓄意放的火灾里。这场战本来也是不用打的,如果不是曾恒和敌国通信.....
唯译寄过来的信,一张纸叠着一张纸,很详细地说了祁语如何整顿朝堂,以及曾恒下场。
其实也没那么气。
这不是自己妻子给自己出气了么。
只是,他朝着最上面的字看过去。
“娘娘很辛苦。”
他的祁语。
辛苦了。
只是前路依旧坎坷,他身后还有他要守护的她和万家灯火。
若是帝王临阵脱逃,大绪士兵作何感想,大绪子民如何安心。
他注定是要带领大绪士兵打赢这场战争的。
身上的伤还在微微渗着血,即使上了麻药疼痛依旧清晰可感。
他将沈祁语写的信轻轻捏在手上。
他很想她。
临近冬月的时候, 京都落了第一场雪。
那雪落得沸沸扬扬,仅仅一个晚上,便压弯了养心殿门口的细枝。打开门看过去, 除了雪白, 肉眼很难再见其他的颜色。
太冷了。
沈祁语穿得极厚,这会把自己包得有点像个球。
她肚子如今已经隆起来了,但外面那么多层衣服包裹下倒也看不出什么。素净的小脸被纯白的裘狐托着,与这雪景融合得很是和谐。
大绪冬日上朝按照现代的说法,其实有员工福利一说。
因为实在太过严寒,原本的每日一朝如今改成了每三日一次。朝堂正常运转之下琐事其实已经不多, 如今举国上下皆以战争为主,其他的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沈祁语偶尔还是得和一些小狐狸斗斗心机, 装模作样地附和。
她现在算是知道了, 纵使是帝王也会有无奈之处,朝臣和帝王互相制约,并不只是开玩笑的说法。
不过好在还有端木渊,她轻松很多。
国家有战事也不能停止过年的习俗, 只是今年的年注定要比以往的年过得要难过一些。
观星台上的风要格外大一点。
沈祁语带着帽子, 看向远处时没忍住眯了眯眼睛。
街道上张灯结彩, 看着喜庆得紧。现在正是午膳之时, 百姓家中冒出股股炊烟, 是满满的人间味道。
沈祁语将手捂在肚子上,表情很是平静。
“下去吧祁语。”何夫人挡到她前面,“孕妇受不得凉, 你身子骨本就差, 看一会便好了。”
沈祁语怔了怔,笑着点点头。
她这段日子情绪很稳定, 除了偶尔晚上的失眠,日子过得并不算太煎熬。
只是她今天忽然想上这观星台看看。
印象中的萧玦总是淡薄,万家灯火绚烂之时,他即使一个人待在养心殿里也不会主动去后宫中寻热闹。有时候心血来潮,便会来这观星台,看他所守护的万家灯火。
一看就是一两个时辰。
明明风那么大,他却看得那么认真。明明是个观星台,他却拿来往下看。
也不知道这年年都可以看到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所以她也想看看他所看的东西。
如今一眼望过去,当真是好看得紧。
她大概也会年年都上来看看,怀着三人一起来看的愿望。
“明日娘陪祁语去趟广灵寺吧,我想给萧玦和腹中胎儿求个平安福。”沈祁语坐上马车,说话又轻又缓。
何夫人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其实这段时间大家都可以看得出来,沈祁语变了很多。
她变得沉默寡言,变得....真的像一个大家想象中的皇后。
往日活泼好动的性子像是被她藏起来了,即使偶尔笑一笑,那唇角弯起的弧度也从未真的抵达过心底。
因为她知道什么时候该笑,于是她便很配合地笑了。
她肩上压着千斤责任,她腹中怀有心爱之人的孩子。
所以她小心,她谨慎。
她把真实的自己藏了起来。
从前唯译同她打趣的时候她还会跟着闹两句,自从入了寒,那便更是连开口都不愿意了,只会淡淡给唯译一个眼神,然后又将注意力集中到正在做的事情里。
她确实是精神稳定。
但她一点也不快乐。
广灵寺的和尚迎接她的方式比迎接神仙还要隆重走心,一套流程下来,沈祁语几乎什么都没做,就绕着大堂走了几圈,跪着磕了几个头便算结束了。
那和尚说心诚则灵,和善的样子看着不像是说谎。
沈祁语便信了。
她心之诚,山川日月皆可见。
系满红色绸带的许愿树仍旧安安静静伫立在那里,看着与一年前的样子并未有什么不同。只是之前在这里遇到的奇怪和尚如今她是如何都等不到了。
所以她现在有点怀疑,缘分二字的含金量,在这个时代是否真如前人所说那么奇妙。
亦或者说,她来到这个时代是否真的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娘娘可有什么想写然后系在这树上的?”雨杏手上拿着全新的红色丝带,笑得很柔和,“听说这树灵得很呢,百姓们有什么愿望都往上面写。”
本就粗壮的树枝因为系满了丝带,肉眼看上去便像是又大了一圈。人站在这树下,从远方看过去,便显得格外渺小。
这么大一棵树,也不知道顶端的丝带是怎么系上去的。
沈祁语沉默了一瞬,摇了摇头。
沈祁语已经写过愿望了,如今看来,好像也实现了。
她所有的愿望,都藏在了她手中紧握的平安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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