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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女赶海发家记(绿豆红汤)


“三婶你真好。”海珠嘴甜道,“鸡爪还给我留着吗?”
贝娘点头,听到星珠哭了,她洗干净手抱她进齐阿奶的屋里喂奶。
海珠翘着腿咔嚓咔嚓嚼酥黄豆,再用筷子插着厚海带和豆干一起吃。
“二叔你吃不吃?奶你吃不吃?”她问。
“不吃,你自己吃。”齐二叔摆手。
齐阿奶也说不吃,她正忙着杀鳝鱼。
“今天没去燕岛?”齐二叔问。
海珠“嗯”了一声,边吃边复述今天发生的事,然后又说起渔民在海上遇到虎鲸的事。
“他们遇到虎鲸是送鱼出去,我们遇到虎鲸是它给我们送鱼送龟。”她嘿嘿笑。
“别傻乐了,鲍鱼和海鳝我都弄干净了,你做还是我做?”齐阿奶问。
“我来。”海珠一跃而起,她拿起空盘进厨房,喝碗温水开始生火烧炉子,火炉子架上装水的瓦罐,她从橱柜里端出炖熟的鸡。鸡肉去骨剁成小块儿倒瓦罐里继续炖,鲍鱼改刀一分四半也丢进去,同时灶里也烧水准备煮粉。
“奶,你去渔市或是海边看看,买几只螃蟹回来。”她冲外面喊。
“买几只?”
“每人两只。”
水烧开了,冬珠和风平潮平也湿着头发回来了,海珠舀热水兑上凉水,让他们蹲院子里再用热水冲洗头发。
又过片刻,齐老三空着手回来了,齐二叔看见他,说:“弟妹去卖卤菜了,星珠吃饱了,你快去洗洗,我闻着味觉得她拉了。”
齐老三点头,他没敢出声,轻手轻脚进厨房舀水,压着声音跟海珠说:“渔税我交了,网丢船上了。”说罢丢一兜铜板放灶台上。
海珠烧着火数铜板,两人对半分,拿走她的那一份,剩下的装钱袋里丢桌上。
天慢慢黑了,齐阿奶和贝娘相继回来了,婆媳俩先打水刷螃蟹,螃蟹洗干净送进厨房就出来在院子里坐着歇气。
海珠剁了螃蟹扔进瓦罐里,鳝鱼切薄片铺在煮好的米粉上,等螃蟹煮熟了,她揭开盖子用勺子在瓦罐里搅一圈,冒出来的热气都是鲜甜的。先打汤浇碗里,滚烫的汤水淋在鳝鱼片上,鲜嫩雪白的鱼片打卷,汤里又多一份鲜味。紧跟着,海珠又舀起瓦罐里的鸡肉块、鲍鱼块、螃蟹块一一码在米粉上,她冲外面喊:“端碗吃饭了。”
瓦罐里剩下的东西倒进汤钵里一起端出去。
先啃螃蟹后吃鸡,鲍鱼海鳝混着爽滑的米粉一道喂进嘴里,末了喝半碗鲜味十足的汤,唇舌间满是鲜味。
饭后冬珠和风平收拾桌子去洗碗,潮平收拾螃蟹壳,其他人坐在院子里悠闲地赏月。海珠抱过星珠放腿上,她握着小孩肥嘟嘟的胖腿戳一下又一下,逗得星珠咧着嘴咯咯笑。
“没人看着的时候别让外人抱星珠出门,想逗孩子就让她在我们自家人的眼皮子下抱抱就行了。”海珠跟其他人说,“星珠又不会说,被人揪了掐了摸了,我们也不知道。”
“行,以后再有人抱我就跟着。”齐阿奶听她的话。
海珠又揉了下星珠的胖脸蛋,把她还给她爹,说:“你们继续坐着,我去洗澡了。三叔,明天我们去燕岛。”
齐老三应好,他颠了颠怀里的娃,转手递给贝娘,跟着去厨房打水给他二哥洗漱。
翌日,海珠跟齐老三在退潮前拔了船锚跳上船离开码头,去岛上接上老龟,一路扬帆直奔燕岛。
隔了三个月,崖洞里多了许多幼鸟的叫声,母燕出去寻食了,海珠跟齐老三抓紧时间采没有幼鸟居住的燕窝。
崖洞下方,老龟悠闲地贴着崖壁捕食鲜嫩的小虾,这里的虾个头小肉嫩壳薄,轻轻一咬满嘴的汁,它最喜欢吃了。不过有前车之鉴,它一直留意着崖洞外的动静,当听到令龟胆寒的叫声时,它吓得差点把吃进肚的虾又吐出来。
一头虎鲸游进崖洞,洞里空间狭小,这于它而言是极危险的,它犹豫着在洞口徘徊,试探性地鸣叫一声。
老龟贴着船底一动不敢动。
“来人了?”齐老三听到声音了。
海珠也听到了,她犹豫着说:“是人还是虎鲸?”
虎鲸听到声激动地又叫两声,它不再犹豫,一个摆尾冲了进去,刚靠近船就发现了一只海龟,跟传闻一样,它张开巨口轻轻含住。
海珠跟齐老三下来时就看见了水中的黑影,它在崖洞里大力搅动,船险些被晃出洞口。
齐老三小心地爬下去,他用脚缠住船锚上的绳子,使劲拖着绳拽动船,忽的一下看见虎鲸露出水面,一口利齿上卡着一只龟。
“我的龟!”海珠大喊。
虎鲸吐出海龟,看出了齐老三的目的,它游到洞口推着船过来。
“嘿,挺聪明啊。”齐老三跳上船,顺手摸了一把,滑腻腻的。
海珠紧跟着也跳上船,她撒网捞老龟上船,仔细检查一下,皮没破壳没烂,除了受惊没受一点外伤。
两人摇橹先出崖洞,虎鲸紧跟其后,它凑到船边张开大嘴。
“呦,这是他们昨天遇到的那头乞丐鲸。”齐老三大乐,“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撒网逮鱼。”
“它这么大的个头哪会缺鱼吃,是卡着牙了还是卡着嗓子了?”海珠挠头,是这个意思吧?嘴里的伤怎么治?
她壮着胆子扶着虎鲸的前吻往它嘴里看,嘴里一股子腥气,她被冲得哕一声。
虎鲸也跟着发出类似的声音。

齐老三也凑过来看, 他捏着鼻子说:“怎么还有股臭味?”
虎鲸的一排牙是尖尖的,看着竟然还没有鲨鱼的牙锋利,海珠屏着气往它嘴里看, 先是发现它的后齿磨秃了几颗。等它嘴里的水流没了, 她在它的舌头上看到一个血疮,那个地方靠近咽喉,一时半会也分不清是什么东西卡里面了。
海珠丢开虎鲸的吻部,手心沾了一层黏液, 她擦在船板上, 说:“它的舌头里好像卡着鱼刺鱼骨了。”
“这么大的嘴还能卡着鱼刺?”齐老三坐在船板上看着又凑到船边张大嘴的虎鲸, 白森森的牙快有他手掌长了,他犹豫了一会儿,说:“我们回去吧。”
海珠不做声。
“它不是人, 听不懂话, 你手伸进去了,它一旦吃痛闭嘴,你的胳膊就没了。”齐老三劝道。
海珠点头, 虎鲸再亲人, 她也不敢把胳膊伸进它嘴里。
海里喷出一道水柱,虎鲸绕着船一直干哕, 它跟船上的人展示它新学的声音。
又一次, 它张开嘴凑到船边,海珠说:“我试试吧。”
她跑下底仓拿出火钳和铲子勺子,临走前迟疑了一瞬, 又拿起坛子上的盖子和水缸上的木板, 这些东西都搬到船尾,她又跑上楼拿出尖头铲, 撬生蚝用的铁耙也拿上。
当虎鲸又一次凑到船边张开大嘴,海珠手握着火钳伸进它嘴里,小心翼翼地戳上血疮,她暼它一眼,它竟然没动。她放心了些许,用火钳按压了下,虎鲸发出一声稚嫩的叫声,又软又尖。
但海珠扭头又干哕一声,一股子血臭和肉臭味,她回过头喊:“三叔你看看,能看见里面扎着什么吗?”
“看不见。”齐老三拿起尖头铲,持着木柄小心地划过腐肉,隐约看见一角白骨。他刚要动,虎鲸如脚滑了似的倒进海里,它浮在水里嗖嗖喷水,又发出悲伤的鸣叫。
老龟在船上动了动,翘起脖子往海里看。
“上来。”海珠喊它,她看了眼天色,下决定说:“再试一次,不管能不能拔出来我们都该走了。”
齐老三赞同。
虎鲸绕着船游了一圈又一圈,海珠垂眼等它再凑过来,心里琢磨着要用什么工具能拔刺。忽然手肘被碰,她抬头,余光瞟到远处的海面上多了十来道黑色的背鳍。她站起来看过去,这还是她头一次看见这么多的虎鲸,一大群,粗略地数了下,有十六头还是十七头。
不知哪只虎鲸发出一声高亢的叫声,绕着船游走的虎鲸回应一声,它离开船游向鲸群。
“它娘来喊它了。”齐老三说。
“我们……”海珠刚要说准备回去,就见走在半道的虎鲸又拐了过来,它凑到船边张大了嘴,还吐了舌头出来。
海珠来不及细想,动作比脑子快,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伸过去,它的舌头盖住了下边的牙,她的胳膊压着舌头伸了进去。
齐老三大气不敢出,甚至不敢拿工具抵住虎鲸的嘴,就怕它以为他对它有威胁再闭上嘴咬人。
海珠已经摸到了那处腐肉,手指碰到凸起的骨刺,她狠了狠心,捏着骨刺拔了出来,同时缩手后退,胳膊迅速撤了出来。
齐老三大呼一口气,这会儿才感觉出腿发软。
虎鲸沉进了海里,海珠瘫坐在船板上抹冷汗,嘴里念叨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我看你是不害怕。”齐老三往海里看一眼,又看向她的手,好奇道:“什么扎在舌头里了?”
海珠摊开手,不是鱼刺,是骨刺,像是魔鬼鱼的骨刺,但好像又比魔鬼鱼的骨刺粗大。
“扬帆吧,我们该回去了。”她说。
齐老三去升船帆,正要问海珠这个方向对不对,就见她提桶打水洗骨刺。
“还洗了做什么?扔了不就得了。”他说。
“拿回去做个纪念,等我老了拿出来看。”心悸的感觉散去,海珠又抖了起来,她捧着骨刺说:“得亏有你跟我一起,不然我以后炫耀起来,说不定有人以为我在编谎吹牛。”
“也可能以为我们叔侄俩合伙编假话,先别摆弄那个了,你来看看,船帆的角度对不对。”齐老三说。
海珠又去调整了下船帆,那只虎鲸已经雀跃地归入鲸群了,它们一声声鸣叫着,水柱一道接一道喷了出来。
“它们过来了,肯定是来送我们的。”齐老三高兴道。
一群虎鲸露了头,快速的跟船而来,转瞬就追上了,海珠跟齐老三咧着嘴笑眯眯地看着,有大鲸还有小鲸,它们是一个族群。
忽然,两头体型中等的虎鲸靠近船尾张大了嘴,冲海珠发出干哕的声音。
海珠……
齐老三:……
两人相视无言,随后大笑着降下船帆。
一回生,二回熟,海珠拿着火钳在鲸嘴里探了一通,她用木板卡在鲸嘴里,胳膊伸进去找准位置利索地拔出骨刺。
“好了。”海珠拍了下虎鲸的大脑门,说:“吃饭别在狼吞虎咽了,我们回去了,你们也回吧。”
虎鲸入水,它们在水中张嘴吞咽,发现舌头里卡的东西没有了,一个个激动地大叫,随后浮出水面朝船上喷水,恋恋不舍地跟着船游。
太阳一点点西落,一艘船被二十三头虎鲸围着向东北方向驶。当晚霞代替了落日,弯月又取代了晚霞,楼船仍然被二十三头虎鲸簇拥着,它们轮换着去捕食,又极快地追了上来。
从日落到日暮,从黄昏到黑夜,海上不时响起响亮而悠长的叫声。齐老三发现它们竟然会变换音调,像唱戏一样,还会模仿琵琶和唢呐的声音,声音时而哀怨时而欢欣。
若是海上的商船带有歌女演奏琵琶被它们学去了还说得通,但它们到哪儿去偷听丧事下葬时吹的唢呐声?海珠想不通。
月上柳梢时,楼船靠近码头,海上呜呜咽咽的唢呐声快把码头上的守卫吓尿了,待看到隐约的船影时,他们尖叫着问:“谁在装神弄鬼?”
“是我呀。”海珠怕守卫射箭,大声喊:“我是海珠。”
“我他娘……”守卫的话还没说完,海上的声音又变了,接二连三的干哕声汇成一片。毛小二拉着冬珠、风平和齐阿奶过来,抹着眼泪说:“海珠,你家里人在这儿,死了就死了,怨气别太重,我帮你照应着家里的人,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你只管说。”
“你才死了。”冬珠呸他。
齐阿奶也起鸡皮疙瘩,她盯着海面瞅,颤着声问:“海珠啊,你在弄啥?”
“不是我们发出的声音,是虎鲸,是黑皮鲸,它们会模仿人的声音,还会模仿唢呐声。”齐老三大喊。
码头上的火把又燃了四个,赶海的人都跑过来了,楼船慢慢归入海湾,岸上的守卫举着刀严阵以待。
海珠无语,她抛下船锚先跳上岸。
“嚯!”岸上的人吓得一抖,跟着往后退。
“我是活人。”她冲海上喊:“别叫了。”
虎鲸才不听她的,继续叫,它们甚至凑近了看码头上的人。
冬珠壮着胆子走过去,她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摸到海珠的手又大哭起来,“我姐的手是热的,她没死。”
齐老三砸了船锚走过来,解释说:“还记得昨天渔民遇到的乞讨鲸鱼吗?我们今天也遇到了,它们是来求助的,舌头上卡着骨刺了,耽误了时间回来晚了,它们一路送我们回来的。”
像是应和他的话,海上又响起两道干哕声。
海面黑沉沉的,眼睛瞪瞎了也看不见海上有什么,其他人将信将疑,确认海珠跟齐老三是活人就放他们回去了。

繁星坠落, 一夜又过。
清早,海珠跟齐老三带着一家人迫不及待往码头去,侯夫人也饶有兴致地带着长命跟了上去。海上还没退潮, 码头已经围了许多人, 昨夜赶海的人都听到了动静,今早的早饭都来不及吃就跑来了。
“海珠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拥堵的码头让开一条道。
“虎鲸还在吗?”海珠问。
“没看见,也听不到声。”
“你喊一声, 可能藏在海里。”
“对对对, 你喊一声。”
“你喊它虎鲸?怎么起这个名?不过确实比黑皮鲸听着威风。”
众人七嘴八舌地问。
渔民虽然世代生活在海边, 但海里的东西他们也不是全然认识,遇到不认识的都是自己随口起个名。
“因为老虎是丛林之王,黑皮鲸在海里是霸主, 所以我喊它虎鲸。”海珠随口回答, 她穿过人群走到海边,海上风平浪静,没有虎鲸的影子。
“昨夜它们是什么时候走的?”她问毛小二, 想到昨晚他喊的话, 好笑地问:“现在不怀疑我是鬼了吧?”
毛小二拱手求饶,让她可别再提, 丢死人了。
“你们走后不足一盏茶的功夫, 海上就没声了,可能那会儿就离开了。”杜小五过来搭话,他半信半疑地问:“黑皮鲸真的会发出唢呐声?”
海珠点头, 既然虎鲸群已经离开了, 她招手喊上齐老三趁还没退潮先驾船出发。
“海珠,你晚一会儿, 待会儿我们一起走。”海湾边上站的渔民开口,他往海上看,说:“我也好奇会吹唢呐的黑皮鲸。”
海珠跳上船头,她拍了拍两道桅杆,说:“我有两道船帆,你跟不上我。”
齐老三快速拔了船锚,拎着船锚跳上船,楼船没了束缚,顺着力道飘离岸边,他跟海珠一人撑根船橹划水,慢慢驶出了海湾。
冬珠站在码头看海上的船升起了帆,船帆鼓动,推着楼船快速驶向海岛,她拉着风平和潮平准备去撬生蚝。
“冬珠,你姐跟你三叔在海上找什么?从禁海前就是这样,早出晚归还空着船回来。”一个经常买烙饼的男人试探着问。
周遭听到的人竖起耳朵,海湾里的船都是有数的,海珠跟齐老三的异样早有人察觉,但碍于海珠的身份,没人敢打听。二来也是海珠为渔民谋了好处出了力,他们愿意装瞎做聋,但不代表不好奇。
风平和潮平下意识紧张地握住手,冬珠眼珠子骨碌一转,她神秘地往人后的侯夫人看过去,众人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对上侯夫人那双精明带笑的眼睛,下意识避开了,心里也有了猜测。
“祖母,他们都在看你。”长命疑惑。
侯夫人轻笑一声,等冬珠走到身边,她伸手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什么都没问。
冬珠心虚地缩肩,下意识把话交代出来。
“是个聪明的丫头。”侯夫人带着嬷嬷先回去,说:“你们撬生蚝去,长命也去帮忙。”
码头上围堵的人散了,出海的渔民去街上买干粮准备出海打渔,其他人沿着绵延的海岸线散开,拾捡沙滩上颜色艳丽形状好看的海螺和蛤蜊,这些也能拿去首饰铺换些碎铜板,或是缝在钱袋也极好看。
长命捡个空螺含嘴里吹,他指着海上的船说:“我小姑姑接到龟走了。”
其实不然,老龟就怕海珠再来拖它上船,天还不亮它就下海了,海珠过来扑了个空。
退潮时,老龟浮出水面远远往岛上看一眼,听到码头那边放船了,它悄无声息又沉了下去。当金灿灿的太阳光直直投进海底,海底的光线也变得明媚,老龟这才从海底往上游,爬上岛趴在湿润的沙滩上晒太阳。
此时海珠的船已经抵达崖洞,她跟齐老三点燃灯笼攀上岩壁,又开始新一天的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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