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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鸾(云听松吟)


就在此时,袁瑞派小福子来传话道:“启禀殿下、魏公子,太子妃和魏小姐一道出宫了。”
魏旭差点忍不住要跳起来,他难以想象这两人之间的相处,忍不住扬声问道:“她们还要出宫?去哪儿?”
小福子恭声回道:“说是去魏家酒楼。”
魏旭想起那是自家名下的酒楼,太阳穴开始突突的跳:“好端端的,两个女子去酒楼做什么?”
“这……奴才不知,据说是太子妃的意思,具体缘由下人们也不甚清楚。”
魏旭这下是彻底坐不住了,此刻见萧胤自官帽椅上起了身,连忙道:“快,咱们也跟在后面!”
他以为太子和自己想法一致,哪知萧胤轻轻瞥来一眼,竟是不疾不徐回道:“今日孤有公务在身,你来了正好,随孤一起过去瞧瞧。”
魏旭瞪大了眼,连连摆手推拒道:“谁要跟你一起去处理公务!”
然而却拗不过萧胤的手劲,被他一把拎起后衣领拖走了。
魏兰没想到她会与太子妃这般近距离接触,更没料到虞昭还如上回挤颜蓉的马车一般,这次过来和自己挤魏府的马车。
她心想东宫难道就这般穷么,连辆太子妃专属的马车都造不起,还是说太子妃不受宠才会如此。
念及后者,魏兰觉得这个猜想更合理些,心中不可抑制地开始窃喜,唇角微微一翘,可谓喜形于色。
虞昭坐于魏兰身旁,托腮想着晗哥儿的事情,一时并未注意到魏兰这边。
之所以要来魏家酒楼,是因为虞昭心中的一个猜测。
此前袁瑞说魏家酒楼坐落于城北最繁华的街上,她若要与换信之人见面,在人声鼎沸的大堂内自是不行。因此,为确保十八日午时能坐在雅间内见面,对方极有可能会先来预定一间。
若能再找来魏家酒楼的掌柜,询问一番对方当时的样貌和特征,说不定能让她先一步了解到对方的身份。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事关晗哥儿安危,如今虞昭唯有尽一切可能搜集情报,这才把魏兰叫了过来。虽说魏兰只是将军府的嫡小姐,可若是她要询问掌柜,应当也说得过去。
没过几时,马车停在春福街,魏家酒楼门口。
青玉适时给虞昭递来一块面纱,将自家主子的绝世容颜遮了个大半,随后这才扶着虞昭走下马车。
魏兰今日走得匆忙,并未戴上面纱,此刻只觉得太子妃当真矫情。她并不知虞昭的真实意图,此刻有些不耐烦地转身,朝虞昭问道:“说吧,太子妃想要做什么?本小姐悉听尊便。”
却不料虞昭径直走过魏兰,先一步进了魏家酒楼:“与你无关。”
“你!”魏兰气得脸色发白,然而她望了眼身后的众多东宫侍卫,也不知他们都是从何时开始跟来的,她唯有忍气吞声地跟在虞昭身后,一同入了酒楼大堂。
张掌柜此时恰好在拨算盘对账,见到自家小姐,连忙放下算盘恭声道:“见过小姐……不知您身侧这位是?”
“太……”魏兰不假思索,刚说了一个字,便被虞昭打断。
虞昭面容淡定,美眸一瞬不眨,颇为处变不惊道:“我是魏小姐的闺中好友,家中准备在城南方位新开一间酒楼,听说城北的魏家酒楼生意兴隆,便想过来领略一番风采。”
魏兰刚想说“谁和你是闺中好友”,然而却被虞昭一个略带凌厉的眼风吓退。
她咬了咬唇,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她承认太子妃很美,纵使戴着面纱威胁自己的时候也是,或许太子就是瞧上了她的美貌,才接受了这桩和亲婚事。
思及此,魏兰心中又开始愤愤不平,长得美就能为所欲为么?
就在魏兰思来想去的当口,虞昭已经顺利骗过张掌柜,开始翻阅起一些无关紧要的账册来。
恰好那本雅间预定情况的册子,此刻就静静躺在她手边,虞昭想忽略都难。她料想这应是自己要寻的物事,便立即问道:“张掌柜,我能翻翻这本册子么?”
张掌柜看了眼那册子,见只是些酒楼客人预定雅间的记录,便大方抬手道:“您看便是。”
虞昭快速翻阅那本册子,待翻到这月十八日那一页,已有不少客人的名字出现。
很好,这些名字,她没一个认识的。
幸好虞昭早做两手准备,此刻示意青玉偷摸着交给掌柜一个锦囊,随即又若无其事般合上了那册子。
张掌柜脸上讶异之色一闪而过,他回头望了眼毫无所察的魏兰,面露为难道:“这……”
“掌柜放心,这于你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虞昭见魏兰独自一人正不知想什么,此刻压低了声音朝张掌柜道,“只是让你提供十八日预定雅间的客人名册。”
张掌柜顿时了然,笑着将沉甸甸的锦囊收入怀中:“……不知届时名册如何送到贵人手中呢?”
“十七日午时,我会派侍女来取。”虞昭看了眼青玉,又悄声吩咐道,“名册要详细些,注明客人外貌身份。”
张掌柜略一思忖,心想这也不难,便点头道:“这好说。”
随后虞昭又假意翻了些其他账册,这才与魏兰一同离开酒楼,她刚踏上魏府的马车,准备回东宫,冷不防听见魏兰在身后唤她:“太子妃,现在你可以说说,今日这番大费周章,究竟是想做什么了吧?”
虞昭并未回答,只转身朝魏兰柔声道:“上来。”
魏兰听闻虞昭娇软的嗓音,只觉宛如出谷黄莺,着实悦耳动听,然而她依旧嘴硬道:“……你、你让我上来,我就得上来么?”
虞昭轻笑道:“你再不上来,我就自己回东宫了。”说罢,让青玉向车夫出示太子妃的令牌。
车夫一看皇家令牌,自是不敢不从,缓缓驱动着马车往前行去。
“你!过河拆桥!”魏兰气急之下连忙追赶自家马车,一边嚷嚷道,“……等等!”
晚间,虞昭正坐于书案后怔怔出神,却突然听闻太子驾到的消息。
她很快看见高挑挺拔的男人出现在眼前,唯有收拾好心情起身道:“殿下怎么来了?”
萧胤望着虞昭突然憔悴下来的小脸,明明此前他救下那宦官,亲自带给她时,虞昭还笑意盈盈,且气色红润。如今她的面容可谓苍白至极,他见之不禁拧眉,语调寡淡道:“你今日去魏家酒楼,所为何事?”
虞昭沉默了瞬,唇边勉强扯出一丝笑意,答道:“来到西祈总是闲着,我想开家酒楼,正好先物色一番。”
萧胤挑眉看着她,未置一词。
他已然听袁瑞说了,之前太子妃点名问及魏家酒楼,此事自然不是这般简单。
二人之间隔着一张书案,却胜似千山万水,那般遥远。
虞昭想起此前马车停在魏家酒楼时,身后出现的那些东宫侍卫,便询问道:“那些侍卫,是殿下派来的?”
萧胤不置可否道:“上回你出宫便碰上事,孤被母后训了一顿,这回自然要派人跟着。”
虞昭并未在意缘由,她此时一心在想晗哥儿的事情,此刻便微微颔首道:“原是如此,倒是劳烦殿下了。”
随后书房内便沉寂下来,二人都一言不发。
虞昭低垂着眼帘,刚想说她有些累,却见萧胤突然自怀中取出一纸文书,用他那骨节分明的大掌递给自己。她定睛细看了瞬,顿时讶异地抬眸道:“这是……地契?”
“邺京主城中心,城内最好的地段。”萧胤淡声道,似乎毫不在意其价值一般,“是孤名下的茶馆,建有三层,你若想改为酒楼也成。”
虞昭一点儿都不敢接过,她没想到自己的谎言竟会被萧胤认真对待,此刻垂着脑袋道:“不必了,我只是随处看看,压根儿不通经商之道。”
“孤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收回的道理。”萧胤却将那张地契扣在桌上,转过身道,“你若不要,扔了便是。”
随即他便不再停留,大步走出了宁华殿书房。
独留虞昭一人,此刻愣愣看着那张地契,心想什么嘛,这人好生霸道。

转眼间便到了十七日午时。
虞昭心急如焚,早早派青玉等候在魏家酒楼门口,此时雅间已全部被预定。张掌柜见到青玉,认出是昨日跟着虞昭的侍女,便将名册交给她:“能记的我都记了,姑娘瞧瞧,可还有何处不满意?”
青玉听后,自己先细细翻看了遍,发现有一间雅间被人定下,却未写对方姓名,不禁向张掌柜询问道:“这是何人,怎不留姓名?”
张掌柜无奈答道:“这我也没法子,对方就是不肯透露主子是谁,听其声音是个嗓音尖细之人。若是咱们强行问客官身份,消息传扬出去,魏家酒楼今后生意也难做。”
青玉蹙了蹙眉,她知晓张掌柜的难处,此时只好将名册收入袖中,回东宫呈给虞昭过目。
虞昭自是也瞧见了那一行特殊的记录,此刻又听青玉这番解释,她不禁怀疑道:“莫非威胁我的就是此人?嗓音尖细……难道是宫内的宦官?”
葶花忍不住在一旁嘟囔:“这满宫的主子身边都有宦官,宫外的皇子身边也有,咱们若凭这一点寻人,怕是要与大海捞针无异。这张掌柜也真是,明知主子要所有客人的姓名,偏偏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虞昭将那名册置于一边,叹了口气道:“现在再说这些也晚了,酒楼有酒楼的规矩,明日我见了那人便知。”
旋即她又吩咐青玉道,“去跟袁公公说一声,明日我要出宫,让下人备好马车。”
另一边,袁瑞得知消息后,立即向萧胤禀报道:“殿下,太子妃说她明日出宫,要用东宫马车,您看可要派侍卫跟着?”
萧胤正提笔写着公文,此时沉默片刻后道:“派暗卫跟紧了。”
“嗻。”袁瑞下意识回了声,旋即察觉到不对劲,忍不住朝萧胤确认道:“殿下要派出那十二人之一?”
能被太子称为暗卫的,都是他身边武艺顶尖的高手。袁瑞身为太子心腹,知晓在数百名侍卫中才能培养出一名暗卫,因此东宫暗卫数量极少,至今也唯有十二人。
此刻萧胤头也未抬地应了声:“此次任务若是失手,叫他提头来见。”
袁瑞闻言一惊,意识到事态非同小可。
太子妃近日异常的行为,定是引起了殿下注意。
翌日,天气愈发寒冷冻人,此时已将近午时。
虞昭戴好面纱,从东宫马车上走了下来。
小顺子自告奋勇当了车夫,此刻乔装打扮了一番,让人看不出是个宦官。他虽不知实情,却还是向虞昭轻声提醒道:“奴才就在门口恭候着主子,您一切小心。”
虞昭看了眼小顺子,柔声道:“我知晓了。”旋即便走入酒楼大堂。
张掌柜见是虞昭,立即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道:“这位贵人,方才有人过来传话,说让您去二楼最西边的雅间,想来里面便是您要找的人。”
虞昭一听,心知张掌柜定是误会了,以为她与那人是故交。她禁不住微微蹙眉,问道:“传话之人都说了什么?”
张掌柜解释道:“还是上回那嗓音尖细之人,许是知晓您此前来过魏家酒楼,他说等您来了,就请上二楼。”
虞昭沉默了瞬,未料到对方竟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只是为了晗哥儿的安危,事到如今,她绝不能退缩。
虞昭遂跟在张掌柜后头,缓步去了二楼最西边的雅间,随后便让张掌柜下去了。
还不等她在门口犹疑,两扇木门便从里面被人推开,仿佛一切都算准了似的。
四皇子萧桓悠然坐于里面品茗,此刻见着虞昭袅娜的身姿出现在门口,他粲然一笑:“二嫂,这才与你几日未见,怎瞧着你倒是清减了不少?”
虞昭没料到对方竟是四皇子,此前萧胤说他性情残暴,她不禁看了眼雅间内的景象,见四皇子身边还立着一名面相精明的宦官,此外便并无旁人。
可饶是如此,这等场景依旧十分骇人。幸亏小顺子被留在外面,否则只怕要被吓晕过去。
萧桓见虞昭迟迟不进雅间,登时笑道:“二嫂这是在怕什么?今日你带了两名侍女,总共三人,我这只有两人,按人数来讲,应当是你占优势才对。”
虞昭念及晗哥儿的安危,即使前方是虎穴她也得入,便走进去坐于萧桓对面,冷声问道:“是你换了东楚寄来的信?”
青玉和葶花将门关上,随即一左一右护在自家主子身边。
萧桓见此阵势,轻笑一声道:“是又如何?我已然知晓了二嫂身上的秘密。”
说罢,他微微前倾了身子,朝虞昭悄声道:“东楚皇室拿你家中幼弟的性命威胁你,想来也是,毕竟血浓于水。如此热闹之事,我怎能不参与呢?”
青玉和葶花在后面听了,皆是面带怒容。世上怎有如此不要脸之人?明知晗哥儿是主子的命门,却依旧不肯放过晗哥儿,还要拿他的安危要挟主子。
虞昭冷着一张俏脸,她自知动怒无济于事,便语气平静地问他:“你是如何知晓的?”
“这就不劳二嫂费心了。你不如听听……我想要的是什么?”萧桓轻抿了口茶,他瞧着虞昭强忍怒气的模样,只觉有趣得紧,让人见了就想逗弄一番。
虞昭算是见识到此人的厚颜无耻,她并不想耗费心神跟他兜圈子,索性直言道:“你想以此获取什么?”
萧桓轻笑一声道:“若我说想要的是你,二嫂给么?”
此言一出,虞昭看了眼手边的热茶,几乎就要忍不住泼到四皇子那张俊脸上。
萧桓见她生气,顿时忍俊不禁道:“好了,不逗你了。如今整个西祈内,唯有我知晓虞晗的近况,且他身边已被我安插了江湖杀手。若是二嫂不配合,那我随时都能取了他的性命。”
他故意加重说了杀手二字,顿时满意地看到虞昭面色愈加苍白一分。
萧桓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继续道:“下月初七是万寿节,你夫君作为太子,自是会备上一份大礼给父皇贺寿。而我要知道的是,这份寿礼究竟是何物。”
虞昭没料到此事会牵扯到太子,思及那人冷峻寡淡的面容,她心头一跳,无端多了几分惧意。
四皇子要她去打探太子准备的寿礼,自然不只是打听完就没事了,他势必会有所行动。如此一来,虞昭就等于要和萧胤作对,若是被他知晓实情,那先前萧胤承诺的一切势必要化作泡影。
虞昭忍不住开口道:“殿下未免高看了我。太子要备的寿礼,连你都不知,我又如何会知晓?”
萧桓听后一脸理所当然道:“你可以用美人计。以二嫂这般动人的美貌,对你来说不难吧?”
“……”虞昭沉默下来,她觉得四皇子在把自己往火坑上推,跟之前孔嬷嬷的行径竟别无两样。
萧桓见她面露犹豫,再下了一剂猛药,只听他循循善诱地开口道:“二嫂远道而来嫁入西祈,不就是为了保护幼弟么?怎么,如今涉及自身利益,幼弟的安危便可不顾了?”
“既如此,眼下我便派人传信到东楚,取了虞晗的性命,让二嫂自此再无后顾之忧。”
“等等……”虞昭见萧桓丝毫不给她留有余地,唯有满脸无奈道,“我答应你。”
“二嫂果然是个爽快人。”萧桓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待你告诉我寿礼之时,我会将那封东楚徐太傅寄来的家书还你。”
殊不知二人的对话,皆被暗卫在隔壁的雅间内听了个一清二楚。
所谓暗卫,最擅长的便是在执行任务时隐匿行踪,以不被敌人发现,是以萧桓和他安置在酒楼内的侍卫们对此根本毫无所察。
长定殿内,袁瑞垂首立在一旁,听着那名暗卫向萧胤的禀报,只觉越听越惊心。到后来听见太子妃答应四皇子的要求时,袁瑞都忍不住要为她捏把汗。
萧胤面色寡淡,可谓不辨喜怒,但手中刚写好的折子,已然瞬间化作齑粉。
这日晚间,虞昭还未入睡多久,便自噩梦中惊醒过来。
她又梦见了先前的场景,晗哥儿独自一人,浑身血迹地走在街上,这次那等景象似乎又真切了几分,然而预示的征兆愈发不吉利。
虞昭自床榻上坐了起来,拿衣袖擦了擦脸上细汗,不久后衣袖便被沾湿。
青玉今晚守夜,她听闻声响便连忙点了烛火,此刻向虞昭询问道:“主子可是又做噩梦了?”
虞昭轻声应道:“嗯,我睡不着,还是扶我去书房吧。”
青玉刚想劝自家主子早些就寝,不料就在此时,外间传来一记高声通报:“太子殿下驾到!”
虞昭听后一惊,但见萧胤已然走了进来,而她只穿了件寝衣,便吩咐青玉给自己取了件披风来,盖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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