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成年人,分寸肯定还是有的。
但在这就不一样了。
在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再说狠点。
不是你国破就是我家亡。
明明是随时可能丢掉小命的情况, 沈祁语却还有时间品味一下。
倒不是说她心大, 她其实胆子小得很。
只是如今都已经流落到这个境地了, 她到这哭闹不仅起不到什么效果, 还很有可能被狠狠羞辱一番。
那南旭的声音听着就不像是能说出什么好听句子的样子。
况且她这个时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要杀她早杀了。
装还没醒就是她的保护色。
也许是被戳中了软肋, 南旭这话掉在地上之后马车里便安静下来,沈祁语想多弄点线索都没办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外马鸣声刺耳。
大概是到了目的地。
她被踹了一脚。
“该醒了。”
沈祁语:“......”
真的有点....应该说, 很不体面。
她沉默着坐起来, 正想着伸手拿掉眼睛上的布,可才刚抬起来, 手便在半空中被握住了。
“皇后娘娘,不可以哦。”南旭笑着道。
“.....”沈祁语抽回自己的手,同样也笑了一下,“怎么,没在州牧府杀了我是打算让我在这里下马车的时候摔死是吧?你可真有兴致。”
南旭脸上的笑并未僵住,“可皇后娘娘,我就算是让你在这里摔死,你也丝毫反抗的能力也没有啊?毕竟你可是沈家唯一一个没有学武的宝贝小姐呢?你说对吗?”
沈祁语:“......”
真是有够变态的,像那个什么私生饭一样,把自己的信息调查得一清二楚。
沈祁语不想理人,明明什么也看不见,还是一股脑着往前面冲。
有本事就真的让她在这里摔死。
到底是有人在下面握住了她的手,“脚下是木桩。”
沈祁语不说话,脚底下踩得稳稳当当。
如果这是她刚穿越过来时的处境她兴许还会有些慌不择路,但她在萧玦身边待久了,这种场面还真吓不着她。
这分明是有事需要她才挟持她的,不然怎么又是皇后娘娘又是扶她下马车啊?
她又不是傻子。
若她真只是个用来威胁萧玦的棋子,先给她一番折磨再给萧玦写信拿什么东西来换不更好吗?还能在她身上撒气呢。
眼前人的声音她认得出来,不是什么她爱听的声音。
双脚稳稳站到了地上,沈祁语将手从和风手里抽出来,淡淡问:“什么时辰了?”
“寅时。”南旭在她身边附和一声。
明明对她说话很不客气,但偏偏有问有答。
凌晨了。
沈祁语心想。
看来还在梨幽城内。
这臭小子大概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这里,也不知道藏哪个犄角旮旯里了,之前的士兵们既然没找到他。
“你准备什么时候让我把眼睛上的东西摘下来?”她平静道:“我若是一直当瞎子,你应该没办法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吧?”
眼睛还蒙着,已经开始威胁人了。
把南旭听笑了。
“我说皇后娘娘,自马车上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就没端下来过,是还没搞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吗?”他抬手,在任何人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将沈祁语脑后的丝巾狠狠扯了一把。
沈祁语:“嘶......”
她的头都像是要被勒断了.....
这是在给她下马威呢。
没什么用。
“都是聪明人,你也别到这跟我搞什么威胁人的戏码了。”她也不动,“若真是要杀了我你早就杀了。”
倒不如直接说出绑她来这的目的,指不定她心情好一下子便答应了。
“皇后娘娘果然玲珑心。”南旭道:“不过呢,还是先请娘娘去地牢里休息休息吧,毕竟舟车劳顿,娘娘肯定也累了。”
沈祁语:“.....”
这人真是轴。
弯弯绕绕了不知道多少次,沈祁语被人推到某个泛着霉味的空间后,身后响起了落锁的声音。
哦,到地儿了。
这下可以把头上的东西摘下来了吧。
明明是夏天,这里却透着阴凉。若是待久一点,觉得冷大概也是正常的。
沈祁语捏着自头上拆卸下来的白绫,绕着周围看了一眼。
得亏她晚上是准备批完奏折再去沐浴,所以此时身上的衣物倒是完整。
两个狱卒眼光有些不怀好意,像是想着什么又不敢,对着沈祁语只敢上下打量。
沈祁语冷笑一声。
不过也不怪他们,毕竟如此姿色的女子实在难见,对于常年流连于烟花柳巷的人诱惑力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不过不能动啊,上面的人特地吩咐过了,只能吓,不能来真的。
沈祁语心想。
当真是身心俱疲。
捂着她的眼睛就是不想让她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想让她知道通往这地牢的路径是如何曲绕,一通弯弯绕绕下来,她还真的变成了毫无方向感的迷茫之人。
或许是因为她对这里有印象才让蒙住她的眼睛?
......算了,不知道。
她朝着周围看了眼,寻了个还算干燥的地方坐下闭上了眼睛。
她不怕。
外面还有萧玦呢。
萧玦啊萧玦。
快来救我呀.....
而此时的萧玦正策马疾驰。
梨幽城到边境的距离不算近,策马约莫三日的时间。边境之事向来紧急,为了不耽误时间尽快回来,他此番前去甚至没有在驿站住下,而是选择连夜赶路,一刻都不曾懈怠。
直至他看到了后方正红色的烟火。
那是暗卫紧急通报的信号。
虽不是来自梨幽城,但正正是梨幽城方向。
暗卫内,非事态紧急不得放红色烟火....
那一瞬间,他只感觉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握着缰绳的手都有些发抖。
“中计了,回梨幽城。”
他策马疾驰的速度那样快,生生将后面跟着的侍卫甩得不见影子。
根本没有什么边境有乱一说。
梨幽城那边恰好在暗卫前往翼国和自己前往边关的时候出事儿,除了针对沈祁语,萧玦几乎想不到什么别的可能性。
州牧府的戒备更森严了一些。
萧玦自马上下来,没理任何人的参见,疾步往内院走。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了,身上的低气压和杀意丝毫不加掩饰。
又或者说,根本掩饰不了。
他现在就是真的很想杀人。
或许以往和沈祁语待着的时候别人会觉得他看着还算温和,很容易便会被表面的平静将心里曾对萧玦的那份畏惧掩盖过去。
好像这些天大家都忘了,真实的萧玦是很辣的、杀人不眨眼的、高高在上的皇帝。
皇后娘娘貌似是陛下情绪的开关,陛下所有的暴戾和狠辣都被皇后娘娘无声地化解掉了。
“封锁梨幽城,全城戒备。”萧玦一眼都不看唯译,语气冷的如腊月寒冰,“调集所有城内兵力,给我一寸一寸地搜。”
他要把着梨幽城翻过来。
卧房内的荷花仍旧开得很好,走得近了,还能闻见清香。
这是他昨日早上给沈祁语摘回来的。
就只是昨日。
砚台上的笔墨还没干,铺开的信封上还留着秀气的小楷。
“国之繁荣,应当系之于民。故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因为用力,他指尖有些泛白。若是细看过去,会发现他微微有些抖。
很典型的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是唯译的错。”唯译跪在一旁,眼眶也有些红。
他已经一夜未眠了,绕着梨幽城不自动跑了多少圈,但始终没有线索,“我若是立马察觉出来祁语姐的称呼和暗语......”
萧玦捏着那张纸,没说话。
早在刚到州牧府的时候便已经有人跟他说了来龙去脉,他只觉得烦躁。
那是一种想杀人却不得不憋着的矛盾感,生生折磨得他快疯掉。
“先找人。”他低声道:“找到人了再去领罚。”
“.....是。”
沈祁语是被一阵铃铛声吵醒的。
她睁开微红的眼睛朝着牢门口看过去,因为有些难以适应光线,眼睛微微眯着。
“哎呀皇后娘娘,萧玦的速度可真是快呢。”南旭摇着铃铛,“这会全城戒备了,还真是让我有些寸步难行。”
沈祁语就这么看着他。
“但我这次邀请娘娘来这里也没有什么恶意。”他忽然笑了,声音也猝然低下来,“只是想报一下当初被你和陛下忽悠的仇罢了。”
更何况他被耍的有点狠。
但这跟她沈祁语要吃皮肉之苦没有半点关系, 她虽然身体还算健康,但到底只是个细皮嫩肉的女子,若要真的在南旭手上吃点苦头, 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出去。
“从头到尾忽悠你的只有陛下。” 沈祁语神色很真诚, “跟我沈祁语有什么关系?”
那她顶多忽悠了一下他的手下,这过程中根本没有跟南旭有什么接触啊。
南旭没说话,沉默两秒后忽然笑了。
“你大概是忘了。” 他语气有些恶狠狠,“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想起来。”
沈祁语一顿。
他这么生气,搞得她还怪心虚的。
牢房阴冷, 唯一可以通往外界的道路只有一条狭小漆黑的走廊。大概是外面门没关,有阵风吹过来, 惹得墙上的蜡烛晃了一下。
沈祁语只觉得耳边响起来一道撕风声, 紧接着余光便瞥到一个手掌迅速朝着自己挥了过来。
!!!!
什么!狗东西竟然要打女人!?
但那巴掌并未落到沈祁语脸上。
雷声大雨点小。
那巴掌离自己的脸只有毫厘之差时忽然收了力道,在自己脸上轻轻摸了一把。
“想起来了吗?”南旭笑着问了一句。
沈祁语看似不动声色,“......”
如果非要说的话,那确实想起来了。
那日她同萧玦去游湖的时候确实是借着公主的身份狠狠删了南旭一巴掌来着。
只不过她根本没怎么回忆, 下意识便把这件事忽略了。
这人记忆还怪好的。
这就显得她有点傻。
“南公子人这么大方。”她弯唇, “想必不会同我计较的吧。”
南旭不说话, 只是将她往一旁的刑架上推。
那架子上的铁链子真的狠狠刺痛了沈祁语的眼睛。
是真的很怕。
上次只是被一把刀划了一下胳膊就把她疼得龇牙咧嘴的, 这要是上了刑架还得了?
不行, 真的不行。
“好了,我妥协了。”沈祁语叹了口气,“我这人还真的吃不得什么苦。”
她转了个身脱离南旭的推搡, “这样吧, 你也别对我用刑了,我可以跟你合作一下, 给你一点关于萧玦和大绪的消息。”
南旭顿了一下。
他似乎是觉得有趣,他竟然可以在沈祁语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自怡红院和他的据点被萧玦抄了后,他这些日子一直都冒险躲在梨幽城没离开过,对绪国帝后二人的事情也有点了解。
挺恩爱的。
但沈祁语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也别担心我会反水,毕竟我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什么情况该做什么我自然能考虑清楚。”
她微微一笑,“当初若不是萧玦威胁要杀了我,我也不会跟着他来青州啊。舟车劳顿,很辛苦的。”
她长相本就很锋利,从面相上看,她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极为精明的女人。
如今她稍微装一装,便很容易就给南旭她只是一个选择利益最大的女子。谁能保护她她便效忠与谁,谁能给她她想要的,她便跟着谁。
且这个条件对南旭确实是有着很大的诱惑力,他选择对沈祁语用刑,除了报报仇,也确实有让她对萧玦和绪国消息屈打成招的意思。
倒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但他不是笨蛋,基本的脑子还是有。
“你还真是张嘴就来。”南旭道,“就为了不吃这皮肉之苦。”
其实就是想看看诚意的意思。
沈祁语如何不知道呢。
“你知道青州是绪国新政的试点地区吧。”她拍了拍袖子上的灰漫不经心道:“这个政策从开始的提出到现在的施行,全都是我带着萧玦在做。”
她抬头,笑道:“我可以把这个政策的所有东西都告诉你。”
表面看着游刃有余,其实很虚很虚。
她在赌,赌南旭对这个感兴趣。
“可以啊。”南旭看着她,“那先请皇后娘娘打个草稿出来?”
他当然乐意。
只不过呢。
得做点更加保险的事情。
傍晚时分,天边的晚霞简直是要烧起来。
唯译拿着张纸慌里慌张地跑进了州牧府的里院,“陛下!发现了这个!”
萧玦原本正在看信的手狠狠一顿,因为紧张和害怕手指不自觉用了点力,将纸张的边缘捏得泛了皱。
他怕看到些不想看的东西。
好在唯译手上的东西只是一张纸,不是什么带血的物品。
“这是祁语姐的字迹。”唯译喘着气儿,“实在城里最繁华的街道发现的,现在到处都在传祁语姐通敌卖国,百姓们已经.....”
他低头,“已经在对祁语姐破口大骂了。”
萧玦沉默着将那张纸接过来。
那上面的字迹他确实熟悉,内容也很熟悉。
是新政的施行要点。
他没管,几乎是字字斟酌,句句钻研,企图从这些字句里找出点沈祁语的求救信息出来。
但失败了。
想来也是。
她定是在南旭的监视下写出这些句子,无法在南旭眼皮子低下写出什么花样出来。
通敌卖国。
沈祁语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向来多疑的帝王在听闻沈祁语卖国的事情第一时间不是怀疑,而是对其保持绝对的信任。
他没觉得自己这样很不可思议。
“沿着这张纸的线索找。”萧玦冷冷道,“别让他们太轻易的死了。”
而与此同时,在城市另外一端的沈祁语正冷着脸听南旭讲他的骚操作。
“你说萧玦看到那封信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南旭指尖点了点沈祁语桌前的宣纸,“皇后娘娘会不会被迫和我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呢?”
沈祁语心说。
只是心说.....
“萧玦生性多疑你不是不知道。”沈祁语放下毛笔,将刚刚写好的东西递给他,“纵使我回去了,想必也是没法在萧玦手上活下来的。”
萧玦留给别人的固定印象大多都是负面的,且多疑这个点简直是在所有对他有了解的人的脑子里根深蒂固。
改都改不掉的那种。
但沈祁语不担心。
萧玦不相信谁都可能,唯独不可能不相信自己。
因为她从未对他有过叛变的想法,在他身边也没有很可疑的行为。
一向坦坦荡荡,萧玦就算对她有怀疑,也不会怀疑到通敌卖国身上。
萧玦喜欢她。
这是她目前最有力的保命保障。
但南旭对萧玦的印象还停留在前者身上,他笑出声,看着似乎真的很开心,“沈祁语啊,我还真是对你刮目相看。”
他忽然转过身,看向沈祁语的眼神里带上一股疯意,“你又聪明又美丽,不如一起回大翼做我的皇后如何?萧玦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
真的很像个神经病。
这是沈祁语的第一反应。
她没忍住又朝着南旭的脸上看了好几眼,内心又将萧玦的颜值夸了好几遍。
萧玦那颜值,她就算不喜欢他,那嘴她也是可以亲得下去的。
但反观南旭.....
她真的不太行。
“好啊。”她欣然答应,像是很识大体,“绪国是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那我便去看看大翼的风光吧。”
得出去啊。
不出去怎么有机会跑啊。
不出去怎么有机会被找她的士兵发现啊。
总不能一直被困在这个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里。
来来去去都被捂着眼,把她带到这个房间便将她禁足于此。
被关的滋味她真的受够了。
虽然只有一天,但也足够令人心惊胆战。
梨幽城内现在想必满城风雨,按照萧玦的性子,为了找她定然会把梨幽城翻过来的。
只要她有机会出去....
如今印着她字迹的纸已经被传出去,虽然百姓反响不好,但是往好的地方想,萧玦至少知道她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