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歆自从上次跟去京城,就没有回来。
不但没回来,她还在那边也开了一家绸缎庄,目前生意还不错。至于她接下几个大单的事,则是前阵子听周氏说的,因为她打算再招一些人,最近正在考察哪家有合适的人选,这回她准备自己找,不打算麻烦族长夫妇了。
所以今天正好闲着,傅文钰就问一下情况,看需不需要帮忙。
周氏拒绝了,“你就安心读书吧。”
“我们家就三个人,哪里需要那么麻烦,等以后人多了再说。而且如今家里就只有做饭才需要我忙碌,其他扫地放羊之类的,蓉儿和春花她们每天顺手就给做了。”
傅蓉也点头,“对,放羊可好玩了。”
傅文钰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不再开口了,等以后事情多了再说吧。
然而没过几天,意外就发生了。
一波又一波的人上门。
这个说:“文钰还有文钰他娘,这是我们家种的甜瓜,你们尝尝看。若是觉得好啊,我明日再给你们拿几个过来。”
那个说:“这是我娘家做的豆腐,不是用黄豆而是用黑豆做的,没见过吧?我跟你们说可好吃了,黄豆做不出这个味,给你们中午添个菜。”
还有一个说:“你们家忙,怕是没时间打扫屋子吧?放着我来,放着我来,不用跟婶子客气,我最喜欢扫地了。”
有的进门之后什么都不说,直接走到他们家院子里,再把水井里面的水提起来装满水缸,然后冲着傅文钰憨厚地笑。
亦或者是提着从山里捡到的山鸡蛋和菌菇进门,放下就走。
如此重重,让傅文钰一头雾水。
好在不是人人都有十八个心眼子,打着先处好关系再开口的主意,有的傅文钰一问起就直接说了,原来是为了剧团的名额。
“文钰你不是说要找人排戏吗?”
“我家那小子可以啊!”
“他从小跟你玩到大的,之前你做那什么武术队的时候,他太矮了没选上,这回可不能再把他给落下了啊,我还指望他今年挣些钱娶个媳妇呢。”
这话一出,其他人也纷纷开口了。
“我家大郎……”
“我家……”
“文钰你看我怎么样?”
“文钰你别忘了我啊,我跟你爹在村塾读书的时候,可是同坐一张桌子的交情,当年你满月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文钰还有我还有我……”
吓得傅文钰连忙喊停,“停停停,这件事不急,不急。你们可以先回去练习,等到了试戏的那一日,我们再看看谁演得比较像,然后就选谁。”
“什么还要试啊?”
“青石不是说选中他跟青铜了吗?”
“对啊对啊。”
“不过青石是文钰二叔,也难怪了。不过文钰啊,我大姑婆的表姐的小姑子,嫁的就是你们这一房的啊,我们都是亲戚呢。”
“是啊都是亲戚。”
傅文钰擦汗,仔细问了一下才明白原来是傅青石和傅青铜,以及那天来问他的其他人没听明白‘试戏’的意思,以为他们都已经稳了。所以回去之后就高兴地告诉了家人,家人再告诉亲朋好友,然后消息就传了出去。
于是傅文钰只好解释,“只有演得最像的才可以。”
“这样吧,《骗术集》你们有些人应该看过,所以你们可以找几个人,选一篇演出来给大伙儿看看,到时候由村里的人来选。”
“哪一组演得最像,就选哪一组。”
他这话一出,跟傅文钰扯不上亲戚关系的顿时叫好,“这个好,就这样办!”
其他人想了想,《骗术集》可是有好几篇呢,按照文钰这办法,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去试一试,这样机会更大,于是也同意了。
至于原来那些以为稳了的人,毕竟只是少数,见傅文钰不改主意,也只好同意了。
整个傅家村,顿时就‘活’了起来。
公羊先生这个小号写的《骗术集》短篇, 目前一共有五篇。
分别是取材于陈县‘发光石头’事件的《夜明珠》、傅文钰自己编造的《仙人跳》、《鸿门客栈》、《以次充好》和《碰瓷》。
除了《夜明珠》之外,其余四个也都是非常经典的骗术,村里的人哪怕没有
遇见过,也多少听说过其中一两个。而且这些都是短篇, 一次性印完的那种, 所以没过多久村民们便都找齐了对应的柳州小报,或者让人抄录了一份, 热火朝天地排练了起来。
哪怕自己不识字也不要紧, 因为村塾的存在,家家户户都能找出一个识字的或者是找到识字的人帮忙翻译。
所以最后形成的队伍,大部分都是一家人, 或者是几家人的联合。
你演张三郎我演骗子,再让谁谁来演店小二、掌柜等等, 并没有什么难度。
唯一不太好的地方,大概就是他们总喜欢演到一半,就请傅文钰过去评判,希望提前从他这边找出好跟不好的地方,加以修改。所以几天后,不堪其扰的傅文钰就借口读书, 天刚亮就进城,不到天黑不回去了。
这天亦是如此,
傅文钰早早便起床了,然后飞快吃过早饭后便随着六婶家进城卖菜的牛车出发, 提前许多时间来到了学堂。
他现在每五天来一次学堂, 向陈夫子请教学问。
学堂的人都知道他就是写话本的傅文钰了, 因为上次找人临摹插图的时候人多眼杂,再加上他也没有特意隐瞒, 所以传得很快。
那段时间学堂内无论是夫子还是学生们,都感到非常震惊。
在他们看来,能写出《真假少爷》、《神眼传奇》、《重生之藏宝图》等话本,更想出了‘周边’、‘云霄十三式’等主意的,应该是一个阅历丰厚,走南闯北过的人才对,怎么会是一个才十五六岁的少年呢?
他人都没离开过柳州境内。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所以那段时间里,傅文钰走在学堂内时常会有人跑过来,好奇地询问他是不是写话本的‘傅文钰’,以及他到底是怎么写出那些话本的。
哪怕是饱读诗书的陈夫子,都没忍住跟他确认传言的真假。
当然也不乏认为他‘玩物丧志’的,其中又以厉夫子为甚。某一日在路中遇上了,对方还摆着夫子的架子把他说了一通。为了维持‘尊师重道’的形象,傅文钰当时心里很不耐烦,最后还是靠路过的刘昌淼才得以解脱。
好在最开始的那段时间过去,现在已经好多了。
最起码今天一整天,都没人再为了话本的事情上前,顶多就是有几个眼生的会打量他几眼,然后悄悄私语几句。
这些都能忍受。
从学堂出来,傅文钰有些无所事事。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现在回去没准又会被村里的哪个叔婶热情地拉走,让他帮忙看看自家的戏排得怎么样了。
所以傅文钰决定在城里待着。
想着不知道《珍娘传》如何了,于是他转头去找了张掌柜。
一年的时间过去,不但傅文钰有了很大变化,开元书坊也变得很不一样了。一年前的这个时候,书坊的伙计只有张二,但现在又添了一个人,而且张掌柜还把隔壁盘了下来,使得铺面宽敞了许多。
他过去的时候,铺子里有十来个人,而新来的伙计正站在柜台后面整理开元书坊新印,以及一些从京城来的话本,并按照那些客人的意思取进取出。
傅文钰见状走了过去。
如今不但柳州的好话本会卖往京城,京城的好话本也会卖到柳州来,两地互通有无,让京城和柳州的读者大饱眼福。
新伙计一见到傅文钰,顿时便高兴地道:“傅先生您来了,掌柜的在里头呢。”
“那我等一下再去找他。”
傅文钰随意地回答了一句,然后在周围客人略微惊讶的目光中,让他将最近的话本拿出来,翻看着挑选了几本。
“这本,这本还有这本,装起来我待会带走。”
新伙计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下来,“好嘞。”
见到张掌柜的时候,傅文钰发现他正在看话本。
“张叔,今天怎么不见张二哥?”
“哦,他啊,他被我派到印房那边盯着他们印《珍娘传》去了,”张掌柜合上话本笑了起来,“哈哈哈,如今我这老胳膊腿,总算是能躲躲清闲了。”
“文钰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傅文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回道:“随便转转,对了张叔,《珍娘传》印得如何了?什么时候能全部印完?”
张掌柜道:“其他都安排好了,就等慕容先生的插图。这次印得不多,只有两千套,所以大概一个月后便能印完了。”
两千套是两人之前商量的数量。
因为《珍娘传》是一篇女主向的话本,跟傅文钰之前写过的几篇不一样,所以稳妥起见,张掌柜只让印了两千套。至于最为赚钱的精装版,也回到了最开始的五十套这个数量,免得步子迈得太大,反而亏本。
而对于傅文钰而言,他已经拿到五百两以及刘家的谢礼,并且长喜班那边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分成,所以对这些也不太在意了。
不过张掌柜又告诉了他一件事,“柳州小报那边说最近收到的话本太多,要晚些时候才能印你的《珍娘传》。”
傅文钰没意见,“那看他们安排吧。”
他虽然自信自己的话本不比别人差,但没自信到可以随便插队的地步,况且柳州小报又不是他开的,肯定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从开元书坊出来,他又到处转了转,不经意间竟然看到一群小孩在唱歌。
“挖到野菜头,吃喝不用愁;”
“挖到野菜尾,煮菜多加水。”
“挖到野菜根……”
这是《珍娘传》开始上演了?
傅文钰恍然,按照他跟长喜班的约定,戏排出来后首先要演给刘家那边看。因为谁也不会想到这出戏是专门为了刘昌莲排的,所以等刘家那边演完,长喜班是可以自己演给别人看的,并没有说不让演。
毕竟不让演,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而因为在排练的时候,傅文钰是出了大力气的,就连部分服装和道具也是他置办的,所以长喜班还会从后续这部戏的收入里再拿一些出来给他。
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与其回去之后被拉着去看村民们的表演,还不如过去看戏,而且他也有一些关于话剧表演的事想要跟长喜班班主商量。
戏楼里,正值人声鼎沸。
因为长喜班只是柳州的一个普通戏班子,平时还需要台柱出去唱曲挣钱,所以他们是没有固定戏楼的,而是与人合用。今天演你的戏,明天演我的戏,亦或者一天里你演一场我演一场,门票则各收各的。
傅文钰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听到里面传来叮叮锵锵的声音。
“里面唱什么戏?”
守门的点头哈腰,“少爷您来得巧了,里头唱的是寿喜班排的新戏,前阵子在柳州小报上印的《青钗记》您听说过吗?好些客人都喜欢呢。”
《青钗记》?
这篇话本傅文钰可太知道了。
他不但知道这篇《青钗记》是孙秀才披着马甲写的,还知道他为此亏了一大笔钱,将房子卖了才填补上,听说那些精装版,还有一大部分没卖出去。
许是看出了傅文钰的表情不对,那守卫以为他不喜欢《青钗记》,于是又道:“待会还有长喜班的《珍娘传》。”
“这位少爷,小的敢拿人头作保,您绝对没有看过《珍娘传》这样的戏。扮演珍娘的人不稀奇,稀奇的是那故事就好像是发生在我们跟前一样!”
“好些客人都看了又看呢。”
傅文钰好笑,心想《珍娘传》就是我排的,我还能不知道?
于是他道:“两出戏的票都给我来一张吧。”正好时间还早,他也看看《青钗记》排得怎么样,没记错的话,那篇话本早就已经完结了。
守卫顿时递了两张纸过来,“好嘞,少爷您收好,先是《青钗记》,再是《珍娘传》,待会有人来查的时候,您给他们看一眼便成。”
傅文钰接过戏票,慢悠悠地走了进去,随便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而此时的台上,正有个女子挥着水袖咿咿呀呀地唱着。大致意思是她自幼如何如何命苦,后来被卖入青楼又如何如何凄凉,后来幸而遇到了某某郎。
中途则时不时有人出来,或是跟她对唱,或是拉拉扯扯,节奏慢得惊人,并且中间丝毫没有换场,也没有太多激动人心,调动观众情绪的情节,就连普通的对话都没有多少。
一刻钟后,傅文钰打了个哈欠。
半个时辰后,傅文钰昏昏欲睡。
正当傅文钰努力睁开眼睛的时候, 同一个戏楼的不远处,正坐着一桌读书人。
他们年龄不一,小的二三十岁,大的有四十余岁, 最大的则是一位五十余岁的灰袍老者。几人显然都是戏楼的常客了, 台上的男女在咿呀唱着,台下的他们则轻拍着大腿摇头晃脑, 偶尔还有人开口跟唱两句, 表情沉醉其中。
等一曲唱完,那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也是傅文钰见过, 并且吓唬过的柳州小报杨书生便对旁边一位身着蓝袍,唇上留着一撇小胡子的三十余岁男子道:“孙贤弟, 你这词作得极好,听之韵味无穷啊。”
其他人或是敷衍,或是真诚地附和。
“是极是极。”
“不愧是孙兄,也只有孙兄才能写出这样的词来。”
“听闻《青钗记》的戏本,是孙兄特地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精心所改,寿喜班更是排练了两个月?孙兄的才华, 让人钦佩啊。”
被称作‘孙兄’的,正是写了《青钗记》的孙秀才。
此时的他面露得意之色。
因为之前错估了《青钗记》的潜力, 不但大部分精装版卖不出去,还赔了不少银子。所以他便打算回到自己擅长的地方来, 那就是戏曲。
于是孙秀才找到了愿意配合的寿喜班, 费了好大的心思排了这出戏。
如今不过是正式开场的第三天, 但却能吸引到如此多的客人,座位都快坐满了。假以时日不但能把亏去的那些银子挣回来, 还能赚上一笔。
所以此时的他满脸红光,筹措满志。
最重要的是……
他的目光看向此桌上首,那是一位看起来五十余岁的老者,发须都斑白了。但在场没有一个人敢看轻他,不但不敢看轻 ,隐隐还有巴结之色。
因为对方是柳州城内唯二的举人之一,谢举人。
跟年轻十余岁,还在执着于考进士的刘举人相比,今年已经五十九岁的谢举人已经放弃对功名的追求了,所以日子很是清闲。
今天他是接了孙秀才的帖子,来听戏的。
所以现在察觉到孙秀才的目光,他微微点头,“词作得不错。”
孙秀才一喜,正欲说上两句,与对方攀攀交情,就听到前方的戏台上忽地响起了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那是长喜班的人即将上场了,特地提醒观众的。
而随着这热闹的声音,只买了《青钗记》票的百姓们出去了,而许多只买了长喜班票的百姓们则拖家带口地进来。
随后到处都响起了说话声、寒暄声、吵闹声等等。
这显然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孙秀才只好住嘴。
但他们也没有离开。
虽然是请人来听《青钗记》,但孙秀才也没有笨到只送寿喜班的票,让自己请来的客人看完《青钗记》后跟现在的某些客人一样,灰溜溜地出门去。所以虽然没看过,但他是连《珍娘传》的票也一起送了的。
这时候的他还在心里想着,长喜班的戏自己以前听过,比寿喜班是差远了。那长喜班茹娘的声音也没有寿喜班巧娘的好听,模样和身段更是逊色许多。待会等开场的时候,谢举人必定会觉得无聊,自己正好借机与其说话。
等这出什么《珍娘传》看完,若能请谢举人一道用膳,那便更好了,或许还可以把寿喜班的巧娘几个也一起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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