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此时萧胤开口询问道:“那名侍女此刻在何处?让她随孤一同去凤桐宫。”
凤桐宫内,建文帝和皇后都听说了此事,两人脸色皆十分难看。
皇后气得拍案而起:“这……实在是不像话!”
虽说那温晴云是宰相嫡女没错,可她竟敢谋害当朝太子妃,到底是谁给她的胆子?如今温宰相已然官居一品,可谓万人之上,竟连个闺女都教不好,还是他原本就没把皇室放在眼里?
建文帝看了眼皇后通红的手心,他拧了拧眉,此时未置一词。
那揽月宫的侍女害怕地跪在殿中央,此刻殿内并无其他宫人在场,她缩了缩脖子道:“……启禀陛下,奴婢不能跑出来太久,贵妃娘娘若是发现了,会打死奴婢的。”
建文帝抬手道:“你先回去吧。”
待那名侍女连忙退下后,建文帝看向眼前长身玉立的萧胤,淡声道:“明日便是温相的寿宴,此事你查清楚后打算如何做,不去?”
“为何不去?”萧胤立在原处,只见他面无波澜,依旧沉稳不惊道,“犯事者是温相的嫡女,又不是他,正好两桩事一起办。”
皇后有些不解,忍不住担忧地询问道:“你这是打算……”
建文帝却是明白萧胤之意,听后并未多言,只是开口提醒道:“成,左右是你的太子妃受了苦,你这个做夫君的,哪怕是出身普通人家,替她出头也理所应当。”
“唯有一点,父皇要提醒你,别在温相那儿做过了火。”
萧胤沉声道:“儿臣明白。”他自是明白寿宴时该如何做,此事也无须提前知会虞昭。
他为她做的一切,只要结果她看在眼里便好。
次日巳时刚过, 温府便门庭若市,宾客车马络绎不绝。
温相爷今日心情极佳,亲自站在门口迎接, 前来祝寿的人人笑容满面,极尽奉承讨好,更有甚者见了门前那两尊石狮子,都忍不住夸个几句。
可见其如今权势正盛, 朝中半数大臣皆为党羽。他们明面上支持四皇子,背后站的却是温相爷。
虞昭坐在东宫马车内,隔着整条街都能听闻阵阵喧闹声, 她便知是温府到了。
身畔太子正闭目养神,双手放于膝上, 对此置若罔闻。
他表现得着实淡定, 若非见其端坐于位, 背脊笔直,虞昭险些要以为萧胤这是睡着了。
袁瑞骑着一匹马在外侧,随后勒住缰绳, 胸腔吸了口气,高声道:“太子殿下驾到!”
温相爷听后脸庞含笑,转身上前, 候在东宫马车一旁。
他鬓间微生白发, 身形较高,体健如松, 唯独腹部圆润如鼓,一看便是常年沉浸美酒佳肴的缘故。
虞昭走下马车时, 听见温相爷已然和萧胤开始寒暄:“微臣素闻太子为陛下身边得力臂膀,平日公务繁忙, 今儿得来温府,微臣当真是受宠若惊啊!”
萧胤目光略过他,看向身后的虞昭,他伸手虚扶了她一下,随后凤眸波澜不惊道:“温相大人过誉了。”
正值腊月,大雪飞舞。温相爷嘴角笑意微收,片刻后复又笑道:“殿下,太子妃此前落水受凉,这天寒地冻的,不如让下人带您二人进府入座。”
萧胤微微颔首,朝虞昭那儿瞥去一眼,发现她斗篷微松。他抬起双手,又给虞昭拢了拢斗篷,系紧束带。
虞昭垂眼望着太子骨节分明的手,此刻指间缠绕着色泽粉嫩的束带,仿佛呵护着她这朵娇花。
片刻后,她听见他嗓音淡漠道:“走吧。”
虞昭斗篷下的五指攥紧了,跟在太子身后,提裙跨过温府的门槛。
寿堂内热闹极了,大臣们见着萧胤入座,纷纷起身过来寒暄。纵使他们多数是温相爷的人,可那都是暗地里的分别,放在明面上,谁也不敢得罪当朝储君,何况还是个极有能耐、率军赢过东楚之人。
虞昭垂着眼帘,轻拂茶盏,身旁对太子的恭维声不绝于耳。
她没过几时便倦了,起身走出寿堂,在侧边屋檐下望着雪景出神了片刻,突地听见身后四皇子的声音传来:“二嫂,别来无恙。”
虞昭转身回头,只见四皇子今日一袭宝蓝色衣袍,腰间玉带挂着黄穗子,此刻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面容,望向她的目光竟还带着丝柔和的笑意。
“四殿下。”虞昭疏离客套地回了句,随即扭过脸,望向眼前雪景不曾多言。
忍冬今日跟着太子妃寸步不离,此时警惕地看了眼四皇子,若她记得没错,上回便是此人对太子妃言辞不敬,如今还来纠缠,当真轻浮!
萧桓仿佛不介意这主仆二人冷淡的态度,他立在虞昭身侧,突地轻笑一声:“上回与二嫂一同看这雪景,却被你演了过去,如今我又知晓东楚一个消息,不知二嫂是否还要演我?”
虞昭转头看向萧桓,菱唇紧抿,逐字逐句道:“你又知晓了什么?”
第40章
“二嫂这般如临大敌, 当真叫人失望。”萧桓唇边笑意愈浓,他侧过脸望着虞昭,“难道你就没想过, 我知晓了虞晗中毒之事,也能帮你?”
虞昭秀眉微扬,美眸满含怀疑:“你?帮我?”
她没料到萧桓对东楚的消息如此灵通,连晗哥儿中毒之事都清楚, 恐怕此事连她舅父都不知情。在虞昭看来,四皇子此时提出要帮她,根本毫无缘由。
相反, 他要害她的理由倒是多得很。
她断然不会轻易相信四皇子:“敢问四殿下,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二嫂不必挂心, 我自有我的门路。”此时一片雪花落在虞昭发间, 萧桓见了, 伸手正欲替她拂去。没料到虞昭飞快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萧桓不禁失笑:“二嫂这警惕心倒是强得很。”
虞昭眉心微拧,朝左右看了眼, 幸好这儿没什么人。四皇子这番举动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若被有心人发现说了闲话,后果不堪设想。
她转身道:“忍冬, 我们回去。”不料下一瞬, 去路被四皇子猛地抬手拦住。
虞昭抬眸看了眼他,只见萧桓俊美如玉的面容, 此刻隐隐带着薄怒,她动作一滞, 不自觉后退了步。
忍冬连忙挡在虞昭身前,冷声斥道:“四殿下, 您这是要对太子妃做什么?”
萧桓也不知他在气什么,他面容白净,墨眸却幽暗无比,气势骇人。
虞昭的拒绝本在意料之中,可他没想到来得这般快,她几乎没经过深思熟虑,只凭本能的反应便拒绝了自己。
亦如上回,虞昭没有选他,而是站在了萧胤那边,叫他吃了好大一个闷亏。
萧桓越想越气,刚欲开口。身后传来一道淡漠却威严的声音:“寿宴快开始了,你二人在这儿做什么?”
四皇子转身回头,发现太子萧胤不知何时出现在此,便退开一步笑道:“寻常叙旧罢了。”
萧胤身姿高挑挺拔,身穿一袭玄色蟒袍,腰佩紫玉回纹带,气度雍容不凡。
那双凤眸先是看了眼虞昭,见她明显松了口气,他遂上前拍了拍萧桓的肩,并未多言,也无心再听对方的解释。旋即萧胤走过四皇子,当着萧桓的面,大掌牵起虞昭的小手,径直将她带走了。
萧桓怔怔地立在原地,方才被太子拍过的那一侧肩头,此刻传来火辣辣的痛意,只怕他衣衫下已然一片青紫。
虞昭低头看了眼腰侧的大掌,伸手正欲掰开,萧胤却自己松开了。
她忍不住抬眸看他,又不知该说什么,索性沉默不语。
萧胤往后瞥了眼忍冬,见其神色如常,便知虞昭和四皇子之间并未发生出格之事,他此时遂没多问,只提醒虞昭道:“今日别乱跑,待在孤身边最安全。”
虞昭有些惊讶,听太子这意思,这寿宴上似乎还要出什么事?
二人一同回到席间,受到不少瞩目。
温晴云满是嫉妒地看着这一幕,偏偏身旁几个心地单纯的世家小姐还在感叹:“太子和太子妃容貌都极为出色,这般瞧着当真是一对璧人。”
“听说二人时常同坐一顶舆轿出入,想来是夫妻之间日久生情了。”
“大皇子如今只能坐轮椅,依我看哪,日后这皇长孙,定会出自东宫!”
世家小姐们坐于温晴云身后窃窃私语,殊不知她们所言全被温晴云收入耳中,她气得捏了捏拳,若非温夫人不断给她使着眼色,温晴云只怕就要当众开口让她们闭嘴。
不一会儿,四皇子萧桓也回了席间,他面色已然恢复如常。
寿堂之外,温相爷正问身旁的管家道:“今日宾客都来齐了?”
管家垂首恭敬答道:“回相爷,今日连太子殿下都来了,其他人自是不敢不来,寿堂内座无虚席。”
温相爷抚了抚胡须,笑道:“好。”
随即他走入寿堂内,坐于主位举杯道:“今日是温某寿宴,在座诸位能赏脸前来,温某倍感欣喜,尤其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微臣先敬你二人一杯!”
萧胤举起酒樽,与温相爷互相致意后,面不改色地饮了下去。
虞昭自知她不能跟酒沾上边,此时以茶代酒,听见身旁太子淡声道:“温相大寿之日,太子妃为你精心挑了件寿礼,以示诚敬。”
温相爷微微前倾身子,颇感兴趣道:“哦?不知太子妃准备了何物?”
他一贯讲究排场,按照规制,起居之处一应陈设不得用皇家专用的黄花梨木,却用了同样名贵的小叶紫檀,此木在民间享有“帝王之木”的美称。
若是寻常寿礼,都难以入温宰相的法眼。
虞昭见此开口笑道:“说来也巧,东宫库房一直收着温相祖父的万民伞,是其离开吴周县时百姓所赠,如今物归原主,愿相爷笑纳。”
说话间,便有下人将那件万民伞呈了上来。
温相爷先是愣了愣,随即起身亲自走下来,此刻瞧着这件万民伞,仿佛看到了当年祖父的身影,他如获至宝,禁不住连连赞叹道:“这件旧物于微臣而言意义非凡,太子妃果真心思玲珑,微臣感激不尽。”
一场宴席,宾主尽欢。
直到温晴云起身离席后,萧胤看了眼身后的袁瑞,后者心领神会,连忙带着两名侍卫退下。
温晴云身子有些乏,正准备回房休息,冷不防眼前突然出现两名宫中侍卫模样的人,二人不由分说地捉住她,就要把她带走。
她顿时惊叫起来,奈何架不住两名侍卫的力气:“放开我!你们是何人,胆敢在温府行凶……”
话还未说完,温晴云嘴里便被人塞了块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袁瑞冷笑着看向惊慌失措的温晴云:“老奴是奉太子之命,捉拿你回宫行刑。要怪就怪你自己,此前竟敢推太子妃入水,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说罢,他再不理温晴云是何反应,快步带人出了温府。
半途偶尔碰到几个下人,袁瑞一路举着太子令牌,可谓畅通无阻。下人们纷纷不敢阻拦,只得快步跑去寿堂禀告了温相爷。
温相爷一听说此事,当即站了起来,准备进宫营救嫡女,连寿宴都不顾了。
萧胤此时已然起身,走到温相身边,将人生生给按了回去:“孤今日兴致好,陪温相再喝几杯。”
温相爷心知这是萧胤的缓兵之计,正欲再度起身,肩上太子那只大掌却仿佛铁箍似的,将他牢牢制住,动弹不得。一时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晴云推太子妃入水之事暴露了!
他唯有低声道:“太子殿下,小女固然有错……可万事好商量,您这般捉走她,未免太不给温府颜面了。”
萧胤却一概不理,他冷然睨了眼温相爷,扬声道:“温相这是不愿意陪孤喝几杯么?”
“别别别……”温相爷额间沁出冷汗,只能接过萧胤手中酒杯,勉强饮了下去,心中暗骂好一招先斩后奏。
他酒量甚好,奈何萧胤千杯不醉,其余宾客碍于两人身份,也不敢上前打断。
两人就这般对饮了近半个时辰。
袁瑞那儿已然完事,将温晴云拉到宫里打了十五大板,此刻派人传信回来。
萧胤这才松开温宰相,回了席间坐于虞昭身边。
虞昭有些不解,不明白萧胤为何突然这般,直到忍冬在她身边附耳说了几句,她这才恍然大悟,不禁抬眸看了眼萧胤。
他能为自己这般无关紧要的东楚女子出头,是虞昭从未想过的。
回宫的路上,二人一同坐在马车内。
虞昭闻到了萧胤身上浓郁的酒气,事实上她很少见他这般,忍不住低声道:“……多谢殿下,回东宫后我让人给你备些醒酒汤吧。”
萧胤几不可察地应了声,单手支着下颔,睁开清明的凤眸,眼底未见多少醉意。
他突地看了眼虞昭,薄唇微启道:“孤替你出了头,只配得一碗醒酒汤?”
虞昭咬了咬唇,十指都攥紧了,她想起晗哥儿还得靠萧胤解毒,便好声好气道:“那殿下还想要什么?”
萧胤抬起修长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唇。
虞昭顿时红了脸,明白过来他所指何意,她垂下眼帘道:“这……不行。”
她方才还以为,萧胤不会提出太过分的要求,哪知他这般让她不知所措。
下一瞬,她的双肩被男人用了些力扳过去,两人四目相对。虞昭被迫抬眸望向他,距离之近,她甚至能在男人那双幽暗的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萧胤凤眸沉沉问道:“是你自己来,还是孤用强硬的?”
虞昭眉心一跳,顿时愈发慌乱,她挣扎不开萧胤,又怕他一发不可收拾,只得跟他商量道:“殿下,我还没准备好,不如改日……”
话还没说完,萧胤打断她道:“就现在。”
虞昭美眸定定地望着萧胤, 诚然他这张脸长得着实俊美,可这不意味着她就想亲他。
她试探着圆场道:“殿下,你喝醉了……”
萧胤嗤笑一声, 大掌自她肩头移到后颈处,他稍一用力,虞昭便丝毫不受控制地朝他的方向倒去。
她连忙抬起纤细的手臂挡在两人之间,低声道:“别……”
“晚了, 孤给过你挑选的机会,看来太子妃还是喜欢强硬的。”萧胤倾身上前,不由分说地吻在她唇上。
历经前面两回, 太子殿下在这事上的技巧掌握得愈发娴熟,此刻捏着她下颔的指节骤然一紧。虞昭吃痛之际轻轻呜咽一声, 下一瞬檀口便被他轻易撬开。
萧胤近乎贪婪地夺取属于她的气息, 不肯放过其内任何一处角落。
他寸寸紧逼, 她退无可退,直至后背贴上了马车壁。
虞昭双手皆挡在胸前,良久后男人才松开自己, 她好不容易得了换口气的机会,眼看太子又有俯身之势,她嗓音带着哭腔, 仿佛被揉碎了一般, 分外惹人怜惜:“不要了……”
萧胤定睛一看,见她双眸略微湿润, 与前两回无异,他眼底兴致未减, 却还是松开了虞昭:“哭什么?”
虞昭眉心微拧,她一声不吭地别过脸去。
这个好色的混蛋……他怎会懂她在哭什么!
等马车回了东宫, 虞昭吩咐下人备好三大碗醒酒汤,让青玉亲自送了过去。
温晴云在宫中被打完十五板子后,终于回了温府,却是形容狼狈。
她被宫里的宦官抬了回来,还给扔在了温府门口,最终侍女婆子们合力才将温晴云抬回闺房。
此举可谓让温晴云丢尽脸面,此时她几乎咬碎了牙,一边流着泪一边控诉道:“那袁公公欺人太甚!竟敢把我捉去宫中行刑,还把我扔在府门前不管,这下我如何见人!我、我不想活了……”
温夫人掀开被子,看了眼自家闺女的惨状,只觉心都仿佛被撕扯一般疼:“云儿,莫说气话,为娘这就派人去封锁消息,不会有人知道你今日之事……”
“娘你别安慰我了!”温晴云气得捶床板,不慎又牵扯到伤处,一时痛得泪流满面,“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些爱嚼舌根之人怎可能不知道!都怪虞昭,她怎就没被湖水淹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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