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码头看看, 不下海。”海珠脚步不停。
待她走过,食肆里用饭的守卫也相继结账离开,脚步沉沉却面带兴奋, 跟在海珠后面往码头去。
“我去码头看看, 饭给我留一碗,你跟孩子先吃, 不用等我。”沿街住的渔民飞快走出门, 他媳妇追出门说:“不准出船打渔,命比银子金贵。”
“我不出海,我去码头看虎鲸, 昨夜听说去年来过的那群虎鲸又回来了, 不知道今早会不会过来。”话刚落,一只布鞋斜愣着砸过去, 前一刻还温言暖语的妇人大骂他是自私鬼:“让老娘在家带孩子做饭,你跑去看虎鲸,我不问你不说是吧?”
“走走走,一起,不做饭了,待会儿去早肆吃。”男人捡了鞋走过来,给媳妇解了围裙,夫妻俩一起出门。
此时码头上已经站了不少人,都是闲来无事的人来看热闹,而不远处的海底,独鲸跟虎鲸群相遇了,两方经过一番交流,合成一队继续向北行,当岸上的说话声传来,鲸群鸣叫着喷水,海面升起一道道水柱。
“来了来了,快看,虎鲸群过来了。”
拿着笛子的姑娘兴奋地望着海面,当虎鲸露头,她拿起笛子吹去年的曲子,海里的虎鲸一个个冒头,喷着水柱盯着岸上的人,当熟悉的曲调响起,它们也跟着和鸣。
海珠坐在船尾托腮,人看鲸的热闹,鲸看人的热闹,一大早的,两方都高高兴兴的。她正敲着膝盖打拍子,一个低头看见海面下游来一个黑影,她站起来往后退,下一瞬,虎鲸含着魔鬼鱼窜出水,它低鸣一声,嘴巴张开,带着一排齿印的魔鬼鱼吐在了船板上。
“昨晚拔箭的酬劳?”海珠瞥了眼死的不能再死的魔鬼鱼,鱼身已经被虎鲸的利齿洞穿,她拿起尖头铲先剁去骨刺,再将魔鬼鱼剁成小块。
虎鲸安安静静半浮在海面看着她动作。
船上又来了人,海珠扭头看过去,是冬珠、风平和长命,他们兴奋又小心翼翼地靠近船尾。
“嘻嘻,它长得真壮啊。”冬珠搓手。
船尾的虎鲸偏头,它长鸣一声,潜下海含口水,在人探头往船下瞅的时候,它突然冒头冲人吐水,冬珠、风平和长命吓得尖叫又跺脚,它像恶作剧得逞一般张嘴哈气,模仿人哈哈大笑。
“它在笑,太可爱了。”冬珠抹去脸上的水,激动地说。
“大姐,能摸它吗?”风平跃跃欲试。
海珠让出地方,指着船板上的鱼肉说:“扔进海里喂它吃,别摸它,也别靠近它,它力气大,稍稍一拽你就掉海里了。”
此时一头幼小的虎鲸露出水面,冬珠指着它说不出话,原来大鲸刚刚是在喊孩子啊。
“来,快吃。”长命挑坨小块头的鱼肉抛给小虎鲸。
“它应该还在喝奶,可能不吃鱼肉。”海珠说。
“喝奶?鱼也喝奶?”长命惊呆了。
“它们不是普通的海鱼,虎鲸跟海豚都是哺乳幼崽的。”海珠捡起船板上的鱼肉全部扔进海里,大虎鲸沉下水一口一口吞食,它在海里游来游去,海水晃荡,震得楼船也跟着上下起伏。
码头上的人越涌越多,海水退潮了,虎鲸跟着潮水往后退,它们逐浪跳水,引得岸上的人声声尖叫。
“今天不卖饼了?”海珠偏头问。
冬珠摇头,说:“明天再摆摊,今天先看虎鲸。”
街上的摊子挪到了码头,吃的喝的玩的,甚至有人拉了木板凳来卖,生意格外红火,大家买了小板凳坐在码头,再买斤瓜子买壶茶,吃着喝着看虎鲸在海里跳跃、鸣叫。
海珠要走,刚下船就被人拉了回去,“海珠你别走,你走了虎鲸群也要走。”
“对,你要做什么你说,我让我家小子去给你跑腿。”
海珠无奈,只好继续坐在船上。
日头一点点升高,东西两个方向驶来了渔船,渔村的孩子坐船来镇上读书,但海里堵着有渔船两三倍大的虎鲸,渔船不敢靠近。
“你们下船,我开船把虎鲸引开。”海珠跟船上的小孩说,再有一会儿还会有商船停靠,虎鲸不能在码头久待。
“小姑姑,我们也跟你一起去。”长命说。
“对啊,姐,我们今天没事,跟你一起出海。”冬珠也跟着说。
“行。”海珠往船下喊一声:“叔,帮我拔船锚,我送虎鲸回深海,再有一会儿商船该来了,不能让它们耽误我们做事。”
“也是。”男人走来拔起船锚扔船上,同时船帆扬起,楼船迎风飘了出去。
冬珠、长命和风平趴在船舷上看船驶进虎鲸群,它们沉在水下,硕大的黑影从船底游过,水下响起一声空灵的幽鸣,其他还在跳水的虎鲸相继沉下海,跟着船离开。
“小姑姑,你天天在海上过得什么日子啊?太精彩了。”长命感慨。
海珠笑了,说:“的确精彩,还是你无法想象的。”
“你写本书?把你在海上的经历写出来,我们也长长见识?”长命冒出一个主意,越想越觉得可行,央求道:“小姑姑你动笔吧,如果不是你说,我都不知道海底的鱼是喝奶长大的,是不是真的啊?”
海珠有一瞬间的心动,但又觉得没必要。
“姐,你写吧,你在海里见的东西多,什么有毒什么没毒,最好再配上图,到时候刊印了拿去官塾,比老人口口相传的效果可好多了。”冬珠念过两年多的书了,接触过三个夫子,也去官塾旁听过,深知书籍的影响,一个人做了多少贡献,口口相传会变味,会随着时间被遗忘、被取代,但书写在纸张上的不会。
“行,我回去了琢磨琢磨,要写书我还得再学习。”海珠说。
“快禁海了,你以后跟我们一起去听夫子讲课,有不懂的地方多问,而且长命家也有好多书。”风平热情地传授经验。
船上的人说得热闹,不料船尾突然被撞,船上的四人没站稳,踉跄着摔趴在船板上,还不等人站起来,两头虎鲸合力推着楼船换个方向跑,船帆已然没了作用,虎鲸推船宛如人推门,轻而易举就撼动了。
“它们要做什么?”长命此时心里生了害怕。
海珠扒着船舷站起来,越过船舷发现原定的方向海面起了漩涡,虎鲸应该是发现了不对劲,它们懒得沟通提醒,直接暴力行动推船。她走到船头扭动船帆,船帆变了角度,船飘离的方向也变了,但虎鲸还在水下出力,船行驶的速度赶上狗撵的了。
“行了行了。”海珠大声喊,她拍着船舷提醒:“别推了,我该回去了。”
一头大虎鲸撞开两头推船的虎鲸,它直接截停楼船,张开大嘴给海珠看。海珠走到船头降下船帆,又走到船尾凑过去看虎鲸的嘴,它的这口牙她眼熟,去年还只是磨秃了,今年直接磨平了,一排牙还黑黄黑黄的,牙缝里塞着鱼肉。
“哕——”海珠被熏得扭头干哕。
“哕——”海里响起长七八短的干哕声。
海珠:……
她用袖子捂住口鼻,撸起袖子伸手去虎鲸嘴里摸,看得见的地方没伤口,看不见的地方没骨刺。她收回腥臭的胳膊,瓮声瓮气地说:“舌头上没骨刺。”
虎鲸嗡鸣一声,它焦急地用舌头抵牙,又发出嘶嘶声,张大了嘴靠近海珠。
“牙疼?”冬珠探着头瞄一眼,说:“是不是跟咱奶一样牙疼?”
“或许是。”海珠想了想,她走下底仓拿来铁铲和铁耙,没有刷子就折几根竹片,先用竹片给虎鲸剔牙,堵在牙龈里的鱼肉挑出来,虎鲸舒服地嘤嘤叫。
“臭死我了。”海珠偏过头干哕,“我这是做什么孽?”
长命嘿嘿笑,他跟风平提半桶水来,踮脚扶着桶底往虎鲸嘴里倒水给它漱口。
“姐,我找来了这个。”冬珠从底仓拿了盐罐,又去二楼撕了件旧衣裳,兴致勃勃地说:“我给它洗牙。”
姐妹俩一人把守一边,一个剔牙一个用布沾盐擦牙,剔出鱼肉的牙龈流出血,沾了盐又疼,它一会儿嘤嘤嘤,一会儿嘶嘶嘶,每当哈喇子流出来,长命和风平就往它嘴里倒水冲洗。
一直忙到日上三竿,水下的虎鲸轮换着去捕食,船上的人却没歇,四个人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到现在没有力气再说话,胳膊举得酸疼,手都被它的口水泡起皱了。
“行了,干净了。”海珠垂下手,拍着虎鲸的腮说:“滚蛋吧。”
冬珠也扔了脏兮兮臭烘烘的布,退了两步离开船尾。
大虎鲸咚的一下砸进海里,水花溅起,楼船晃动,它在水下吞口水,欢喜地嘤嘤叫,在水里又是翻滚又是喷水。
“看样子是舒坦了。”长命往水下看,说:“小姑姑,我们回去吧。”
“行。”海珠撩水洗手洗胳膊,刚要去升帆,船尾又来了头虎鲸,它先是吐条巨型石斑鱼,后张开大嘴嘤嘤叫。
“我们要回去吃饭了,有事明天再来。”海珠毫不迟疑地升起船帆,楼船原地调头,下一瞬离开虎鲸驻扎的海域往北而去。
送了礼却没被服务的虎鲸要去追船,体型最大的虎鲸长鸣一声,它衔了飘在海面上的布丢给大女儿,嗡了一声带着鲸群离开。
独头鲸半途跟鲸群分别,它奔去深海找族群,谁家没有烂牙的老祖宗啊。
之后的日子每逢天晴,海珠都要带着找木匠定做的竹签和猪鬃刷以及大罐粗盐出海去给鲸群洗牙,有它们在,她也不担心遇到漩涡和台风。
上午给虎鲸刷牙,下午处理虎鲸送的谢礼,晚上带着鹦鹉去听夫子讲课,闲暇的禁海期,海珠却过得无比忙碌,却又充实。
远在西南角的韩霁也日日忙碌,他带着装扮成渔民的将士和本就是渔民的人一起在海上追击贼船,大理那边过来掳人的贼船再三折戟,人死在大海,船转手卖给琼崖的岛民,他们修葺翻新后,带着满船的货物直奔广南。
忙碌的日子一晃而过,八月十六,韩霁彻底放手西南角的军务,他急匆匆回府城,修整一天又载着满船的聘礼来永宁下聘。
他到的时候正值傍晚,走进青石巷看见落在树上听人唠嗑的鹦鹉,他高声喊:“鸟,快过来,我给你带了吃的。”
鹦鹉偏头看过去,牛气冲天地问:“你谁啊?鸟不认识。”
第222章 媒婆鸟
热脸贴了冷屁股, 韩霁也没介意,他笑着跟街坊邻居打招呼,眼睛瞟向巷子里的某一个门, 当日思夜想的姑娘从门里出来, 他的嘴角高高扬起。
“少将军,好几个月没看见你了。”二旺奶看了鹦鹉一眼,说:“鸟都忘了你长什么样子。”
“嗯,有事耽误了, 前几日才回来。”韩霁抬步离开, 说:“你们忙。”
鸟飞在他前面落在海珠肩膀上, 趾高气昂地望着他,偏过鸟头在海珠耳边嘀咕:“姐姐,他是谁?”
“够了啊。”韩霁受不了它这副贱兮兮的德行, 吃了他买来的松子榛果, 养得羽毛油亮蓬松,日子好过了反过来挑拨离间是怎么回事?
海珠的目光在他脸上游移,说:“进屋吧, 你看着瘦了点。”
“训练的力度大, 吃食又不讲究,是瘦了点。”进屋看见齐阿奶和齐二叔, 韩霁挨个叫人, 解释说:“我本来打算在比武大会前回来的,奈何又遇了些事耽误了。”
“早几天晚几天不打紧,你的事重要些。”齐阿奶正在刮鱼鳞, 说:“晚上在家吃饭, 今天琼崖的商船过来了,我去买了两只鸡四个椰子, 晚上炖椰子鸡,再煮些鱼丸,听海珠说你喜欢吃面,我们晚上擀面条吃。”
“行,麻烦祖母了。”
“我不麻烦,我就刮刮鱼鳞,做饭烧火都是几个孩子的事。”齐阿奶扭过头继续刮鱼鳞,让韩霁随意坐。
韩霁看了海珠一眼,说:“我明天一早来下聘,聘礼已经在码头了,你要不要提前去跟婶娘说一声?”
“是该说一声,等冬珠回来了让她去跑腿。”齐阿奶开口。
韩霁直直看向海珠,不断朝她使眼色。
“我走一趟吧。”海珠忍笑起身,说:“鱼丸我待会儿回来了做。”
“我喊厨娘过来。”韩霁跟着往外走。
齐二叔“啾”了一声,在鸟看过来时他往外指,鹦鹉立马扑扑往外飞:“等等鸟。”
韩霁不想让它跟着,他从腰上解下一个满当当的钱袋递过去,说:“我给你剥了松子,你提回去吃。”
鸟不收,非要跟他对着干,飞在人前出了巷子。韩霁气得把布兜解开,抓松子给海珠,说:“不给它留,我俩吃,全吃完。”
松子剥了壳,粒大饱满,海珠仰头全部倒进嘴里,她鼓着腮帮子咀嚼,含糊地问:“在船上剥了一天?”
韩霁点头,他说到做到,不打算给鸟吃了,学着海珠的动作,抓一把松子仁一口倒进嘴里。
两人一路走一路吃,她一口他一口,鹦鹉飞行的速度慢了下来,它落在屋檐上盯着大口吃松子的人,看着海珠等她说话。
“继续飞,走在前面开路。”海珠出声。
鹦鹉又往前飞一截,这一次落在路边的树上盯着慢步走过来的人,眼瞅着钱袋一下下瘪了,人走到树下时,它厚着脸皮落在韩霁肩膀上,歪头问:“好吃吗?”
“好吃,一大口一起嚼,太香了。”韩霁抖着钱袋倒出最后一捧,颠着手说:“炒过的松子脆脆的酥酥的,我这趟过来只带了一匣子,剥了壳就只有这一兜。”
鸟的黑豆眼瞄着手心里的松子仁,含蓄地说:“鸟饿了。”
韩霁当没听见,他吹了口气,吹散了香味,抬手往嘴里倒,下一瞬,胳膊上蹬来一只鸟爪,紧接着鸟喙也挤了过来,他扒开它,一口吃下松子仁。
“啊——”鹦鹉尖叫。
“别作妖,吵到人了。”海珠弹它一下,说:“你不是不认识他?我教过你,不能吃不认识的人给的东西。”
“鸟生气了。”鹦鹉不仅生韩霁的气,还迁怒海珠,嫌弃她不配合,它一头蹿出去,闷着头一个劲飞。
韩霁跟海珠不约而同加快步子,目光盯着鹦鹉,还有闲心唠嗑说话。走出街巷,路上的人少了,韩霁小声汇报他这几个月忙碌的成果。
“杀了大理的人,还截了他们的船,大理那边知晓了会不会为难我们这边过去行商的官船?”海珠问。
韩霁点头,往返的官船的确是受到了刁难,因着有利益关系,事态可控。
“每艘船又增了二十个守卫,配齐了刀和箭,就是万一发生争执矛盾,再演变为械斗,船上的守卫能保全行商,船进入大海就无虞了。”韩霁看着不远处挖地的渔民,为了肥地种菜,他派人沿村普及肥地的法子,每年还定期给不擅长种地的渔民发菜籽及种法,如今掐野菜吃的现象少了许多,风里的死鱼死虾的臭味也淡了,跟他初来广南时相比,各方面都有改善。
“跟大理可以不再来往,但我无法对他们抢掳大昭子民的贼行无动于衷。”他继续说。
“我支持你。”路上没人了,海珠伸手拉住韩霁的手,余光暼到鹦鹉飞岔路,她大声喊:“红石村不在那个方向。”
鹦鹉顺势落在一方礁石上。
“真不认识路?”韩霁走过来问,他捏一粒松子仁递过去,说:“掉在袖子里了,给你尝尝味。”
鹦鹉偏头,恼怒地大呸一声。
“走了,不理他,落我肩上来。”海珠给它递台阶,问:“渴了吧?”
鹦鹉咂巴下嘴,说:“渴了。”
“待会儿给你弄水喝。”
韩霁晃了晃手里的松子仁,说:“真不尝尝?那我扔了,我吃腻了。”
鹦鹉的目光盯着一粒松子仁转,眼瞅着海珠捏了过来,它动了动爪子,在松子仁递到嘴巴时,鸟喙一啄,吃到了。
走进红石村,屋顶炊烟袅袅,村里不见什么人,也不闻人声,这在农家不常见,在渔家却很正常,家里留个煮饭的人,其他人都去海边赶海了。
走近于家,还没进门,大黄狗嗖的一下跑了出来,它扬着大尾巴站门内,不吭不声不摇尾。
“你在家啊?你放心,我们不在你家吃饭。”海珠阴阳怪气,她朝屋里喊:“有人在家吗?”
平生从厨房探出头,看见人颠颠跑出来,“大姐,韩二哥,快进来。”
大黄狗这才摇摇尾巴,跟着进门的人走进院子,人站着它站着,人坐着它坐着。
“娘不在家?你在做饭?”海珠往厨房里看。
“我在煮粥,娘跟我爹去海边了。”平生得意地说。
“不错啊小伙子,会做饭了。”韩霁夸了句。
“跟我哥学的,他还会烙饼呢,我不行。”平生有些不好意思,说:“就是淘米添水烧火的事,多看几次就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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